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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莫负寒夏》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卷 原来有情痴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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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寒夏》 作者:丁墨

第三部分

  第111章

  
  陆樟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决绝,这么绝情。前一刻她还说将来能为他肝脑涂地,但是半点涉及爱情,她竟不给他留一丝希望,一点活路。她要逼他放手,哪怕明知他放不了手,也要逼他从此绝口不提,不能有任何肖想,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太狠了。她竟然这么狠。
  原来她有多善良正直,就有多心狠。
  陆樟只觉得阵阵巨恸,混杂着剧烈的晕眩感,往脑袋里,往他心里钻。他又难过,又羞愤,还感觉到隐隐的自卑。他一下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就走了出去。木寒夏见状起身,他却立刻吼道:“你别过来!”他人高腿长,刹那就冲出了帘子,冲出了餐厅。木寒夏这里还有何静要照顾,立刻喊道:“老板,快出去看着他。”
  老板也是陆樟的朋友,赶紧领了两个人出去。可是外头月黑风高,哪里还有陆樟的身影?
  原来陆樟出门后,一摸口袋,才发现车钥匙也拉在里面了。路边恰好有出租下客,他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一下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还不太乐意:“哥们儿,我这车还是新的,不拉喝酒的。下去,下去。”
  陆樟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红钞,就砸了过去:“闭你~妈的嘴!”
  司机:“……去哪儿啊?”
  陆樟靠在座椅里,深深吸了口气,说:“去香山别墅。”
  ——
  陆樟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隐约记得,他家里今天其实还有个聚会。他现在醉得不轻,可是越发不想一个人呆着,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往有朋友在的地方去。
  出租车停在半山别墅门口,他脚步有点飘地下了车,果然听到里面音乐声沸腾。他忽然笑了,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朋友们都在。
  一路走进去,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还有人戏谑:“呦,小陆不是要去奋斗青春,放我们鸽子吗?怎么又肯来啦?”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如曾经的那个自己般,放肆又顽劣地笑。这里可真吵,真热闹。他跌跌撞撞地在泳池边的人堆里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玩骰子。
  一直输,输了就喝酒。越喝越晕,越喝越想到她的每一句话,心如刀割。其实25岁的陆樟,不见得对木寒夏爱得多深。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去爱一个人。不止爱,还有一个男人,对一个比他阅历更深、更成熟的女人的仰慕。所以他痛得格外真切,格外挫败。
  迷迷糊糊,也不知喝了多少。周围的人好像散了,又好像没有。后来有人察觉不对劲了,低声说:“小陆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么拼?”
  有人答:“莫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听说他新做的网站,被风臣压得死死的。”
  这几句话,陆樟却听得分明。他抬起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急怒攻心,大吼道:“去你~妈的,林莫臣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明天、明天……”
  夜是这样的深,这样的长。后来喝过什么酒,对面站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陆樟也记不清了。只觉得这个深夜,如同漆黑一片的深渊,终于把他给淹没了。
  ——
  凌晨两点,方宜集团。
  何静一觉醒来,只觉得特别想上厕所。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发现这里是木寒夏的办公室。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毛毯。而木寒夏坐在桌前,一盏孤灯亮着,她的神色专注,显然是在为明早的大事,做最后的准备。
  何静飞快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然后重新在沙发坐下,看着木寒夏。她觉得歉意又心疼,说:“抱歉,我喝多了,还让你把我弄回来。”
  木寒夏抬起头,温和一笑:“没事。多喝点热水,要不要再睡会儿?”
  何静哪里好意思再睡,摇头:“我陪你。陆少呢?”
  木寒夏顿了一下,说:“跑了。”
  何静吃惊。木寒夏也不想多谈,说:“他也喝多了,跑回山顶别墅了。刚才我有打电话过去,跟他朋友确认了。没事。”
  “哦。”何静叹了口气。
  木寒夏也想起,昨晚与陆樟之间发生的一幕一幕。她承认自己有些怜惜他,但她的心,依然是沉静如水的。她亦不是个十分擅长处理男女关系,能够既圆滑又成熟的,不让对方受伤,又能做到独善其身。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许会被不同的人喜欢。但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觉得快刀斩乱麻也许更好。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何静问:“你明天的计划,不能对林莫臣说吗?毕竟你们现在已经……”
  木寒夏答:“不能。”
  “为什么?”
  木寒夏沉吟了一会儿。要怎么跟何静解释呢?她大概并不理解两个集团之间的战略博弈关系。
  木寒夏说:“何静,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两个集团之间的事。明天我要做的事,可以这么跟你说,最大的得益方,是方宜集团和我。甚至也许是,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风臣和方宜这两家大集团,都是国内商业翘楚,虽然没有交恶过,但在很多方面,依然是有竞争的。换作是你,如果你是风臣的人,你愿意拿出自己的客户资源,不求回报地帮助方宜一跃而上,获得巨额的利润吗?”
