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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莫负寒夏》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五卷 原来有情痴 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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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寒夏》 作者:丁墨

第四部分

  第116章

  
  正如新闻中所报道,林莫臣是拿自己的钱,在风臣投资开了个个人账户。再从团队里抽调了几个得力的人过来操作。所以这笔钱最后到底是赚是赔,目前看来风臣集团是不会受半点影响的。全都会由他个人承担。
  一向稳重老辣的风臣集团CEO周知溯,在出差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来找林莫臣。
  他说:“我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股市动向。你我也都认为,大盘这个走势,离反弹不远了。但现在看来,下跌势头并未完全止住。如果进入,并不是我们之前一直等待的最佳抄底时机。再看几天不行吗?你别冲动。”
  林莫臣答:“我是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
  木寒夏在雨幕前,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给林莫臣打了过去。
  然而无人接听。
  她想对他说,不是要让他拿自己的钱去冒险,不是要他跟自己一样犯傻。那天他们都那么冲动,她只是……想要他更理解她,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更理解他。
  但现在,已成定局,他只身入市了。
  木寒夏坐回电脑前,打开股市图。她看了眼大盘,此时是3050点。她其实从未认真看过股市、K线图等等。也不太懂,他曾经纵横驰骋过的这个领域。但今天这个时刻,当她看到股市的曲线不断跳水下行,一片惨淡的绿色,每一个单调的数字,每一段曲折的线条,于她眼里,仿佛都有了惊心动魄的意义。
  隔着屏幕,她就像是看到了他。此刻,他是否阻隔掉外界所有声音,指挥着自己的团队,在电脑前操作着?可股市这么大,现在她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只能看到几乎所有股票都在跌,看到有资金不断流进流出。她懂得那是做空和护盘的双方,正在搏斗博弈。这是一片没有硝烟没有声音唯有数字的惨烈战场。
  这一天,股市暴跌7%。无数人在股市血肉成泥,赔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林莫臣即使是个人账户,87亿金额也不小。加之他在投资界的赫赫声名,他的资金流向和投资表现,也受到外界的广泛关注。这天傍晚,木寒夏看到了这样一段分析报道:“今日开盘后,林氏个人资金分批入市,所买入数支股票,股价均大幅拉升。同时亦有不少投资者追随,实现逆市上扬。但因午后大盘暴跌,受大盘整体拖累,林氏最终依然蒙受一定损失。我们将继续跟踪其后续投资表现。”
  晚上,雨停了。木寒夏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心仿佛也随着夜星悬了起来。她接起:“喂。”
  林莫臣沉静的声音传来:“白天在开会,给他们布置投资策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木寒夏静了一瞬,说:“你别这样,别投了,从股市里退出来。”
  林莫臣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既然进了,哪还有退的道理?男人一言九鼎,我会陪你护盘。别担心,我有分寸。”
  木寒夏抬起头,望见窗外清亮的星光。然后听到林莫臣在她耳边低声说:“晚安,SummerTxt小说-天堂。”
  “晚安,莫臣。”
  木寒夏这一晚,竟觉得很累,疲惫至极,仿佛全身都松了下来,什么东西彻底释放了一般。她意外地睡得很沉,睡得很香。可是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睁开眼,看到天气彻底放晴,没有雨水,也没有乌云。
  她就这么躺了一会儿,起身换衣服下楼。
  楼下很宁静,花圃边也空空荡荡。除了她,没有别人。她沿着平日的线路,开始缓缓跑步。当路过风臣时,她抬起头,看到这座恢宏的大厦上,林莫臣的窗口是暗着的。倒是有另一个楼层,有一片区域,始终亮着数盏灯。
  ——
  第二天上午,木寒夏在医院办理张梓的身后事,空闲时立刻打开手机软件看盘。
  然而这一天看到的消息,却更令她心潮波动。是怎样的波动呢?信他,担心他,期待,感动?
  她知道他在投资中是与众不同的,她知道他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决断力,力挽狂澜也绝非难事。但是她没想到,他在这样不明朗甚至看起来糟糕的行情下进入,却依然计划周全、步步为营。
  这一天,股市依然是跌的,跌掉了4%,但比前一天已经好些了。一片哀鸿遍野里,林莫臣所买进的数支优质股票,维持小跌,甚至几支还略有所上涨。而他亦宣布拿出10个亿,增持风臣的股票。
  大股东增持,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外界广泛关注。舆论纷纷猜测,林莫臣是否已对这轮行情看涨,并且对风臣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以至于这天收盘时,风臣自身的股票还逆市涨停。
  而他买入的另一支股票,虽然金额不多,只有2000万,却也引起舆论关注。
  这支股票,是方宜。
  为什么他会买入竞争对手的股票?是未来即将有合作,还是看好方宜的发展?,10亿元的增持,可见其对风臣自身的发展非常有信心,那他怎么会买入方宜呢?联系到前期传出的消息——方宜即将推出新型可穿戴电子设备产品,人们纷纷猜测,林莫臣突然看好方宜,很可能是与这项新技术有关。于是媒体们也开始关注这项新技术的发展、何时正式推出。而对于此,风臣集团代表林莫臣个人的发言人,笑而不答,并未否认。
  ……
  这晚,木寒夏只收到林莫臣发来的一条短信:“晚安,好梦。”
  她抬头看着对面大厦上,亮着的那盏灯,回复:“谢谢你,晚安。”
  第三天。
  不知是股市真的到了底部,终于开始反弹,还是林莫臣这个人,当真是运势不可挡。从上午开始,连木寒夏都注意到,大笔资金开始陆续流入,多支股票频繁换手。
  然后整个大盘,开始涨了。
  一直涨。连震荡都是小幅的。像是蕴积着某种力量,又像是压抑后的终于爆发。最终收市时,大盘涨了5%。而林莫臣买入的所有股票,全部涨停。
  ……
  木寒夏是在这天傍晚,再去风臣的。
  搭乘的是总裁专梯,到林莫臣的办公室门口时,孙志悄声替她打开门,说:“刚结束会议,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现在在里面休息。”木寒夏点点头:“谢谢。”孙志只是微笑。
  林莫臣现在办公的地方,不是顶层董事长办公室,而是楼下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木寒夏推门进去时,就见一室落日的余晖,很静。这房间不大,素净简洁的文件柜、桌椅。然后就是一整排几台电脑,桌上散落着许多文件资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林莫臣就坐在书桌后,椅子往后放平了,他仰头靠在里面,睡着了。
  木寒夏望着他平静的容颜,还有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削瘦、白皙而平稳。她没发出声音,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安静地凝望着他。
  他的呼吸很均匀,眉头在睡梦中,似乎还习惯性地轻锁着。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必然是水也没怎么顾上喝。她看得失神,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那轻蹙的眉。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抓住了。他睁开眼睛,那双眼竟清明无比。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谁也没动。
  她说:“你没睡着?”
