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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 作者:大风刮过

第八部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本王道:“能让皇上犹豫,定然很棘手了。”
 
启赭道:“皇叔说的不错,这个人,朕一直看不透他,因此他一直压在朕心上,让朕寝食难安。”
 
我立刻道:“皇上,国事虽重,还是应当多爱惜龙体。”
 
启赭道:“皇叔总是这么关心朕,从小就是这样,朕想要什么,皇叔一定能猜得到。”
 
我道:“臣承蒙皇上称一声叔,虽然不是亲的,也要对得起这个称呼。”
 
这句话似乎让我的皇帝堂侄很触动,望着我的目光神情都有了很大不同。其后他又和我说了许多,大部分是回忆幼年时的话,说他那时候到怀王府中玩,说与玳王等的少年旧事,到了天黑透,我方才得以告退回去。
 
临走前,启赭又道:“皇叔,今天你对朕说的话,朕会记得。”
 
我揣着这句话回府,可能启赭已经知道了谋反之事。
 
启赭所说的那个犹豫不决之人,说不定就是本王。
 
回到王府,居然看见了丞相府的轿子。
 
柳桐倚竟然还没开导完韩四,我转到后院想看看情况,迎面遇见了刚刚劝导完毕的柳桐倚。
 
柳桐倚在灯下一脸疲色,可见劝导一事进展的十分辛苦。
 
我问,柳相劝成了么?柳桐倚按着太阳穴摇头。本王昨天刚领教过韩四油盐不进的本事,顿时生出一股与柳桐倚惺惺相惜之意。遂诚邀他吃个晚饭,缓口气再走。
 
柳桐倚委婉拒绝,看来是要赶回府去倒头睡一觉养回精力,我也就没有勉强。
 
第二天,徐州那边过来一只鸽子,捎来一封书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诸事已妥”。
 
我看了这封信,如同吃了一帖定心药,立刻着人请云毓过来。吩咐完之后,又觉得不妥,一天一请云毓未免太频繁,要个新花样才好。
 
我于是叫住了送信的人:“傍晚去暮暮馆接楚寻公子,说本王想他了,请他来府上弹琴。”
 
送信人眼珠转了转,咧嘴应了声是。
 
我又再另让人去云府下帖,只说本王昨天得罪了云大夫,今天晚上请他赏花听琴。
 
半个多时辰后,下帖的人回来,带了云毓的回信,说他晚上一定过来。
 
我一向喜欢云毓这个脾气,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多纠缠,更不会耽误正事。
 
傍晚左右,还是云毓先到了,又和平常一样,好像没有昨天那回事似的,吃着茶四下望了望,问我:“琴呢?”
 
我只得道:“琴来得不如你早,要你多等等了。”
 
云毓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我将他往内园处让,就在我卧房所在的小园廊下摆酒,有两丛芍药开的正好。
 
暂时无琴,我先斟酒,左右无人,我道:“徐州已诸事妥当。”
 
云毓笑道:“怪不得昨天王爷让我取道徐州,果然是王爷手掌心里的地方。”手指沾了些酒水在桌上点了几点,“江南、江北、黄淮、西南、西北俱已定,只差东北与京城……”再将那几点酒水一带,画了大半个圆圈,向缺口处一点,“收口。”
 
云毓抹去桌上的酒渍,又道:“家父昨天刚听说,宗王和嘉王近日都要出京。嘉王所去之地,似乎就是徐州。”
 
徐州乃江淮重地,故而王勤与云棠极其看重,我道:“当日承典在父王麾下,曾带过邓满几天。”
 
邓满是驻徐州的王综的副将。云毓道:“嘉王想来是把那几天,当做天下兵马令了。”
 
我道:“也兴许,他把邓满当成了王综。”
 
云毓哧地一笑。
 
所谓天下兵马令,是指我爹当年军中用的令符。当年我爹率兵镇守边疆,大败蛮夷,同光帝命人替他打造了一套蛟符。共有一只大符和八只小符,大符调动全军,八只小符差令八员从将。
 
当日跟着他的小将校官等,到了应昌帝时大多都成了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所以便有忧国忧民的忠臣党们向应昌帝进言,说,如今怀王蛟符一出,几乎可调动天下兵马,于是就有了天下兵马令一说。
 
这套传说中的令符,我小时候玩过不少次,还拿它挖过蚂蚁洞。我爹这人用我娘的话来说,骨头里还是个被惯坏了皇子,一向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不知道东西金贵。不打仗闲的时候,这套符时常被他这里那里随便一丢,等要用时再到处翻找,搞得他身边的侍从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我爹要一直留在身边的那只大符蛟龙的角那里还秃了一块,就是被我拿了撬假山上的石头撬秃的。
 
我举着秃角的蛟龙符去找我爹,他四下看了看把符揣进怀中,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掩住我的嘴低声道:“千万别告诉你娘。”
 
这件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时我和我爹正在如今我和云毓坐着的地方。
 
云毓道:“王爷与臣两人,还要这样对坐到几时?琴何时能有?”
 