  何静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明白了。但是想起今晚林莫臣电话里的语气,又觉得不安。
  见她懂了,木寒夏也不再多说了。她低下头,继续看资料。可因为何静的话,心思却飞到了林莫臣身上。她扫了眼手表,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安睡了吧。
  其实有些事,她并没有对何静详说。一是这次的计划,她早与陆栋有约定,会绝对保密,也不会泄露给风臣等竞争对手。二是她也想过,如果真对林莫臣说了,希望他拿出客户资源配合,他身为董事长,要推动全公司来配合方宜,那让他如何自处?索性她先把计划推出去,看起来像是利用了风臣一番,但实质上不会对风臣造成任何伤害,并且可能对销量也有带动。也不会让林莫臣在公司和她之间为难了。
  他那样精明绝顶的人,明天一看,就会懂。
  他会懂她的。
  木寒夏继续工作。而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某个瞬间,她感觉到疲惫,靠在椅子里,望着晨昏交替的天空,大地正渐渐露出它原本的轮廓。许是因为太疲惫了,许是因为大战在即,人的心反而会变得空旷。她忽然想起了从前。
  想起了自己去海南跑荔枝,而林莫臣横插一刀,令她功亏一篑,一个人在夜里痛哭。也想起去政府投标那次,他用那样深邃难辨的眼眸凝望她,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带着他们共同的奋斗目标,驱车离去。
  想起那么多日子,他们热烈地相拥着、厮磨着、亲吻着。
  也想起那晚,他站在酒店的廊灯下,拥抱亲吻着薛柠。
  ……
  最后想起的,却是自她归来后,无数个黎明,无数个傍晚,他站在车旁,抬头对她微笑的样子。而每每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的,或许不再是青涩的甜蜜与冲动,而是沉寂多年的灵魂,依然会为他悸动的声音。
  她想,林莫臣,愿你懂得我。
  愿今后每一天,每一个晨昏与黑夜,我们都是重逢之后,彼此珍重的模样。
  ——
  
  第112章
  
  清晨6点。
  木寒夏站在方宜集团电商项目组的办公室里,身旁是上百名项目组成员。并不是所有的进攻都是澎湃热闹的,在木寒夏数月来的领导和掌控下,他们正安静、紧张、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陆栋没有来。但是他就在楼上,关注着事态的进展。陆樟也没有来,木寒夏已无暇顾及他了。
  窗外天边,浮云涌动,金光骤现。木寒夏想,是个大晴天。
  6点50分。
  木寒夏特别平静地在座位上喝着咖啡,而每位职员的电脑上,显示的都是即将推出的网站页面: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介绍、超大力度的优惠政策、动态演示方案……那是凝聚着所有人心血,也凝聚着她心头之血的东西。她知道张梓今天一早,一定会上网看产品上线的盛况。她会让他看到。
  7:05。
  产品正式上线。
  e-show网站,即使在夜里和清晨,也有相当高的流量。是以当产品的动态介绍以最大版面,出现在屏幕上时,工作人员们立刻在后台看到了不错的点击量。
  100、1000、5000、20000……点击量在以指数频率攀升,每个工作人员都凝神以待,而木寒夏亦放下咖啡杯。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室里,竟没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成交了第一笔!”
  “成交了十笔!”
  “成交了一百笔!”
  ……
  销量统计员,用略显兴奋的声音,报出实时销售数字。周遭的气氛仿佛也随之涌动。木寒夏的手里玩着支圆珠笔,微微一笑。她要的,她剑指的,岂止是区区数百数千数万笔订单而已?
  “怎么回事?后台数据不动了!”有人惊讶出声。
  “我这里也不动了!”
  “我这里也是!”
  木寒夏抬起头,看到技术部的经理已经站了起来,冲到那几台电脑前。然后更多的人站了起来,神色震动而惊惶。
  “怎么回事?”有人拼命敲着键盘,但屏幕上始终无法打开e-show网站。
  “查服务器!”技术经理低吼道。
  木寒夏站了起来,看到所有人的电脑上,都是报错的页面。而销量统计员都慌了:“木总,刚才的那些订单数据,也都丢了!全没了!”
  整间办公室已乱成一团,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张望,有人在焦急地商量。木寒夏站了起来,她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急切的情绪忽然从她心中涌出,非常不详的预感瞬间没过心头。她一把抓住技术经理:“怎么回事?”
  技术经理沉肃答:“木总,我们的系统崩溃了。按理说不该这样,这非常不正常。我们正在修复!尽全力抢修!”
