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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朱颜》 作者:夷梦

第16章 贬谪

  她的身上藏着那么多的过往,一一道来的时候,他为何只觉得是背叛?

  山上风吹笙鹤声,山前人望翠云屏。

  孤零零的坟墓前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祭品,香烛烟雾缭绕,南宫轩茗与菲儿在坟前磕头,虽然穿了白色素服,依然难以遮掩二人的绝代风华。

  “南宫公子。”清明从怀里取出白绫,“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南宫轩茗接过来,却没有看,扔进烧纸钱的火盆之中。清明大惊:“公子,你这是为何?”

  “前朝事,譬如昨日死,就让它随着母亲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罢。”

  看着白绫被火焰吞噬,清明仿佛看到了那两个绝美的女子,就这般由红粉化为骷髅。

  祭拜结束,清明所准备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一旁,景寒云端来一只木托盘,盘中有一壶清酒和三只酒杯。清明斟满酒:“南宫公子,菲儿,今后恐怕不能再见了,这一杯,当作诀别吧。”

  说罢一饮而尽,菲儿动了情,也端起酒杯,南宫轩茗忽然伸手过来,将酒杯夺过:“你怀有身孕,还是别喝酒为好。这杯,为夫替你喝了吧。”

  两杯清酒下肚,南宫轩茗脸色有些泛红。清明笑道:“菲儿算是找到个二十四孝丈夫了。”神色一黯,“你的孩子,我真想抱抱啊。”

  “清明……”

  清明扬起笑容:“天色不早了,你们上车吧。”

  南宫轩茗扶着菲儿走上车去,她回过头,深深地望了清明一眼:“后会无期。”

  车帘垂下,马鞭劈啪响起,车子远去,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他们自由了,从此天高地阔,任君携手遨游。

  “娘娘,我们也回宫吧。”

  回宫,回那只精致的鸟笼。

  她骑上骏马,打马而归,那里虽是鸟笼,却藏着另一片广阔的天空。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他。

  有他的地方,便是她的天下。

  夜色渐渐深沉,菲儿挑起窗帘,望望天上所挂的那一轮月,月色猩红,是不祥的征兆,她心中有些不安。

  南宫轩茗躺在她的双腿上,车内昏暗,看不清神情。

  “轩茗,我们不去犬戎了,去西域吧。”菲儿抚摸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去我的故乡。”

  “你的故乡?”南宫轩茗有了一丝倦意,“在什么地方?”

  “很远很远,在天竺、波斯帝国的另一边。”

  “你还有亲人么?”

  “有的。”她的目光飘远,似乎想起了悲伤的过去,“只是……他们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魔女啊。”菲儿的蓝色双眸泛起光泽,“他们说我会带来瘟疫与灾祸,为了让我认罪,对我严刑拷打,还要将我烧死。”

  “后来呢?”

  “后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车外忽然传来????的声音,她脸色一变,伸手拔出佩剑,“有刺客!”正要站起,南宫轩茗却顺着她的双腿滑了下去,她大惊,将他扶起,才发现他的嘴角带了一条血丝,“这,这是怎么回事?酒里有毒?”

  “不,酒里无毒,但和香烛的烟雾混合在一起,就是剧毒。”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喝啊?”

  南宫轩茗抬起头看她:“我若不喝,你和孩子,又怎么走得了?”

  心像被人剜走了,菲儿死死地抱住他,清明、清明,难道是你……

  车外的人动手了,剑锋扫过,四壁炸开,她一跃而起,横抱着南宫轩茗,立在月光之下,缓缓转身,蓝色眸子凌厉宛如鬼魅。

  身穿黑衣的刺客围过来,清辉洒下,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放大。

  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愤怒、仇恨、不甘、不舍,所有的情感都像宣泄的河流。刺客们愣住了,她身后的影子竟然有一对漆黑的巨大翅膀和山羊一般尖锐的长角。那双翅膀猛然张开,发出展翅的扑棱声,不知从哪里来的乌鸦,尖声鸣叫着冲入夜空,成群结队。

  “鬼……”

  清明从噩梦中惊醒,贴身的小衫已被汗水濡湿了。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这个时候宫女们都睡了罢,她下了床,探出身子去拉窗户,却忽然看到一道人影。

  “谁?”

  那人站在梧桐树的后面,只露出半截身子,她借着月光仔细看,那一头红发刺痛了她的眼睛。

  “菲儿?”清明一惊,从窗户中跃出,刚才那一瞥,她分明看见菲儿面色苍白,眼里藏满了悲伤与绝望。

  那样的绝望,像是生无可恋。

  她踏过牡丹花园,来到梧桐树下,哪里有菲儿的影子?她不甘心地四处查看,却发现树下躺着一团漆黑的东西。

  她俯身将之捡起,满手的粘腻。

  是蝙蝠!血肉模糊的蝙蝠!

