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以诚

　　不论是上司还是下属，不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不论和我相熟不相熟的，大都带着乐观其成的心理推波助澜。

　　这个时候，我愿意相信，所有人都是善意的，除了庄周。

　　即使这份善意，是建立在看戏的基础上，我仍然觉得心中温暖。也许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那些冷漠的人和事，已经本能地开始珍惜哪怕一点点的善意，并把它们无限放大，放大到让我有一种明知是虚却仍想流泪的感动。

　　我轻轻地笑，道：“你听，个个都帮你说话，难道钻戒和鲜花真有这么大的魔力？这些人不会是你找的托儿吧？”

　　庄周也轻笑，还是那样自信满满的笑：“哪里需要我找托儿？这样的求婚，只要是个正常人，总会被感动吧？”

　　我耸耸肩，用揶揄的口气笑道：“多可惜，庄周，你遇到的，不是个正常人！不但脑子有病，还被驴踢过。所以，我虽然很喜欢钱，很喜欢这枚可以换很多钱的钻戒，很喜欢可以穿金戴银养尊处优寄生虫一样的庄太太生活，可是，我还是选择拒绝！”

　　他一怔，眼睛微微眯起，透出一缕锐光，低声警告：“你想清楚了？！”

　　我嫣然一笑：“当然，我想得很清楚！”

　　什么时候，我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庄周要的，我给不起；我要的，他又何尝给得起？

　　对于别人来说，这样一场求婚，足以秒杀一片，这样的浪漫，可以把百练钢化为绕指柔，可是，我却知道，不论是于庄周，还是于我，这些，都只是虚的，虚幻得如同天边的云，虚伪得如同老虎的念珠，虚假得不经推敲，不堪一击，也虚无得随时可以撤离。

　　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智商成负数的当年的舒凡，更不是一个可以为眼前一点小噱头，就以为世界在眼前的白痴。

　　我不明白，庄周应该明知道骗不过我，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出。

　　他是要显示自己对我，已经仁至义尽，已经恩重德高了么？

　　可惜，我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色，显然这一幕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连反应也慢了半拍，笑容僵在脸上，声音冷下去，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会后悔的！”

　　我睥睨他一眼，然后，从容地从他身侧过去，把钻戒和鲜花甩在身后，把他甩在身后，把通往庄太太的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甩在身后，把那些吸着凉气的声音甩在身后。

　　有些东西，本来一直想要，并为此付出良多也无怨无悔，但是，世上变化最快的是人心。此一时，彼一时。等到能要的时候，却已经不再是想要的了。

　　路边停着的无数车里，有的是看热闹的，有的是因为交通堵塞无法前行的，我随便拉开一辆车门，坐进去，说道：“西区，谢谢！”

　　那不是TAXI，但因为我刚拒绝了一场求婚，似乎气场很强大，车主什么也没说，真把车开走了。

　　我拒绝了庄周，在外人眼里，我拒绝的只是一场求婚，但我和他都知道，我拒绝的是一场交易，是妥协，是合作，是服软。

　　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在庄周卖力的表演里，在他自信满满的一场安排里，做了一枚脱出他掌握的棋子。

　　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狂风暴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庄周不会放过我。演了这么久的戏，最后居然砸了，他再不翻脸就是圣人。他当然不是圣人，只是个玩尽手段的生意人。

　　车主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舒小姐是吧？你的勇气实在让人敬佩，我以为那种环境，那样的氛围下，没有人可以拒绝，但是你居然拒绝了！”

　　我不在意地一笑，看他一眼，道：“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隆重而虚幻的东西，我受不起！”

　　“浮云遮望眼，很难得你目标这么明确清晰！佩服！”

　　我看他：“你是谁？”

　　他一只手开车，拿了张名片递给我，笑意亲切中透着些精明，又似乎别的所指：“多多指教！”

　　我拈起，目光扫过：华盛房地产公司执行副总秦以诚。

　　都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广州，不知道钱少。G市遍地是黄金，遍地是老总，一场广告牌砸下来，总能砸到个把带总的。没想到今天随便拉开一辆车门，真遇着一个老总，倒真是最好的诠释。

　　我斜眼看他，笑道：“你可真大胆，众目睽睽之下，敢载着老板的求婚对象大摇大摆地离开！”