  木寒夏松开了他,镇定下来。她等,没关系的。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只要尽快修复好就没事。
  她的手机很快响了。她看一眼,陆栋打来的。她接起,低声解释了几句,挂断。
  又过了没多久,陆樟打来了,她没接。
  修复一直在进行。
  10点的时候,网站依然没能正常打开。技术经理黑着脸跟木寒夏汇报,他们是被人黑了。这次的数据丢失非常严重,很可能短期内网站都无法上线了。而方宜的官方网站上,已有不少顾客在吵吵闹闹,要求网站退还订货款。
  10点15分时,木寒夏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她当时正站在窗前,听完技术经理的汇报。她盯着手机,足足等它响了十几声,才接起:“喂?”
  是相熟的护士,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木小姐,张梓先生刚刚抢救无效,过世了。”
  木寒夏放下手机。此时此刻,身边的一切,透明的玻璃窗、忙碌的办公室,外外边的流云和日光,还有身后那无数焦头烂额的人们——突然都令她觉得不太真实。她好像并不能太真切地感受到,功亏一篑的挫败,和好友逝世的悲痛。这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真实的。
  她转过身,再次叫来技术经理,嗓音格外平静地问:“中午之前,能修复吗?”
  技术经理沉默。
  她点点头,说:“不要紧,让大家继续努力,辛苦了。好东西一定会得到市场认可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那我先出去一趟,你替我盯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技术经理欲言又止:“木总你……”
  木寒夏朝他温和地一笑,转身离去。
  夏天是真的到了。天这样蓝,云这样白。道路看起来,也显得格外洁净宽敞。木寒夏开着车,她开车从来都慢,今天却已濒临超速的速度,穿过这个城市。当风拂过脸颊时,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想起跟林莫臣初识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天就是这样的蓝,荔枝正是成熟时,他在晴朗的蓝天下,走进乐雅超市,走到她的面前。他在宽广的夏夜里,蹲在她的面前,戏谑地朝她微笑。
  木寒夏突然就哭了出来。她用手擦掉眼泪,可是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一个声音特别用力地在她心中说,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可若是真的呢?若真的与他有关呢?她还要怎么周全?她周全不了了!
  一直开到了医院门口,连车钥匙都忘了拔。她懵懵懂懂地走进去,见了护士,见了医生,签了很多字,最后到了个安静而幽暗的房间里。所有人都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她。她看着床上被床单覆盖着的尸体,忽然软倒下来,趴在床边,不动了。
  护士的声音模糊还在耳边:“张梓先生看着电脑,等了三个多小时。后来发生急性心梗,去世了。”
  “他走得很快,并不痛苦。”
  “他没能留下遗言。”
  ……
  木寒夏拉开覆盖在他脸上的布,看起来和睡着了并没有两样。周围是这样寂静无声,可木寒夏感觉到的,却是巨大的剜割般的钝痛。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挚友。还有信仰,还有承诺,还有恩义,还有一直以来对善与恶的无畏坚持。
  她终于埋下头,痛哭出声。
  ——
  木寒夏在中午过后回到方宜。她走进自己办公室时,技术经理、陆樟、何静等几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木寒夏的脸色看起来特别沉静。但是红肿的双眼,却是掩不住的。何静也得知了张梓去世的消息,眼里含着泪水。陆樟的脸色显得苍白,沉默不语。
  “查清楚了吗?”木寒夏问,“是什么原因?”
  技术经理答:“对方的身份追查不出来。但是木总,我和几位经理都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是风臣做的。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并且是直接得益方。”
  木寒夏静默不语。
  何静瞬间睁大了眼睛,陆樟的脸色更加阴霾。
  “是谁走漏了消息?”木寒夏问。
  大家都是一怔。
  技术经理率先答道:“木总,不可能是我这边出问题。你知道的,我们的人,全都是你和董事长几个月前挑好的,要么是方宜最忠诚的员工,要么是新招的干净背景员工。而且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是全封闭的,员工连家都不回。要出问题早出问题了。不可能是我的人。”
  木寒夏看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目光扫过陆樟和何静,然后就注意到,何静的脸色极不自然。木寒夏的心一沉。
  “你们先出去。何静留下。”
  何静的脸色更难看。技术经理转身走了,陆樟没动。
  木寒夏抬眸看他一眼:“出去。”
  陆樟的脸色微微一变,终于还是掉头走了。
  屋内就剩下两个女人。
  木寒夏问:“怎么回事?”
  何静抬起涨红的脸,看着她。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木寒夏,有些陌生。太冷静,也太冷酷。仿佛直到这一刻,何静才真正意识到,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是个冷毅果敢的商场中人。这让何静有些慌,也有些难受,她答道:“阿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有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计划?”