  他答:“刚要睡着,你进来了。”
  木寒夏把手指往回抽,可他哪里会放,伸手揽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拉进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木寒夏静默未语,也没动,抬头看着他。他已闭上眼睛,低头深深吻了下来。
  周围很静,两个人也都没动,一切似乎都是寂静而柔和的。可这却是个非常凶狠的吻。他扣着她的肩膀,掌握着她的后脑,瞬间撬开她的唇,与她撕扯纠缠。他吻得她连喘气的空隙都没有,夺去了她所有呼吸,像是要吻进她的身体深处去。
  木寒夏是那样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吻夹杂着男人爆发出的所有的爱和恨,不甘与渴求,欲望与执拗。他吻得她颤抖,吻得她生疼。而她亦跟以往每一次一样,无法抗拒。这个男人这样真切地就在她的眼前,拥有着她,爱惜着她。她无法不感觉到了被爱的喜悦,也感觉到被渴求的归属感。她伸出手,一寸寸抚摸他的轮廓。而他感觉到了,低下头,亦任由她触碰着,两个人的脸,轻轻地,又极亲昵地贴在一起。
  原来他们根本无法真正分离。她想。
  他们不会分离。他想。
  什么话也没有说。
  什么话也不用说。
  这样小心翼翼的彼此触碰了许久,她轻声说:“林莫臣,那天对不起……我……”她低头笑了:“我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他将她按在胸口,说:“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必担心,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你为我担心。”
  这话还真是自大得不行。两人又亲了一会儿,她说:“我这两天会离开……”
  他的手臂陡然收紧,眼眸也沉沉地看着她。
  “去趟贵州,完成张梓的遗愿。”她说,“我离开一段时间,我想我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想想那天我们说过的话,好好地想想我,也想想你。整理好心情,再回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问:“要去多久?”
  “也许半个月左右。”
  这时,外面也有人敲门了。木寒夏从他怀中站起来,他却抓着她的手没放。木寒夏温柔地望着他,他亦用那深潭般的眼睛,回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手:“好,记得回来。”
  这一次,请记得回来。
  我的Summer。
  ……
  这一夜,当木寒夏独坐在夜机上时,望着外面幽深的夜空,还有朦胧的星光。她想,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缠绵入骨的爱情。有的人,遇到了,错过了。有的人,放弃了,不敢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利益和真我的漩涡里挣扎、抉择。不是每个人,都会爱得这样痛并快乐着,这样轰轰烈烈起起伏伏地与一个人纠缠一生。
  是伤痛,是不幸,可是否也是万中无一的幸?
  而当她驻足回首,当他俯身相求,当真爱第二次来临。他要她去想,他不断地问,这一次,这余生,是要一人无声安稳凋零,还是要陪他放肆燃烧了?
 
  第117章
  
  这个月份,北京还很热,贵州却已添了几分清凉。
  木寒夏在这几天,走了好些个地方。她去看望了曾经“打工”过的村落,然而已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也没人记得她。她在青山绿水畔独坐,乘渔夫的一叶弯舟,溯水而下。她抵达僻静古镇,坐在江边,看对岸一盏一盏的灯。
  当她走过蜿蜒小巷时,听旁边的店铺里播放音乐,歌词唱到:“珍惜最是难得,爱你让生命变辽阔。”她也会凝神停步,思绪如夏风般,随蔚蓝天空中的游云去了。
  有些心情,随着宁静的行走而变得明朗,变得开阔。她恍然察觉,自回国之后,与林莫臣之间的关系,便是对立的、冲突的、试探的,却又是彼此诱惑的、激荡的。而现在回望,是温和的,理解的,思念的。
  她想,曾经的那段漫长分离,令她再也看不到他。而他于她心中,永远停留在分离那一日,那一刻。现在,短暂的离别,却令她将他看得更清晰。
  或许这就是成长,这就是爱情。
  她在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把张梓的骨灰撒在一条清澈厚缓的河里,正如同张梓曾经把未婚妻的骨灰洒进密西西比河。他们是同样自由而相守的灵魂,愿意隔岸仰望。而他们的墓碑,最终会相依而立。
  随着时间的推移,木寒夏曾经崩塌的对于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信心,也渐渐重拾。情况的确是糟糕的,非常糟糕。内部团队信心涣散、外界客户一片质疑讨伐声,亦有国内做同类产品的公司,借他们这次的出事,大力宣传自己的产品,从中渔利。他们已失了先机,市场也受到部分侵占。但是没有关系,一切都可以再来。她再次坚信,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会被埋没。待她回去后,重头再来。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做到这个细分行业的第一。
  这天傍晚,木寒夏回到青年客栈,接到陆樟的电话。
  陆樟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沉静:“Carol,网站已经完全修复,所有准备工作也在重头再来。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了。”
  木寒夏望着窗外的烟雨,笑着说:“嗯,一定要做好。你性子粗,现在自己操盘,要揪细节,做好所有细节。我过几天就回来。”
  陆樟也低笑着答:“好。”
  木寒夏又问:“你这几天,是不是都不眠不休在做?”