  难道菲儿遇到了不测?可是她分明已经为他们换来了性命和下半辈子的幸福啊,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个念头像魂灵般钻进她的胸膛,她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不,这不是真的!

  杨恪!

  太监已唱过皇帝驾到,出来迎接的却只是凝华宫的一众太监宫女,杨恪微微皱眉:“清明呢?”

  景寒云脸色有些苍白,迟疑道:“娘娘她……”

  “她怎么了?”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谁也不见。”

  又在闹什么别扭?杨恪径直来到寝殿,门虚掩着,屋内没有点烛,月光将窗外的树影打进来,摇曳不止,峭楞楞如鬼一般。他推开门,看到清明坐在梳妆镜前,只穿了贴身的小衣,长发披散于脑后,一动不动。

  “清明。”他走过去握住她的肩,“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清明忽然拔出梳妆台上所陈放的宝剑,转身刺向他,他大惊失色,后退两步,剑尖停在喉咙处。

  “你做什么?”他既惊且怒,清明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朕做了什么?”

  清明从怀里拿出那只死蝙蝠,用白色丝绢包裹着,鲜血已经凝固,呈现令人胆寒的暗红色。

  杨恪顿时明了,脸色一沉:“不过是一只死蝙蝠,你竟然对朕拔剑相向?”

  “为什么?恪,你不是答应过我,饶他们不死么?”她厉声道,“你是皇帝,金口玉言,为何要反悔?”

  “究竟是谁在你面前嚼了舌根!”杨恪眸中露出危险的光,“他们早就出了京城,是你亲自将他们送走,朕何曾反悔?”

  “他们死了……死了……”清明泪光闪烁,咬牙道,“这只蝙蝠是菲儿的血液所喂养,与菲儿同生共死,只有菲儿死了,蝙蝠才会死。”

  杨恪握住剑锋,对准自己的喉咙:“既然你不信朕,就杀了朕吧,往前一刺,就替他们报仇了。”

  剑光剧烈地抖动起来,看着他的血从五指中涌出,顺着剑锋淌下,她几乎握不住剑柄,目光也变得茫然:“菲儿……她是师父七年前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她奄奄一息,满身都是伤,是我为她敷药、包扎。她狂放不羁,但是我知道,她只是想用这些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和伤痛……不知道为她收尸骨的是谁,或许,她和南宫公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在荒野里腐烂,永世不得超生……”

  “当啷”,剑跌落在地,清明沉重地转身:“你走吧。”

  “清明……”

  “你走!”她失声大哭,杨恪心痛不已,长长地叹息,转身离去。清明抱着蝙蝠,跌跌撞撞地来到牡丹园,园中百花凋敝,她赤脚跪在花丛中,挖开一捧土,将蝙蝠埋进去。花瓣零落成泥,被欲望与权力碾作尘埃。

  月色凄凉,照见一天血。

  “皇上,皇上。”

  杨恪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下面正在上奏的吏部尚书:“爱卿所言甚是,就这么办吧。”

  吏部尚书迟疑了一下,躬身退到一旁。

  “谁还有本要奏?”

  “皇上,臣有本要奏。”从两班臣子中走出一个年老的大臣来,穿着麒麟补,乃朝中左都御史,“臣斗胆问皇上,您手上的伤,从何而来?”

  杨恪看了看手上所缠的白布,想到那一夜清明悲戚的容颜,心中不禁暗暗生痛:“这个……只是朕一时不慎而已。”

  “皇上,臣听闻,这是瑶光妃所刺?”

  杨恪一惊,怒道:“胡言乱语!”

  左都御史一脸正气:“皇上,您的玉体关乎大曦国运,毁损不得。瑶光妃身为后宫嫔妃,竟然将您刺伤,若皇上不治罪,恐怕难以令百官心服、更难以向天下百姓交代啊!”

  话音未落,几个言官一同走出,齐齐道:“臣等附议。”

  杨恪头有些疼,本朝先祖曾在卧榻之后的屏风上写‘不以言杀士大夫’,这虽然是善举,但几百年来,言官们越来越无法无天,在奏折中、朝堂上,公然顶撞皇帝,从不忌讳言辞。若是皇帝处罚了他们,倒落下个昏君、听不得谏言的骂名,而这些受罚的言官,反而能够一夜成名、受天下人景仰。甚至有沽名钓誉之徒,故意借骂皇帝之名来谋名牟利。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爱卿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杨恪说,“朕听到前线大获全胜,一时兴起,与瑶光妃舞剑庆祝。这伤分明是朕自己不慎伤了自己,何来瑶光妃伤朕一说!散布这等谣言者,其心当诛!江爱卿素有铁血御史之名,怎么连这等谣言也信?不过爱卿直言进谏,乃言官之典范,赏绫罗百匹。退朝!”

