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生第一次，有人为李燕环争风吃醋了！

　　虽然是两个女人，但也比没人争风吃醋强啊！

　　其实，说“争风吃醋”不是那么准确，因为师嫂吃的可不是醋，而是辣子，见一回就要声色俱厉地骂她一回：“你也太没脑子了，怎么找这么个室友？”

　　她嗫嚅说：“不是我找的，是我以前的室友找的……”

　　“你怎么能让别人帮你找室友呢？你瞧瞧她给你找了什么人！那个封蕾在我们这一块的名声不要太糟糕！你跟她混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也是那种人呢，到时候没哪个男生会要你！”

　　她觉得师嫂的逻辑有问题，闺蜜“名声”不好，就是因为有太多男生追，如果她也有同样“名声”，怎么又变成没男生要了呢？

　　名声和男生，到底是正相关还是负相关？

　　不过，她可不会反驳师嫂，因为师嫂是那种越反驳越坚持己见的主。

　　她闺蜜“争风”的方式文明多了，从来没骂过她没脑子，只骂师嫂没知识没人品。但闺蜜说的基本都是事实，而且很多都是她看到了皮毛但却没看到精髓的事实。

　　有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固然风光，但夹在师嫂和闺蜜之间，也有许多无奈。她不能因为闺蜜就跟师嫂断交，因为她跟师兄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人家又无偿免费接送过她一年，她怎么拿得下情面不理人家老婆呢？

　　她也不愿意因为师嫂就跟闺蜜断交，因为闺蜜的智商情商都比师嫂高若干倍，交朋友就应该交这样的人，才能提升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更何况闺蜜对她的赞扬和欣赏，都是师嫂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也不能给她的。

　　她只好在两人之间走钢丝。

　　好在闺蜜情商高，不会强迫她和师嫂断交；而师嫂会算计，也不会强迫她与闺蜜断交，因为师嫂还需要她开车接送师兄。

　　师嫂一来美国就考了驾照，紧接着就在一家中餐馆找了个waitress（餐馆跑堂）的工作，但工作时间很不固定，有时从上午11点干到晚上11点；有时又从下午4点干到凌晨3点；还有时中午干几个小时，半夜又干几个小时。接送师兄的任务就只好交给她了。

　　师嫂解释说：“我们几个waitress上班时间都不固定的，全看店里怎么安排。我老板对我很好，总是安排我做小费最好的时间和餐厅，但那个矮婆娘不服气，总是整我，给我排的都是小费最不好的时间和餐厅！”

　　“矮婆娘”就是老板娘。

　　看样子，师嫂走到哪里都能迷死男主人，气死女主人。暑假上她家住了没几天，就赢得了她老爸的好感，到现在老爸每次给她打电话都要问候师兄师嫂，但她知道老爸关心师兄是假，关心师嫂才是真。

　　她从来没向师嫂传达过老爸的问候，怕人家笑掉大牙。

　　真心搞不懂老爸这样做有什么用，难道人家还会喜欢上他一个老家伙？况且远隔着千山万水，连吃豆腐的机会都没有，关心了也是白关心，这到底是图哪头啊？

　　她也没把这事告诉老妈，怕老爸老妈闹离婚。

　　但老妈非常讨厌师嫂，她告诉不告诉都一样。

　　她认为老妈对师嫂的讨厌完全是先天性的，因为老妈和师嫂连话都没说过。师兄师嫂在她家住的那些天，她老妈一直装病，躲在卧室不出来，只在师兄师嫂出去逛街的时候才出来放个风，活像街头没营业执照的小摊贩，平时看不到个人影，要等城管走了才敢走上街头吆喝买卖。

　　谁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她老爸不就无缘无故地爱上了师嫂，而她老妈不就无缘无故地恨上了师嫂吗？

　　就像餐馆老板无缘无故地爱上了师嫂，而老板娘无缘无故地恨上了师嫂一样。

　　又像师兄无缘无故地爱上了封蕾，而师嫂无缘无故地恨上了封蕾一样。

　　如此这般，可以一直列举下去，只要信息量够充分。

　　她估计老板两口子的关系就跟她爸妈差不多，没好到让丈夫目不斜视的地步，但也没坏到让妻子提出离婚的地步。

　　而师兄和师嫂两口子也是这么个关系，所以师嫂总在防着丈夫“斜视”：“燕环，你帮我盯着点，别让你师兄跟那个破鞋接触。”

　　她开玩笑说：“呵呵，她才不穿破鞋呢，穿的都是名牌鞋。”

　　“哼，都是学生，她还是会计专业的，奖学金肯定没我们常青多，她哪来的钱买菲拉格慕（Salvatore Ferragamo，时尚品牌）？说她没被人包养，打死我都不信！”

　　“但我可以做证，她每晚都回家的。”