  陆樟很淡地“嗯”了一声。
  木寒夏停了一下,却说:“也好,人生的成长,总是会有这个阶段。好好坚持。”
  “Carol。”他说,“我不是孩子,你也别再把我当傻小子了。”
  木寒夏只是笑。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跟林莫臣和好了吗?”
  木寒夏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笑笑答:“没什么。以后他如果对你有半点不好,方宜就跟他去干架。”
  天一点点黑下来,江河沉入夜色里,舟船寂静划过。木寒夏站在风吹不停的阳台上,拿出手机,查看股市新闻。这几天的股市涨涨跌跌,互有胜负,呈现的,更像是激情与惨烈之后的平缓波动。她想,林莫臣作为风臣幕后的掌舵人,也应忙得差不多了。
  她拍了张夜景照片,发给了他。
  他很快打了过来。
  “这是你住的地方?”他问。
  “嗯。你在做什么?”
  他笑了一下:“在收拾行李。”
  木寒夏心弦微颤:“去哪里啊?”
  “你说呢?”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他问:“今天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木寒夏便把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件件讲给他。他非常安静地听着,也不提任何问题。木寒夏讲了好一阵子,问:“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他答:“没什么。突然觉得,这样很好。你每天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以前你也知道不少啊。何静那里,我的信,不是都被你拿走了么?”这话多少有点打趣的意思了。林莫臣笑了,却说:“你还敢提那些信?”
  木寒夏没出声,她望着眼前模糊的细雨,然后特别平静也特别坦然地说:“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他答,“你不爱我这件事,我从来不信。”
  电话里变得悄然无声。过了一会儿,他唤了声“寒夏”,嗓音里隐有笑意。木寒夏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缠了你这么多天,曾经的那个敢爱敢恨、把林莫臣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木寒夏,好像终于被我激出来了。”
  木寒夏笑了:“你倒是比以前脸皮厚多了。”
  “我这一两天就来接你。”他柔声说。
  “之前不是说,就在北京等我吗?”
  隔着电话,他的低沉笑意,却像是要伴随着清风细雨,将她侵袭包裹。
  “Summer,对于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来说,失而复得的女人,可以小小地放任。但如果他想念了,多放一天,都是犯蠢。”
  ——
  次日清晨,木寒夏醒来时,天已经放晴了。她就在客栈一楼吃了点清粥小菜,隔窗望着外面还潮湿着的宁静街道,只觉得心旷神怡。
  客栈老板也是个年轻女人,与木寒夏彼此印象都不错。她走过来说:“这两天还想去哪儿走走?”
  木寒夏答:“城里走得差不多了,附近的古镇也去过了。有什么推荐吗?我过两天还有个朋友过来,想带他一起去。”
  老板娘想了想,问:“遗江苗寨去过了吗?千户苗寨,很独特,风景也不错。”
  千户苗寨木寒夏也听说过,据说是依山傍水而建,秀美而宏伟。她听得颇为心动,再想到林莫臣大致从未去过这样的山村地方。远离尘世之处,两人若再相见,心境大概也会更浪漫美好。想到这里,她忽然自己笑了。林莫臣说她以前,把他捧在手心怕化了。其实自她回国之后,何时又真正罔顾过他了?他为她做的事,他曾经一人独守的过往,那一样没进她的心里?只是经历了最近的连番大事——两人在电商行业的竞争、张梓过世、网站被黑、股市动荡——两人间六年的隔阂、当年的心结,似乎都随之逝去了,放下了。她懂得认真的、重新去看他,而他依然坚定不移。
  “你如果去,就定个高处的客栈,这样能俯瞰整座苗寨的风景。”老板娘说,“另外,苗寨里有个几百年的古庙,很灵。可以去求平安符,带给家人和朋友。”
  木寒夏觉得感兴趣。人的情感,有时候是需要物件来寄托的。在这些天的心境之下,她觉得送这么个东西给林莫臣也很不错。想起他自当年回国创业起,虽然事业发展风生水起,但始终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若论有何牵挂,也许除了她,除了家人,这个男人从无半点牵挂。高处不胜寒,大概也没有太多人,真正地牵挂着他。
  ——
  在开了接近一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后,旅游大巴驶入苗寨景区。现在是淡季,又是工作日,放眼望去,整个寨子里人似乎也不多。
  木寒夏沿着曲折的石板街往里走,沿途是带有民族风情的小楼,背后是巍峨青山。整个苗寨,分布在两座山上,隔着一条窄江相望。大部分的建筑都在其中一座山上,景色自然也在那头。于是木寒夏按照之前客栈老板娘的指引,走过江上的一座小桥,在建筑较为稀疏的另一座山上,寻找住处。这样,对面苗寨的风景,就能尽收眼底。
  这一面山上没有公路,只有石阶小道。木寒夏爬上山,沿途经过许多客栈和民居都在揽客。她没有停留,直至接近山顶,回头望去。此时已是下午,阳光隐隐约约,那一条窄江碧透如玉,奔腾缠绕。对面的山上,薄雾弥漫,木质的苗家吊脚楼,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堆到山顶。宛如世外桃源,静美入画。
  木寒夏微微失神,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拍了张照片,发给林莫臣。
  她选择了山顶的一家旅馆。这里风景最好,自然也是最贵的,在民居里也算是整洁舒适。老板又是个女人,黑瘦而干练。不会太亲切,但是平和实在。木寒夏把行李放在房间后,去跟她聊了两句。问老板以前是干什么的,答曾是登山运动员。木寒夏有些意外,后来又问,那你们原来的队友,现在是不是也像你一样,也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着。老板娘静了一下,只是笑:“他们基本都埋在山上了。”
  木寒夏想,原来每个人都有故事。这大概就是行走的意义。这样掩埋在世间的微小传奇,等林莫臣到了,要讲给他听。太多太多的事情,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地方,要讲给他听。
  吃完晚饭,木寒夏下了山,去对面的镇上逛了。也找到了那家寺庙,求了好几个平安符。一个给远在美国的老伯特,一个给何静,一个给陆樟,一个给孙志。
  还有两个,颜色相同的,给林莫臣和她。她把这两个放在钱包里,然后站在人丁稀落的街头,给林莫臣打电话。
  “你信这些东西?”他低笑。
  “我信啊。”木寒夏答,“我不信鬼神,但是我相信寄托了美好愿望的东西,会让人更幸福。”
  她答得平和,林莫臣安静了几秒钟,说:“好,等我过来,亲手交给我。”
  “你什么时候来?”