  说罢,拂袖而去,左都御史还在大声嚷嚷:“皇上,皇上!当保重龙体啊!”

  回到武英殿,杨恪怒气冲冲,狠狠一拍几案,吓得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纷纷跪下:“皇上息怒、息怒啊!”

  “林华!”

  “奴婢在。”

  “你立刻去查清楚,究竟是谁将宫中的事传到外庭去!朕要严惩不贷!”

  “陛下,查并不难,只是若如此大张旗鼓,恐怕反而令人怀疑。”

  杨恪怒气未消:“你说当如何?”

  林华屏退了左右,走近一步:“陛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您太过宠爱瑶光娘娘,以前娘娘掌管着后宫,宫人们自然不敢说什么。现在娘娘不管事了,又……”他小心斟酌字句,“又与皇上您有隙,那些小人自然就开始兴风作浪了。”

  杨恪沉吟片刻,品出其中意味,神色一变:“放肆!”

  “奴婢万死!”

  杨恪若有所思:“凝华宫那边如何了?”

  “已经月余,娘娘还是不肯出寝殿一步,膳食也没怎么进,奴婢怕……”

  太阳穴隐隐生疼,他叹息:“真是小孩子心性,将高丽进贡的千年人参送去,别让她把身体给饿坏了。”

  “奴婢遵旨。”林华喜滋滋地退到一旁,忽然有小太监跑进来,磕头道:“陛下,大喜啊!”

  “何喜之有?”

  “静贵嫔有喜了!”

  “什么?”沈婕妤身子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槿儿连忙上前扶住:“娘娘,保重玉体啊。”

  “有喜……有喜……静贵嫔居然有喜了。”她不敢置信地颤抖,“皇上才临幸过她一次,她竟然……”

  “娘娘,来日方长。”槿儿在她耳边轻声道,“那孩子将来还不知如何呢?您如今是后宫之主,有贤德之名,可不能让人说您犯了嫉妒啊。”

  “没错。”沈婕妤定了定心神,“槿儿,随本宫去鹿鸣殿向贵嫔道喜。”

  鹿鸣殿的那棵桂花今年开得特别早,似乎在预示着某个时刻的来临。静贵嫔站在树下,穿一袭淡黄色褙子,望着满树繁花出神。

  “皇上驾到――”

  她颤抖了一下,连忙转身,杨恪已经站在殿门前,一袭深蓝色龙袍,宛如神临。

  “陛下。”她欠身欲跪,被杨恪扶起:“你有身孕,应该在屋中歇着。”

  这样的温言软语,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呢?她喉头一酸,双眸开始泛红,曾经那些吟风弄月、共赋诗词的日子,就像前世一般遥远。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

  “静儿,你似乎特别喜欢这棵树?”杨恪扬起面庞,阳光透过桂花映照他的容颜,“上次朕来的时候,你也站在树下发呆。”

  静贵嫔像被雷劈中,低头道:“没……没什么。”

  “进屋去吧,外面风大。”杨恪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冷,命林华拿来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她眼中噙满了泪,微微点头。

  沈婕妤的裙裾拖在长廊上,步步生莲,雍容华贵,俨然一宫之主。

  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人,不由得停下步子。

  清明亦身着盛装,带着她的宫女从长廊另一边走来,薄施脂粉、光彩照人。

  她竟如此之美,沈婕妤暗暗心惊,却依然笑容满面,欠身道:“瑶光娘娘,听说您最近身体不适,臣妾甚为挂念。”

  “让你费心了。”清明勾起笑容,“我一直等着你来我宫中饮茶赏花,只是婕妤日理万机,抽不出闲暇。”

  口口声声说挂念,却一次也没有去过凝华宫,沈婕妤当然能听出其中的讥讽。

  “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倒是想去看望,只是听说娘娘谁也不见,怕扰了娘娘的清净。”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清明似笑非笑,“听说最近宫内谣言颇多,婕妤管理后宫,还是不要听信下人们嚼舌头的好。”

  沈婕妤笑得勉强:“娘娘说笑了,鹿鸣殿就在前面,不如同去。”

  “请。”

  “皇上,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吧。”杨恪坐在榻上,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就像许久之前抚摸他的第一个孩子。静贵嫔神色一黯:“可是……嫔妾想为您生个儿子。”

  杨恪沉默不语,若是女儿,明君就能回来了吧。

  那个连阳光都没有见过的,可怜的孩子。

  静贵嫔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桂花树,迟疑着:“皇上,瑶光娘娘……真是犬戎的公主么?”