是了,晚霞都要散尽了,楚寻怎么还不来?
 
云毓挑起嘴角道:“原来王爷请臣听的是楚寻的琴,最近没去找他罢,到此时不来,说不定是恼你了。”
 
我的脸无奈地抽了抽,正要说话,有人来传报,楚寻总算是来了。
 
数日不见,楚寻看起来倒还不错,抱着琴过来行了礼,道:“原来王爷是让楚寻为云大夫弹琴。”
 
刚把琴放上琴桌,正在调弦,忽而又有人来通报,说柳相来了。
 
云毓握着酒杯笑道:“今天人倒齐全。”
 
我咳了一声道:“柳相过来,是奉旨开导韩四的。”昨天没有开导成功,今天忙完公务,还要过来继续劝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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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柳相是来劝导韩四的,可本王在这里吃酒,不能不情理上一请。就好像他来劝导韩四,情理上也要向我通报一声一样。
 
我又让曹总管亲自去请柳相,道小王在后园赏花听琴,请柳相务必赏光同饮。
 
曹总管奉命前去,少顷,云毓正抬袖斟酒,有脚步声至,我抬眼看见一袭青衫,曹总管身边,竟然是柳桐倚。
 
楚寻伏身跪倒,云毓站起行礼,柳桐倚道:“皇命在身,不得不再到王府中打扰,王爷与云大夫赏花饮酒,但愿臣没有扫了雅兴。”
 
我笑道:“哪里,能凑巧请到柳相同饮,是本王之幸。”一旁早有人又设了一座,我抬手让柳桐倚,柳桐倚便坐了,饮了一杯酒,又起身告辞,“实在皇命在身,不能耽搁,容臣先告退。”
 
云毓道:“柳相身负皇命,虽不敢多留,但既然是赏花听琴,好歹听一支曲再走。”
 
我跟着留,楚寻也道:“小人还未曾在丞相面前献艺,久闻柳丞相熟知音律,不知今日可能指教一二。”
 
柳桐倚无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偷闲片刻了。”
 
云毓将酒杯斟满,楚寻抚了一支曲,乐如流水,曲毕,柳桐倚微笑道:“公子果然好琴。”
 
楚寻恭敬道:“丞相谬赞。”
 
云毓忽而在一旁道:“一向听闻柳相长于音律,同朝数载,却未曾见识。今日难得雅会,假如柳相愿与楚寻公子合奏一曲,便是极其难得的风雅了。”
 
我微有些惊诧,楚寻笑道:“云大夫真会玩笑,丞相大人怎会与小人合奏?”
 
云毓挑了眉道:“我也是随口玩笑,柳相不用当真。”
 
这半像玩笑又半像激将了,我正要开口替柳桐倚脱身,柳桐倚却已淡淡笑道:“我若献丑,只怕楚公子见笑,琴是万万不敢弹。”转目望向我,“不知王爷府中,可有笛箫?”
 
本王怔了一怔,急忙命人去取。
 
好在我虽不通乐器,为了妆点门面,府中还收了一些。曹总管亲自带人去找,半晌找来一根碧玉笛,捧给柳桐倚。
 
柳桐倚接过,道了声献丑,楚寻便再抬袖拂弦,琴声似清泉流泻,柳桐倚将笛横于唇边,一缕笛音,便如悠悠晚风,缭绕云间,漾起泉上涟漪。
 
晚霞已褪,天色墨蓝,银星乍现,廊外暮霭深重,花色浓艳。唯有晚风悠然,杯中酒澈如泉。
 
我与云毓握着酒杯倚在座椅中,笛音琴乐中,我没醉,又好像醉了。
 
此时的一切,都仿佛暮色花香中的一场酣梦,让人不愿醒。
 
可纵然不愿,也总有醒的时候,笛声悠悠而尽,琴声亦停,云毓击掌道:“听柳相一曲,三年不敢再听别人吹笛。”
 
柳桐倚谦然道:“云大夫过奖。”再饮了一杯,又站起身道,“委实不能再耽搁了,王爷,臣先告退了。”
 
我望着那袭浅青出了园,若在以往,只怕我今夜又要辗转反侧,不得好眠。这两天,我倒也没怎么睡好,只是此时让我夜不能寐的,已经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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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到了入更时分,酒兴已尽,云毓说累了,回府去睡觉,楚寻也抱琴请辞。
 
我送了送云毓,吃了几口茶后去沐浴,待沐浴出来,忽而想起柳桐倚还没有来辞过,就随口在廊下叫了个人,问了一句:“柳相几时走的?”
 