  “后天。”
  “我等你。”
  我曾说过总是看不清你的真心。
  后来,你也说看不到我的心。
  可是浮华落幕后,多么庆幸,我们依然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珍惜。
  木寒夏回旅馆时,看到老板娘一人站在玻璃前,驻足远望,不知在想什么。木寒夏没有打扰,径自回到房间里。来之前她就看了天气预报,这两天都是阴转小雨,气候湿润温和。想着即将到来的林莫臣,心中一片回归圆满的柔软。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后半夜隐约听到外头有些轰鸣的动静,但是没有清醒过来。等到天亮时,才听到窗外、屋顶,四处是落雨声。她起身拉开窗帘,看到一片茫茫水雾,瓢泼般的大雨,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
 
  第118章 
  
  木寒夏打开台灯,没亮。她才发现停电了。走进洗手间想洗漱,断水了。
  她出了房间,去旅馆服务台。那里已聚集了不少客人,都在议论这场雨和断水断电。老板娘不在,只有个小姑娘在吧台后。
  “这雨下得真大,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吗?什么时候能停?”一个客人问。
  姑娘答:“不知道啊。山里的天气,说不准。”她的模样倒是挺淡定,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形。
  另一个客人问:“这要断水断电到什么时候?”
  “不好说哎,我们这里动不动就停水停电的。”
  既然是山顶,姑娘说的必然是实情。大家又聚在这里,闲散聊了一会儿。又有客人从外面回来,带来消息,说附近几家餐馆都没有吃的了——因为断水断电。仅仅买到几个茶叶蛋,现在也卖完了。好在旅馆的厨房里还有个煤炉,可以供应少量热水。于是不少客人在服务台买了几盒方便面拿回房间。
  服务台这一层都是木板搭建的,面朝青山,是玻璃穹顶。有些客人回房间休息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出门玩了。木寒夏呆在这里,望着雨景。大雨一直下得很急,对面的山都看不太清。昨日所见隔开两座山的那条清澈缓慢的江,一夜之间水流陡涨许多,变得又急又浑浊。时而可见江中漂来衣物、木板等。这令木寒夏稍稍忧心,因为这说明上流很可能出事了。
  过了没多久,老板娘回来了。穿着厚厚的雨衣,长统靴,满身的泥,头发全被淋湿。木寒夏和其他几个客人都围过去问:“老板,怎么样了?”
  老板娘脸色平静,但语气也有点急了:“刚刚我下山了,我在山脚的另一家店,东西基本被冲没了。”
  大家都很吃惊,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木寒夏问:“损失大吗?人员都安全吗?”
  老板娘苦笑了一下:“损失肯定是大了,今年都白干了。我的服务员和客人都没事。”
  她简单说了经过。原来昨晚雨下到三、四点,老板娘就觉得不对劲。凭着经验,她连夜下山,和服务员一个个叫醒沉睡的客人,让他们到高处来。结果等他们离开没多久,客人都安置好,那家店就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了。
  “那批客人是报旅游团来的。”老板娘苦涩地说,“一开始还不肯走,非要我退今天的早饭钱。我真是……我大半夜哪里带钱啊。”
  众人哗然。木寒夏淡道:“真是拎不清。”老板娘冲她点点头。
  然而老板娘还带来了另外三个消息。
  一是据长居在苗寨的老人说,这是六十年不遇的暴雨。
  二是山脚有另一家店,据说昨天半夜被洪水冲走了一个人,凶多吉少。
  三是进山的公路塌方了,已经封了。何时能通,不知道。
  木寒夏又在这里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买了盒方便面回房间。食之无味,随便吃了点。雨竟完全没有减小的势头。木寒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灾,现在断水断电手机没信号,被困在山上出不去。不过这里地势高,相对安全。她倒也不怎么慌,就是想起与林莫臣的约定,心里总有些不安。怕他担心,也不知他是否已抵达贵州,原本是否已打算进山了。
  ——
  大雨滂沱,林莫臣坐在车内,看着前面的警戒线,还有数辆被阻塞的车。他拿出手机,继续搜索与这次灾情有关的新闻。
  “六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数百游客滞留景区内……”
  “目前尚无人员伤亡。”
  网络上,还有一些道路塌方、楼舍被冲毁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夹杂着雨声,孙志收伞坐了进来,说:“问清楚了,这边的路是县道,经常塌方,下点雨就不行。这次的雨太大了,塌了不少地方,所以封了路。不过部队今天早上就已经进去抢修了。反应还是非常快的,最快的话今天下午能修通。但是也说不准。情况应该还好。”
  林莫臣点点头:“辛苦了。”孙志笑:“什么话。”
  这次林莫臣过来,孙志听说苗寨风景不错,本也带了全家过来旅游。谁知却遇到自然灾害,就把家人留在酒店,陪林莫臣过来接木寒夏。
  他们的车,还是专程让司机从北京开过来的那辆卡宴。林莫臣有自己的心思,原本打算接了木寒夏后,不回北京,而是直接回霖市。当年最早在霖市拿的一块地,风景最好的西北角,一直修着套别墅,给他和她留着。
  这趟回去,先把证领了。他一天也不想多耽搁。
  两个男人就这么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雨。过了一会儿,孙志给家人打电话,笑着安慰她们说没事。而林莫臣第二十次拨打木寒夏的手机,依然是信号无法接通。
  ——
  午后,雨势终于变小了,只剩簌簌细雨。这无疑是个好兆头。木寒夏又去了服务台,也有其他几个客人在。但是老板娘说,据山下传来的消息,路依然没有抢修通。而且运客大巴站已聚集了不少游客在等,但是大巴车还没开进来。