  杨恪一愣:“为何这么问?”

  “嫔妾……”

  杨恪见她犹豫不决,脸色一沉:“究竟怎么回事?”

  静贵嫔似乎打定了主意,跪倒在他脚边:“请陛下恕嫔妾无罪,嫔妾方敢将曾经所见禀告陛下。”

  “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嫔妾四年前刚入宫时,曾……”静贵嫔偷偷抬头观察他的脸色,“曾见过瑶光娘娘。”

  “什么?”

  “那一日黄昏,天色昏暗,嫔妾就坐在这里看书,却看见一名少女从桂花树下走过。嫔妾见她鬼鬼祟祟,便喝问是谁,她受了惊,回过头,吓了嫔妾一跳。她竟与当日的钟皇后长得极像,嫔妾以为她是钟娘娘,可是她穿着一件宫女的衣裳,钟娘娘是断不会如此的。嫔妾心下奇怪,追出去,却再也不见人影,问起下人,他们只说什么都没看见,嫔妾还以为自己眼花,直到见到了瑶光娘娘,嫔妾才想到,也许并不是嫔妾的错觉。”

  杨恪如遭雷击,过去的疑惑又浮上心头。清明只是个平民百姓,为何会知道宫中的暗道?又为何对宫中殿宇如此熟悉,连哪里有狗洞都一清二楚?还有她的琵琶和字迹,都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她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杨恪脸上阴晴不定,静贵嫔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话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是让瑶光妃彻底失宠,还是令自己身陷险境?

  这时,有宫人在门外道:“启禀皇上、贵嫔,凝华宫瑶光娘娘、凤藻宫婕妤娘娘求见。”

  清明走进鹿鸣殿时,发现气氛有些怪异,杨恪脸色凝重,而静贵嫔却一脸惊慌,不敢看她。

  不由得心中一颤,她微微眯起眼睛,静贵嫔啊静贵嫔,你还是说了。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后宫这个脂粉的战场,每个人都千方百计想着置别人于死地,何况这位静贵嫔又手握她的把柄呢?

  乘怀孕之际说出当年的事,算准了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轻易责罚,还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臣妾参见陛下。”两人一同跪下行礼,杨恪站起身,目光冰冷:“除了清明,其余人等,都给朕退下去!”

  沈如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心中窃喜,起身退出殿去。不过片刻,偌大的鹿鸣殿中就只剩下杨恪与清明二人。

  杨恪没有让她起来,缓步来到她面前,冷冷地问:“你究竟是谁?”

  “皇上答应过不会再问。”清明低着头,“何况臣妾的身世,不是早已告诉陛下了么?”

  “朕已经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杨恪绕着她转了半圈,“你曾说是受品清的遗托,来宫中救朕,帮朕夺回天下,但你四年前就常常出入宫廷。你究竟是何人?目的是什么?”

  忆起过往,清明心中隐隐生疼,沉默不语。

  那是她再也不愿想起的记忆,这座宫殿,藏着她不堪回首,再也不能找回的苦涩青春。

  见她不说话,杨恪胸膛中怒火翻涌,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你说!你幕后指使是谁?你师父是谁?”

  幕后指使?清明苦笑,心痛得无以复加,一滴泪从她眸中滑落:“你真想知道?”

  “说!”

  “那我告诉你,我和杨怜儿一样,只是一颗蓄意安排在你身边的棋子。”

  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像剑一般刺进杨恪的心:“是谁?是谁把你安排到朕身边。”

  “我不能说。”

  经历了太多的背叛,杨恪最恨的就是欺骗,如今,连自己最信任最喜欢的人,也只是阴谋的一部分,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撕碎了。

  “贱人!”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

  清明伏在地上,一丝腥甜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她的十指都仿佛扣进了青石铺就的地板里。她不能抬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悲伤与脆弱。

  “你究竟说不说?”杨恪厉喝。

  清明摇头,她不能说,不仅因为答应了师父,还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真正的她,那个可悲可怜的女人。

  “好,好得很!”杨恪怒极反笑,“来人!”

  几个太监小跑进来,他咆哮着道:“贬瑶光妃为庶民,带回凝华宫去,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庶民,庶民!

  清明忽然站起身子,哈哈大笑,笑声凄凉,她原本就是庶民,一个被家人抛弃,三岁时就应该死在荒村里的丑丫头!就算他要杀她,她也不该怨恨,这十六年,是她从死神手中偷来的。

  她的笑声令杨恪没来由地心痛,但这一丝怜悯立刻就被愤怒淹没,不带半分情感地道:“将凝华宫的所有下人关押,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朕再决定要不要治罪!”

