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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 作者:大风刮过

第十二部分

 第45章 番外·画柳(六)

 
 
柳桐倚给自己面前的茶盏中添了些茶:WWw.xiaosHuotxt.net“殿下你现在住的宅子,名叫西山红叶居,是先父留下的宅院,先父当年病重时,我无意中见他偷写文章,方才得知原来他还有个名字叫西山红叶生,写侠客传奇,我当时和殿下的年纪差不多,知道此事后,极其震惊,先父为人拘谨端正,我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另一重身份。先父过世后,世上知道此事和这栋宅院的只有我,我找出他写的所有传奇看,连与他相近的书册也寻来看……后来,祖父接我回京城,这件事我不敢让祖父知道,因为祖父,还有我的叔伯们,还有何他们同样的做官读书之人,都说侠客传奇是极其不入流的污秽文章,写这些传奇的人,也有辱圣贤,品格不堪……”
 
我听柳桐倚好像聊家常一样说,可他却觉得父亲的传奇写的比许多正经文章都好,却又不知自己是否有违圣人教训,祖父与父亲,他究竟该赞同谁。他一面矛盾,一面偷偷继续找传奇看,连随祖父去宫中赴御宴也寻机偷看,无意中遇见了景卫邑。
 
柳桐倚道:“那时,怀王殿下和我说,他很喜欢西山红叶生的书,他点评侠客传奇,如同点评正经文章一般郑重。也便是从那时起,我方才领悟到,侠客传奇也罢,圣贤书也罢,都是世间的人用真心所写,抒己情怀,只是所用方式不同。文章本无高低贵贱,只分真心与假意。而诸多缘由,喜或不喜,归根结底,亦只是由己喜好而生而已。”
 
他道,后来,景卫邑的母妃生辰时,他随母亲上门道贺,还想再与景卫邑说些侠客传奇之事,待寻到后园,发现景卫邑正与一群皇子在雪中玩闹。
 
我听他平淡地说,当时他在屋檐下,遥遥望见,漫天雪中景卫邑将皇子们一一抱起攀折开满花的梅枝,他忽然明白,祖父所说,柳氏与怀王并非一路人乃是何意,当时的情景好像一幅画一样,可他注定只是那个赏画的人。
 
人生有些道理,悟到时只在一瞬间。
 
柳桐倚放下茶盏:“做赏画之人,更适合我。”
 
于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只是远远地观看。
 
身在局外能看到很清很多画中人看不到的东西。
 
譬如他的喜好,譬如他的习惯,譬如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他真心喜欢的,适合他的人是谁。
 
我的牙有些发酸,我皱眉道:“于是你就告诉他他真心喜欢的是云毓?”我突然觉得他后脑处冒出了一个光圈。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你特别高尚,特别善解人意,好像踩了云彩,马上要飞天了?“
 
柳桐倚道:“他喜欢的并不是我,就算会错一时将来依然会醒过来,那时候大家都麻烦。我其实不想自己吃亏。”他笑一笑,“我实际算个自私怕麻烦的人。”
 
我无语地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再灌了口茶:“那你现在救了他,不算旁观了吧。”
 
柳桐倚道:“只是画布可能折了,由我这个看的人把它铺平而已。我也不想我之后看都没得看。”
 
我彻底无话可说,觉得他后脑的光圈亮的闪眼睛。
 
“算了,你看的也累,不如我喜欢你,你来喜欢我,两情相悦,更干脆。”
 
我咬着藕粉云酥真心实意地建议:“我现在就干掉景卫邑,你我来个新的开始!”
 
柳桐倚的脸色蓦然变了,我大笑起来:“骗你的,既然你告诉了我真话,我也告诉你怎么驱我这个鬼的方法。”
 
我站起身,掸掸衣衫:“你去找些桃木枝和黄酒一起煮,然后让景卫邑喝下去,我就呆不住了。桃木是驱鬼的,所以对景卫邑无损害。”
 
柳桐倚皱眉:“可是你……”
 
我道:“唉,就是再出去做个孤魂野鬼罢了,你要是感谢我,就多给我烧点纸钱,做点功德,说不定我就能去地府了。不过,你问了我这句话,我已很满足了。”
 
我走到院中,四处看了一下,当年我一直很想来江南,未曾想到了江南,最终也只看到了两个院子。
 
柳桐倚仍立在廊下,我道:“你快些去找罢,今晚太阳落山前让我喝下去,不然要等到明日了。”我转过身,“我在隔壁院中等你。”
 
下午,柳桐倚依约来了,我眯眼看看他手中拿的酒和桃枝,又看了看天,时辰尚早,离黄昏还有些时候。
 
我拎了小铜炉和小锅给柳桐倚熬酒,袖手在一旁看。
 
黄酒斟入锅中,酒气四散开来,我上前抱住柳桐倚,又亲了一下。
 
他的神情变了变,我松开他:“没什么,我只是还有些不甘心,等下就亲不到了。”
 
柳桐倚轻声问我:“你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在台阶上坐下:“我能走不就行了,你何必问太多?”
 