  木寒夏拿出手机,依然没信号。
  这时旁边一对小夫妇对她说:“我们刚才去了山顶的那个平台,那里有些地方,手机举高点,能有一格信号。”
  他俩也是从北京过来的,所以之前木寒夏跟他们还聊过几次。她致了谢,就打着伞,出了旅馆。
  沿着泥泞的小路,木寒夏一直往位势更高的地方走。路旁的小店全都关了门,也有其他一些被困的游客,在路上游逛着。等木寒夏走到最高处的平台,发现这里聚了不少人,都在俯瞰下面的情况。
  “看,那家旅馆被山洪淹了。”有人喊道。
  木寒夏抬起头,看到旁边另一座山的山腰上,有幢房子,几乎被泥石给围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倒塌,但是滚滚的山洪,正从房子里流出来。那幢房子的位置,并没有比木寒夏住的旅馆,低太多。她这才意识到,即使是在高处,但房子都是倚山而建,背后的山体如果不稳,也是有可能滑坡的。
  这让她越发不安。
  小雨一直下着,她走到亭子里,拿出手机,举高搜索信号。无服务,无服务,一直是无服务。
  她又换了个位置,继续举高。谁知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一看,打来的人正是林莫臣!她的心倏地一缩,惊喜交加,连忙接起:“喂?”
  电话一直没有声音。
  “喂?喂?”
  通讯连通着,但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否能听到自己。
  “林莫臣,我没事。你在外面不要担心,不要进山来。路通了我会出来……”话没说完,通讯中断了。
  木寒夏看着手机,举起又打。然而这次,无论如何没信号了,根本就拨不出去。她在山顶逗留了一会儿,只好回到了旅馆里。
  ——
  “路通了!”
  傍晚时分,木寒夏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旅店客人中有心急的,拖着行李就往外走。
  “你的车停在哪里?”有人交谈着。
  “就在山顶附近的停车场。”
  “我们也是,走吧。”
  很快客人就走了一半,还有些人在踌躇观望,不断向老板娘咨询。
  “现在走有危险吗?”木寒夏问。
  老板娘答:“不好说。不过路通了,应该是情况稳定了。但这种事,谁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有把握。”
  木寒夏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明天再走,情况会不会更好?”
  老板娘依然答不确定。
  “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山里的天气是说不准的。现在雨停了,路抢通了。但今晚和明天会不会下雨,还不知道。”
  “也就是说,如果再下雨,路又可能封起来?”有人问。
  老板娘点头。
  这时,之前跟木寒夏聊过的那对年轻夫妻,拖着行李走出来。女的热心地问木寒夏:“你开车来的还是坐车来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木寒夏想,如果再多滞留一天,又跟林莫臣联系不上,只怕他会冒险进山。而且现在路通了能出去,明天路还不一定是通的,情况也不一定会变得更好,说不定更糟。主意一定,她说:“我没开车,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那对夫妻答应下来,木寒夏立刻去收拾行李,跟他们走了。
  暮色一点点笼罩着苗寨。那对夫妻开的是辆两厢雪弗兰,从山顶的狭窄公路,开始盘旋而下。雨后的湿意扑面而来,此刻三人的心境,大概都与进山时完全不同。来时,是阳光明媚的,温和而惬意的。现在,江里的水还是浑的,路上有不少私家车,在跟他们往相同的方向行驶。远远望去,还可看见山脚的大巴车站,聚着一堆人。不知何时那些人才能回家。
  慢慢地,他们下了山,开始进入漫长的盘山公路。好在现在是淡季,他们出发的时间也比别的游客晚,所以路上车并不多。但是沿途,已可见到许多武警树立的滑坡警示牌,开始看到路上有一堆堆被清理到一旁的泥石。
  “开小心点!”年轻的妻子嘱咐道。
  “我知道。”丈夫答。
  三人都没有多说话。木寒夏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到六点,天也没全黑。即使出去开得比较慢,两个小时应该也能开出山区。到时候就能跟林莫臣联系,他肯定已经到贵州,甚至到苗寨附近了。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
  “路通了。”孙志说,“但是山里的天气说不准,现在通了,据说路上情况也还好。万一明天再下雨,发生滑坡,说不定又会封。”
  林莫臣抬起头,看到车外,道路已经通畅。对面车道开出来的车,远远比进去的多。应该都是刚从景区“逃”出来的。路旁,有几名武警在维持秩序。他们的前方,还有几辆抢险车和一辆救护车在往里开。一切都还显得平稳有序,只是几乎没有私家车在往里开。
  “我进山。”林莫臣说,“你……”
  “我跟你一起去。”孙志答。
  林莫臣便点点头,也没有多话。这种山路,孙志比他开得好,驱车平稳驶入了暮色里。一路上,几乎只有他们一辆私家车,与所有车辆逆行着。
 
  第119章 
  
  情况比木寒夏预想的要严重。
  越往外看,看到塌方的地方越来越多。有的规模小,有的规模大。但是都已经被清理通车了。在一些崎岖的路段,还有武警立在路边指挥着,或停靠着抢修车,一切都还是有序的。
  最严重的一处,是一段公路。一面靠山,一面是悬崖。而靠近悬崖那半边,居然全都塌下去,没了!木寒夏他们都是城市人,几时见过这样的景象,当车慢慢驶过剩下的半边公路时,只觉得心都是颤巍巍悬着的。木寒夏甚至不能想象,如果道路塌方时,当时如果正好有车在上面行驶,简直不堪设想。幸好现在望去,似乎并无车辆伤亡。
  过了这一段,前方又是漫长的盘旋山路。约莫大部分私家车都已撤离,现在他们远远望去,前后方竟然都没看到一辆车。浓浓的暮色加重了这种孤寂感。这时妻子突然问道:“雨是不是开始下大了?”