  曾经热闹的凝华宫,如今变成了冷宫。清明伏在只剩下绿叶的牡丹园里,偶尔有一两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的眼帘,轻轻地疼。

  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都不想做,只愿意就这般躺着,永远地躺下去。

  不知从何处传来衣袂翻飞的声音,她颤抖了一下:“是……立夏?”

  “师父和钟品清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她耳边回响,“你不可以爱上他。”

  “晚了啊。”清明轻声道,“她们说这句话时,就已经晚了。立夏,我是不是很愚蠢?像我这样的人,竟然妄图得到帝王的爱,我明明是这个世上最卑微最不配得到爱情的人啊。”

  立夏沉默了很久,终于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能离开,杨恪还没有一统天下。况且我若走了,云儿她们怎么办?”

  “那你就该杀了静贵嫔,乘她还在冷宫的时候,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清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你是希望他知道的罢?希望他知道你在七岁的时候就爱上了他。”

  绿叶掩映之中,少女轻轻地抽泣,她的人生都是虚假的,只有七岁那年的那场邂逅,是唯一的真实。

  不过,杨恪恐怕早就忘了吧,那只是他童年时代最微不足道的一天,却是她的一生。

  立夏叹息,荡气回肠。衣袂翻飞之声渐渐远去,今夜没有月光,似乎连上天也在怜悯这个可怜的女人。

  杨恪坐在武英殿内,手拿着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烦难耐,将奏折一扔,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陛下。”林华小心地问,“天色不早了,您要不要歇着了?”

  杨恪没有说话,林华察言观色,迟疑了一下:“陛下,三日前您曾说过今晚要临幸刚进宫的江才人……”

  “住口!”杨恪怒喝,“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林华心头一酸:“奴婢多嘴。”

  “滚出去!统统给朕滚出去!”

  殿内的宫人们连忙退出去,一时间殿内静如止水,只有宫灯里轻轻爆了个火花。

  清明,清明,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肯告诉朕?朕爱你如斯,为何还要欺骗朕?

  蓦然,他神色一变:“谁?”

  一声啸响,冷风朝面前刺来,他抬手,牢牢接住,一年多的武艺,并没有白练,何况他天资过人,别人需要四五年才能练成的,他短短几月就能应用自如。

  那是一枚飞镖,镖上刺着一张纸条。他并没有叫侍卫,只是疑惑地将纸条撕下,白纸黑字,却触目惊心。

  “琉璃宫,寝殿神主,左转九次、右转六次。”

  看起来像是在说某间密室的机关,琉璃宫是母后的寝宫,自从母后为父皇殉葬之后就封闭起来,不再赐给任何人居住,难道内有玄机?

  掷飞镖的人是谁?他为何会知道母后寝宫里的秘密?

  是陷阱么?

  思酌片刻,他大声道:“来人!摆驾琉璃宫!”

  琉璃宫在皇宫的最深处,杨恪一直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将它当作母后的居所。记忆中的父皇很爱母后,而母后……

  母后似乎一直冷冷的,对父皇、对自己,甚至对任何人,她似乎从来都不快乐。

  杨恪命人打开琉璃宫宫门,以前他派了太监日日打扫,而这离开皇宫的一年多,似乎荒废了,园子里有一股破败的味道,杂草高及脚踝。

  林华指挥着太监们清扫出一条路,杨恪走进寝殿,吩咐谁也不许跟进去。

  在母后寝殿的一角,有一处神龛,龛内供奉着一块牌位,牌上什么也没写。他一直觉得很奇怪,小时候曾问过母后,母后没有回答,只是发火,他也就不敢再问。

  拂开佛龛里的蜘蛛丝,他握住那块神主,按照纸条上所写,转动了数次,忽然间,龛后响起机关转动的咔咔声,神龛移到一旁,露出一间密室来。

  果然有密室!

  他握紧了剑,走进门去。密室并不大,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面小巧的琵琶和一只书柜,他将烛台高高举起,看见书柜里都是机关术数之书。

  心中似有所动,一排排看下来,发现书架的某一层夹着折叠的宣纸,抽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在桌上展开,纸上只有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如遭雷击,这些字虽然歪歪扭扭,出自小儿之手,笔法却与清明的字迹极为相似!

  恍惚间,他似乎记起,在很小的时候曾看到过这张纸,那年他只有八岁,庶出的哥哥被立为太子,宫中设宴,大宴群臣。他觉得心里不舒坦,喝了几杯酒就溜出来,回到母后的宫殿。殿内人烟稀少,大多都喝喜酒去了,只剩下一个老太监坐在门口打盹。

  他坐在母后的寝殿内,就着月光看书,却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诧异地回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纱帐的后面。

  “谁?”