柳桐倚道:“既然你都要走了,又何妨告诉我?”
 
我向他笑笑,还是没说。
 
浸着桃枝的酒已煮到了时辰,我走到近前,把它端起,斟到碗中。
 
酒映着霞光也有了晚霞的颜色,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柳桐倚,我盯着柳桐倚打开,问道:“如何?我的画比景卫邑强多了罢。”
 
这张是我揣摩着今天柳桐倚的话所画的雪景图,是他年少时站在廊下,看雪中景卫邑与皇子们折梅时的情形。
 
我没有见过年少的柳桐倚是什么模样,只是凭猜测而画,但我觉得,我一定比景卫邑画的像了许多。
 
“你当他人在画中,也必然有人当你在画中。”
 
我只是想拿这张画,和柳桐倚说这句话。
 
我握住他衣袖:“然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走么,因为你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喜欢你了,真的。”
 
落日的光斜射过来,一时间,我花了眼,竟然好像他也有些喜欢我了。
 
我松开他的衣袖:“算了,本来想最后看看能不能哄你心软,不过做鬼也要信守承诺。”
 
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指指他手中的画纸:“落款那里,是我的小名。”
 
身体渐渐有些飘忽,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鬼气在一点点消散。
 
我躺到凉榻上,柳桐倚一把揪住我的袖口:“你……”
 
柳桐倚,其实你猜我是谁,猜错了。
 
你再精明,也不可能猜对。
 
我打了个呵欠:“嗯,子漱两字是朕的小名。”
 
“朕名景洬,朕本应在宗庙中享受香火。”
 
“你本应该称呼朕为太宗皇帝”
 
“坐江山入宗庙者,是朕的胞弟景湲。”
 
“你先祖柳矜与朕的母后觉得朕偏好书画,不适合为帝,故而用晋王取而代之,以陈王世子之名将朕囚于石牢内。”
 
我与景湲本是双生兄弟,因我早生他片刻,占了便宜,所以我做了太子。
 
我原本就无意做太子,景湲武艺好,善骑射,喜好研读兵法,与父皇十分相像。我曾数次向父皇提出,将太子之位让给景湲。
 
我是真心,景湲却当我防备他。坚决垦辞。
 
那时柳太傅,母后也都在父皇面前说,须立长子为太子,好做后世表率。
 
可父皇刚驾崩,我登基当晚,母后与太傅便着人将我迷晕,待我醒来后,已在石牢内。
 
那时候那间石牢极其隐秘,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小门。母后、柳太傅还有其他两个忠臣就在这间石室内苦口婆心劝我,让晋王取而代之,因为我不适合做皇帝,仿佛我做皇帝,景氏江山必亡。
 
我只是不明白,我要往外让时,他们不要,我真的做了,他们又要抢,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就算我答应了,我变成景湲,景湲变成皇帝,我也一定会一世不安静,一世被防备。
 
还不如彻底了断,他们安心,我有个解脱。
 
那时候石室内并无人看守,只有我一个。我想景湲、母后、柳太傅都隐然希望我这么做。
 
母后和柳太傅还拿了景湲的衣冠给我,让我同意了就穿上。束里袍的紫绫腰带还是我送他的,景湲那时候还笑说长了,能当两条使,但因剪断腰带兆头不好,所以他就将就使了。却没想到长得恰好够我此时用。
 
悬在半空中时我真的以为从此就算了结了。
 
只是,我没想到吊死鬼不能投胎那件事是真的,死的很顺利,死后却备受煎熬,早知如此,我宁可做一辈子晋王,受几十年活罪。
 
附身景卫邑,从牢里出来后,我发现天下的确治理的很好。假如当日是我做皇帝,可能江山不会如今天这么繁荣。
 
假如世事如棋局,大约我就是那颗为了全局注定被弃的棋子,的确有股怨气咽不下。
 
生我养我一向慈爱温柔的母后,总苦口婆心教导我如何做明君的太傅,小时候与我形影不离的景湲,所做的事全部都是假的。
 
究竟世间还有没有真心的好意?
 
