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不进你密不透风的世界(2)

　　“没事。”陆璃把东西塞进展皓手里，又朝他微一颔首，“我有点累，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宋枫城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三次，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他眼睁睁地目送着两个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展皓刚刚出现时陆璃毫不掩饰的欢欣，他缓缓握紧拳头，许久都没有动。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别墅里照例只开了一层门廊的灯。

　　他们换了拖鞋，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走到陆璃的房门口，展皓站定，刚说了句“晚安”，就被陆璃拽住领带，脖子一勒，整个人也跟着往前倾倒。

　　其实以陆璃的力气，根本拖不动一个大活人，更何况只是拽着一条领带。不过展皓有意配合，踉跄着脚步跟随着她进了屋，一只手撑着两人身后的墙，另一手还体贴地扶着陆璃的腰，避免她因为自己的重量失去平衡。

　　房间门轻轻关上，室内一片幽暗。两层窗帘重重遮着，晴天时遮光效果本就是一流，午夜时分则让整个房间更为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是一路摸黑上楼的，此时依旧看不真切彼此的面容。

　　陆璃后背贴着着墙，男人的手掌体贴地垫在她后腰与墙壁之间，裙装单薄，手掌的热度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两人都笔直地站立着，展皓一低头，正好能把下巴放在陆璃的头顶。像现在这样，展皓略微弯着腰，低下脖颈，朝她缓缓靠近，炙热的呼吸轻轻喷吐在她的眉心、鼻梁，最后来到了唇际。

　　陆璃把他拽进来，主要是为了问正事的，不知怎么又搞成了这副暧昧的样子。她伸手推了把展皓的胸膛，撇过脸，躲开他的亲吻：“你别这样。”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是什么？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两人又抱在一块亲了。说好了在大事解决前不考虑这种事情的，更何况，展皓跟其他人不一样。展妈妈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家里其他人也都把她当展皓的表妹对待，外人更是早把她当成展皓的表妹、展妈妈的侄女儿。因为展母也姓陆，所以外界很多人都猜测，其实展家已经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将来家产也会分给她一份。

　　且不论展皓对她的心意有几分真几分假，光是家人和外界的眼光，就让她没有办法面对两人现在的这种暧昧关系。更何况，她曾经在父母的墓碑前发誓，一定会扳倒宋家，让那些人为当初的恶行付出代价。

　　展皓听着她细小幽微的嗓音，尽管看不真切她此刻的神情，却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她此时的轮廓五官。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却因为诸多顾忌，不能轻举妄动，又要顾全大局，又要顾忌她的心境，还要注意不能太急，否则直接把人吓跑了，他就彻底没戏唱了。可是男女之事，最微妙的地方就在于，越是禁忌的事就越诱人发狂，越是不该碰触的人越能激起骨子里沸腾的热血。

　　展皓狠狠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墙壁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忍得嗓子都有些低哑：“好，我不这样。”

　　他这么一说，反而格外引人遐思。陆璃只觉得耳根子热辣辣的：“你…赶紧松开，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碟片明明还在我这儿，你怎么会有？今晚那张碟真是你调换的？”陆璃到现在都有点想不通。

　　展皓捏了捏她的脸颊，似笑非笑道：“谁说碟片只能有一张？秦一鸣做事一向都有两手准备，光碟的备份一直在我这儿，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

　　陆璃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可是…那间别墅很难混进去，还有摄像头。”不然她也不会折腾半天才只到了曾家二楼的休息室。

　　“怎么，还不允许你哥有点自己的人脉？”说着，展皓缓缓松开怀抱，侧过身靠在墙壁。

　　陆璃得空钻出去，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往前走了几步。房间里一时间灯光大亮，陆璃越发觉得拘束，打开衣柜随随便便捞出一条裙子，快步进了洗手间。

　　换了衣服走出来，就见展皓依旧穿着西装外套，被自己拽得斜歪的领带也没有解开。原本想让他把外套脱掉，免得拘束，又想到两人现在暧昧不清的情状，平时很自然就说出口的话，突然怎么都没胆量说出来，半天才噎出几个字：“你坐呀。”