  何静愣了一下,眼神却变了又变:“我跟……林莫臣提过。”
  木寒夏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为什么会跟他提起?”
  何静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昨天晚上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去找张梓……我只是跟他说,你明天会推出新的计划,但都是为了朋友。我是想要你们两个好!可是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木寒夏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里也有了湿意,但是她压了下去。
  “他打电话给你?”她缓缓地问,“你们经常电话联系吗?”
  “不、不是的!”何静大声说,“阿夏你别误会,只是偶尔联络,而且他也从不问你工作上的事。”可是在木寒夏锐利的目光中,她越发感觉到无所遁形,然后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对不起阿夏,你离开的那些年,我还接受过他给的……一些钱。我实在是……过得太难了。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才给我钱的,也知道不该拿,但是……后来那些钱都被我的前夫挥霍一空了……”
  木寒夏只感觉到眼眶阵阵发胀,刹时许多烦闷情绪,也没过心头。
  “那么他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她问。
  “他……拿走了所有你写过我的信,还有经常问你的消息,任何有关的消息。”
  木寒夏沉默了许久,说:“昨天你告诉他计划后,他是什么反应?”
  何静怔忪,然后低声答:“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
  木寒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等候许久的陆樟直接拦住了她。他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说不出口。
  木寒夏抬起湿红而执拗的眼:“让开。”
  陆樟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问:“你要去哪里?”
  “风臣。”
  陆樟心头一震,抓住她的手:“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木寒夏的嘴角却浮现很淡的笑:“松手,陆樟。毛都没长全,我去哪里,都不需要你。”
  陆樟哪见过她如此张狂冷傲的模样,一时间又羞又怒,手也被她挣开。站在原地,闷声不语。旁边其他几个经理,闻讯也赶过来,木寒夏的目光冰冷扫视过他们,然后独自走向电梯。
  “谁都不许跟!”她背对着他们说,“我一个人去。”
   
  第113章
  
  此时正是下午,风臣大厦一楼灯光璀璨,偶有人来,偶有人去。木寒夏踏入时,偌大的厅中寂静肃穆。她走向前台,前台小姐笑问:“请问有什么事?”
  木寒夏答:“我找林莫臣。”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个眼色,又问:“你找董事长?请问你有预约吗?”
  木寒夏笑了一下,说:“我见他,什么时候需要预约了?”
  前台小姐见她衣着考究、来历不明,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旁边响起道声音:“寒夏?”
  前台小姐:“孙总好!”
  木寒夏转过头,看到孙志。他的西装搭在手臂上,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两人目光一对,刹那似乎都在彼此眼里,看到某些不寻常的意味。
  孙志笑了:“你来找他有事?”木寒夏没答,径直走向旁边,通往楼上的闸口,说:“刷卡。”
  孙志愣了一下,拿出工作卡,替她刷开。木寒夏笔直走进去,孙志追上,说:“寒夏,他今天一天的会,要不等他晚上回家你们再好好谈?”到底还是添了句:“别冲动。”
  木寒夏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孙志,我只问一句:是不是你们做的?”
  孙志静了静,笑了:“你说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懂。”
  木寒夏脸色一寒,转身已进了电梯里,冷道:“别跟着。”
  孙志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拳捶在墙壁上,轻轻地骂了声“操”。
  电梯高速上行。
  木寒夏就这么盯着门上的数字,一直往上跳:43、44、45……她始终安静而漠然地看着,直至到了顶层。
  电梯门开,这一层单设的前台小姐恰好放下电话,看着她,大概是已得到了孙志的嘱咐,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拦。木寒夏一直往里走,到了最深处也最僻静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这里连灯光都是清冷的,偌大的一片区域,奢华精致,空空荡荡,只有他的一间屋,一扇门。门口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看着像是正在等待他的接见。门旁办公桌后坐着个年轻男人,应是林莫臣的助理。
  木寒夏说:“我是木寒夏,我来见林莫臣。”
  她不认得助理,助理却认得她,立刻殷勤笑道:“您来了,请稍等,我马上去知会董事长。”
  两人说话间,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却同时抬头,看向了她。木寒夏的反应也很敏锐,目光扫过两人的脸,又落在他们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上。一人是“风臣集团-电商事业部-高级项目经理”,另一人是“风臣集团-信息技术部-资深工程师”。木寒夏心中一动,而那两人在她的目光逼视下,一瞬间眸光似乎都有些闪动。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一时间竟有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时助理已经敲开了门,木寒夏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等助理通报,已越过他,走了进去。
  助理一怔,默然替他们关上了屋门。
  此屋朝正南,一室通透明亮。落地窗外映着的,是这城市辽阔静美的风景。素色的沙发,深灰色的帘,以及黑色办公桌,一如他简洁而深挚的风格。
  他就坐在桌后,西装革履,贵胄天成。抬起头,看着她。
  情侣几日不能相见,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势。木寒夏望着他依旧俊朗的脸庞,胸中如堵巨石,突然间难以言语。
  周围这样静,空气里还有轻微的檀香浮动。他静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笑了:“Summer,找我有什么事?”
