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凭“美貌”找工作这事的最奇特之处，就是在走马上任之前，李燕环和老莱（这是她私下对山寨版莱昂纳多的简称）并没见过面，只搞了个phone interview（电话面谈），就拍板成交了，搞得她很久都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找到工作了。

　　这么草率？

　　这不跟儿戏一样吗？

　　这和她从各种渠道学来的找工知识完全不一样啊！

　　可惜了她专为找工作面谈花钱买的西服套裙，高跟鞋和手提包，全都是低调奢华的名牌啊！

　　还可惜了她为这个phone interview所做的种种准备，好多天都在恶补专业知识，苦练英语口语，还到各八卦论坛去求blessing（祝福），以为要遭遇史上最严酷的考试呢，结果老板什么专业方面的问题都没问，就问了些“家乡是哪里”“会不会包饺子”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刚好她没准备这方面的答案，结果说得结结巴巴，心想这回肯定完蛋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放开胆子胡言乱语起来。

　　没想到老板竟然把这个工作给了她！

　　更没想到的是，老板还建议她在E市买房，说租房不合算，干吗自己掏钱替房东付房贷？自己买个房，不光住得舒适，还是一笔投资。

　　紧接着，老板就给了她三个电话号码，一个是房产经纪的，一个是贷款经纪的，另一个是某位Lady Ninja的，叫她尽快给这几个人打电话。

　　她好生奇怪，这个老板是不是个房托儿啊？

　　还有这个Lady Ninja，两个词都听着很耳熟的，就是不知道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最后在网上左查右查，才发现Ninja是“忍者”的意思，那Lady Ninja就是“女忍者”的意思啰？

　　可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老板不仅是房托儿，还是某个暗杀党的头目？怎么手下还有女忍者呢？

　　她自然不敢给这三个人打电话，OPT（实习签证）都还没拿到手，怎么敢投资美国房地产？再说自己也没钱交首付，拿什么买房啊？

　　但老板介绍的那两个经纪太热情洋溢了，老给她打电话，打得她心惊胆战，不知道怎么应付，同意买房吧，自己又没钱；不同意买房吧，又怕得罪了老板，不给她这个工作了。

　　真是两头为难，着实把她急了几天。

　　终于有一天，一个华人妇女打电话来了，说自己是在Dr. Rochester（罗彻斯特博士）实验室工作的程宁嘉，打电话来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的。

　　她才明白老板说的Lady Ninja不是什么女忍者，而是这位程宁嘉，女博士后。

　　“老莱把我电话给你了吧？怎么没见你打电话来？”

　　“呃——这段时间有点忙。”

　　“不是毕业了吗，还忙啥呀？”

　　她只好把房托儿和暗杀党的事说了出来。

　　差点把程宁嘉给笑死：“哈哈哈哈，你太好玩了！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最近房价降得很厉害，都快掉下50%了，可能老莱觉得是投资的好机会，所以建议你买房。”

　　“Dr. Rochester真的是你老板啊？”

　　“当然是真的。”

　　“他真是E市癌症研究所的——博士啊？”

　　“当然是，他还是E市癌症医院的医生，医院和我们研究所是一个单位。他很不错的，既是MD（医学博士）又是PHD（博士），40岁不到，已经是 women’s oncology（女性癌症）的头了，还拿到了NIH（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几个很大的科研基金，所以连着招了好几个人，我也是他刚招来的，只比你早几个月。”

　　“你刚从国内出来？”

　　“哪里呀，我出国好多年了，是跟着我先生出来的，他在E大做副教授，我以前也在E大的一个实验室工作，老莱把我挖过来的。”

　　“挖过来的？”

　　“他跟我先生在科研上有合作项目，认识我，刚好他这边实验室成立不久需要人，就让我过来帮他，给的年薪比E大那边高，我就过来了。”

　　两人谈得很投机，半个钟头下来，她连程宁嘉的妈妈黑在美国都知道了，更别说其他伟光正的信息了。

　　有关她以“美貌”找到工作的奇闻，就是程宁嘉告诉她的：“我们老莱最爱招美女了，我们实验室除了我之外，其他全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大美女，一个伊朗的，一个伊拉克的，还有一个是阿尔巴尼亚的，全都是又年轻又漂亮。”

　　“是吗？”她紧张起来，“那他肯定不会要我了。”

　　“怎么不要你？你也是大美女啊！”

　　“我哪是什么大美女啊！”

　　“我们老莱说了嘛，马上要来一个中国美女了。”

　　“但是——我们就在电话上谈了一下，他都没看到过我呢。”

　　“但他看到过你的网页啊！他还把网址给了我，我也上网看过你的网页呢。”

　　哦——原来如此！

　　网页！

　　是的，是的，她是有个网页，链接就列在简历上，但那是专为找工作建的网页，不是私人相册，上面并没放照片，只在banner（网页上的通栏题图）的一左一右放了两个非常小的照片，一个头像，一个半身像，算是背景的一部分。