　　展皓看着她脸颊红润的娇俏模样，弯起嘴角浅笑：“不坐了。哄你睡了觉，我还得出去一趟。怎么这就换衣服了？没洗个澡？”

　　陆璃皱眉：“还要出去？这都快十二点了。”

　　“最近事多，没法子。”

　　陆璃眉心皱得更紧：“什么事非要深更半夜去办？”

　　“最近没什么设计灵感，秋季的衣服迟迟画不出来，我想这两周之内把东西赶出来，否则会来不及上市。”

　　这倒是跟宋枫城今天说的吻合。陆璃嘴角微抿，过了片刻才迟迟问出口：“你最近跟宋枫蔷走得很近？”

　　展皓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消息来源。知悉内情的不过就那么一两个人，可这一两个人都不可能在她面前乱嚼舌根，唯一会跟她说这种话的只有宋枫城。

　　展皓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不怎么正经的笑：“她？宋家的人没一个讨人喜欢的。”

　　陆璃还想再问什么，展皓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很晚了，你洗个澡，早点睡。我先走了。”

　　陆璃想到他忙了一整天，待会儿还要开车，也不敢多留他，就问：“你打算去哪儿，公司吗？”

　　“嗯，今晚暂时住那儿。”展皓朝她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跟前，摸了摸她发丝，叮嘱道，“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忙，你的那些计划我都记着，有什么新动向也会随时帮你留意。不许轻举妄动，也不要跟宋枫城走太近。”

　　两人离得近了，房间里的光线又明亮，陆璃这才看到他眼睛下方的暗影，以及眼睛里的红血丝。心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疼，陆璃见他眼都不眨地看着自己，专等自己一个答复，点了点头，才说：“你别熬太晚。”

　　从前无论发生什么，这人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不羁模样，极少见他为了什么事把自己累成这样。不过作为设计师，缺乏灵感、遭遇瓶颈也在情理之中。好在Zolanka的牌子已经打响了，他手底下的几个设计师也都颇具才华，家里也不缺钱花，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把自己逼得太紧。想到这儿，陆璃又说：“哥，实在没有灵感就先不画。最新推出的两个系列我都看过，Aris还有那个新晋的设计师都很厉害。咱们家又不靠这个过日子，你没必要为了赶个设计图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展皓眼含笑意，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把你哥说得跟个废物似的。咱家是不缺钱，可那些钱都是爸妈跟你赚的，哥也老大不小了，总得打拼出来一份自己的事业，不然将来怎么娶老婆？”

　　娶老婆…陆璃皱着眉抬眼看他。

　　展皓却已经拿开了手，移开目光：“照顾好自己，晚安。”

　　房间门被展皓从外面轻轻关上，陆璃愣在原地站了许久，房间里一片静谧，唯独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后院隐隐传来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陆璃猛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掀开窗帘，黑色路虎利落地倒出后院，仿佛与那看似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陆璃蹙起眉心，家里一共五台车，除了一辆香槟色的小跑是母亲的私人座驾，剩下四辆都是展皓的。说是有四辆车，其实除了那辆银白色的迈巴赫57S是他自己总开的，剩下几辆都在车库里闲置着。展家几个哥兄弟关系也好，经常被别人借了钥匙开出去。唯独刚刚那辆路虎，在陆璃的印象里，他没借给别人开过。

　　回想起展皓的匆匆离去，再联系之前宋枫城意有所指的言谈，陆璃只觉得心尖像缓缓刺入了一根无形的钢针，因为缓慢，所以那阵疼意格外清晰。从什么时候，展皓开始对她撒谎，有这么多的事瞒着她？

　　曾慧慧生日Party上闹出的丑闻，很快就传得满天飞，就连向来对这种事不愿多谈的展母都在吃早餐时提了句：“小璃，你之前说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我记得那天展皓也跟着一起的吧。你说的朋友，就是那个曾慧慧？”

　　“嗯。”陆璃咬了一口吐司，垂着眼皮轻声说，“之前不认识，是通过别的朋友介绍才去的。”