　　“舒小姐，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荣幸，那边那么多辆车，你偏上了我的车。你也说了，你是老板的求婚对象，有可能是未来的老板娘，我哪敢拒载？”他无辜地笑。

　　他的话逗笑了我，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秦先生，我记得，你好像是庄周以前的大舅子！华盛房地产还是秦老爷子创立的，是不是？”

　　秦以诚平淡地笑：“咱们后人不争气，不善经营，现在华盛房地产已经姓庄了，我们只是小股东。”

　　“创业容易守业难，只要公司发展得好，没让秦老爷子心血白费，就可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我了然地笑，当然不是不争气，以他一个学IT专业的人士，在妹妹成为植物人之后，接手公司能做到那程度，已经不错了。只是到底不是科班出身，玩不来商场那么多手段，所以手里握着的股份不断被迫转让变卖。在华盛房地产，他的股份还不如秦茹佳的多。

　　中间的内情，我蛰伏的那段时间，早已有所闻了。

　　他展颜笑道：“说的也是！谢谢开导，舒小姐！”

　　这真跟买彩票似的，谁知道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居然还有秦茹佳的哥哥在，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在看待这场求婚呢？我试探：“秦总对庄周挺关心的！”

　　“知道老总的想法，有利于升职加薪嘛！”他开玩笑。

　　可是这样的话既是实话，能混淆视听，却也是最油滑的万金油，他要两边不得罪，我也没必要去寻幽探秘。说到底，我上他的车，的确只能算个意外。

　　“是吗？说实话，我很意外你居然在看热闹的现场！”

　　“恰巧路过，”他哈哈一笑，“纯属巧合，看见道路堵塞，一时不能通车，就随遇而安地看个热闹，没想到这辆车和舒小姐合眼缘，让我沾光做个司机。”

　　“秦总说笑了，是我的荣幸才是。”我看他滴水不漏，心想华盛房地产以后真得靠他了，秦茹佳是有点小心计，有点小聪明，可让人一眼就看穿的叫什么心计？被人玩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最主要的是，秦茹佳对庄周那份心思不死，总会吃大亏。只是不知道，她买不买得起这份单。

　　秦以诚送我到天河北，问我具体到哪里，我笑：“前面的路口！”

　　他也不多问，不论是求婚拒绝的原因还是我来天河北的目的，都没有表示任何好奇，到路口就停。

　　下了车，和他微笑道别，他也温和地笑，像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道：“舒小姐漂亮大方有性格，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我微笑点头：“会有的！”

　　既然他是秦茹佳的哥哥，是华盛地产的前董事，又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我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

　　他目光如炬，看我一眼，又掩饰地一笑，道：“再见！”

　　“再见！”

　　在天河北流连了三个多小时，其间大部分时间在逛商场，大小都逛，直逛得腿酸脚麻，然后坐公交车回家。开电脑，写邮件。

　　我的日子其实得过得很简单，上班下班逛逛街上上网加上运动美容，就连写邮件也很规律，隔天写一封，不间断。

　　手机关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上班才开机，有四五条来电提示，全是庄周的，时间显示在昨晚。

　　众目睽睽，志在必得之下，居然吃了闭门羹，他该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吧？

　　我冷笑，庄周，从你当初把我摧残得死去活来之后，我就已经不是你所能控制的舒凡了。你以为只要花小小手段，就可以让我服服帖帖？做梦！

　　走到公司门口，回头一看，很好，电子屏面上已经换了汽车广告，不再是求婚那几个大字。

　　办公室，大家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带着讥笑和不理解，也许真的觉得我的脑袋是被驴踢过了，所以会拒绝这样的求婚。

　　没理会那些眼神，直接走进我的独立办公室。我淡定如初，公司那帮人倒不淡定了。

　　仍然全力投入在宏才这个项目上，小组开会的时候，刘华看我的眼神简直是崇拜，扫她几眼，终于忍不住：“你的思路飘到太平洋去了？还不回神？”

　　她嘿嘿笑着，说道：“收到！”

　　等到会议讨论完，她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舒姐，我实在不能想像，这得多大的魄力，才能拒绝那样的求婚，舒姐，我太崇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