  波澜不惊,沉敛温和。
  木寒夏:“是啊,我找你,有事。”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他没有再看她,而是看着别处,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着。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没做,木寒夏看着他的样子,却忽然心口一疼,刹那竟有放弃质询,转身离去的冲动。可刚才门口那两个人的眼神,孙志的欲言又止,还有张梓躺在病床上,被白布覆盖的样子,都那么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的胸中滞涩无比,却还是开口了:“E-show网站被毁,张梓死了,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莫臣侧头看着她,那目光沉澈如水:“节哀。”
  木寒夏说:“我节不了哀!是谁在算计?是谁令我功亏一篑,令他含恨死去?你说,是谁?”
  林莫臣静了片刻,忽的笑了:“你以为是我?你来质问我?”
  虽早有预期,但见他如此反应,木寒夏心中某处还是骤然一松。可她发现,这并不能减轻她任何哀痛和怨埋。因为她听到自己开口问:“你敢说……跟风臣没有任何关系?”
  林莫臣静默。那眼眸深厉如寒雪。
  空气里,像是有某种令人哀伤的气息在蔓延着。木寒夏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她说:“林莫臣,你好自为之。”转身便想离去。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响起,“木寒夏,这句话什么意思?”
  木寒夏滞了一下,答:“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再谈了,就当我情绪不对,你也不要来找我。”
  可话音刚落,他已从桌后起身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木寒夏,就算张梓死了,你的E-show垮了,两家公司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可这跟我们俩的事,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木寒夏猛地回头看着他,看着他冷峻无比的容颜,“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张梓?你知不知道他对我的恩?对我的意义?我的感觉……我这些天的感觉,就像一直吊在悬崖下,努力往上爬,如履薄冰、步步小心。终于等我爬到悬崖边了,可是你的人,一脚就把我踢下去了!全毁了!我现在什么都得不到了!”
  林莫臣一直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人却已气笑了:“你回国就是为了张梓?就是为了他?那我呢,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的哪里?”
  木寒夏心中绞痛,咬唇不语。
  他还在笑,冷冷的轻轻的笑:“你说你回国后感觉就是一直吊在悬崖下?这就是你的感觉?对一切的感觉?木寒夏,我的Summer……已经不同了,跟七年前完全不同了啊。在你心中,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比我林莫臣重要了对不对?张梓比我重要,梦想比我重要,什么他~妈的都比我重要。我这些天当看不见,等你去做要做的事。因为在我心中,还有什么比你重要?可是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算什么?算什么?你真的还爱我吗?还爱吗?”
  木寒夏眼中的泪一下子渗了出来,只觉得他的话像一把把的小刀,全都插进她的心里。她难受极了,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
  “不是……”
  “不是什么?”林莫臣逼视着她。
  
  第114章
  
  木寒夏抬起手,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低声说:“林莫臣,你曾经是我的梦想,并不是现在的你已不重要,而是很多路,人生的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走了。”这句话一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话说得清冷自持,听在林莫臣耳里,却全无熨贴温暖之意。他轻笑了一下说:“我等了多长的时间,却等不来你的全心全意。你说你在悬崖下,那么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下面了。知不知道……当我知道投资是你拉回来时,那一刻我是什么心情?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我恨不得去杀人。而要杀的那个仇人,是我自己。”
  木寒夏怔忪地望着他。
  “我开始等。我从来没等过任何人。我开始等你。我对自己说,这一次换我,看你光芒万丈的活着。那样才能感受到,你曾经对于我付出的心。可是Summer,你人回来了,心为什么还不回来?你把我的心当成什么了?为什么不肯认真地像当年一样,看它一眼?现在为了别人,你想丢又要丢吗?”他说,“Summer,有些念头,你动都别想动。”
  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冷又狠,木寒夏听懂了,她只觉得委屈又难受。这世上,也只有他能让她这样委屈难受了。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的心不是他说的这样。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对于她这一生的意义。可是要怎么分辩,两人间的疏离和她的自我保护?
  “不要再说了。”她狠狠地把手抽回来,转身欲走。林莫臣再次将她抓住,冷道:“还是要走?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就只会一走了之?”