如今看来,还是有的,只是我没遇到。Www.XiaosHuotxt.net
 
其实桃木煮酒法将我逼出景卫邑体内后,我也不知会怎样。
 
我已脱出景卫邑体外,好像要轻飘飘四散。
 
渐渐充满倦意朦胧
 
到底是灰飞烟灭,还是一梦醒来终到黄泉我也不知道。
 
假如能再有一世,但愿我能有个与我同为画,与我同作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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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章
柳桐倚却只微笑道:“赵老板太客气了。”便没再说什么。
 
我不知为何,反而有些讪讪的感觉,再道:“那么,柳……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打算几时出发?”
 
柳桐倚道:“难道此话不该是我问赵老板,赵老板想要几时走。”
 
我立刻道:“越快越好。”能是今天更好。
 
柳桐倚却道:“那么最早大约要两三日之后了,钦差大人来治水,为勘察环境,出入的航路暂时封住,否则我昨日便离开,不至于在此耽搁几日。”
 
竟然如此。我盘算了一下,就算拖个两三天,对我来说也绰绰有余,于是向柳桐倚道:“那么就等航路一开便走,有劳梅老板。”
 
柳桐倚依然喊我赵老板,大约是想告诉我,以往之事,景卫邑这个人,对他来说已权当不存在。我如何脱逃,之后这几年的种种他亦不会多问。
 
总能把握恰当的分寸,留出恰当的余地。所以我才欣赏柳桐倚。
 
柳桐倚再次痛快答应,还邀我和他品了一时茶,谈了谈趁这两天收购琥珀金丝的事宜,一应步骤,都已计划的妥妥当当。我眼下只想着爪哇国,打算将这些琥珀金丝送给柳桐倚算了,中间给白兄的红利抽丰厚点便可。
 
柳桐倚却正色道不可,做事一码归一码,生意便是生意,公平买卖,他是为取利而来,亦不想多占。又道:“赵老板不管想去何处,至多将钱财都换成实金,多带些在身上总是好,所谓穷家富路。”
 
我只好将原本的打算作罢,笑道:“怪不得梅老板能短短数年将生意做的如此大,既诚信又仗义,不用几年,江南的商户,便没几家可以和梅老板比肩了。”
 
柳桐倚淡淡笑道:“尽力经营而已,不过但愿能应赵老板吉言。”
 
我再坐了坐,本想邀柳桐倚吃个午饭,几天后,一路还要托他照应。但看柳桐倚好像另有事要办,更又像在等什么人,可能是约了人谈生意,便起身告辞。
 
刚要转身出门时,房门突然响了几声,我离门近,便拉开门,顿时有些意外,门外为首的人亦愣了愣。
 
竟是云毓。
 
他身后随着几个人,正是今天早上过来接他的侍卫,这几日看着我。神情也甚意外。云毓身侧还站着一个身着绸缎长袍儒生打扮四旬有余的微胖男子,此人我倒认识,是承州知府马敬儒。我刚到承州时,还曾由白如锦引荐,给他送过些礼。
 
我一时间各种念头纷涌至心头,云毓却已挑出一抹薄笑:“原来赵先生竟然也在。”
 
马知府面露恍然的神情:“原来云大人昨日彻夜拜会的治水高人竟是这位赵……”上下打量了我两眼,“赵先生。”再瞄向柳桐倚,“那么这位难道就是梅先生?”顺着胡须,露出欣慰的神情,“两位治水高人,正好都来到了本城,真是托钦差大人洪福,上天庇佑!”
 
云毓淡淡道:“是因圣上英明,上天恩赐。”又向我和柳桐倚抬一抬手道,“两位不必多礼,本官与马大人前来,仍是来请教治水之道。”
 
看来云毓的确未在马知府面前说穿我的身份,还替昨天的事情编了个不错的说辞。但他未泄露此事给马知府,不代表没把此事写进一本折子,由某个侍卫贴身藏着,一条快船已出承州,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
 
柳桐倚从案上翻出一叠纸,递与云毓:“这便是昨日所说,家中留下的治水方略,不知对云大人能否有用,在下对治水之事一窍不通,其他的,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云毓接过,翻了翻,亲自收进袖中:“多谢。”
 
柳桐倚微笑道:“云大人客气。”
 
我在一旁站着旁观,云毓却未多看过我,他的神态与昨夜大不相同,带着锋利的冷峭,几年前世家子弟的闲适已荡然无存,隐隐间流露的官威十分浓重。
 
马知府抬袖道:“多谢两位对承州水患治理尽心尽力,便由本官做东,今日中午到府衙内饮宴,权做答谢……”
 
他话未说完,我推辞的言语刚送到口边,云毓已出言打断道:“赵、梅二位先生的脾性都有些孤僻,尤不喜饮宴应酬之事,便由本官择日另行答谢,马知府请不必费心。”
 
