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燕环是个做不得亏心事的人，做了就日夜不安。现在因为她无心发的一个牢骚，害得师兄丢了工作，搞不好还会因此丢掉身份，她更是分秒难安了。

　　她怀揣着一线希望去问程宁嘉：“就是上次——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个——有关我师兄的——那个话——你——没告诉你们家张教授吧？”

　　“哪个话？”

　　“就是那个——他说什么本来有更好的工作——是看在我卖力地给他帮忙才——去你先生实验室——”

　　程宁嘉马上变得非常defensive（防御，为自己辩护）：“他是说了那种话的，还怕别人知道？”

　　她心说完蛋了，的确是我害了师兄！

　　其实早就该想到嘛，人家是两夫妻，哪有不传话的道理？应该说人家那不叫传话，夫妻一体，你的话就是我的话，我的话就是你的话，还需要传么？

　　她不好责怪程宁嘉，只好责怪自己：“都怪我大嘴巴，乱传话，现在搞得我师兄——快失业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那些话又不是你编出来的，他说得，你传不得？”

　　“但是——你可不可以跟你老公说说，让他暂时——别lay off我师兄？”

　　“他的事，我怎么做得了主？”程宁嘉带点教训的口吻说，“我说你呀，就别揽这些破事了。这种事，办成了，你讨不到个好；办不成，全都是你的错，还连累那些给你帮忙的人，何必呢？”

　　她求情不成，还吃了通教训，感觉脸上很无光，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又孤注一掷地给老板写e-mail，看能不能给师兄找条活路。

　　老板很快就回了e-mail，说他现在不好插手，因为张教授决定了的事，他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就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然后老板建议说：让你师兄先找个学校读着，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如果他需要人写推荐信，我可以帮他写。

　　她觉得老板已经尽力了，提出的建议也很好，便厚着脸皮给师兄发了个e-mail，先检讨了自己乱传话的过错，请师兄原谅，然后把自己为挽回这事所做的努力描述了一番，最后是重点的重点：把老板的建议附上，让师兄先找个学校读着再说，可以救救燃眉之急。

　　师兄很生气，打电话过来把她狠狠责怪了一通，声明说：“我根本就没说过我有更好的选择，你怎么无中生有编出这种话来陷害我呢？”

　　“你——你没有说过？”

　　“我当时是走投无路才找你帮忙的，我怎么会说那种话？”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哪个别人？”

　　“你别问我是哪个别人了，你自己对谁说过，难道心里不清楚？”

　　“问题是我对谁都没说过这种话！如果我当时有更好的选择，我会不去那里，而要低三下四请你帮忙？”

　　她觉得师兄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不肯供出白凡奇的名字来，因为供名字也于事无补，反而连累更多的人，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师兄发了一通脾气，见她忍气吞声不辩驳，也不好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她马上打电话去质询白帅哥，先把师兄的厄运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问：“他说他没说过那种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帅哥也变得非常defensive：“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我……我没这么说。”

　　“我说他说了，他说他没说，你相信谁呢？”

　　“我——当然是相信你。”

　　“那不就结了？”

　　帅哥也很不高兴地把电话挂了。

　　她像只关在风箱里的老鼠，两边受气，又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她不敢对闺蜜说这些，知道一说就会招来闺蜜一阵猛烈的黑色风暴，肯定要说白帅哥在撒谎。而这种事情，只有天知地知白知曲知，外人怎么搞得清楚？

　　真所谓“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她不找闺蜜，闺蜜找她来了，开口就说：“我说了吧，你那个白凡奇就是利用你办绿卡的！”

　　她觉得闺蜜说这句话就像念经一样，嘴都念起泡来了，她的耳朵也听出茧来了，没什么新奇之处，于是淡淡地问：“他又怎么了？”

　　“你师兄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她一听说是师兄告密，就在心里打了百分之五十的折扣，这个烂人，肯定是想起自己对白帅哥说过那个话了，所以先下手为强，想通过闺蜜来黑帅哥，不然的话，干吗不直接对她说？

　　她问：“是吗？我师兄又对你说什么了？”

　　闺蜜清清嗓子，开始长篇大论：“你不是对你师兄坦白交代，说是你传的话，才害得他丢掉工作的吗？他来找我吐槽了，说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在背后捣这种鬼。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把白凡奇给抖搂出来了，说那话不是你编出来的，是白凡奇对你说的，你不过是气头上对程灵素吐槽了几句，还一再交代程灵素别告诉她老公，所以这事不是你的错，要错也是白凡奇的错。”

　　“你——对他这么说了？”

　　“是啊，难道你还想替白凡奇背黑锅不成？”

　　“那我师兄——他怎么说？”

　　“他说他根本没说过那种没良心的话，全都是白凡奇编出来的！”

　　“白——凡奇干吗要编这种话？”

　　“那谁知道？也许被你发现了他和你师兄是roommate，不好交差，急于编个理由解释为什么瞒着你啰。”

