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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疼,那么爱》 作者:安宁

第21章 爱离(3)

  还是母亲先开了口:暮城,你们两个路上也累了吧。快进来坐下好好歇歇。我一低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个在浴室里呆了很长的时间都不肯出来,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母亲又过来敲门,说:波波,饭都快凉了,你洗完了么?我这才慢慢地擦干头发,又换上两年前的家居衣服,这才开了门。抬头向饭桌上瞥了一眼,才发现,暮城已和父亲喝完了酒,自己回家了。我看着因为哮喘呼吸有些困难的父亲,轻轻责备一句:病了还要喝酒,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父亲和我一样倔强的的脾气,硬生生地回道:我高兴!我没再吱声,很快地把饭吃完了,去收拾自己的房间。

  其实母亲早已把什么都收拾好了;或者她每天都给我收拾,像我这个女儿从未远离过她和父亲一样?一切都是两年前的样子,那么明亮,清洁,还有淡淡的薄荷清香,这是我喜欢的味道。桌上的镜框里,依然是两张照片。一张是我和暮城的,另一张,则是父母的。是同时拍下的照片,四个人都很幸福地微笑着,肩头靠着彼此的另一半,眼里有要厮守一生的恬淡与温柔。只是,桀骜不驯的我,神情里,却有一丝丝的不甘与渴盼;就像,这样稳妥的相守和幸福,并不能给我的心,以切实的慰藉与满足。

  晚上正倚在床头看书,母亲推门进来,默默翻了一会抽屉,不知要找什么东西,却是没找着,而后轻轻叹口气,终于挨着我坐下来。波波,这次你来,还回去么?我盯着书本上的字,过了片刻才回道:看看再说,小城,终归还是不如上海好。明天让皮城陪你各处转?吧,小城这两年变化很快的,什么东西都齐全,生活比以前便利地多。暮城这两年也很进步,做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工作虽然很彙,人却是没变L每个周末都过来看我和你爸,还让人把最新鲜的蔬菜瓜果送到家里来。不怪你爸这么喜欢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脾性的好与坏,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母亲似乎絮絮叨叨地还要说下去,见我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便止住了。走出门去的时候,却仍不忘回头加一句:家里终究比外面好,要是方便,就多住些日子吧。

  这么长时间不呆在一起,竟是有些慌乱。暮城也是,他一向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重新与我肩并肩逛街,他的紧张与小心,更是鲜明。古老的城墙上依然有野花在开,两旁几百多年的柏树,还是郁郁葱葱地昂头向着干净澄明的蓝天。许多精致的小店,便掩映在这簇新的色彩里,安静美好地吸引着路人。我的心,在这样明净清爽的秋天里,突然地快乐起来。终于像年少时那样,在落满细碎阳光的青石板路上,一扬头哼出一首歌来。是田震的《执著》。波波,你歌还是唱得那么好。我眯起眼睛笑看着树影里的暮城,说,暮城,我们去淘宝贝吧。

  正是黄金周,许多精品店里都在打折。沿街一家家地逛,竟是淘到许多我喜欢的便宜货。一个可爱的大眼娃娃靠枕,只花了十元钱便到了手。我抱着这么多喜欢的宝贝,觉得自己像个贪婪又有福气的大财主。这样的幸福,在上海的两年里,几乎是没有。疲于奔命地挣钱,忘了自己曾是一个多么爱玩又被人宠坏了的孩子。亦忘了其实不多的钱,也可以让自己有满怀的快乐与怜惜。

  最后一家店正对着孔子故居的侧门,我习惯性地穿过石板路,趴在油漆剥落的木栅门上往里看。依然是参天的古柏,寂寞的祠堂,不同肤色的游人在其中热闹地穿梭。我想起读书的时候,心烦意乱了便爱到这古园里走上一遭,但十几元的门票却每每都让我苦恼。