马知府自然唯唯听从。
 
云毓的目光终于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向柳桐倚,再抬袖道:“这两日多谢二位相助,多有叨扰。本官不会再来打扰,先行告辞,谢仪容后送到。”带着那几个随从与马知府一道径自离去,留下敞开的房门与走廊里小伙计和房客无数道好奇窥探的目光。
 
柳桐倚掩上房门,道:“我到承州不久,云大人便已知情。昨日我曾与云大人一晤,家父昔日曾治水患,留有治水经验笔记,我曾看过,但未带在身边,便将记得的写出来,今日交与云大人。”
 
我原本便没有怀疑柳桐倚,凭云毓行事的周密,恐怕在船上看见我之后,便立刻将承州的外来客商都筛查了一遍,筛得到我,更筛得到刚来的柳桐倚。柳桐倚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身份应该从启赭到云毓都知道。
 
恐怕我会来找柳桐倚,亦在云毓的掌控之中,希望他真能如方才言语中的暗指,留情放我一回。
 
不过我对此抱的指望不大。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到时走的顺利。我甚至有些后悔来求柳桐倚。我诈死时吓过他一回,这次不知又会不会牵连他。
 
欠下这么多人情,总觉得难以还清。
 
待坐船离开客栈,回我住的小楼时,我一路又思量了一回。
 
目前我不大摸得准的,是云毓到底想做甚么。
 
三年前我便没看透他,三年后更加摸不清。
 
他昨夜在我那里睡了一宿,态度奇怪,言谈举止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扪心自问,我还喜不喜欢他,答案仍是喜欢。
 
可喜欢归喜欢,事实归事实,我更想自在过后半辈子,经不起噼里咣啷的折腾了。
 
其实昨日云毓在床上睡时,我躺在竹榻上,心中曾暗自感慨过。
 
景承浚枉担了个风流名,那时候竟然婆婆妈妈,云毓也罢,柳桐倚也罢,都没真的碰过。
 
等到了南洋爪哇国,那等蛮夷地方,想再见到如云毓柳桐倚这样的,恐怕难了,我的后半辈子,可能要托付于质朴热辣的异域风情。
 
虽然也颇期待,不知为何,总忍不住长叹。
 
唉——
 
回到小楼中,到了晌午,竟然真有官府的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云钦差大人给赵先生的请教治水方法的谢礼。
 
是个四方的盒子,里面有一小坛酒,一把酒壶,两只酒盏。我打开那坛酒嗅了嗅,陈年的玉琼酒。
 
我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云毓的这个习好仍然未变,他亦爱藏些酒在身边,且非名酒不藏,还要那些名字风雅的,年份陈的,连装的酒坛都要足够别致精巧。倒有些重藏不重于饮。
 
不过需要送人时便可随手拿来,挺方便。
 
那套酒器,却与云毓一贯喜好的精美别致不同,颇为素净,壶身上画着两根柳枝,杯子上斜着两片柳叶。
 
我向送东西来的人随口问了下酒器的名称,叫做柳叶醉。
 
据说是钦差大人特意命人不知道在哪里搜刮来的。
 
送东西的人走后,我收好酒和酒器,正想着中午吃些什么好,白如锦又坐着一条快船到了楼前,我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又有事情上门了。
 
果然,白如锦连门都没进,只在栏杆外的船头上向我招手:“老弟台,快上船,你的一个亲戚来找你,正在铺子里等。”
 
我感到一个锤子砸到了头顶。
 
我问:“哪个亲戚?”
 
白如锦搔搔头皮:“他说是你侄儿。”
 
上船之后,白如锦仍在絮絮叨叨道:“你侄儿可真不容易,小孩子家家的,大老远发大水来找你,别是老弟台你家有什么要紧事罢。承州四周封住了,他说是求了守卫半天才得进来……”
 
求?我木然冷笑。
 
到了铺子门口,我从船上踏上二楼回廊,一眼看见屋中的人影。
 
看清后,我怔了怔,松了口气,却更愕然。
 
他正激动地,兴高采烈地向我扑来:“叔!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吧!”
 
我的太阳穴突然情不自禁地跳起来。
 
看到那个身影,我浮起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Www.xiaosHuotxt.net
 
启檀,他终于在河南府,把我剩下的那些银子,全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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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一章
我和启檀在吉庆坊的一间敞亮小间里坐。
 
启檀抿了一口酒。又端到鼻子前嗅了嗅:“没想到承州小地方酒挺不错,这个花雕酒着实别致。”
 
我道:“这是竹叶青。”
 
启檀满脸惊诧:“这不是花雕?为什么竹叶青和花雕一个味儿?”
 