那回话的小厮道:“王爷,相爷还在小厅里和韩四说话哩。”竟然还没劝完?
 
我遂踱去小厅看,到门前时,恰好看到韩四正跪在地上叩头:“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柳桐倚道:“不必,明日我便禀明皇上,应你之事,一定一一做到。”
 
看来柳桐倚总算大功告成了,我便转到一旁的廊下站,过了片刻,柳桐倚果然出来了。我道:“这两天可劳累柳相了,连这等事都要亲自过问。”
 
柳桐倚的眉眼在灯下掩着倦意:“本是份内事。”
 
究竟怎么顺通了韩四,他还没向启赭禀报,不便说,我也没问。柳桐倚开口告辞,我留了一下:“柳相劝了半天,喝杯茶再走吧。”
 
我和柳桐倚同进了前厅,待茶捧上来,我向柳桐倚道:“本王府中晚上备的茶都是淡茶,搁一两片叶子取个味道,怕浓了不好睡觉,不知道柳相能否喝得惯。”
 
柳桐倚道:“臣一向晚睡,确是常喝浓茶。但晚上还是宜饮淡茶。”
 
我道:“柳相政务繁忙,还当留意身体,晚上早些睡。如果一味耗费精力,眼下不觉什么,长久下来身体还是会有所亏损。”
 
柳桐倚笑着道谢,我也笑道:“没留神话就多了,本王常有爱多话的毛病,柳相别介意。”我有意将话岔开,便道,“我这个早睡吃淡茶的习惯,也是小时候被逼着养出来的,那时候父王喜欢喝浓茶饮烈酒,母妃就管着不让他喝,全府每天晚上都只能喝淡茶。我晚上入更就被命令去睡觉。还曾学过古人,夏天晚上抓萤火虫,包在薄绸口袋里,藏进床帐中偷着看传奇话本,可惜不好用,不够亮。”
 
柳桐倚道:“是,而且夏天没被褥,不好藏。臣倒是凑着月光亮看过,费眼,冬天冷,就看不得了。或是把正经书的皮儿扒下来,糊在话本上,可惜线钉那里不好糊。”
 
我笑道:“那还是你太老实了,我都直接去书坊中订书,花点钱让他们直接给我装一本封皮是《六韬》、《三略》之类的。就是这样,还被抓住过,因为书太新了有些蹊跷。”
 
柳桐倚轻笑道:“臣的运气比较好些,手法不及王爷,却一次也没被抓到过。”
 
我道:“那是因为你书背的好,不会让人起疑罢。我小时候,父王逼我读兵书,比他练新兵还厉害。”
 
我爹也曾希望我和他一样,为朝廷开疆土守基业,纵马边关。昔日我兵书也被逼着读过,马步也被逼着扎过,甚至还耍过两天枪法。
 
实在往事不堪回首。
 
我接着道:“不过后来,任我去了,我就想怎样怎样了。”
 
当日被打被骂逼着读兵书练武功,当真没人逼没人管时,最初又觉得心里空得慌。
 
唉,往事都如浮云了。
 
柳桐倚道:“小时候巴不得有一天能不受管地看,真的到了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看,又难得少年时那么高的兴致。人生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但偶尔回忆少年时,还是乐趣多于苦。”
 
我称赞道:“柳相讲话总这么有道理。”
 
柳桐倚笑着做轻叹模样道:“可能是刚刚劝过人,尚未缓过神来。让王爷见笑了。”再饮了两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又打扰许久,当真要告退了。”
 
天已将两更,夜太深,我也不再客套久留,起身送柳桐倚出了前厅。
 
之后几日,都无大事。
 
启赭最近也没有传我进宫,只等端午那日,本王带着礼进宫贺节,几位王兄都没来,但皇侄王侄们来了不少。在宫中领了一顿节宴,和一群人一道吃了两个粽子,喝了几杯雄黄酒。之后也没被圣旨口谕单扣下,散席后就回府了。
 
五月初六,又收了些消息。我斟酌许久,还是写了个帖子给云毓。云毓来后,到了方便说话的静处,便问是否是东北那边已经定了消息。
 
我道,东北的事按理说应该定了,但确定消息我这里还没收到。我和云毓说,我这次找他,是有旁的事儿。
 
天晴而无风,亭中有股干燥的闷热,本王踌躇片刻,向云毓道:“随雅,西南山谷之事,你……当真不再考虑?”
 