  木寒夏心里一惊,仔细去听,果然渐渐有噼啪声落在车窗上。
  “开快点!”妻子催促道。
  “能快吗?”丈夫答,“地上还是湿滑的,这么多泥和石头,能快吗?”
  “还是开稳。”木寒夏说。
  三人都不做声了,但丈夫还是把车速慢慢提高了些,全神贯注地开着。
  雨真的下大了。
  天地之间,深山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的声音。雨刷“哗哗”地拼命摇动着,两柱车灯直射雨中,除了车轮碾过泥石的声音,他们似乎还听到隐隐地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鸣声、流动声。仿佛就在头顶,就在身后。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就在他们的正上方!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声音,那妻子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木寒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低头,双手护住自己。那丈夫紧咬牙关,凭直觉一个猛地急刹,堪堪停在了悬崖边——
  “隆咚咚——”滚动的巨响,就如同打雷一般,撞击着他们的耳膜。木寒夏猛地回头,才看到是一大片的碎石和泥流,从山上滚落下来,冲到路中间来了。好在距离他们还有一二十米,只是因为雨声听不清晰,令人以为很近。
  三人惊魂未定,却又都松了口气。妻子又哭又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丈夫安慰她:“隔得还很远呢。而且真要撞上了,我看也死不了人。没事。”
  但三人都吓怕了。车速变得更快了,他们已经开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再有一个半小时,就能出去了!
  ——
  “雨下大了。”孙志说。
  林莫臣抬起头,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天已经擦黑了,除了道路前方有辆维修车在缓慢行驶,没有别的车辆。
  “不能退了,往前开。”林莫臣说。孙志点头。
  孙志是搞房地产起家的,对地质多少有点了解。此刻见曾经塌方过的公路上,不断有大股雨水顺着坡流下来,那势头有点触目惊心。因为发生二次塌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加之他们刚才经过了一小段坍塌的公路,万一再遇到同样的事,就很糟糕了。
  孙志开始加速,也超过了那辆维修车。他手稳,反应快,年轻时走南闯北惯了,所以这种路也开得顺手。
  “那是什么?”孙志突然说道。
  两人抬头望去,前方几十米远处是个岔路口。右侧道路是通往苗寨的,左侧大概是通往某个村庄的。左侧路上堆满了泥石,几乎把整条路都堵了。山上还不断有小股的泥石流在往下冲。一辆小轿车陷在泥堆里。
  雨声里,隐约传来哭声。当孙志的车驶近,车灯打过,才看到路旁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满身的泥,一直在哭,大喊“救命救命!”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驾驶位试图发动车子,一个男的在车后拼命的推。看到有车过来,男的连忙起身,朝他们挥手。
  孙志忽然说:“我不停了。后面的救援车还有五六分钟就能到,雨这么大,我看这段路也挺邪乎的,搞不好会二次滑坡,尤其这个路口,真的不能多停。”
  林莫臣静默未语。
  车经过岔路口时,小女孩的哭声更清晰了。孙志目不斜视看着道路前方,林莫臣抬起头,就看到那男的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看着他们,满脸失望。而女的坐在副驾上,隔着雨帘,也望着他们的车。
  ——
  天黑了。
  后面半个小时的路,木寒夏这边一直开得很平稳。一路三人都没怎么说话,直至前方,堵车了。
  半天都没动。
  那丈夫下车去问前面的人:“怎么回事?”
  “说是前面出车祸了,有辆车掉下去了。”
  “啊,那死人了没?”
  “不清楚。但如果是开着开着掉下去,你想啊……”
  三人都听得心惊。
  木寒夏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黑得像个蛰伏的怪兽。她拿出手机,依然没有信号。试着拨打林莫臣,依然打不出去。
  她忽然感觉到不安。莫名的不安,莫名的焦躁。她很想快点出去,快点离开这里。也许是车祸的消息,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怎么,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知道出事的是什么车吗?”她问。
  “那哪里知道。”同行人答。
  她便没做声了。只是一直望着外面,望着前方。莫名的,始终睁大眼睛望着。
  等了半个多小时,车辆终于又开始慢慢移动。沿着一条盘旋山道,转了个弯,远远的,就见前方是个岔路口。停了辆救援车,还站着数名武警。
  “看样子情况还挺严重。”同伴嘀咕道。
  接近了,才发现这一段出山的路,跟他们前面看到的一样,靠近山崖的半边,全都塌陷下去了,只剩下靠山的另一半。大概有三十余米都是这样的,直至岔路口。全程拉着警戒线。好在这里山势并不是很陡,有几名武警,正打着手电,站在崖下七八米的山坡上,像是在实施救援寻找。那一片全是泥石和土块,掩埋着一辆车。
  “好像……还是辆卡宴。”同行的那位丈夫叹息道,“有钱人啊,太倒霉了。”
  木寒夏的太阳穴突地一跳,“刷”地降下车窗。那里是暗的,但果然,她一眼就辨出那是辆卡宴的残躯。
  不,不可能的。她想,林莫臣的车在北京,怎么可能开到贵州来?他来也是坐飞机,虚惊一场。正这么想着,突然就见有几名武警的手电,恰好掠过车头。雨幕那么朦胧难辨,她却依稀看到了车牌的轮廓:京A……27。
  京AL8M27。
  “停车……”木寒夏颤声,然后变成了嘶吼:“停车!”