我道:“因为它是承州的竹叶青。”
 
启檀一脸不敢置信,将一杯酒品了又品,连连惊叹,末了,将空杯放回桌上:“叔,这几年你都去了何处?”
 
我道:“也就天南海北,四处逛逛。”
 
启檀像踌躇了一下,接着笑道:“我没想到叔会认我,我本只是想过来看看,叔真要是一脸不知情地问我你是谁,我就回去了。”
 
我心道,连你都跑来了,我若再一脸死不认账,那就矫情得太过了。
 
启檀再踌躇了一下,道:“叔,可能你也猜着了,我其实是和云毓一道过来的,”
 
我微微颔首。
 
启檀接着道:“这次过来,是奉了皇兄的旨意,云毓在明,治水是其一,另还有一项要紧的差事。我在暗,更是为了此事。”
 
我不动声色听他往下讲。
 
启檀顿了顿:“我……和云毓,都是奉了皇兄的旨意,来请一个人……叔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我的一句话已预备在了喉咙中——
 
启檀,虽然你喊了叔一声,叔答应了,但你眼前的这个叔只是个跑买卖的,和京城里昔日的那个奸王,现在睡在坟里的,没有丝毫关系,你可明白?
 
我淡然地饮酒,启檀道:“看来叔是猜着了,我也不再兜圈子。”
 
他满脸苦恼地敲敲额头,叹口长气:“没错,这个人就是柳桐倚。皇兄想请柳桐倚重新回去做丞相。”
 
启檀愁眉苦脸地道:“皇兄的这个决定,我觉得实在英明无比,我全心全意地赞同。张屏……唉!张屏……”
 
我忍不住问:“张屏怎了?”我记得张屏颇刚正廉洁,在大理寺时甚有建树,破案利落迅速,比柳桐倚当年在大理寺时还雷厉风行。
 
启檀黯然道:“是,叔你这几年天南海北跑着快活,不晓得我们身在朝中的辛苦。张屏……他的确是个好官。但他实在只适合刑部或大理寺,实在不适合做丞相。”
 
据启檀道,张屏做丞相的这几年,整个朝廷都弥漫着一股大理寺审讯时的阴森气氛,就连启赭每天上朝时,看见张屏杵在百官之首,都觉得身在刑堂。
 
因为张屏此人断案成癖,尤其好断灭门凶杀等等诡奇案件,昔年他在刑部任职时,审断新案之余,便埋首在旧卷宗里,将陈年的无果诡奇案件一一翻出重查,还翻查出了昔日误断的冤案,其中牵扯朝中某些臣子,因此青天之名远播,柳桐倚做了丞相后,他便擢升为大理寺卿。论及口碑和人望,尤其是在平民百姓中的名气,张屏是百官之中最高的。柳桐倚辞官后,可接任丞相的人选大多比他年长了几十岁。年岁相近又人望高、政绩不凡的,唯有张屏。
 
据说,升张屏做丞相之事尚在商讨斟酌中时,张屏曾数次恳切推辞,只愿将一辈子奉献给大理寺,但在当时,启赭与众官都当他在谦虚,乃是必要的做作。封相诏书下来的当晚,张屏在大理寺衙门里坐了一夜,泪洒卷宗库。
 
启檀这样一说,我回忆起来,当日我还是奸王怀王,有一年过生辰,张屏到怀王府中送贺仪,郑重地和我说,墙上挂的刀剑最好不要开刃,墙边的大花瓶里容易藏刺客,每晚派人巡查府中时水池中也要拿网子捞一捞,怀王府的围墙最好再加高点。当时他看我的眼神,饱含着对我遇刺的期待,待到告辞离去时,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蔷薇花架处流连,似乎很希望花架下钻出几个刺客,或是能拿铁锨在花架下挖出具骷髅来。我当时还在想,这位张大人做人也忒坦荡了,即便我是奸王,你也不用在我过生辰的时候巴望我被害巴望得这么明显罢。如今看来,他只是一贯如此,却是我当时多心了。
 
启檀道,当年柳桐倚做丞相时,朝中一片暖日春风,待到换做了张屏,阴风阵阵。还好前年他在河南府勤政,不在朝中,没怎么和张屏打交到。去年回朝后,带着“勤政”得来的古董们进宫向启赭显摆,恰好张屏在场,启赭随口让他鉴定,结果张屏对着每件古董都推测出了三个以上血淋淋的故事,有凶杀,有冤魂,有悬案,把躲在屏风后偷听的玳王妃和几个小公主吓得直哭,晚上回府后玳王妃就和启檀使性子,又要请道士来做法,又要启檀把这些闹鬼的东西丢出去,要不然她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不和他过了。
 
