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那以后，山寨版莱昂纳多就成了李燕环和闺蜜煲电话粥的主要原材料。

　　闺蜜在纽约工作，过的是灯红酒绿的生活，男朋友女朋友交了一大串，ex的名单越来越长，但报税单上一直是single（单身），没有跌进坟墓。

　　前几年两人很少煲电话粥，因为她很忙，修着两个专业，攻读着两个学位，成天泡在教室和实验室里，根本没工夫闲聊八卦。

　　但两个人一直有联系，主要是电话，趁着坐校车或者吃饭的时间，聊上几句，算是给彼此送个heart beat（心跳），证明自己还活着。

　　那时主要是聊闺蜜的艳遇，因为她生活单调，每天都是老一套，没啥可聊的。

　　闺蜜虽然情场得意，征服的男男女女都是美女帅哥成功人士，但她并不眼红，一是眼红了也没用，自己只有这么个条件，永远都不可能被又成功又帅的男生爱上；另一个原因是她骨子里还是老观念：不能白头到老的爱情有什么意思？明知道过几天就会分道扬镳，她肯定消受不起那种爱情。

　　跟闺蜜煲电话粥是从她找到工作开始的，下了班，就啥事都没有了，不用去实验室，不用写作业，不用复习应考，不用熬论文，真是太空太闲太无聊了，不跟闺蜜煲电话粥，就只能看电视。

　　不过现在两个人在电话里的角色彻底翻转过来了，她成了信息材料员，闺蜜成了听众和评论员。

　　闺蜜一上来就问：“快说，快说，老板又干什么有趣的事了？”

　　于是她就讲点老板的趣事：“前天他请我们lab的人出去吃饭，是一家制药厂付账，我们去了一个印度餐馆，因为他说那家的chicken tikka masala（玛莎拉鸡）特别好吃。”

　　“嗯，我也爱吃chicken tikka masala呢！快说快说，老板吃鸡块怎么有趣了？”

　　“可能是为了搞活气氛吧，大家都在那里讲笑话，然后老板也讲了一个，说他有一次主持一个学术会议，开会前，他想叫大家把手机调成vibrate mode（振动模式），结果说走了嘴，说成了‘Please turn off your vibrators（请把你们的振动器关掉）’。”

　　“哈哈哈哈——”闺蜜乐得大笑起来。

　　她问：“你知道vibrator是什么？”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我经常用的嘛，怎么会不知道？”

　　“你经常用这个？”

　　“是啊，怎么了？很天方夜谭吗？”

　　“你不是一直都有——partner （性伴侣）吗？”

　　“Partner 怎么了？有几个比得上vibrator的？你从来没用过？”

　　她害羞地说：“我用那干吗？”

　　“嗯，也是，你还是virgin（处女），暂时别用那个。”

　　她不假思索道：“我才不会用那些玩意呢！”

　　“那你听懂老板的笑话了吗？”

　　“没有。”

　　“你没当场提问吧？”

　　“怎么会呢？我这么爱面子的人，哪里会当场提问？一提问不就证明我没听懂了吗？我才不会丢那个人呢。我都是跟着瞎起哄，人家笑，我也笑，等到没人了才会上网去查，看看我没听懂的到底是什么。”

　　“算你聪明！这个vibrator你查了吗？”

　　“当然查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了？”

　　“查了当然就知道了。”

　　“没趁机买一个？”

　　“我买那个干什么？”

　　“那你还真的在等男朋友带给你享乐？算了吧，我告诉你，十个最少有七个都没那个本事，还是靠自己吧！”

　　她想了想，说：“你说老板是不是——太不靠谱了？在场那么多女生，怎么可以讲这样的笑话？”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他在大会上都说过了，在聚餐的时候还不能讲？”

　　她想到老板在大会上说出那句话的情景，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笑够了，闺蜜说：“我赶脚（感觉）哈，这个老板是个很有趣的人，值得你追。”

　　“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呢！”

　　“单身不单身有什么区别？只要自己喜欢就追。”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啊？”

　　“应该说更这样了。我阅人越多，越觉得婚姻是坟墓。婚前生动活泼的两个人，一结婚就变得索然无味，真的跟坟墓里的死尸一样。我觉得你老板非常interesting（有趣的），跟他在一起肯定不会索然无味。”

　　“他可能只一米七三呢。”

　　“一米七三怎么了？一米五三都没问题！根据我的经验，一个男人最宝贵的品质就是interesting，不boring（索然无味）。其他各项都在其次。”

　　这话她信，闺蜜人漂亮，又会赚钱，各方面都不靠男人，且不考虑白头到老的事，那么谈恋爱可不就是两人在一起玩玩吗？既然是玩玩，当然是越有趣越好。如果有其他目的，还能忍受一个无趣的人；既然其他啥目的都没有，“有趣”当然就是唯一的要求了。

　　她也觉得老板挺有趣的。

　　可惜她每星期只能见到老板一次，就是星期四，实验室开例会。

　　每次开会，老板都是穿得恭而敬之的，永远的白衬衫，藏青色西服，黑色的尖头皮鞋，花样翻新的只有领带，赤橙黄绿青蓝紫，条子的，格子的，抽象花纹的，各种搭配，变幻无穷。

　　有一次，老板还打了一条中国旧社会地主婆做褂子的那种织锦缎的领带，大红的底儿，上面有闪光的金丝银丝花纹，如果不看他立体的五官，甚至可以说颇有领导人的范儿。

　　开会之前，老板照例要把各位美女服饰打扮方面的新气象赞美一番，然后才让大家各自总结本周，展望下周。

　　老板总在检讨自己的脑子只有pea（豆子）那么大，装不下多少东西，所以得请大家先介绍一下自己的project（项目），激活他的记忆。但其实他的脑子很灵光，每个人每个project的细节和进展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都能提出几条中肯的意见，指明下周努力的方向。