  那身影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转身就跑。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出来。

  月光下,他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长得很丑的女孩。

  宫里的女人,无论妃子还是宫人,都貌如天仙,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

  “你是谁?”他好奇地问。

  女孩不敢看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一张纸。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他饶有兴致地抢那张纸,女孩一边摇头一边躲,他有些不耐烦,踢了女孩一脚,将她踢翻在地,终于将纸抢了过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哈哈大笑:“这是你写的?”

  女孩满脸通红,蜷缩成一团。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的话里充满了嘲笑与讥讽,“怪不得你不敢跟他说呢,你长得这么丑,他见了你一定转身就跑。”

  女孩剧烈地颤抖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

  “喂,告诉我,那个可怜的人是谁?如果我高兴,可以下令让他娶了你。”杨恪逗她,她跳起来,大声喊道:“我不是丑丫头!我不是!”

  “谁说不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女孩呢。”杨恪拿出镜子,凑到她的面前,“你看你看,多丑啊,怎么丑你怎么长。”

  “走开!”女孩一挥手,镜子跌落在地,裂成了两半。

  “你竟然敢摔坏母后的镜子!”杨恪怒道,死死抓住她的裙子,大喊,“来人!快来人!”

  女孩捂住他的嘴,恳求道:“不要叫人,让娘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杨恪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不叫人也行,你得赔我镜子。”

  “我……我没有什么可以赔你……”

  “我正无聊呢。”杨恪往地上一坐,“唱支曲子给我听吧。”

  “我不会唱曲。”

  “那跳舞吧。”杨恪笑道,“平时看惯了美女跳的舞,偶尔看看丑女跳的也不错。”

  女孩咬着下唇,眼圈泛红,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会跳舞。”

  “那你会什么?”

  “我……会弹琵琶。”

  “你也会弹琵琶?”杨恪来了兴趣,“来,来,弹一支曲子给我听。”

  “我没有琵琶……”

  杨恪起身去拿自己平时用的那把,怕她跑了,用绳子将她绑在柱子上,回来时解开绳子,将琵琶递过去:“小心点,要是敢弄坏了我的宝贝,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女孩抱着那把西域进贡的曲项琵琶,细细地抚摸,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杨恪不耐烦地喝道:“你到底弹不弹!”

  手握拨子,她弹出一串颤音,是古曲《恨水》。这是一首哀伤凄凉的曲子,传说为一位得不到恋人所爱的女子所作,在恋人成婚的那晚,她弹奏起这首曲子,表达她的恋慕和悲伤,然后自尽而亡。

  曲子不难,难在心境,他还从没听到过有人弹得如此丝丝入扣,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在深夜流水边,可怜的少女对月弹琴,萧萧哀风逝,澹澹寒波生。

  但曲子再美,也换不来他的爱。

  忽然间,弹错了一个音,他从沉醉中醒来,正要纠正,眼前却空空如也,没有丑女孩、也没有琵琶。

  之后他问过很多人,没人知道那女孩是谁,难道……那首《恨水》,只是他微醉之后的一场梦吗?

  但他没有告诉母后,这是他与那女孩的约定。

  少年帝王从石墙上取下琵琶,反复看过,正是自己那把。他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脸上一热,伸手拂去,竟然是泪。

  清明!当年那个丑女孩,是清明!

  清明永远记得那一天,她躲回密室之中,抱着琵琶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深夜,师父回来,冷冷地看着她:“你哭什么?”

  她不回答。

  师父看到她怀里的琵琶,目光一沉:“你见到恪儿了?”

  她还是不说话。

  这次师父没有打她,坐在床边,淡淡地说:“皇上已经为他定下亲事了,御史钟大人的女儿,长得非常美。”说罢,将一幅画轴扔到她面前,她迟疑地展开,画中的女孩只有七八岁,却美得令人心惊,蛾眉曼?、皓齿青蛾、柳腰莲脸、雾鬓风鬟。

  真美!她在心中惊叹,只有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杨恪那样的皇子罢。

  如果……如果我也能有这么美就好了。

  “怎么?”师父笑道,“想要变美?”

  清明将唇咬出了血,重重地点头。

  “变美,并不难。”师父托起她的脸,朱唇轻勾,“清明,等你十岁了,我就让你变得和她一样美。”

  不知从何处飘来琵琶声,琴音泠泠,其中仿佛有万千爱意,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清明从花丛中站起,诧异地回头,看到梦中那个少年坐在宫阶上,抱着那把小巧的琵琶,正弹奏一曲哀伤凄婉的曲子。

  《恨水》。

  “恪……”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忽然间,弹错了一个音,正是十三年前她所弹错的那一节。眼泪自她眸中涌出:“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恪抬起头,“你的师父,是不是我母后?”

