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 惊魂变（1）

　　把刚完成的稿子点击发送，钟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是个大型报道，光采访就用了三天时间。今天她没有上班，查找资料，核对数据，整理思路，终于完成任务。

　　看看右下角的时间，七点四十五分，顺手一阖，关上笔记本，忙碌了几天，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她从书桌前站起，走到客厅去，给自己冲了杯速融咖啡，顺手开了电视。

　　赶稿忘形，连新闻联播也错过了。不过，这时候杨子超一定还没有下班，他说过，今天等到这篇稿子后再走。

　　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她放松地把自己抛向沙发，顺手开了电视。

　　这阵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已经习惯在工作中去寻找一种心的解脱，有些事，该放的要放下了。

　　比如，舒凡。

　　想起舒凡，那是她心中的痛，或者说，是心中不可碰触的角落，只要触到，就痛得无以复加。

　　遥想当年事，那个笑眸明媚，豪爽大方，洒脱随性，对她亲如姐妹的舒凡，却变成现在这样，视她如仇，视她如蛇。

　　她无法改变舒凡的想法，无法改变她认定的事，所以，她们越走越远，远到遥不可及，远到天堑无涯，这份友情，终于成了回忆，除了在回忆里重温，再也不复从前。

　　哪怕她在面前，她也只是个陌生人了。

　　其实，她不恨她的，哪怕她破坏了她的婚姻，破坏了她曾经以为的幸福。她甚至很感激她，让她真正看清一个人的面目。

　　杨子超约会过她几次，她自然明白他眼中包含的意思。她承认，自己也不是全无感觉，但是，经历过两次失败的感情，她不敢轻易尝试，只是消极地逃避现实。

　　好在杨子超在这点上给予她绝对的尊重，并不勉强，而且，他的温情常常如一阵春风吹过她的心田，不会让她感觉压力，却让她觉得温暖。

　　她轻轻啜了口咖啡，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给杨子超打电话。

　　“钟欣，吃饭没有？”杨子超的声音透着轻松和关切。

　　她的确已经连续工作几个小时，但并不觉得饿，笑了笑，道：“我这儿有饼干，可以填一填，稿子发到你的邮箱了，你先看看！”

　　“好的，我登录邮箱！”杨子超的声音也很轻快，透着愉悦。

　　对面传来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钟欣微笑着，目光游移，滑过电视，这时正在播放一则新闻，播音员清晰的声音传来：“……今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在中心五路附近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富康车司机醉驾，将正横过马路的一名女子撞倒。该名女子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据其包内资料显示，女死者名叫舒心雨，今年二十九岁，供职于华盛集团旗下房地产公司……”

　　钟欣瞪大双眼，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电视画面上特写的一片大大的血泊，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理智炸飞了，思绪炸飞了，只剩下一片空茫，这时，手机对面传来杨子超的声音：“稿子已经收到了……”她却全没听到，盯着电视，看着那个已经被包裹起来的死者，想象着舒凡血肉模糊的样子，难以置信地失控地叫道：“不——”手一松，手机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成几片。她摇头，拼命摇头，无力地道：“不会的，不会的……”

　　尽管不愿意相信，可她更清楚这不可能是误传，她失神地跌坐在沙发上，捧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涌出来。

　　对舒凡，她本来已经一片平静，心想，从此做个陌生人也好。可是在这么突兀的情况下听到的，却是她的死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一个月前她们还见过，舒凡说对不起，说不会再找她。当时她还在奇怪，为什么舒凡会这么说？她的性格，怎么会让她这么说？

　　可是那时候，对于这份友情，她也倦了，累了，不想再多想了。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再关心。

　　现在，她真正地斩断了与自己的联系，阴阳永隔。

　　电视画面还在继续，可是她眼前只有那一片红彤彤的颜色，那是舒凡的血液。当场死亡！当、场、死、亡！触目惊心的字眼，那就是说，她根本没被送进医院，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被送进医院，已经失去呼吸和生命？