云毓正摇着折扇扇风,闻言直望向我,我看他神情眼色有些不对,他一句“王爷,臣……”刚出口,本王脑一热,截住他的话冲口而出道:“随雅,我有句实话和你说。我,我喜欢你。”
 
云毓握着折扇看我,扇子没动,眼神没动,神情没动,他整个人,都没动。www-xiaoshuotxt-nET
这句话,我没打算说过,可忽然有种,我此时不说,一辈子就没机会说了的感觉。
 
本王有很多话想讲,又好像没话讲,期期艾艾了片刻,再斟酌道:“随雅,我让你走,只是不想你犯险。我,我若有别的用心,那比杀了我自己还不可能。随雅……”
 
云毓终于动了,他合上折扇,嘴角上扬,却是笑了:“王爷这句喜欢,轮着送了不少人,终于送到臣这里了。”
 
只这一句话,本王便出不了声了。
 
也就新近,本王的确和然思说过。这句话,我统共和两个人说了,一个是然思,一个是云毓。
 
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然思,可被我惦记的然思,并非真正的柳桐倚。那是在半天云中飘着的一个幻影,本王在心里画的。
 
从梦里醒了,才知道确确实实的好处。
 
转头回顾,这几年来,陪我喝酒消遣的,和我聊天打趣的,都是云毓。之前没人与本王这样亲近过,而今唯有云毓,以后可能也没有旁人。
 
可惜,连这份实在,都是虚的,若非本王假意造反,云毓也不会亲近我,也可以说,与云毓的一场相交,还是我骗来的。
 
五月十五之后,注定什么都会没了。
 
之后的事情,本王暂不去想,但云毓被杀,还不如先要了我的命。
 
云毓笑意未褪,口气轻描淡写道:“王爷,大事当前,其他的事情,还是暂时容后再说。臣一直说,这条道,既是天让我选,更是我自己情愿选。走了就要走到底。与旁人并无关系。臣会永远追随王爷。望王爷能早日登大宝,掌天下。也望到时,皇上不会忘记臣与家父今日的忠诚。”
 
“皇上”两个字针一样扎进本王的耳朵。
 
云毓再笑了笑:“那时,后宫之中,自然各色人物济济,臣就不再凑趣添上一笔了。”
 
这话更扎耳朵了,想来我和云毓说,除了你,不可能再有旁人了,他也不信。
 
本来,若有他,又怎会有旁人。
 
本王现在如同浸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可惜没人明白。
 
我抓住云毓的衣袖:“随雅,我今天说的话,固然荒唐,但都是心里的话。我景卫邑可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随雅于我,再没什么及得上。”
 
云毓再瞧着我,片刻,又哧地笑了:“王爷这番话说得臣唏嘘不已,是否王爷又要和柳相说什么,预先拿臣演练演练。”
 
我讪讪地松开他的衣袖,方才抓的紧,天热,本王的身上和手心里,竟然都出了一层潮汗。
 
本王轻咳一声,讪笑道:“兴许今天天热,头热得有些昏。”
 
云毓恳切地望着我道:“那王爷还是先暂时歇息吧,大事就在眼前,请千万保重身体。”微微躬身,“若无他事,容臣先告退。”
 
他转身离去时,倒是带起了一丝风,我尚未觉出冷热,风便没了。
 
我在亭中来回踱了两步,想苦笑。
 
云毓这样,是好事。月华阁那次,我明白了。现在他这样,算是他想透了。本就应该如此。
 
只是大约本王真的没有喜欢人的命。之前的然思,而今的云毓。
 
本和我最近的那个,也要远了。
 
云毓不肯走,左右我还是有办法的。眼下形势的确也不容本王唏嘘了。
 
死水面下的暗流急湍汇聚,大浪将起了。
 
云毓之后再来,也只是和本王说些各方布置。
 
五月初八,各地州府兵营已蓄势待发,王、云二氏经营多年,根系盘踞之深,枝叶扩散之广远出本王想象。东西南北各郡各州几乎都有可差之人,本朝文武分治,互不可干涉,本王原以为王、云手中大多文官,渐渐才发现竟也有不少可动之兵。
 