  她的眼中露出决绝的神色:“原本我答应过她,绝不告诉你一个字,但既然你已知道,我就没有什么好隐瞒。跟我来吧。”

  再次来到琉璃宫,清明立在空旷的寝殿,仿佛又看到当年的小女孩。那个丑陋的孩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修习机关术数。她只能乘师父离开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看看园子里白牡丹。

  那片耀眼的白色,是她童年唯一的色彩。

  “林公公,劳烦你去尚宫局的仓库中找一件东西。”她对侍立在一旁的林华道。

  “娘娘请吩咐。”

  “天竺进贡的曼荼罗粉,在乙柜的第三格。”

  “是。”林华退了出去,杨恪皱了皱眉:“曼荼罗粉?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清明靠着雕花木门坐下,晨曦在她身上投下一个淡淡的剪影,长发如瀑,美得如梦似幻。杨恪难以想象,她就是当年的那个丑女孩。

  “你的母后,并没有殉葬。”这天赐朝的一大秘密,在她的口中,就像日常琐事,“你的父皇在墓中给她留了一条出路。”

  杨恪不解:“既然父皇并不希望母后死,为什么还要命她殉葬?若有母后教导,朕当年也不至于……”

  “这是他和你母亲的约定。”清明静静地说,“你的母亲,其实是江南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那年你父皇要征南疆,命江南富户捐资,地方官乘机勒索压榨,她的父亲变卖家产也不够交税。县令将他收押,命她的母亲筹钱赎人,她母亲无路可走,吊死在房梁上,父亲听说噩耗,也呕血而亡。原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你的母亲卖掉了祖屋,安葬了父母,带着剑进京,要杀了你父皇,报仇雪恨。”

  杨恪眉间燃烧着愤怒:“那个县令是谁?”

  “早就死了,被你父皇下令,凌迟处死。”

  杨恪怒火稍平,在她身旁坐下,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像受了炮烙之刑般避开,将头埋得更低。杨恪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现在的清明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倔强、强悍的女人,而是一个受了莫大伤害的可怜少女。

  伤她最深的,恰恰正是他。

  “后来呢?”他轻声问。

  “后来……后来你母亲来到京城,想尽方法欲混入宫中,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直到那年春天,她听说天赐皇帝要去城南的佛寺进香,便先一步潜入了寺中,剃光青丝,化妆成比丘,想要借机行刺。就是在那座寺庙里,她遇到了一位剑客。”

  “剑客?”

  “是的,一个落魄的剑客,抱着一把生锈的破剑,在佛堂中打坐。他一眼就看出你母亲是女儿身,用剑指着你母亲,问你母亲究竟是谁。你母亲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他义愤填膺,要助你母亲刺杀天赐帝。”

  杨恪大怒:“此人可恶!”

  清明笑了一声:“他将你母亲藏在密室之中,谁知几天之后传来消息,天赐帝取消了进香。你母亲痛哭不止,诅咒苍天无眼。剑客安慰她,愿意带她偷偷潜入宫中,刺杀天赐帝于寝殿,你母亲非常感动,许下重誓,若剑客能杀了皇帝,她便以身相许。又过了几日,那剑客回来,拿了两块内侍的牌子,与你母亲换上太监服,偷偷潜入了宫。”

  杨恪皱眉:“我大曦的皇宫大内,岂是这等宵小能顺便进入的?那剑客究竟是何人?”

  清明没有回答,只是兀自讲述着多年前的那个故事,声音空灵:“剑客带着你母亲入了乾清宫,你母亲问狗皇帝在哪儿,剑客忽然从衣服里取出一包东西,投进香炉之中,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股异香,你母亲只觉得身子发软,倒在他的怀中。剑客告诉她,他就是当今皇帝。”顿了顿,她的目光有些失魂落魄,“你母亲太过美丽,身为皇帝,他不惜用这样的方法将她骗入宫中,强留在身边。那个晚上,他偷走了她的美。”

  杨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忆起母亲,她对他是冷淡的,甚至从未拥抱过他,他以为那是皇后的威仪,如今想来,竟然是因为恨。

  母后,是恨父皇的!

  “陛下,娘娘。”林华在门边轻声道,“曼荼罗粉取来了。”

  清明接过花粉,让林华退下,然后点起香炉,将之投入,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而起,杨恪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一瞬间升上了云端。

  “这……是什么香料?”