  木寒夏霍然转头,张梓死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她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跟林莫臣谈感情的恰当时机。可他就在眼前,就在逼她表明一颗真心,她脱口而出道:“林莫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以为我当年舍得走?舍得跟你分手?你说我的心回不来,你说我没有全心全意对你。可是你要我怎么做到?我这些年,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没有你。我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所有的事。生病时除了张梓没有人在意,失败时没有别人鼓励。无论多茫然,可还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因为我没有别的路了,别的路,我们曾经的那条路,被你断了。我以为你已忘了我,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一直在等待,让我回头。知不知道我的感觉,就像已经死去的希望,又被人挖了出来。
  你问我想不想要,我想要。你说你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草,难道我不是?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握住今生这唯一一根稻草。我承认我不敢付出,我承认我犹豫又害怕,总是不敢跟你走太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你永远利益为先,你永远冷静又有心机,即使对我也是。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真心,可是跟你相处时,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想,你这样做,是真心,还是有意?是情之所至,还是想要令我陷得更深而已。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
  你觉得我这次不应该怀疑你。可电商是关乎风臣命运的大事,我明白要公平竞争,可是我也忍不住会去掂量,我在你心中,会有风臣重要吗?而且你也说过的,你说如果在商场相遇,你对我绝不手软。
  股市大跌,我虽然不懂投资,但是会拿出积蓄,去为国护盘。我身边的朋友,也都在这么做。可是你说这样是傻。风臣的钱,你的钱,早就安全撤出,明哲保身,冷眼旁观。我跟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你要我怎么百分之百的信你?信你今后都会百分之百待我,再也不会放弃我,再也不会离开我。哪怕天塌下来,哪怕倾家荡产,哪怕生死相隔,也不会停止爱我?可是林莫臣,曾经的木寒夏,就是这么对你的。什么也没有阻止过我对你的爱。所以,林莫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到,像以前一样爱你?”
  一口气说得太多,木寒夏只觉得已花光所有力气。她含着泪,可脸上又带着凄凉的笑。她缓缓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强留。他只是那样深深地望着她。三十三岁的林莫臣,已贵为商界大佬的林莫臣,应该不会再有眼泪了吧。可是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两汪深而寂静的潭水。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知道再说什么,都只是将彼此的心伤得更深。她也怕他再说出任何令她承受不了的话语,于是她沙哑着嗓子,先说道:“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总是辛苦,总是太难。也许我们都该重新考虑,是否……真的还要继续在一起。”
  讲完这番话,她就朝门外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不能多呆了。可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他异常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木寒夏站住没动。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他说。
  木寒夏心口一疼,抬头望着别处,压下泪水。
  “你爱也好,恨也好。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说,“这一次,别想分手。”
  ——
  木寒夏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孙志瞅着林莫臣的办公室里一直静悄悄的,也不敢贸然进去。转头看着身边那两个经理,又是一阵气急,抓起手边的文件就砸过去:“谁让你们俩干的?谁让你们俩连夜不打招呼就干的!闯了多大的祸知不知道?”
  那两人的脸色也是又红又白,那IT资深工程师梗着脖子答:“孙总,我们连夜收到消息,他们会有铺天盖地的大动作。难道看着他们踩在我们头上?做就做了,他们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电商项目经理也说:“孙总,即便知道,他们不是要推服装新策略,而是要推电子产品,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上位。这件事如果成了,方宜实力说不定会一跃在风臣之上。今后我们在别的方面,还怎么跟他们竞争?他们借我们的客户成事,怎么能忍?谁能忍?”