  这样的苦恼只需给暮城说上一句,他便总有办法弄到一张门票,得意洋洋地将我送进门去,自己却在这侧门旁等我经过的时候向他挥手。是后来才知道,他为了弄门票,会去饭店里端上一天的盘子。暮城的父亲与我的父亲是很铁的战友,可惜他的父母皆因有病,去世的早,他便寄居在大伯家。学费常常是我的父亲偷偷为他交了,零用钱更是没有。但这么困顿,我要吃小吃,买漂亮首饰,他却总会变出钱来,让我的愿望,一一地实现。直到后来工作,我的愿望大得让他再也无力支持,他才默默地放手,任我飞到上海去,留他一个人在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小城。

  突然地很想去古园里再看一看。我说暮城你在这儿别动,等我一会儿。说完便飞快地跑到正门去,买了票挤过一波又一波的旅游团。终于在几分钟后,站在了暮城的面前。隔着年代久远的大门,我看着曾经用整颗心来爱我挽留我的暮城,眼泪,终于哗哗地落下来。暮城从栅栏门里伸过坚毅的臂膀来,紧紧地抱住我。有歌声突兀又自然地传出来:请将我留下来爱你,爱你一生一世,地久天长;请将我留下来爱你,爱你年少青春,易老容颜……

  我低下头去,将那个会唱歌的芭比娃娃从书包里取出来,递给门外的暮城。我说暮城送给你。暮城握紧我的手,还有那个可爱的娃娃,说,波波,我要将你留下来爱我,再不许你走。我呵呵笑着用娃娃的脑袋去刮暮城的鼻子,却发现,这个已是可以将工作做得日渐出色的男人,竟是和我一样,忍不住将泪流了满脸。

  编外事件

  他是社里的编外人员,随时都可能被社长像掸掉一粒沙子一样,辞退掉。我刚来出版社下属的编辑部工作的时候,就有人这样告诉了我。很自然地,我将他,与社里那些门卫、搬运工、垃圾清理工一样,划入不必讨好的人员范围,连名字,都给自动地过滤掉了。

  他的工作,大约是在出版社做勤杂工,我经常看到他提了一摞捆扎好的书,到门口的邮局去寄;或者,从水房里打了4暖瓶的热水,小心翼翼地绕着楼道里的人,往办公室走;又或,在集体加班的晚上,从楼下快餐店里,提七八个盒饭上来。若是赶上电梯维修,在7楼的楼梯口,总会看到他一脸大汗地爬上来,又一路小跑地奔向办公室。听说,他像是整个出版社的服务生,不管谁叫,都会乐呵呵前去帮忙;而且,干完了活,总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似乎,需要说感谢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大家知道他这癖好,便也尽力满足他,常常是打个电话,说“让小石来一下”,便坐等他的上门免费服务。

  他姓石,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似乎大家都不记得,只知道这个总是朝人谦卑微笑的勤杂工,是可以供社里所有人,使唤的。

  但却有人,说他居心不良,在各个办公室间串门的时候,会顺便把里面还待字闺中的女孩子,讨好一遍。假若她们请他干活,他更是兴奋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搓着手,脸红通通的,将自己弄得像是待嫁的羞涩少女。而且,哪个办公室有单身女子,他跑的次数,或者,经过门口的频率,也必会更多。起初我还不信,觉得他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小小的专科生,怎能如此看高自己,找女朋友,也得看看自己身份合适否。但第二年我所在的编辑部,来了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之后,他来的次数,果真勤起来,而且在门口瞥见我们闲聊,他也会讪讪笑着走进来,尽管我们都不怎么理他,我们聊的时尚话题,他大多数也无话可插。可是能够在女孩子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地还表现出“前辈”的关爱,让暂时不知情的女孩子,眼里流露出感激和仰慕,这于他,简直是无上的荣光。