  “曼荼罗粉,会让人心情舒畅、宛如置身仙境。但它也是一种毒,会让人着迷、让人上瘾的毒。长时间使用,就会离不开它,一旦断药,会如万虫噬心。你的父亲,就是用这个东西,留住你的母亲。”

  杨恪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身子一斜,软软地倒下来。清明抱住他,让他枕着自己的膝盖,抚摸他的额头,手微微颤抖。

  “我没有欺骗你,我真的只是一个流民,被父亲抛弃。但我三岁那年曾有人预言,我将来会成为皇后,我的儿子会开创一个新的时代。这预言不知如何传入了你父亲的耳中,他派人找到了我,将我带回宫来。见到我的那一刻,他笑了,说我这样的丑丫头,绝不可能成为皇后,并让太监将我溺死。是你母亲救了我,她说既然苍天生了我,必然有天意,或许我真能帮到你。”

  杨恪怔怔地看着她,那双眸子亮如星辰。

  “你母亲‘殉葬’之后,带走了我。十岁时,她开始为我易容,用绿色的药膏敷在我的脸上,将我原本的肌肤腐化……”

  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在脸颊,杨恪心痛地问:“疼吗?”

  “每时每刻,都痛入骨髓。”清明轻轻颤抖着,“但我不想再被你称为丑丫头,我想要变美,发了疯似的想。整整一年的痛苦,我拆下绷带,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在看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你的妻子。师父捧着我的脸,说我会渐渐长大,我会长得比你的妻子还要美。那个时候,我就会成为配得上你的女人。我们就住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每月初十我都会从密道进入宫内,去取曼荼罗粉。我常常会躲在阴暗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与钟品清恩爱,看着你宠爱杨怜儿,看着你陷在脂粉堆里,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成为你的女人,从来没有……”

  “清明……”杨恪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父是四年前过世的,那时,你听信谗言,将钟家灭门。她知道杨怜儿断不会饶了钟品清,也知道江王的不臣之心,便命我进宫救她,向她打听出所有与你一同生活的故事,然后杀了她,取代她,助你重登皇位。吩咐之后,她就死了,死的时候,她瘦如骷髅,轻如蝉翼,那是曼荼罗粉的后遗症。我……始终下不了手杀品清,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还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她的指头划过他的脸,冰冷入骨:“恪,我不是你所爱的皇后钟品清、也不是美丽的清明,我只是当年那个丑丫头。我出身卑微、长相丑陋,像我这样的人,也许只配在不知名的地方,静静地死去、静静地腐烂。我这十九年的人生,全都是虚假的。”

  说罢,她将他放在地上,转身走进花园,杨恪心痛如绞,想要告诉她自己是爱她的,他不在乎过去的一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忽然,他的瞳孔蓦然放大,花园中走来一个青衣少年,丰神俊朗、俊逸非凡。清明扑入他的怀中,痛哭失声。

  妒火烧起,几乎令他丧失理智。

  那个男人是谁?为何他与清明像是早就认识?

  “我们离开这个牢笼吧。”那少年说,“找一处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静静地度过余生。”

  清明梨花带雨,微微点头:“立夏,我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已经醒了。”

  立夏!那个男人叫立夏!清明,你竟然敢背叛朕!

  两人携手消失在花园的尽头,那里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杨恪挣扎着,一步步爬到灯台旁,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倒灯台,火焰顺着纱帐烧起,宫门外的林华见屋内着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跑进来,将杨恪扶起。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解药……曼荼罗粉的解药……”

  “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沈如吟带着静贵嫔和怡美人匆匆来到乾清宫门外,一个小太监挡在门前:“参见各位娘娘。”

  “听说陛下中毒了?”沈如吟盛气凌人地喝道,“究竟是谁下的毒?快让本宫进去看望陛下!”

  “娘娘,皇上下了旨,谁也不见。请各位娘娘回宫去吧。”

  “放肆!”沈如吟大喝,“滚开!否则本宫要你的脑袋!”

  话音未落,林华忽然走出来,大声道:“传皇上旨意,送三位娘娘回宫,未得允许,不得出宫门半步。”

  三人大惊,沈如吟大喊:“本宫要见皇上!皇上,臣妾犯了什么错?”

  “还愣着干什么?”林华对一旁的太监们喊道,“还不快送娘娘们回宫!”

  三人被太监们架起来,塞进小轿,送回宫去了。林华冷哼一声,回到殿内,太医已用药完毕,对杨恪说:“皇上请放心,这曼荼罗粉只用一次于身体无害,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退下吧。”

  “是。”

  林华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皇上,瑶光娘娘……”

  “林华,立刻封锁城门,派出锦衣卫,捉拿柳清明和一个叫立夏的男人!朕要活的!”

  林华吓得双股战战,迭声答应着,退出宫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伺候皇上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这样震怒。

  不,那不能叫怒,皇上的神情,简直就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可怕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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