　　“切，每晚回家能说明什么？包养又不是非得在晚上，白天找个地方就把事办了，晚上各回各的家，连老婆都发现不了，更何况你只是个roommate。”

　　她马上联想到中餐馆的某个阴暗角落，比师兄还矮的老板正在“包养”师嫂，因为师嫂也有菲拉格慕。

　　这让她好有一番感慨：看来这婚姻什么的，也是一条食物链啊！一层一层的，你吃别人，但也有人吃你。你威胁了别人的婚姻，闹得别人夫妻不和，但你的婚姻也受到威胁，不得不时时瞪大眼睛，严防丈夫“斜视”。

　　这是一条只有最底层而没最高层的食物链。

　　像她和她妈这样的，肯定属于这条食物链的最底层，只有防范丈夫出轨的份，却不会引起别人老婆的防范，因为她们长得太“安全”了。

　　像闺蜜这样青春美貌的女生，肯定比她高几个层次，但也不是最高层的，因为闺蜜也不能杜绝男友出轨，相信闺蜜的前闺蜜也没这个本事。

　　她把自己这个重大发现说给闺蜜听了，闺蜜说：“哇，你这个食物链的比喻真是太强大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男人为什么这么不——靠谱呢？”

　　“天性吧。”

　　“男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天性呢？”

　　“呵呵，你学生物的都不能解释，我学会计的就更不能解释了。我只能发挥本专业的特长，好好算计一下，如何在男人出轨前榨出他最多的感情，如何在男人出轨后榨出他最多的钱财。”

　　“唉，搞得我对爱情婚姻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好像你从前还有兴趣似的。”

　　师嫂大概自觉地认识到自己只是食物链的中下层了，斗不过老板娘，也斗不过闺蜜，遂选择了逃避，师兄一拿到生物统计的硕士学位，就在别的州找了个工作，连博士学位也不要了。

　　师兄像发表临终遗言一样对她说：“师妹，我是不行了，但你一定要把博士做完，千万别学我，目光短浅，半途而废。我有一个预感，总有一天，我会为今天的放弃博士学位而受到惩罚！”

　　“那就别放弃啊！你课修完了，实验数据也都拿到了，干吗不做完博士再走呢？”

　　“工作不等人啊！”

　　“那就不要这个工作了呗，等拿到博士后再找，不是机会更多吗？”

　　“没办法啊，你嫂子催得紧，天天跟我闹——”

　　“她干吗要催你啊？”

　　“她——跟餐馆的老板娘搞不好。”

　　“不能换一家餐馆吗？”

　　“换当然是能换——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她是不想我待在这里，总是怀疑我跟你室友——有什么——”

　　“你可以向她解释啊！”

　　“我解释了啊，没用！”

　　“我可以帮你做证。”

　　“你做证也没用。”

　　她很好奇：“自从师嫂来了之后，你根本就没和我室友见过几面，她怎么会怀疑你们俩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是女人的直觉。”

　　师兄终于跟着女人的直觉走了。

　　又过了一年，闺蜜也拿到硕士学位，毕业了，在纽约找了个工作，搬走了。

　　但闺蜜走得没师兄那么悲怆：“保持联系，过几年你毕业了就来我们这工作，那时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她后来还找过一个室友，是个在食物链上比师嫂低几层的女生，让她度过了来美之后最黑暗的一年。

　　说起来也没什么震惊中外的事，都是些小事破事，但她经历了前室友两年的欣赏和赞美，再来听现室友各种有心无心的鄙视，就格外难以容忍。

　　最后是她“净身出户”，找了个一居室的公寓房，自己一个人住。

　　咱不差钱！

　　她牢记师兄的“临终遗言”，坚持把生物博士也读完了，然后用加修的bioinformatics（生物信息）的硕士学位找了个工作，去了E州。

　　可能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找到这个工作，居然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她的“美貌”！

　　但这是她的同事亲口告诉她的，不由你不相信。

　　说来很奇遇。

　　她博士毕业前半年才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一半是faculty（大学教师）职位，另一半是生物信息方面的职位。前一半没什么回音，因为简历投得太晚了，faculty职位都是一年之前就开始申请，她投简历的时候，人家都开始面谈了。

　　算了，只当练习打字了，反正投的都是电子版本，除了时间，啥成本都没有。

　　另一半有几个回音，其中一个就是E市那个录用她的癌症研究中心。

　　她选投那个癌症研究中心，主要是觉得招人的老板长得挺帅的，像Leonardo DiCaprio（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虽然她知道自己和帅莱昂纳多在食物链上隔着N个层次，绝对不可能发生吃或被吃的故事，但每天都能不花钱地看到山寨版莱昂纳多，有时还能说说话，哪怕就是几句“Yes，sir”，那也很值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食物链上最底层的生物，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