  孙志被他们说得无奈又气恼,林莫臣,乃至风臣的管理风格从创立之初起,就在强凝聚力的前提下,非常放权。个个经理都是独当一面,哪知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他太纵容了。他看着这两名爱将,其中IT工程师还是林莫臣专程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他叹了口气,说:“你们都等着,这事儿我也包不住你们了。”
  孙志又靠近林莫臣的门,听着里面依旧全无动静。他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却见这暮色笼罩的时分,房间里一片昏暗。模糊只见林莫臣坐在桌前的剪影,他的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按着额头,一动未动。孙志从来不是感性的人,可此刻的林莫臣,却分明令人感觉到一种深入骨肉的寂寞。
  “董事长……”
  “出去。”冰冷至极的声音。
  孙志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退了出去。
  
  第115章
  
  夜空晴朗,木寒夏独自一人走在车流与行人中。路灯红了又绿,霓虹亮了又暗。她忽然有所感悟,这城市这么大,无论她停留多久,终究也只是过客。
  她看着公路与高楼,脑海中却浮现出与林莫臣唇舌相伤的一幕一幕。她觉得心中一片空旷,只余他模糊的样子,在其中流动。可当她望向稀落星空,又会想起张梓。然后悲哀和不甘,就像湖水一样,瞬间将她的心吞没。
  这困局,她已无力走出。
  天已经黑透了,方宜项目组的不少人还留在公司。陆樟和何静也在。他俩各怀心事,焦虑而沉默。如果木寒夏不回来,他俩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夜晚。
  所幸她在夜深人静时分,回到了公司里。
  当木寒夏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陆樟直接从旁边的屋冲出来,尾随进去,还把同样想要跟随的何静关在了门外。
  木寒夏整个人都很沉静,她打开办公室的灯,也没有回头看他,说:“虽然今天失败了,但再过几天,就能修复好,网站重新上线。剩下的工作,你都可以主持。我已经跟董事长打过电话了,也道过歉了。明天开始,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都交给你了,好好做。”
  陆樟静默无语。
  自昨晚醉酒向她表白,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在做梦。懵懵懂懂,突如其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大祸已经降临,悲剧直逼他的眼前。而现在,他爱的、他尊敬的、心疼的这个女人,已承担了所有。她是要引咎辞职吗?她要走。
  陆樟感觉到剧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滚着,可那剧烈无声无息。以前他以为,这世上于他,没有说不出口的情意,没有全无希望的爱情。他是天子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飞扬跋扈,聪明骄纵。可是张梓的死,如一记重锤捶醒了他,他现在已知道,没有希望了。这一生,这一份爱情,这一份歉疚,将永埋在他胸口。再也说不出口。
  夜色清冷,星光如水。木寒夏说完后,就在沙发上静静坐着。陆樟如一棵独生的树,站立了许久,最后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把脸埋在了她的掌心里。
  木寒夏低下头,看着这年轻男人耳后的黑发,和梗直的脖颈。她非常平和的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他的黑发。可渐渐的,却感觉到湿意,从他的脸颊,透到她的掌心。
  “师父,对不起……”他沙哑着嗓子说。
  木寒夏的指间已渐渐被他的泪浸湿,她的神色变得怔忪,静默了许久,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夜色已经很深了,这城市的灯光,似乎已熄灭了许多许多。剩下的,更显璀璨明亮。木寒夏倚在办公室外的窗台旁,何静小心翼翼地走近。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木寒夏说。
  何静怔住:“你要去哪里?一个人去?”
  木寒夏点点头,露出有些悠远的笑:“以前答应过张梓,他如果死了……就把他的骨灰,带到一个地方去。”
  何静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哽咽不语。
  木寒夏侧头,温和地看着她:“你若怜惜他,就帮陆樟一起,把剩下的项目做完。”
  “我一定竭尽全力!拼了命……拼了命也会去做的!”
  木寒夏只是微微笑着。
  何静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十分难过,她哭着问:“那你和林莫臣……”
  “不是他做的。”木寒夏说。
  何静睁大眼睛,陡然间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又是喜极而泣:“太好了!那太好了!”可这时她才发觉,木寒夏并没有太多喜悦或轻松神色。她只是凝神望着窗外,然后问何静:“阿静,你说到底是什么,令两个人在一起?又是什么,让他们最终分开?是爱情,是信念,还是命运?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真正的爱情。可当我已遍体鳞伤失去方向,要怎么分辨,那依然是我毕生渴望的,值得付出一切去追寻?”
  ——
  同样的深夜里,林莫臣回到风臣楼上的套间里。只开了一盏孤灯,坐在窗前。
  孙志到底还是又跟了进来,语气软和地问:“还不休息?”
  林莫臣没答。
  “那两个人……怎么处理?”
  林莫臣抬头看着他:“该怎么处理,就送去怎么处理。”
  孙志心里咯噔一下,欲言又止:“可是,Tommy还是你专程重金从美国挖回来的,郭阅也是跟了你几年的老部下,他们的行为是犯了法……”可是触及林莫臣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林莫臣问:“刚才让你核算的,我名下短期内可筹措的资金,一共多少?”