　　她不愿意相信：“但是他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呢？”

　　“因为他和你师兄是同谋！”

　　“什么同谋？”

　　“利用你办绿卡的同谋！”

　　“利用我办绿卡？”

　　“对呀！你师兄说他到E市来的时候，正碰上白凡奇在找roommate，因为白凡奇的公司不景气，要开人，他为了保住工作和身份，就同意工资减半，然后他为了省钱，就在E大的BBS（论坛）上打广告招合租人，你师兄就应征了，这样就认识了。”

　　“但他说是他主动——”

　　“你别慌着替他辩护，先等我说完。”

　　“好的，你——接着说。”

　　“你师兄以前在C大时并不认识白凡奇，是这次来E市合住之后才认识的。白凡奇在C大时也不认识你，是从你师兄那里听说的。他当时正在为身份的事发愁，因为他H1快到六年了，而他那个破公司是肯定不会给他办绿卡的，六年到了他只能回国去，但他爹妈都很要面子，不希望他回国，所以他必须找个人帮他解决身份。”

　　“他干吗不找个美国公民呢？”

　　“切，美国公民那么好找的？现在的美国人都学精了，就算你没想要人家给你办身份，人家都会怀疑你是想通过人家办身份。人家现在是采取签证官那一套， 先假定你是为了办身份，只有事实证明你不是了，人家才相信你的清白。白凡奇肯定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都不行，所以才想到你头上来的。”

　　“他说在C大时就去过我们家——”

　　“但他说不说得出究竟跟你谈过些什么呢？说不说得出为什么后来再也没去我们家了呢？说不说得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跟你联系呢？什么都说不出吧？明显是编的嘛！事实是：他那时有女朋友，是他们一个系的，他还专门为那个女生减了肥，跟着那个女生去了G州，但人家后来嫌他没本事办绿卡，一脚把他蹬了。”

　　“这——这都是我师兄说的？”

　　“是你师兄说的，但我也打电话给他的前女友证实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打电话给她，叫廖敏，现在在M州做码婆，老公是个美国白人——”

　　“但是——”

　　闺蜜不管她但是不但是，一鼓作气往下说：“后来他对你师兄说，你比他想象的还容易上钩，肯定是这么些年没人爱，想男人想疯了。他还没发功呢，你就主动把他招进你家住下了。”

　　“这些——会不会是我师兄——编的？他肯定很恨——白的——”

　　“怎么可能是编的呢？你师兄又没跟在你们身边，怎么会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事？”

　　“什么事？”

　　“所有的事！包括——房事！”

　　“他……他他连那个……都……”

　　“是啊，他对你师兄吐槽，说你好胖，比他想象的还要胖，平时肯定是用衣服遮着的，一脱掉就像一座人山一样，两条大象腿胖得连缝隙都没有。他说他 对你实在是一点性趣都没有，所以迟迟没有下手。一直到那一天，你去你老板家babysitting，他怕你老板把你抢走了，才喝了些酒，麻木了自己，跟你上了床。”

　　她的肺都要气炸了：“那他那次哭——是因为委屈啰？”

　　“你师兄没提哭的事，也许他没好意思对你师兄说，但肯定是因为委屈。”

　　“这个——贱人！”

　　“的确就是一个贱人！他说他不敢跟你睡一起，怕半夜突然一醒，看到一个大胖人山堆在旁边，会把他吓出病来——”

　　她愤愤地说：“既然他觉得我这么——难看，干吗还要隔三岔五地跑来找我做那事呢？”

　　“这个他也说了，他说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有那个需求，另一方面怕不做会引起你怀疑，但他对你实在是没性趣，所以他每次都是先在自己房间看AV，看到站起来了，才到你卧室去找你——”

　　她叫起来：“好了，够了！不用再说了！”

　　闺蜜担心地问：“你没事吧？我只不过是照搬一下你师兄的话而已——”

　　“我知道，我不想听了！”

　　“那我不说了吧。”

　　但她气了一阵，又主动追问：“他说没说拿到绿卡之后准备怎么办？”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你师兄没说，他们最近好像没什么来往了。”

　　她的脑子嗡嗡乱响，有气无力地说：“等我问问他吧。”

　　“你问他，他肯定不会承认，那又搞成he said she said（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打电话去移民局，把他的绿卡取消了吧，不然的话，想惩罚他都来不及了。”

　　她马上躲到午餐室去给白凡奇打电话，一口气把所有的指控都倒了出来，然后等他替自己辩驳。

　　他没辩驳，只说：“你闺蜜黑了我这么久没效果，现在改变战术了，把你师兄也扯出来壮胆了。你别气，先上班，晚上我们慢慢谈。”

　　她听到他安详的声音，顿时觉得刚才的愤怒太幼稚可笑，这肯定是师兄在报复，而闺蜜转述的时候肯定也添了一些油，加了一些醋。

　　这么简单的道理，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