　　功劳属于伟大神奇的Photoshop！

　　现今这个网络时代，谁要是不先PS一下就把照片放到网上，简直就跟没穿衣服就出门一样，太太太——那个啥了！

　　而作为她这么一枚99.999%的观众都说丑的女生，PS就是生存的必要手段。

　　那两张照片，她都PS过了，先把高与宽的比例从1∶1调到1∶n （n<1），人就变瘦了；再调对比度，让深色的更深，浅色的更浅，鼻子就凸出来变高了，眼窝就陷下去变深了；然后调色彩，那可是个技术活，得试调多次才能达到肤如凝脂的效果；至于脸上的那些坑坑洼洼斑斑点点什么的，则需要放大之后，再用小刷子的功能一点一点涂掉。

　　人丑也有人丑的好处啊！人丑了，就特别注重PS的技术。经过多年的刻苦实践，她P照片已经是轻车熟路，炉火纯青了，包青天都能给你P成蛋白肌，大胖妞更能P成甜美小萝莉。

　　平时P啊P的，只是自欺欺人的手段，主要为了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找工作的网页上的照片也P，完全是习惯成自然，绝对没有欺骗领导的意思。再说领导雇人也不是选妃，外貌应该不占分吧？

　　哪知道偏偏就有以貌取人的领导，而且这么大大咧咧的，看了个网页就信了，等到面对面工作的那一天，会不会感觉上当受骗，把她给解雇了？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上任前的那一个月，每天饿肚子长跑，希望能达到与照片中人物七分像的地步。

　　但人没瘦下来，皮肤倒开始松了，她只好停下。

　　7月初，她孤注一掷地来到E市，去老板的办公室报到。

　　老板的真身还真像莱昂纳多，就是个子没那么高，大概只有一米七三左右，穿着一套皱巴巴的蓝灰色手术服，没领，没扣子，外面罩了件白大褂，脚下却是一双擦得铮亮的火箭头皮鞋。

　　老板上来就给她一个hug（拥抱），不是熊抱，只是礼节性地松松一抱，但也把她搞了个大红脸。

　　她鬼使神差地用英语说：“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时，还以为你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呢！”

　　老板狡黠地一笑，也用英语说：“是不是挺失望的？”

　　“为什么？”

　　“那是我十年前的照片了！”

　　“呵呵，不失望啊，一点都不失望，还是觉得你很像莱昂纳多。”她斗胆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为什么？”

　　“因为我网页上的照片是PS过的。”

　　“哈哈哈哈，我们两个都不是诚实的人！”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她又一次在心里疑惑：到底是网上那些教人如何面见老板的专家不靠谱，还是我这位老板不靠谱？

　　老板笑够了，对她说：“走，我带你去实验室。”

　　然后老板疾步在前带路，走的是中国京剧中旦角常用的小碎步，步频不是一般的快，她在后面一路小跑还跟不上。

　　老板走一阵，发现她没跟上来，又笑呵呵地停下来等她，还解释说：“快走，快走，我马上要上手术台。”

　　她只好踩着三寸的高跟鞋奔跑起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另一幢大楼，乘电梯来到四楼，抵达老板的实验室。

　　挺气派！比她系里的实验室宽敞明亮多了，一长排一长排的实验桌，上面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实验用具，靠窗有几个写字桌，老板指给她一张，用英语说： “这是你的。你是女超人，既能做实验，又能搞统计。这几天先熟悉熟悉环境，过几天我再给你分配任务。”

　　老板带着她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去见人，每见一个，都要先“哇哇”地惊叹一下：

　　“Wow，red top！That’s a good one！（哇，红上衣啊，太漂亮了！）”

　　“New shoes？I like them！ （新鞋啊？我很喜欢！）”

　　“You changed your hair style！（你的发型变了！）”

　　“And you！Lost another 5 pounds？（还有你，又减了五磅？）”

　　她觉得老板这点还真像莱昂纳多，虽然她没见过莱昂纳多的真身，更没和莱昂纳多共过事，但从各路八卦杂志的报道来看，老板应该是个Lady’s man（师奶杀手，万人迷）。

　　瞧这几句恭维，让实验室的各国美女都很开心。

　　女忍者程宁嘉乐滋滋地看着自己的红上衣。

　　伊郎美女法鲁赫低头打量自己Tory Burch（托里·伯奇，时尚品牌）鞋上的那个纳粹标志。

　　伊拉克美女阿齐兹忍不住地用手轻抚栗色的卷发。

　　阿尔巴尼亚美女伊莲娜则暗中挺胸收腹，力争对得起刚被老板口头减掉的五磅。

　　老板给各位美女介绍完毕，就一路小碎步地跑回去做手术了。

　　她这才知道老板并不在实验室坐班。

　　看来她那天天免费无偿看帅哥的美梦要破灭了。

　　不过，有这么多美女看也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