  这时,我才相信了他居心不良的传言。

  可惜他只殷勤地给那女孩子买了3次盒饭,千方百计请人家吃了一碗食堂炸酱面之后,女孩便辞职走了人。他那天上班路上堵车,晚了,所以几乎成了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等到他来给我们一个同事送一大袋的信来,看到已经被清理一空的办公桌,他突然就当着我们的面,红了眼圈。许多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他的难过,甚至是那个同事,看见他还碍眼地站在那里,便头也没抬地就丢给他一句:这里没你事了,可以回去了。他这次没有欢快地“哎”一声,以致于过了许久,我们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那一阵子,他很少来我们办公室,看见我们这些编辑,也似乎有些躲闪,好像想起了那些自作多情的过往。又似乎,我们的存在,让他无意中窥见了自己的难堪。我就是从这时,才开始关注这个26岁的勤杂工。

  我从同事的口中,得知他是从一个贫困的山区里来的,大学时的欠款,到工作三年后,才自己慢慢还上;而今,估计他的存折里,不过是几千块的家产。社里常给年轻人牵线搭桥的几个阿姨,了解了他的“惨状”后,谁也不肯主动地给他介绍女孩子,唯恐一开口,就把人家女孩给害了。听说有一次他将单位里发的花生油,主动提到一个阿姨那里,求她给自己介绍个女朋友;阿姨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把一桶油给他退回去了。这事之后,他就被言语“恶毒”的同事,评为年度最难嫁的男人。而我们这些八卦女子,在彼此开玩笑的时候,也常说:看你这么挑剔,小心最后谁都不要你,只有嫁给小石的命哦!

  这样的流言蜚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到最后,我们皆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干脆将一切有关他的笑话,都拿来作为“新人必知”,在社里每年新同事进来的时候,一条不落地讲给他们,以便让那些涉世未深的新人,在他的热情面前,多几分警醒,防止“意外事件”的发生。

  但这样的提防,还是让他,在一年的秋天,逮到了一条漏网的小鱼。

  这个女孩子,是在秋天过了一半的时候,招聘到编辑部的。那时候新人们皆已经跟我们混熟,吃饭出行时有了各自的伴儿,唯独她,像一株忘了结果的玉米,或者葡萄,在满目金黄中,孤单地立着,不知道该朝哪儿走,才能寻到属于自己的秋天。在食堂里吃饭,我们皆两个一群,四个一伙,小小的餐桌,再也容不下新的人,插进来。办公室里的闲聊,我们所熟悉的玩笑和话题,她除了听着,并不能多言一句,因为,她知道张扬,不是新人的权利。甚至是开会,我们也会选择彼此投机的同事,坐在一起。这个叫雪青的女孩,就在这时,被小石的一个温暖的举止,感动,且丝毫不惧地,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这个与冷淡的我们迥然不同的“前辈”。

  所以当我们发觉小石的阴谋即将得逞,且试图阻挡雪青对他的倚赖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不止小石往我们这里跑的次数,日渐频繁,而且雪青在吃饭的时候,还会主动去办公室找他。两个人常常站在门口,像一对真正的情侣,私密地说笑着。雪青再也不怕在人多的时候去食堂吃饭,她似乎一瞬间找到了自己的群落,尽管这个群落,被我们不屑,但于孤独的她,却已是足够地稳妥、安全。

  而那时的小石,也突然史无前例地英勇起来,昔日的谦卑里,有了一丝鲜明的自信与骄傲;到我们办公室,再也不找乱七八糟的理由,而是从容地就走到雪青的办公桌旁,给她冲一杯茉莉花茶,或者顺手给她擦一擦电脑,抑或,什么也不做,在我们暗含了探寻与诧异的视线里,微微笑望着雪青额前的一缕柔软的头发。那个走路猫一样小心翼翼的小石,因了雪青的接纳,他再也不惧怕任何人的流言蜚语。

  但我们,却在小石略略“放纵”的快乐里,生出一种被忽略了的气恼。我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在雪青的面前,提起他昔日的笑话,说他多么地小气,一起出游,连矿泉水瓶都舍不得扔,累赘地带回来卖钱;说他的家乡,穷得至今看不起电视;说他那一桩桩失败了的求爱史。我们的语气,从来都是不咸不淡地说着,既不会大声到让雪青感觉到难堪,也不会轻微到在她的心里,了无痕迹。