　　这个时候，应该躺在殡仪馆里，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笑了，再也不会恨了？

　　是吗？是吗？不，不，不会的。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舒凡不会死，她是那么坚强的人，那么勇敢的人。她有千万种方法，让自己活得很好，活得很滋润，她怎么会死？

　　可是，如果不是，那那个女死者是谁？

　　那个在她最失意的时候，拖着她逛街，说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的舒凡；那个笑容明丽，天大的事情也笑嘻嘻的舒凡；那个轻嘲她保守，不知道享受生活的舒凡；那个虽然游戏感情，却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舒凡。

　　是，那也是在她结婚的时候，来打破她美梦的舒凡；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来往她伤口上撒盐的舒凡；那个对她咬牙切齿地说要让她生不如死的舒凡。

　　竟然就这样去了，这样的突然，这样的绝然。

　　钟欣泪眼朦胧，重重咬住唇，忍住不断冲涌上来的泪，去换衣服。怎么会，也许那个人不是她，也许不是。

　　不，不，不，一定不是。

　　她得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如果不能亲眼确定是舒凡，她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却已经六神无主般，麻木而游离。她在心里想：这不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她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唯一的一个念头。

　　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坚强那么隐忍，上次住院，也不过轻描淡写说一句，死不了。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不会的，不会的。

　　换好衣服，抹去眼泪，钟欣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手机，把摔落的电池捡回来，手哆嗦得厉害，装了三次才装上。刚刚开机，杨子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着急而关切地道：“你怎么了，钟欣，发生了什么事？”

　　钟欣忍住泪，哑声地，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声音的颤抖，道：“我…我想我现在……无法…开车了，你能不能……开车过来…送…送我去…去…一个地方？”

　　杨子超什么也没问，立刻道：“好，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钟欣闭上眼睛，只觉得喉咙堵塞。醉驾，车祸，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舒凡，你说过你恨我，你会叫我生不如死，可你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么不小心？难道你是这样让我生不如死的吗？

　　门铃响，她立刻扑过去开门。

　　杨子超站在门口，看见她脸色惨白，眼泪纵横，吃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欣脱力般地抓住门，哽咽着，泣不成声地道：“舒凡…舒…凡……死了……”

　　杨子超大吃一惊，扶住她摇摇欲坠哆嗦发抖的身体，那有力的臂膀让钟欣稍稍定神，她抓住他，紧紧地抓住，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泪眼朦胧地凝望着他，嘴唇抖得厉害，怕冷似地道：“快，带……我去……殡仪馆……”

　　在这样的眼神里，在这样的伤心中，杨子超心中涌起一阵悲悯，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感，只记得她的盛气凌人，记得她的尖刻和嘲弄，记得她唇边总有一丝让人很不舒服的笑。但是钟欣的难过，他感同身受了。

　　他帮她锁了门，钟欣却已经两腿发软，像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抽空了一般，根本无法迈开步。

　　杨子超扶她进电梯，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把力量传递给她。从电梯里出来，她似乎好了些，但那种含悲忍痛的眼神，带着一种强大的悲怆力量。

　　杨子超也许永远不会明白钟欣和舒凡之间有怎样的纠葛怎样的结，也不会明白她对舒凡的感情到底有多复杂。可是，这一刻，钟欣那样凄绝的眼神，那样深刻的痛楚，让他的心也纠结起来。

　　上车后，钟欣只是默默地流泪。他一边开车，一边递了纸巾过去。钟欣把头埋在纸巾里，肩头颤动着，压抑地哭泣。

　　他想安慰，但张张嘴，却发现无从安慰，心想，让她哭吧，眼泪流出来反倒好了。

　　到殡仪馆后，钟欣冷静了下来，她脸色虽然惨白，但是身体却已经不再发抖，甚至眼泪也不再流了，她咨询工作人员，问清地方，整个过程，虽然眼里仍有沉沉的悲伤，却非常冷静。

　　终于站在这个阴冷而沉郁的地方，那个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真的是舒凡，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或被任何人伤害。她的唇边，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是淡淡的嘲笑。

　　她在嘲笑什么？嘲笑这个世界？嘲笑一份感情，还是在嘲笑自己？

　　已经没有人知道答案。

　　钟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不出声，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