  车猛的急刹住,她已推开车门,扑了出来。旁边有武警眼明手快,立刻把她拦住:“你干什么?”
  雨点砸在脸上,麻木的疼。四周黑沉如同深渊。木寒夏却忽然觉得天地间一片空旷,空旷得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她和那辆车的残躯,存在着。武警见她不动,刚松开手,谁知她连滚带爬,就翻下了悬崖。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她瞬间已摔得满脸满身的血,骨头像是已散了架,可她又爬起来,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她在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大哭着往车上爬。
  “林莫臣……林莫臣!”她哭喊着,嗓音哑得吓人。旁边一名武警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她乱踢乱打,武警连忙喊道:“人不在里面!不在里面!送去旁边的医院了!”
  
  第120章 正文结局
  
  武警说的医院,就在附近的乡镇上。此时夜色已深,雨也渐小。木寒夏跳下武警的车,就往里冲去。
  医院里人不多,沿途有医生看到她,一惊,问:“挂号了没?你要去哪里?”木寒夏答:“我不看病!我来找人!”
  “可是你……”
  到了急诊部,木寒夏粗粗看了一圈,没找到人,问护士:“去苗寨的路上、出车祸的人,男的,叫林莫臣,在哪里?”
  护士想了想答:“你说的是那两个见义勇为的人吧?在里头包扎呢。”手往走廊尽头的诊室一指。
  木寒夏一愣,转身跑去。
  隔着几步远,就见诊室的门虚掩着。一个男人坐在灯下,手臂上缠着绷带,不是林莫臣是谁?孙志站在他对面,脸上贴着块纱布,一只手上打着石膏。
  木寒夏整颗心仿佛从高处骤然落下,浑身也一下子脱力,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今天真是死里逃生。”孙志说,“老子这辈子没信过命,今天信了。”
  林莫臣的眼睛里浮现一点笑意,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
  木寒夏望着他的样子,眼泪又冒了出来。刚想走近,却又听孙志道:“要不是你突然让我停车,去帮那一家人脱险,我们的车继续往前开,现在就在悬崖下了。”
  木寒夏怔住。
  而林莫臣静默不语。
  他也想起当时的情况。
  雨如豆粒,噼啪作响。隔着模糊的车窗,他望着那一家人的脸色。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说不清。然后在经过岔路口的一刹那,他开口:“停车。我们下去帮忙。”
  当时孙志虽然意外,还是把车停在通往苗寨的那条路路边。
  两人刚帮那家人把车推出泥泞,一切就在这时发生了。
  另一侧的半边公路,突然塌陷下去,掉落悬崖。包括他们的车。
  人若还在车上,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们,最后只是被山上滚落的泥石,砸出些皮肉伤而已。
  ……
  “当时为什么,突然让我停下?”孙志问。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有疑惑。
  林莫臣看着他答:“当时忽然想起,寒夏曾经对别人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人做美好的事,就一定会有美好的回报。”
  屋内外的木寒夏和孙志,同时一愣。
  “我想要她平安无事。”林莫臣说,“我们顺顺利利结婚,生活下去。”
  他说得那样平静,平静得好像一颗石子无声没入水里。可木寒夏的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推开门,泪水模糊了视线。两个男人同时抬头看向她。
  孙志吃惊出声:“你……我马上去叫医生。”跑了出去。
  木寒夏走到他的跟前,看见了他那双幽深如湖泊的眼睛。她伸手抱住了他。林莫臣一时只有单臂能用,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怎么弄成这样?”他问。
  “没事……没事……”木寒夏摇头,笑着掉眼泪。只是抱着他,不松手。要怎么对他诉说,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呢?在那一刹那,她想起了那么多。
  想起多少年前的初遇,他在摇曳的路灯下,轻笑着对她说:“你如果走了,我就讹在你身上。”想起他也曾口口声声,冷漠果断,说:“我们都不是彼此的良配。”想起他在雨中,抱着她站在山坡上,说:“很早以前,我就想要你。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爱情。”
  也想起他背对着她,拥抱着薛柠的冷硬背影。想起回国那一日,他隔着电梯门,满目阴霾地说:“Summer,我要的,是将来。”想起他后来抱着她说:“我想将你私藏,只为我一人所有。”
  ……
  他可知道,这个女人的前半生,最感动的事,是他这样一个男人,曾经抱着她说:“我爱你。以后我每次都推门,推开门,让你看到我。”
  后来,她丢失了这份感动。
  现在,她最感动的是,听到他说:“她说人做美好的事,就会有美好的回报。我想要她平安无事,我们顺顺利利结婚,生活下去。”
  ……
  她只是睁着泪目不言语。而他低头看着她,却像跟曾经每一次一样,隔着泪水,透过瞳仁,看清了她的心。他突然就低下头,那受伤疼痛的手臂也不管了,将她用力抱紧,吻了下去。两人吻得同样急促,同样激烈。你可知那是我压抑多年的心?你可知那是我找寻多年的,那一颗心?