这一遭拔除,从朝廷到地方,不知会空出多少好缺,刑部大牢,装不装得下。
 
五月十二,本王拿了一块符给王宣看,估计云棠和王勤晚上一定会喜不能寐。
 
那块符是京城周遭两万龙卫骠骑军的兵符。
 
京城常年防守有一万禁卫军,两万骠骑军。禁卫军唯有皇帝玉玺方能调动,另两万骠骑军,本由太师、兵部尚书等几位武职重臣共掌。兵部尚书和统兵将军李简处各有半枚急令符,能合成一枚,在情急时,临时调动全军。
 
五月十四晚,夜空坦荡,银星清朗,月只差一丝不圆。入更之后,怀王府中很静,想来整个京城都很静。
 
不知有多少双眼正和本王一样望着月,只待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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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子时,我望见京城东南方亮了朵烟花。
 
这是起事的信号。
 
按照本王与云棠和王勤的约定,子时以烟花为信,兵部尚书程柏和云棠之侄云桓率一万兵守住京城四周。李简与王宣领一万兵入城,与王勤的三千禁卫军会合。
 
正因这三千禁卫军,本王方才冒着将自己搭进去的风险,借动了两万骠骑军。
 
我真的不知道太后那个婆娘这些年都捣腾了些什么,当日启赭未曾亲政时,她明里礼让本王与其余几位皇叔老头子,暗里排挤。觉得我等同是景姓的靠不住,偏就她娘家别的姓的靠得住。嘉王这只老雁又忒铁骨铮铮,赶着节骨眼上玩起忠义戏,他手中只有三千禁卫军,和我这只家雀一怄气,把三千兵权给了太后,挂冠归家写诗去了。
 
他这一手当真两败俱伤。他悲愤啼血,我内伤吐血。
 
果不其然,到了启赭亲政后,三千禁卫军依然被太后娘家人霸着,没有归启赭手。太后的娘家人和太后一样,既没有做忠的品德,又没有为奸的能耐。落得如今竟能让王勤可调动。
 
京城有三万重兵,仅凭三千禁卫军,不可能顺利逼宫。所以云棠王勤忍了许多年。
 
兵部尚书程柏,今年底便要卸任归乡。李简也将调往他处。
 
当年与我爹一同征战,历时三朝的人,如今都有些年纪了。
 
多年没打仗,于朝廷于百姓都是件幸事,唯独一点略欠,就是没条件磨出让千万兵卒心悦诚服听命的将军。
 
程柏李简一退一走,骠骑军兵权将落谁手,实在不好说,连本王都曾风闻,下边那些小将官,互斗的颇厉害,还好有李简镇着。
 
最怕就是接任的镇不住,实权分做了一块块,让人有机可乘。
 
云棠和王勤早年隐忍,等的就是这个机会。www/xiaoshuotxt/n e t
云太傅门生遍布朝野。文臣与武官权力冲突不大,联手利更多,但凡官儿都知道这个道理。倘使云棠的门生们与小将官串通一气,他日只怕就不是三千禁卫军,而是万数以上的兵卒了。
 
不过这一棋于云棠王勤来说,风险也不少。
 
所以本王拿程柏李简将交权心不甘一说做由头,用十拿九稳的两万骠骑军做饵,云棠和王勤自然喜不自胜。
 
按照安排,一万骠骑军与三千禁卫军里应外合,丑时初,本王到皇宫前,率众杀入宫中,擒启赭夺位。
 
子时四刻已过,本王穿戴整齐,预备出门。
 
云棠和王勤不知道,此时各地预备应和此次造反的官员应该已经全部就缚或伏诛,端午宴,几王缺席,是已离京,京城中应该只剩了一个宗王。本王给云棠王勤那份接头造反的人名单儿全是一水儿的耿耿忠臣。
 
皇上和太后不该一直如此防备本王,云棠和王勤也不该如此高看本王。
 
什么天下兵马令,什么秘密势力,全是假的。我的确两手空空没半分权,此事全是求了人,借了东风。
 
这些人誓死效忠的,不是昔日的我爹,更不是兵符,而是景氏的江山与天下太平。
 
本王此时明着是要去和云棠王勤会合,造反的架势还需摆一摆。
 
我换了套轻便衣袍,挂了把长剑,带了群人,在后院正要上马出门,突然后院墙上扑通扑通几声,跌下来几个人。
 
我身边侍从们拔兵器,听见墙下阴影中微弱的一声:“王爷。”
 
是云毓的声音,我疾步上前,云毓的脸色在月光下极苍白,我心中一紧,疾声道:“随雅?”
 
云毓按着左臂,轻声道:“王爷,事情恐怕有变。”
 
有变?本王明明记得,和宗王约好了,等冲进皇宫,云棠等人全部出来后,方才动手。怎么现在就变了?难道李简太性急?
 
