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钟欣的选择

　　粉末吸进去，我立刻像干旱的沙漠遇见一场甘霖，贪婪而幸福地吸取着，无比满足地微闭着眼睛，感受着身子要飘起来的感觉。

　　我明明看见了钟欣的脸色，也看见了她脸上的悲伤，但是，我视如不见。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

　　极致的难受和极致的痛苦之后，迎来了极致的欢愉和极致的放松，身上还很痛，那是我自己撞伤的，嘴角唇破的血还是那么咸腥，甚至，我还是如同乞丐一样坐在地上，头发蓬乱，衣衫不整，面目青紫。

　　可是，我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在乎，我就那样坐着，好像坐在辽阔无比的大草原上，身下硬硬的地板也变成了软软的草坪。

　　天无比高远，我的心情也无比的舒畅。

　　天堂，这就是天堂。

　　尽管我从来就知道那是饮鸩止渴，尽管我知道这样的我离地狱更加近，尽管我知道，短暂的欢愉放松只是假像，只是海市蜃楼，而后，我要承接千百倍的痛苦。

　　但是我发誓，不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我都是无辜受累。

　　不，这一次不能算是无辜受累了，从我决定对付庄周起，他和他的手下，任何的行为，其实都是正常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我不能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这世上从来不缺白莲花，但是，我不是。

　　这一阵的反应过去之后，我恢复了正常，心中暗叫糟糕，我最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可是偏偏让她看了个正着。

　　我最狼狈最无助最痛苦最不堪的样子，全在她的眼底，虽然这在以前来说没有什么，甚至我从来不避她，哪怕把我最丑最不堪的一面呈现在她的面前，我也不会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和她的关系早就走到尽头，她不是我的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是她的不可或缺的闺蜜。

　　时间是把杀猪刀，早就把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一丝丝一些些一点点美好给斩得七零八落，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我装着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漠然道：“吵醒了你不好意思，你继续睡吧！”然后，我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又走向沙发。

　　我表现得再自然不过，但是，我的心中却是一片悲哀。

　　我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却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在她面前，我还有自尊么？还有形象么？还有人格么？还有尊严么？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舒凡……”她叫我，声音颤抖，语气悲伤。

　　我回头，却只是在衣柜里重新拿了件睡衣，走进洗澡间，懒洋洋地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不累么？”

　　然后不等她说什么，我便关上了门，汗水纠结，衣服脏乱，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这个样子同她说话？即使她不介意，但是我却会全身不舒服。

　　何况现在是凌晨，万家灯火灭，人人梦乡中。

　　我没有这么自虐，其实我早就困了，早就累了，早就想要睡觉，要不是毒.瘾突然发作，此时我也沉浸在甜甜的梦乡之中。

　　任温热的水冲洗着我的身体。

　　嘴唇咬破的地方真的很疼，我忍受着，任那丝丝的清晰的痛一点一点地加深，加重。我要记住，今天这样的痛，也许我会再一次承受，甚至更痛。

　　这一切，都是庄周加于我身上的，总有一天，我要他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在洗澡间待了很久，心很乱，也很烦躁，甚至，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欣了。我心中隐隐地知道，她这么急匆匆地回来，可能是因为我。

　　她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想要逃，人的心理很奇怪，她若是逃，或者我会紧追不舍，用最刻薄的言语，用最残忍的恶毒来伤害她，让她的心每一时都痛，可是，她这么对我时，却是我的心很痛。

　　我痛那美好的时光不再，我痛那纯粹的友情不再，我痛那曾经平淡幸福的日子不再，我痛那些回忆中的亲密已经不再。

　　当我擦干身体，换上睡衣，走出洗澡间时，我发现客厅里灯光亮着，而且很亮，钟欣坐在沙发上，目光专注地看着我。

　　我有些头疼，这都多久了？我在里面至少也待了一个小时，她怎么还在？看她的样子，她似乎一直坐在这里等着，连姿态也没有变过般，让自己成了雕塑？

　　我走过去，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道：“你的嘴唇破了，自己咬的？很疼吧？”