  “我爱你……”她哭着说。
  “我爱你。”他重复,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永远爱你。”
  孙志刚领医生走到门口,隔着半掩的门,就停了步。夜那么黑,灯光那么柔和。那两个人浑身都是伤,却抱得很紧。没人能进入他们的世界了,没有人了。这世间有太多令人动容,令人心疼的爱情。而他们最令人动容之处,是最后依然要在一起。
  他们要在一起。
  ——
  半个月后。
  霖市已经入秋了,天气湿凉温和。木寒夏今天醒得有点晚了,睁眼时天已大亮。她有些懊恼,刚想起身,那人却已从背后抱紧了她,令她动弹不了。
  “放手。”她说。
  他的嗓音低沉温软:“再睡会儿。”
  “那你也不要从后面抱着我睡。”她说,“这样睡着不舒服。”
  他不放手,淡道:“我喜欢从后面……抱你。”
  言语间的停顿,却令木寒夏瞬间脸热。早知道的,其实她从几年前就知道的,这男人在外面有多老辣倨傲,在亲热时,就有多黏人。
  就像一壶清酒,慢慢地将她灌醉。每一天的时光,再酿成新的、只有他俩品得来的酒。其实她也早知道,两人有太多默契。他们是那么像的,她像他,却又不肯完全似他。所以他会在夜里在她耳边低语,说她是他的女神,也说她是他的私宠。他有千般甜言蜜语,却只说与她一人知晓。
  又缠绵了好一阵子,两人才起身。这别墅很大,两人住着空空荡荡。但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他洗漱完换了衣服,就坐在花园里看报纸,等她做早餐。木寒夏把前一晚煲好的粥端出来,又煎了两个鸡蛋,热了牛奶。两人坐在一起,慢慢地吃。吃完之后,靠在一起晒太阳。过了一会儿,林莫臣又把她抱到怀里去。虽然还是各干各的事,他看报纸,她看手机。但他喜欢她靠在怀里的窝心感,而她并不抗拒,她是喜欢的。
  今天还有事情安排。两人度过了一小段安静时光,就准备出门。
  林莫臣一边在镜前打领带,一边问:“陆樟送了套别墅给你?”
  木寒夏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快,本来她还打算今天告诉他的。她点头:“是的。不过我不会收,太昂贵了,一定会退给他。但是……他不肯。”
  林莫臣“呵”了一声说:“我们的结婚礼物,一套别墅也不算昂贵。他如果死活不肯收回,就别勉强。捐出去就是。”
  木寒夏无奈地没出声。想起昨天陆樟在电话里说的:曾经说过,要带你看北京城最美的风景。听说你要领证结婚了,这套别墅景色不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徒弟给你的嫁妆。
  可是陆樟的这一番心意,遇到滴水不漏的林莫臣,注定是要枉付了。
  两人都不再提这件事,因为都知道对方一定会处理好。
  “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事,陆樟推进得不错。”木寒夏又说,“下个星期,就要再次盛大上市了。媒体已经都通知好了,各种准备都很到位。”
  “嗯。”
  木寒夏拉住他的手:“回头帮我再把把关,看看整个计划还有没有问题,可不可以?”
  他反手抱住她:“这是求我帮忙?”
  “嗯……求你。”
  他笑了,低头咬她的唇:“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我也为你去摘。还问什么可不可以?”
  ——
  领证的过程很快。填表、交钱、拍照、交钱。及至两人手上各拿一本红通通的小证,走出民政局时,木寒夏还有点恍惚。
  坐进他新购的那辆卡宴车里,木寒夏打开证件,又看了看。刚才拍照时,摄影师要他俩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其实她还是很少看见林莫臣笑得这么开,白色衬衣,浓黑短发,清隽如昔的脸。只是那沉黑的眼里,今日满是笑意。而她好像还是老样子,那么开怀地笑着。
  阳光从树枝透下来,照在她的手上。还没看几秒钟,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将她的结婚证拿走。木寒夏看着他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揣进了西装口袋里。
  “还给我啊。”她说,“你自己有一本。”
  他发动车子,说:“交给我保管。”
  木寒夏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嘴角也浮现笑意,说:“以后别想我还了。反正你也用不上。”
  木寒夏说:“那如果我们吵架,伤了感情呢?”
  “那也不还。”
  “那你要是今后对不住我呢?”
  他静了一下,说:“大可放心,我怎么可能再对不住我自己?”
  过了一会儿,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两人无声亲吻着彼此,任车流在旁边,来了又去。
  回到别墅时,阳光正好。两人牵着手,徐徐地走。远远却望见,家中花园里有人影,还有小孩子的欢笑声。有人并肩而立,正在朝他们挥手。
  木寒夏怔忪,林莫臣揽上她的肩,微笑说:“是我的妹妹林浅一家。他们应该是从国外旅行回来了。忙不迭来看你。”
  木寒夏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们俩还没在一块,好像是在酒店楼下,林莫臣有一次非常笃定地对她说:“以后,你和我妹妹见面的机会会很多。”那时她还不明所以,却没想到,他也有说错的时候,直到这么多年后,她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了。
  她无声地握紧他的手,林莫臣侧目望着她。她想什么,他不用问,好像总是知道的。
  “寒夏,我也想有个孩子。”他说。
  她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答:“好啊。”
  ……
  你终于回来,在我还没孤独终老的时候。
  天不再远,地不再黑。
  我记得你缤纷如光的笑,记得你在梦中牵引我的双手。
  我得到过,我失去过。我痛哭过,我痴笑过。
  你是我人生最纠缠的枝桠,我怎么能放弃不求了?
  多谢你终于回来了。
  从此不负春秋与寒夏,
  不惧离别与牵挂。
  是你陪我终老了。
  ——《莫负寒夏》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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