启檀苦着脸道:“到现在侄儿还家宅不宁。对了,张屏最感兴趣的,就是浚叔你。”
 
他倒越说越口顺,连浚叔也叫出来了,我也懒得纠正他,现在应该叫旺叔或财叔。
 
启檀接着道:“张屏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的,屡屡在皇兄面前提起叔你,这天说,叔你可能没死,此事有诈,云云云云。隔不久又说,大概叔你是真死了,因为怎样怎样,验尸时都没看出怎样怎样。当时大皇叔刚醒,真相大白,张屏反复提此事,就和拿针扎伤口,把人心放油锅没两样。张屏的胆子真大到没边了,还建议拿骨灰验验,说是中毒的骨灰和旁的不一样。要挪坟的时候,是云毓主办此事,他就去找云毓说,能不能私下拿撮骨灰验验,险些把云毓怄死,差点被皇兄让人拉出午门砍了。唉,总之,那时候,一言难尽。”
 
启檀抬眼看我:“说真的,皇叔,你那时候为什么只让大皇叔一个知道此事,即便怕皇兄那里瞒不过太后,旁人总可以说吧。”
 
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过去就算了罢。”
 
启檀再看了看我,道:“叔说的也是。”忽然笑道,“不过也多亏了张屏,这几年不断地叔可能没死,叔可能真的死了,反复折腾。侄儿在船舱里瞧见你时,才没一惊一乍地把叔当鬼魂了。”
 
他夹了一筷菜,再斟上一杯承州竹叶青饮了一口:“叔,你日后打算如何?”
 
我道:“我本就是个客商,日后估计也是天南海北四处走走。”
 
启檀吞吞吐吐道:“但……遇见叔这件事……即便我不说,云毓那里恐怕也……”
 
这小子一日比一日奸猾,云毓还真替我瞒住了,他却蹿到店铺中,身后跟着大堆京城带来和本地派遣的暗卫,当着白如锦的面几声叔一叫,白如锦当时没觉察,但凭着他和知府大人的关系,稍一打听,肯定就猜出大概。他还满脸无辜地往云毓身上推责任。
 
我道:“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你我叔侄二人几年不见,要多喝几杯。”
 
启檀道:“叔不会怪我贸贸然过来其实拆了你身份吧……我本来是在犹豫,但想,昨夜云毓都在叔那里过夜了,柳桐倚恐怕更早就知情,此事定然瞒不住……”
 
我道:“柳桐倚是到承州之后才晓得,与你们时候差不多。”
 
“恐怕更早知情”几个字里蕴意深刻,还是先替柳桐倚澄清,免得拖累他为好。
 
启檀瞧着我,苦笑一声:“叔,张屏有句话还真说对了。你若真的没死,恐怕谁也不会信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尽三壶,启檀的舌头微有些大,唏嘘地向我道:“叔,有些堵在心里的话,不能不和你说。你总觉得当年被防着难受,可又不是你一个人难受。比如我其实比你更被防着。我与皇兄可是亲兄弟……当年父皇宠爱我母妃,小时候叔又疼我……直到我玩古董败了钱,人人都当我是败家子,方才好了。也只有叔不避嫌肯借钱给我……搞得跟人人都稀罕那皇位似的。可皇兄,真的是个好皇帝,待我们这些兄弟,也真的好……我觉得,人生在世,总不能老想着那犯堵的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了,也就罢了……”
 
我端起酒杯:“叔比你老了不少,这番见解却不如你。就冲此话,叔当敬你。”
 
启檀嘿嘿笑道:“叔,我说的是实在道理罢。”眼光却飘向了自我和他见面时便不断直勾勾盯着的某处,“那干了这杯,叔你头上那根骨簪能取下给我看看不?看年头挺远,是不是个番邦的旧物?”
 
从酒馆出来后,启檀已脚步微有踉跄,那些跟随他的暗卫很尽责地埋伏在附近,任凭我独自搀着他。
 
启檀不回衙门,眼下送他去找柳桐倚,恐怕请人不成,反倒把柳桐倚熏跑了,我只得扯着他上了白家的小船,再回到我的小楼。
 
启檀被我拖上二楼回廊,直着眼四处看了看:“这个厕房长得真别致。”
 
我几乎失手让他翻过栏杆跌到水里去:“这是叔现在的住处。”
 
启檀揉揉眼:“住处的厕房?”抬手指向我装水的木桶,“叔你为何在恭桶边放个炉子?是不是怕吹风着凉?”
 