　　老板的那颗“pea”还装得下各位美女的生日，每到某位美女的生日前夕，老板就提前摸出信用卡，交给程宁嘉：“Hi， Ninja lady，you take the girls out and eat whoever our birthday girl wants to eat.（嗨，忍者女士，你带姑娘们出去，寿星女想吃谁，你们就吃谁。）”

　　各位美女都娇滴滴地邀请老板一同前往吃人，但老板忙得飞起来，根本没时间奉陪。

　　于是，美女们就揣着老板的信用卡，嘻嘻哈哈地上街吃世界去了。

　　她最迷老板的，还不是他嘴下手下都大方，而是他很懂得用人，总能让你觉得自己才华横溢，极受重视，各种潜能都被发掘出来。

　　派给她的活都不难，主要是统计方面的小活路，算个p-value（P值，错误率）啊，画个bar graph（条形图）啊 ，都是小菜一碟，比较复杂一点的是分析microarray data （基因芯片数据），但那个也没超出她的专业范围，所以做起来都很得心应手。

　　老板总是亲切地叫她“jelly bean（小糖丸）”，每次见面都要给她一个hug，每次接到她通过电子邮件传过去的分析结果，都要回她一个简洁的夸赞，而且绝不重复：

　　“Super lady！（女超人）！”

　　“You are the best！（无与伦比！）”

　　“Jelly bean， you rock！ （小糖丸，你太给力了！）”

　　有次部门开大会，医生护士秘书实验员等，全都到了。老板特意在大会上点名表扬了她，说她刚来两个月，就干完了本所biostatistics core（生物统计中心）和bio-information core （生物信息中心）那几个专职人员两年都没给他干出来的活，还说他这些年最最得意的hire（雇佣，雇人）就是Yan-huan Lee（李燕环）。

　　老板一个“完毕，起飞”的手势把全场观众的视线都指向了她，掌声啊，“wow”声啊，连绵起伏。

　　把她感动得，差点号啕大哭。

　　闺蜜听了她的汇报，斩钉截铁地说：“这事肯定能成！你大胆地追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如果你还没动手，就别怪我亲自下手了。”

　　“你离那么远，怎么下手啊？”

　　“我可以调你们那里去呀。”

　　“你不是说我们这里是大农村小县城，没有纽约繁华吗？”

　　“那我就把老板裹挟到纽约来。”

　　“我觉得他不会愿意去纽约，他在这里干得多来劲啊，才来了没几年，已经提升为部门头头了，听说所里特别看好他，很快就会进一步提升，他舍得放下这里的事业跑你们纽约去吗？”

　　“那我就去你们那里。”

　　“那你就再也去不了那些名牌的sample sale（样品展销）了。”

　　“没事，sample sale也就是价格便宜点罢了，没有sample sale，我还可以买原价嘛，天不会塌下来。”闺蜜强调说，“喂，我这是在给你添加助动力哈，前提是你不动手的话，我才会下手，你还是尽快动手吧！”

　　她也很想动手，但不知道怎么动，总不能在实验室会议上汇报说“老板，我爱上你了”吧？

　　她正绞尽脑汁想动手方案，师兄给她来电话了：“师妹，这次你一定得帮帮我！”

　　“怎么了？”

　　“我被lay off（解雇）了。”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上星期才接到通知，给了我一个月时间，下下个月就停发工资走人了。”

　　“那你得赶紧找工作啊！”

　　“是在找啊！但现在工作真心难找，感觉全天下的人都改修统计专业了，哪哪儿都那么多应聘的人。”

　　“但你有工作经验啊，肯定战胜那帮刚毕业的。”

　　“工作经验也没用啊，只有那么多位置，你再有经验也没人要你。再说我的H1签证是不占名额的那种，只能在高校和科研单位找工作，像公司什么的，即便我能在那里找到工作，也办不了H1签证，等于零。”

　　“那你就在高校和科研单位找啊！”

　　“我这不是在找吗？你们癌症研究中心就是科研单位，你帮我问问你老板，看他招不招人。”

　　她没听说老板在招人，但她决定争取争取，便许诺说：“好的，我帮你问问。”

　　接完电话，她第一时间就给老板发了个e-mail，把师兄的情况说了一下，问老板需要不需要这样的人。

　　老板很快就回了信，说：我是很想帮你的，但我这个小小的实验室，不需要两个搞统计的。

　　她恳求说：那可不可以让我师兄做统计方面的工作，让我专做实验呢？

　　老板回复说：严格来讲，我一个统计都不能雇，因为所里本来就有生物统计中心和生物信息中心，我所有的统计分析和基因分析都应该交给这两个中心去做。 但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我等他们的分析结果，头发都快等白了，错过了很多发论文和申请科研基金的机会，所以我才打擦边球，招了你这个生物学博士兼生物信息硕士来，给你的头衔是“研究助理”，但实际上是把你当生物统计和生物信息研究员在用。

　　她又恳求说：那可不可以把我师兄也雇成“研究助理”呢？他也是生物专业的博士生，课都修完了，资格考试也过了，论文都做了一半了，只是没答辩没拿博士学位而已。

　　老板松口了：如果他像你一样能干，我就雇他。

　　她保证说：他比我还能干。

　　老板回信说：D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