  这样的招数,像是穿石的水滴,漫不经心地落着,但还是让雪青的心,有了淡淡的裂痕。

  雪青开始在一个同事刻意的亲近下,渐渐疏远了小石。她已经慢慢熟悉了日常的工作,可以游刃有余地在周围的人之间穿行,再无需小石的引领。而且好事的阿姨们,也开始给清秀的雪青,安排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其中的每一个男人,在事业家境和积蓄上,都比小石强许多倍。除了一颗过度热情的心,小石在他们面前,如一粒卑微的沙石,黯然失色。

  小石觉出我们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开始拉拢雪青,这一场拔河赛,小石憋红了脸,使出平生全部的气力,可那颓败,还是来了。昔日温柔的雪青,甚至在一次午饭时,当着他的面,主动走到我们面前,说,以后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吧。他当即就在我们幸灾乐祸的注视里,涨红了脸,但雪青,却是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搬了一把椅子,安然地坐在了我们旁边。

  就在我们暗自得意革命即将胜利的时候,雪青的父亲,突然大病,她的哥哥打电话来,让她立刻筹上一笔钱,寄回家去。刚刚工作不过是3个月的雪青,存了不过是几千块钱,而这对于她父亲的大病,无疑是杯水车薪。那几日的雪青,打电话给所有认识的朋友求助,但无奈大家都是刚刚工作,没有多少积蓄,她在无奈之中,只好向我们借钱。

  而我们,就在这时,对她生出了疏离。吃饭的时候,谈起她借钱的事,大家皆默然,一顿饭吃到最后,一个同事突然说,若是我们刚刚借给她钱,她就辞职走人了怎么办?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明,谁知道她这招,是真是假。大家像是突然脑子开了窍,附和说是啊是啊,与其被她骗,不如我们都谨慎一点,主动拒绝掉她。

  我们就这样看一眼水中的雪青,冷漠地走开去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身后的小石,却在这时,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水中。

  5

  雪青什么时候匆匆回了家,又匆匆赶了回来,我们都没有在意,是到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看见雪青很仔细地收拾办公桌,将自己的东西,装入一个大大的袋子,凭着经验,我诧异问道:雪青,你要辞职了么?雪青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收拾东西。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搓搓手,说,怎么不早说一声呢,我们也好为你送行。雪青淡淡一笑:谢了,我去的外企公司,离这里也不是太远,以后有很多机会呢。

  我在雪青转身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犹豫着,问道:给你父亲治病的钱,筹好了吗?雪青回头,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石大哥帮忙,好得多呢,外企的工资比这里高一倍,我很快就可以还给他的。我终于在这句话后,再也无话可说。

  从7层的办公室窗户里,我看到那个曾被我们嘲笑被我们排挤被我们淡漠的小石,正站出版社的门口,耐心地等待着什么。我知道这个或许已经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雪青的“傻瓜”,他并不能如愿地得到他想要的爱情,可是我也知道,他从雪青那里,得到了比爱情更加珍贵的东西。

  而他所得到的,亦是自私的我们,在世俗的奔走中,漠然丢弃掉的。

  我是一条会倒立的鱼

  我养了两条金鱼,红色的叫阿紫,黑色的叫乔峰。朋友萧萧便笑我,说应该叫阿珠才对,谁不知道乔峰和阿珠是天生的一对呢,而且阿紫是那么坏的一个女子,乔峰的关爱实在是一点也不该得到。我听了总会反驳萧萧,我说坏怎么了?缺点再多的女孩,也需要人来爱,需要把爱给一个喜欢的人啊。萧萧最烦我这种脾气,上来了挡也挡不住,简直要把人吃掉的狠模样;而且还虚荣,又不漂亮,不懂得女孩子该有的温柔和矜持,怪不得没有男生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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