我原本打算把他按到床上去,听了这句话,看出他醉得不轻,遂把白如锦送的那个竹床再展开,将启檀丢到竹床上,塞给他一个枕头,启檀翻个身,立刻呼呼地睡了。
 
我生火烧了壶茶,在厅中品茶对账,等着云毓或知府衙门来领人。熬到后来,连我都去床上困了个下午觉,到了晚上,云钦差才乘着一艘小舟来了。
 
启檀已经醒了,却不打算回去,还想再吃个晚饭。
 
云毓让侍卫去弄了些粥和小菜,我和启檀在桌边坐,云毓却站在一旁,我道:“云大人请一道过来吃罢。”
 
云毓淡淡道:“已用过晚饭了,赵老板不必客气。”
 
吃完晚饭,启檀总算和云毓一道走了,第二日没再出现,我估计,是去游说柳桐倚了。
 
再过一日,是我与柳桐倚约着商谈收丝事宜的日子,上午,柳桐倚如约到了铺子中,白如锦拿了账本先对了丝数,再定下丝价与安排运送出去的事宜,白如锦大概已打听到了些什么,态度与之前稍有不同,不是一口一个老弟台叫得亲切,反而有些拘谨,柳桐倚倒是依然如常,还是那副梅老板的形容。
 
商议了半晌,到了喘口气喝茶时,我趁着白如锦去如厕,笑向柳桐倚道:“听闻梅老板最近有说客上门,劝你转行换买卖。”
 
柳桐倚含笑道:“赵老板消息灵便。在下眼下的买卖做的顺手,暂时不打算改行。”
 
我道:“那就好,我还怕梅老板改了行,不打算帮我运送了。”
 
柳桐倚握着茶杯道:“赵老板的运送可是项大买卖,在下既然应允,岂会食言?”
 
我作势拱手笑道:“得梅老板允诺,便如向孔明借到东风,再放心不过。”
 
柳桐倚悠然道:“东风毋须借,近日南风起,水势落,后天即可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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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白如锦没有上门,启檀大约去做说客,没工夫过来。我闲在屋中,正好得空收拾行李。
 
我这几年天南海北各处走,习惯行囊轻简,只要有银子,必用的东西定然买得到。在承州置办的东西定然一件带不走了。
 
我包了两件换洗衣衫,归拢好所有的银钱,那些这几年在各处买的些土产玩意儿挑拣了几件,剩下数样约莫启檀能喜欢,就留在柜子里,我相信他找得着。
 
云毓送的那套酒具不太好拿,但毕竟是费心送的,留下来倒让人不好看了。我找了几块软布包起来,一道塞进行囊内。这就算收拾的差不多了。
 
中午我搭白家的小船出去吃了个饭,回来后,躺在床上歇午觉,心中颇多感慨,好不容易我买了个院子,有了个窝,原以为可以安定两日,又要开始漂泊了。
 
今生注定是漂泊命。
 
一觉睁眼,猛然看见有个人在外间,吓了我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便服,坐在桌边,竟然是云毓。
 
我从床上起身,整整衣衫:“云大人几时来的,百忙之中怎么得空来寒舍?”
 
云毓自桌边站起:“刚来片刻,见还睡着,便未出声打扰,冒昧进入。望请见谅。”
 
我笑道:“云大人客气。”到外间生上炉子炖上一壶水,方到桌边拉开椅子,“云大人请坐,茶水要等一时才好。”
 
云毓与我对面坐下:“赵老板睡觉也敞着门,不怕失盗?”www.xiaoshuotxt.net
我道:“云大人见笑了,我两手空空,一杆光棍,就算请,小偷也不会登堂。”
 
云毓微笑道:“赵老板这才是说玩笑话了,赵老板是走南闯北的大客商,家资丰厚,何谈两手空空?赵老板今日上午在家收拾行李,要去外地做买卖?”
 
我本以为不会心凉了,听了最后那句话,心里还是有点凉。
 
我也笑道:“多谢云大人百忙之中依然关照,我不过收拾收拾屋子而已,大约云大人的人眼神不太好。”
 
云毓斜坐在桌边看我:“要去何处?”
 