  孙志忐忑地答:“你个人名下,所有现金,可变现的短期债券、基金,以及前一段从股市里撤出的资金,一共87个亿。”
  夜色余光中,却只见林莫臣的容颜,深邃而寂静。
  ——
  木寒夏本来就睡得断断续续,到了后半夜的某个时分,忽然就醒了。抬头一看时钟,刚凌晨三点。
  她睁眼,躺着,没动。她无法抑制地想着他。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他的名字,她一时却不知是喜是悲。她亦不知是否还应该接他的电话,可手指已按下了接听键,将电话放到了耳边。
  她没说话,耳边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寂静而孤独的深夜里。
  “还爱我吗?”他说,微微沙哑的嗓音。
  木寒夏以沉默回应。
  “我爱你。”他说,“木寒夏,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倾家荡产,哪怕生死相隔,我这一生,也不会停止爱你。”
  他挂断了电话。泪水没过木寒夏的脸,她就这么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月落星没,天那么黑,天又亮了。
  ——
  木寒夏打算把张梓的骨灰送去的地方,是贵州西部的某个村落里。其实那是她去过的、张梓没去过却向往的地方。他说过:“如果死的那一天,我希望自己被埋葬在一片宁静而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木寒夏去过那里两次。第一次,是当年从乐雅辞职、去林莫臣公司上班中间的那段时间。也是因为有朋友邀约,她才过去。相对于城市来说,那里偏远而宁静。整整一个月时间,她在那里吃着农家菜、住在农户家里,爬山、游览,教那里的小孩子认字读书唱歌。也是在那时候,年轻的她懵懂意识到,心灵的平静和富足,是现代都市人最缺乏的。所以在有了那一段经历后,或许重逢时,林莫臣只看到她黑了些,瘦了些,却不知她的心灵也被更广阔的世界洗涤过。及至后来跟着林莫臣打江山,她的豁达、坚持和聪慧,既源于本心,又得益于这段游历。
  第二次去,是在与林莫臣分手离开霖市、美国签证还没下来的时间。那时的她,是悲伤而没有任何神采的。她在宁静的村庄、广阔的天地间,独行独坐。一个人回忆,一个人痊愈。所以说如果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灵魂寄托之处,那么于木寒夏而言,有家之前,那地方是家。没家之后,那地方就是她曾经漂泊过的异乡。
  清晨,大雨。今夏的第一场瓢泼大雨,毫无预警地袭来。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会出去跑步。
  木寒夏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张梓的遗物,医院今天也会送过来。只要几天时间,一切准备好之后,她就可以动身了。
  这个早晨是宁静的,时间似乎也过得十分缓慢。她把要带的衣物,一件件都叠好,放进箱子。又把房间里有关方宜的工作资料都整理好,回头托何静带去。然后又把房间里打扫了一遍,打开窗,让雨夹杂着风,穿过整间屋子。可是时间还是过得很慢,她又打开冰箱。里面有林莫臣前两天送来的樱桃,还有他买给她的鲜奶,没有喝完。她静静的凝望了一会儿,拿出些樱桃,洗了吃。又喝了杯牛奶。无论那样东西入口,却都只觉得甜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涩。
  木寒夏是在上午九点刚过没多久,听到手机提示音的。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坐在窗边,拿起手机一看,是炒股软件。提示她之前放在股市的80万,跌得只剩40万不到了。而今天的股市,依然是一片暴跌之后的绿色。
  她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抓起来,在刚才看过的页面里翻找。那是条弹出新闻,之前一闪而过,她没有太留意。
  找到了。
  她盯着手机,没有动。
  窗外,雨声哗哗而下,风吹得窗帘不断的响。她就这么愣愣地在风雨之畔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所有声音仿佛才重新回到她的耳朵里,她的眼眶隐隐发胀。什么东西,好像在她的视野里无声旋转着。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丢掉手机,急急打开电脑,查看财经新闻。
  是真的。每个门户网站、所有的财经模块,都能找到跟手机上相同的一条新闻——
  “今晨风臣集团董事长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
  ……
  “今日股市暴跌5%,风臣集团林莫臣携个人全部资金入市。”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
  87亿,于整个股市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因为风臣一向是国内投资业翘楚,这次股灾又几乎是全身而退,而林莫臣本人一直以来更是个传奇人物。所以这一则新闻放出,几乎吸引了所有媒体的关注。
  木寒夏盯着那一行行平铺直叙的文字,忽然间只觉得呼吸滞涩。她合上电脑,抬起头,窗外的雨还在不断落着,什么都变得水濛濛的,看不清晰。对面的风臣大厦,在雨雾中也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她感觉到一阵闷钝滞涩的痛,痛得她茫然若失,痛得她肝肠激荡。那是他给予的,这世间,唯有他能给予。
  同样的雨幕下,林莫臣一人独立在窗前。任桌上的电脑怎么响着,不断响着,也没有接听。
  许多人在震惊,许多人在疑惑,许多人在担心,试图阻挠。然而林莫臣一概不理睬。
  当这样的一个男人心意已决,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回头。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着,站在即将到来的倾覆之灾前。
  ……
  Summer,我想要命运,令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莫要再伤心,莫要再不信。我要去做最傻的事了,让你可以看清,男人无法诉诸太多的一颗真心。
  等我。在你柔软而脆弱的壳里等我。
  等我做完跟你相同的事,手握残破基业,再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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