云毓苦笑:“可能是……禁卫军那里走了消息……宫中城里……都有预备埋伏……骠骑军,只怕也……”
 
看来,除了宗王这边之外,启赭另有预备安排。
 
云毓慢慢道:“大势已去,此事成不了了。外面全是景启赭的人。”
 
我问:“云太傅与王勤……”
 
云毓不语。
 
墙外隐约的兵戈嘈杂声渐剧,云毓又再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我和王爷,真的死在一处了。”
 
我抓住他的右衣袖:“倒还未必。”
 
 
我拉着云毓,疾步走上往水榭去的浮桥。
 
王府中的人都被我留在院中佯作抵挡,一片寂静中,只有我和云毓。
 
进了水榭,我摸黑从书架下拿出两盏灯笼,掏出火折子点亮其中一盏,递给云毓,再推动书案,地上嘎嘎吱吱,开出一个洞口。
 
云毓提着灯笼站在洞边:“原来你早有准备。”
 
我道:“做这种把脑袋挂在刀尖上的事情,不留条后路怎么行?”
 
我拎着另一盏灯笼,先慢慢顺着泥阶下到洞中。云毓随在我身后。我扳动石壁上的机关,合拢了洞口。
 
长阶蔓延向下,我不大擅长走梯,一阶阶走了半晌,云毓道:“此阶难道通往湖底?”
 
我道:“正是。”
 
下了最后一阶,面前是蜿蜒的长道,幽深似无尽头。
 
我在一个拐角处拎起一个包袱:“水袋干粮银钱,都在这里。慢慢走罢,这条路怪长的。”
 
云毓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另一盏灯笼要做备用,只一盏灯笼的光不算亮,只能勉强照清面前几步的路,晃动的灯火引得影子更加晃动,呼吸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云毓左臂受了伤,匆匆包扎过,白布还向外渗着血。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我开口,和他说的还是假话。
 
我很想问云毓,他为什么要来怀王府,云棠和王勤应该也留了退路,云毓既然能逃脱,为何还要来怀王府。
 
这条秘道,我本打算与云棠等会合后,剿灭乱党的忠义之事交给宗王,我佯作逃脱,带着云毓从这里走。
 
又走了不知多长时候,云毓的脚步略停了停。我问他是否累了,云毓点头,就势靠着石壁坐下。灯影中,他低头闭起眼。
 
我担心他除了臂上的伤外还有别的伤,抓起他的手搭了搭脉。
 
云毓睁开眼:“王爷你会号脉?”
 
我道:“强弱快慢应该还是摸的出来。”
 
云毓轻笑一声,抽回手。
 
我又找了句话和他说:“这条道我之前也就走过一回,真好像走不完一样。”
 
云毓淡淡道:“走不完,也没什么。”
 
我定定瞧着他,云毓转目又看向我:“难道王爷怕景启赭的人发现了此处追来?”
 
他又合上眼,似乎有些倦意:“真追来了,也没什么。”
 
歇息了片刻,又再继续向前走,我就断断续续告诉云毓这条暗道的来历。
 
我爹的母妃娘家,也就是本王的曾外祖家祖上本是靠做泥瓦工起家,后来攒足了钱,赶着灾年时捐了个官当,谁想后辈真的出了读书好中科举的,渐渐官越做越大,到了我曾外祖时,做到个很合祖业的官,户部尚书。
 
本王那位曾外祖,是个胆小谨慎的人,他老觉得升到这个官职,女儿又进宫做了娘娘,这家的福分就算到顶了,所谓盛极必败,为了防止哪天断子绝孙,他要留条后路。
 
不过他留后路的方法与常人比较不同。他亲自画了张图纸,开始动工挖这条秘道。
 
他先在自己后园挖了个大湖,湖心建岛,然后让秘道从湖底出府。
 
这条秘道很长,又要造得隐秘,他就在京城沿着他画的秘道的那条线上匿名买了好几栋宅子。隔着年分请几拨人分别开挖。那些挖道的人都以为是寻常地道,都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最后再打通,填上那几栋宅子里的口。只留下出口和湖心岛上的入口。
 