我道:“云大人这算是审?还是问?”屋中隐隐有僵意,恰好此时炉子上的水开了,我笑道,“玩笑话,云大人别介意。”起身拎下铜壶,熄了炭火,拿过茶壶茶杯泡茶。
 
正在拿水涮杯,云毓的声音在我身后慢慢道:“怀王殿下若再走了,会很为难。”
 
我转回身,重新在桌边坐下,摆好杯子,斟上茶水。云毓接着缓缓道:“此楼附近有暗卫,是昨日我吩咐布置下的。昨日王爷与玳王殿下已经相认,理应如此布置。之前并未有过,不过王爷应该不相信。”轻笑一声,“横竖我一向都没做过好事。”
 
也许今日,应该和云毓彻底聊一聊。
 
算起来,其实我和他,从没有真正敞亮说过实话,于是我叹口气,道:“云毓,今日你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罢。”
 
我“云毓”两个字出口,对面人的神情蓦然就变了,眉目之间舒缓了许多,神色固然依然严肃,却是我熟悉的,之前云毓谈正事时的正经,颔首。
 
我先开门见山地道:“云毓你今天来,是否将打算将我继续扣在承州。”
 
云毓道:“我并无这么大的胆量,王爷再怎么说怀王三年前已经死了,对我来讲,坐在我面前的,依然是皇上的叔父,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没人敢扣您。王爷应该知道,像我这种爪牙之人,若不奉命,怎敢犯上。但王爷既已与玳王殿下相认,此事无论如何,瞒不住皇上了。假如在此时,王爷走了,还是与柳桐倚一道走的,麻烦为难的,大约有许多人,包括柳桐倚。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有不敬之处,望王爷谅解。”
 
我点头:“你所言的确句句有理。走与不走一事,我再考虑。”
 
我端茶饮了一口,既已敞开窗户说话,有些话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口:“云毓你如今比之以往,变化很大。”
 
云毓抬袖执起杯:“王爷的变化亦很大。”
 
“天南海北各处走,自然风霜满面。”
 
“人在朝堂之中,难免斧剑刀光。”
 
我默然,他身份尴尬,这几年在朝中,境遇可想而知。我便再问:“云太傅还好?”
 
云毓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还好,在寺院中修行三年,心态平和了很多。
 
我本还想问问启赭,但问云毓,有影射什么之嫌,于是再绕了话题,道:“前日你在这里住的那晚,我是不想再因前尘旧事生出什么是非,方才一直没有松口承认。其实有些话,当时就想与你说。”
 
云毓凝目看我,我道:“数年前那件事,虽然我之后败于皇上、柳桐倚与你的计策之中,但之前我亦在算计你与令尊。所以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倘若我能早些告知皇上实情,亦不会出现之后的局面,因此是非对错,便不再多论,无需介怀。”
 
云毓的神情变幻数度,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终于微笑道:“王爷出宫几年,胸怀果然也海阔天空。”
 
我道:“各处走走,的确更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大人小。”顺便将这两年跑过的几处地方说了一说。说到兴起处,再拿出那些我未包起本打算便宜启檀的特产与他看。
 
牛角杯、彩石坠、羊骨骰子、石雕小物件……云毓饶有兴趣地一一看过,最后却拎起了我包羊骨骰子的一块布头,展开,含笑不语。
 
我见他笑的有古怪,再看那布只是块又皱又旧,染织粗陋了花布,一时不明所以。
 
云毓将那布平展在桌上,转过来,推到我面前,手指在一处点了一点。
 
只见他所点的那一角上,歪歪扭扭绣着些鬼画符的东西,再细看,似乎是几个小字——
 
“赠奴爱的财郎,勿忘。美子。”
 
似乎……是那高丽少女金美子临别前赠我之物……
 
这几个字……貌似……还是她让我教她写的……
 
我还赠了她一首五言诗做答,念给她听后,她感动得痛哭流涕,说今生再美听过比此更优美的诗句。
 
我心中一荡漾便违心地说,这布头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刺绣,当时还把它揣进了左边的怀中,沧桑的心一瞬间感到了滋润与安慰……
 
那曾经的往事啊……
 
云毓扬起嘴角道:“看来,是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此布与绣工都不像我朝之物,应是在番邦的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
 
我微有些讪讪:“一红粉知己而已。”见他方才对那牛角杯甚是赞赏,便拿此杯递给云毓道:“前日得你一套酒器,将此物做还礼如何?”
 
云毓怔了怔:“王爷……客气了。”推辞片刻,我坚持相赠,他便收了。
 
经此番谈话,似乎数年前那件事造成的郁结已烟消云散。云毓亦渐渐态度自然,不似前日在此过夜那晚的尴尬。再聊了几句后他起身告辞,却又在临行前问道:“王爷原本的行程定在何日?”
 
因牵连柳桐倚,我并未实言相答,只道:“就是这几天。”
 
云毓没再说什么,乘船离开。
 
次日清晨,天刚隐约亮时,柳桐倚的商船破水而行,一路顺风,载着我离开了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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