　　我皱着眉，道：“你想说什么？”

　　“是他？是不是？”

　　“什么？”

　　“是他让你变成这样的，是不是？”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好像要看到我的内心里去。

　　其实这也不难猜想，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我现在这个样子，她总是能够猜到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道：“是我自己变成这样的，我若不愿意，谁能勉强我？”

　　她摇头：“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我皱眉道：“钟欣，你不觉得问这些毫无意义吗？我说不是，你不相信，我若说是，你难道去找他？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是与不是还有什么差别？是与不是对我还有什么影响？我的事，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她轻声道：“舒凡，不要再撑了，也别在我的面前故作坚强，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知道你很不容易。可是，你何必对我设防？我不会害你的！”

　　我笑道：“是吗？那你愿意帮我？”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当然！”

　　我板着脸道：“你已经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不怕我把你拖进万劫不复之中？你就不怕我把你变得像我一样？”

　　她摇头，笃定地道：“你不会！”

　　我被她打败了，她寻样的目光注视之中，我原本想尖刻一点，可是我竟然说不出口。是不是这时候已经夜深，是不是我的神经已经不再坚韧？是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炼狱般的折磨，我的心已经变得柔软？

　　总之，千言万语之下，我只说出一句话：“前几天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脸上现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终于松了口气，她道：“你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你的！”

　　我看着她，收起刚才的懒洋洋和讥诮，正色道：“你看到我的样子了，是不是，我不想变成魔鬼，所以，我要戒了它！”

　　她抬眼看我，道：“你是说……”

　　“我是说，我不能去戒毒所，我只能在家里戒！”我截断她的话，坚决地道。

　　她吓了一跳，看着我，担心地道：“这，能行吗？”

　　我道：“当然能行。不过是从地狱再来回一趟而已，但是，我只能控制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失去理智之后的一切，就要靠你！”

　　她想了想，认真地坚定地点头，道：“好，我帮你！”

　　我看她，语气中带了些探究：“你就不怕，戒毒失败，我出现什么情况，连累你吗？”

　　她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很危险？”

　　我好笑地道：“当然，你觉得呢？你以为这是吃蚕豆呢？怎么会没有危险，我可能在戒毒的过程之中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或者，我发狂，从窗口跳下去，尸骨无存。又或者，我一时心脏病发，就此猝死……你现在的身份地位，遇到这样的事，影响可不小！所以，你要考虑清楚了。”

　　她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我看到她脸色有些变，心慢慢地冷了下来。到底是我天真了，我说的这些情况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如果我真的在戒毒的过程中死去，对她的确是灭顶之灾，她的名声，前途，都会被这一件事所连累。

　　我之所以在电话打过之后就改变主意，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样。

　　在内心里，我还是不想要她帮我，因为，我可以想像一些情况，却无法控制结果。如果我真的会把她拖入地狱，那么，不如我一个人下地狱吧！

　　但是，看到她的犹豫之后，这明明是我心中期望的结果，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人啊人，人性从来都是这样卑劣这样不可理喻么？

　　我尖锐地道：“如果你觉得为难，还是请回吧，其实我也不是非戒不可，你知道的，既然我会去他的公司上班，这些东西，他应该管够我才是！”

　　钟欣猛地抬起头来，道：“不！不行！”

　　我以为她是拒绝，玩世不恭地一笑，道：“你也说不行，那我就不戒了，其实，虽然这东西会让人依赖，但是，只要有足够的份量，对生活倒也并不妨碍！”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重重地道：“我是说，不行，必须得戒！”

　　我愕然，刚才她的神色，我以为她打了退堂鼓，所以，我用这些话是想让她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的。

　　她看着我，一字字地，认真地，坚定地道：“舒凡，我绝不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你失去灵魂，只要你有心想戒，我就陪你。我帮你，哪怕中间出现变故，赔上我的一生，我也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