这条道太难挖,挖到他老人家过世才挖完。我爹的舅舅辞官回乡后,把这栋宅子送给了我爹,扩建翻修后就做了怀王府。
 
这个故事甚长,我断断续续地说,间或还歇歇脚喝口水,吃几块点心。
 
等到说完,我约莫着,离洞口也不远了。
 
果然,拐了几个弯道后,两边的石砖壁变成了青砖壁,地道变窄,恰能容一人通过,再转了两三个弯儿,突然又变开阔。
 
云毓举起灯笼四处照了照,我与他正站在一间四方的石室内,其中一面墙上隐约有字迹。
 
云毓道:“不会是王爷祖上留的什么藏宝图或秘辛之类吧。”走到墙边举起灯笼看,蒙着灰的字依稀尚可辨认。
 
墙上刻着两段字。
 
第一段字迹秀逸,写的是“山长水远方外自有天”,应该是出自我那位曾外祖或舅公之手。另一段字矫健峥嵘,“用此室之后人,当自省,自惭,自勉”。一望即知是本王的爹先怀王的笔迹。
 
我伸手推动石室正中的石桌,山长水远那行字处的一块墙壁缓缓转动,显出一扇门的模样,露出一条缝隙。
 
云毓与我一同走到石门外,眼前又是一条甬道。我推上石门,向云毓道:“这下想走回头路也不成了。地道的门,除了水榭中的那个口,都只能单向开。”
 
甬道尽头,是一道台阶,蜿蜒向上。
 
台阶最上,又有一室,我扳动机关,推开石壁上的暗门,踏出门外,石门在身后轰隆隆地合了,扑棱棱头顶一阵拍打的翅膀的声音,像蝙蝠和某种大蛾子。
 
前方隐约有朦胧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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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里是挨着京城边的小山半山壁的一处山洞,我拉着云毓的衣袖出了山洞,天还没亮,灯笼的火光引得一群飞虫蛾子聚成一团,出洞口后,云毓即刻熄了灯笼。
 
我带着他贴着山壁沿着小路走,趁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道儿,转过了这面山壁,小道蜿蜒直上,路窄而且陡峭,既要小心落步,又不能太慢。行得高了,回首往京城方向望,只见半边天隐约都是火红的光。
 
京城中不知情势如何了,皇上有无将云棠与王勤等乱党收拾干净,有没有已派了兵追查云毓。府中的人只知道我带着云毓去了内院,但有几个侍从盯着云毓带着的人,他们应该都不知道我领云毓到了水榭,即使猜想怀王府中有暗道,也要找一阵子。
 
不晓得宗王是否已向启赭禀告本王之事,本王带着云毓跑了,他恐怕也不好解释。
 
本王是卧底之事,只有宗王知道。
 
我手中无权,难以与云棠王勤谋谈,只能借助外力。
 
可此事第一不能让启赭知道,宫中耳目太多,多多少少会露出风声。我只得去找宗王。
 
我爹的旧部们哪一个都看不上本王,觉得我丢尽了“怀王”这两字的脸面。我说反叛乱他们也不会信,但还会给宗王三分面子,宗王彻查叛乱,他们一定相信。
 
明里由宗王出面,与皇上和清流们共商惩治内患,暗中实际在做的,却是本王。
 
尤其借两万骠骑军时,本王又走了一回险。
 
程柏和李简都死心塌地效忠皇上,两万骠骑军除了启赭,无人可调动,可我又需拿这两万兵去引诱云棠王勤。无奈,我只得向宗王道,你去禀报皇上,就说怀王想造反,意欲拿府中的兵马符找程柏和李简,请皇上命程柏和李简暂且将计就计。
 
原本,只要我在逼宫之时临阵倒戈,清白自现,可如今为保云毓只好暂不管那么许多了。
 
小路的尽头是山顶,山顶上有座草屋。
 
我推开草屋的门,摸索着从正对门的床下拖出一只木箱,向云毓道:“这里有一些衣履物品,从山道下山,道边有可以买马的地方。”
 
云毓声音冷静地道:“何处有人接应?”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放到云毓手中:“按照这张纸上的路线走,官兵应该很难追到。这张图,你收着罢。“
 
云毓便折起图,收进怀中。
 
我又拿出一块玉佩,也塞给他:“到了徐州,方才有接应的地方。去袁家巷找袁三酒铺。只有拿出这块玉牌,才能顺利去西南边的那个地方。”
 
云毓将玉佩也收了。
 
我道:“你先换衣裳,我出去望风。”
 
我出了草屋,站到山崖边,东边天空已隐约泛蓝,天快亮了。
 
我在思忖,究竟和云毓一道走,还是留下。
 
我是卧底一事,云毓早晚得知道。他知道了之后将会如何,本王一直不愿去想。
 
我只想我活着一日,就保他一日平安,任他之后恨我也罢,想杀我也罢。
 
忠臣,我已经做过了。皇位,是启赭的,天下也是启赭的。
 
本王一直觉得,启赭和我说话,话里影里暗藏了什么。他的态度奇怪,让我不由得往不敢想的地方怀疑。
 
本王与启赭,毕竟是叔侄,他毕竟是皇帝。
 
即使我知道启赭对本王有叔侄情之外的意思,我也要装作不晓得。
 
这次我已算尽我所能,对得起启赭。
 
如今我心中,唯有随雅而已。
 
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是云毓。他没换衣衫,走到我身边。
 
我皱眉:“随雅,你怎么……”
 
云毓遥望着天边道:“可惜这次,功亏一篑,不知何日,才能卷土再来。”
 
我苦笑:“恐怕这辈子不可能了。”
 
云毓侧转过身看我:“难道退路不是暗棋?”
 
我终究还是没把我是卧底的事情说出来,只叹气道:“这次孤注一掷,本王所有的人手全盘折送,退路只是保命罢了。“
 
我深深凝望他:“随雅,从今往后,只是你我在一起做一对寻常百姓,隐居世外,你可愿意?”
 
云毓又去看天边,轻叹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臣……”
 
我刚要将他那个臣字挡回去,云毓身形忽而一动,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柄长剑带着晨曦将到的凉薄之气横上了我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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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怔住,周围突然火光大盛。
 
草屋后,树林中,一簇簇火把的光仿佛一瞬间亮了起来,一层层乌压压的人群像戏法变出来的一样,眨眼间,将我和云毓圈在中央。
 
山顶的风中,云毓握剑的手衣袖飞扬,手举兵刃的兵卒向两侧让开,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两人,一人穿龙袍,束帝冠,是我的启赭堂侄。另一人一身墨蓝色官服,面容平静,是柳桐倚。
 
我听得柳桐倚的声音道:“叛王景卫邑,你已无路可逃,认罪就缚罢。”
 
启赭的目光望向这方,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急切与担忧。
 
难道,是云毓察觉了本王是卧底,启赭和然思为保本王,有意演戏?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便听见启赭的一句话急切地脱口而出——
 
“阿毓当心!”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
 
人群之中,我并未看见宗王。
 
云毓的微笑在火光映照中十分清晰:“怀王殿下,是你自己束手就缚,还是我动一动剑,你拉我下山崖,你我同归于尽?”
 
我方才发觉,我和云毓站的这个位置,十分靠近悬崖,只要我拉着他瞬间向下一倒,就会一同跌下崖去。
 
启赭缓缓道:“景卫邑,念在你是朕的皇叔,你若束手就缚,朕饶你不死。”
 
四周静默了像有一辈子。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蝼蚁尚贪生,皇上说饶我不死,希望能做到。”
 
再睁开眼,我向云毓道:“云大夫,你我站在悬崖边,怪险的,万一一个没站稳,栽下去了,我死有余辜,赔上云大夫,便不划算了。你我还是向里边走走罢。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一个兵卒上前,先把本王捆了,云大夫再松剑。”
 
四周再静默片刻,兵卒从中快速跑上两人,将本王牢牢捆住,那把剑终于放了下来。
 
我看着云毓抛下剑转身走向人群。启赭上前一步,火光之中,两两相望。
 
云毓的脸上与眼中神情变幻,我之前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
 
启赭又再上前一步:“阿毓,你手臂伤了?”他抬起手,云毓后退一步,望着他,眼中火光闪烁,复又垂下眼帘:“皇上,我答应做的事情,俱已做到,望皇上也能记得曾答应过我的话。”
 
启赭注视着他的双目:“朕,从不食言。朕答应你,不杀云棠。”
 
众目睽睽之下,二位如此眉来眼去,是否应当收敛一点。
 
云毓道:“多谢皇上。臣既是乱臣之子,按律是否也当入刑部牢房候审?”
 
启赭叹息道:“你为何总这么……”那句叹息可能在众人面前说觉得不合适,咽了,又道,“叛王景卫邑落网,是你的功劳。朕一向赏罚分明。”
 
云毓道:“本是柳相的计策好,臣不敢独揽此功。”
 
火光,兵卒,本王,陪衬在一旁,都好像有点多余。
 
启赭回身看我,皱起眉头:“景卫邑,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造反。你即使造反成了,按宗法规矩,你身有残缺,也坐不了帝位。”
 
我道:“世上本就只有成王败寇,没什么一定要遵守的规矩,所谓身有残缺者不可为帝的宗法规矩,既然先人可以定,如何今日不能改?我这个跛子为何便做不得皇帝?”
 
启赭挑眉:“皇叔一直这么瞧得上自己。”
 
我道:“皇侄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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