　　展母皱了皱眉：“以后交朋友还是小心些，这样的姑娘，不认识也罢。”顿了顿，展母似有感慨地叹了口气，“现在这些年轻人，处理起事情越来越没个谱。那些私密的事怎么能跟旁人说？就算是心理医生，也不是什么都能往外讲的。再说，我看现在这些人也是闲得慌，不就是知道点儿别人的秘密吗，这也算心理有问题？非得一个小时花几千块，找个不认识的心理医生聊聊才痛快？”

　　陆璃嘴角微翘：“现代都市生活压力大，许多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

　　展母一听这话，瞬间转了心思，抿了口蜂蜜花草茶，望着陆璃关切地问：“在你哥的那个公司做得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设计服装方面的事我一窍不通，主要就是帮哥打理一下公司的财务。”

　　“女孩子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多跟朋友出去玩玩。”展母话说到一半，语气又慎重起来，“还是让你哥跟着一起，最近怎么总出这类事？光听着就不让人省心。”

　　“嗯。”说起展皓，陆璃难免有些心不在焉。最近一个多星期都没见到他，家也不回，电话里总说在忙。每次去公司，助理还有同事都说人刚走，问去哪儿又没人说得上来。要不是昨天在办公桌上看到他刚完成的几张画稿，知道他确实在忙正事，他这些天的种种行为，倒好像在刻意避着她。

　　“曾家跟朱家的婚事吹了不说，原本筹划中的合作项目也就这么搁置了，昨天听你大伯母说，为此曾家折进去至少这个数。”谈起生意，展母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挂着笑，伸出手比出个“五”的手势，“这回又让你大堂哥捡了个便宜，没了曾、朱两家联手，这次竞标你大哥轻轻松松就拿下来了。”

　　陆璃闻言也笑了：“曾家折进去五千万，朱家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听说去年朱建华还在大哥的生日会上大言不惭，说西郊那块地展氏就是买得起也用不起。这回大哥可算是新仇旧恨一块算，赢得爽快了！”

　　“你大堂哥是个有本事的。”展母嘴角噙笑，悠悠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展皓也能像他那样，我可就省心了。”

　　“哥也很有本事啊！”陆璃皱了皱鼻子，俏皮地说，“那些人再有钱，不也要为了一件Zolanka的秋季新款抢破头？现在光是Zolanka这块招牌就值不少钱，大堂哥已经眼红很久了，三番两次地找哥哥说，让Zolanka入驻‘蓝钻’呢。”

　　展母的眉心微微舒展开来，拍了拍陆璃的手：“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这点倒是跟你哥哥一样，有样学样。”

　　“好听也是实话呀！”陆璃还想争辩，就见展母握住她的手，又道了句：“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有你在展皓身边看着，你们俩相互间有个关照，我也放心不少。”

　　陆璃咬着唇点了点头。

　　展母打量着她的神色，又缓缓说道：“昨天晚上跟你哥通电话，我听着电话那头好像乱糟糟的，问他在哪儿也不老实说，还骗我说跟你大堂哥在一块，讲了没几句话就挂了。他这孩子，虽然过去也不怎么让我省心，但从来不会这样。小璃啊，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陆璃心里一沉，面上却微微笑着，并没显出任何惊讶或愤怒的情绪。她拿起一边的茶壶，为展母的茶杯添了些热水：“妈，哥哥也大了，男人嘛，难免有在外面应酬的时候。他当时不跟您多说，应该是旁边有其他什么人，不方便跟您多讲。哥哥一直都很孝顺，我相信他心里有数，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展母有些讶异地望着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哥在外面有喜欢的女孩了？”

　　陆璃翘起嘴角，笑容温甜：“哥哥在外面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妈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受女孩子欢迎？”提起这事，展母就有些气哼哼的，皱着眉尖说，“就他那个不着调的臭德行，会欢迎他的，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陆璃险些被展母逗得笑出声音来：“看您说的。我哥怎么说也长得一表人才，不依靠家里，全凭着自己的本事开了工作室，还是有不少好女孩喜欢他的。”

　　展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攥着她的手说：“你别替他说好话，他在外面是个什么德行，我这个当妈的再清楚不过了。前几年我琢磨着他年纪还轻，愿意玩也就随他去。今年他都多大了？等过了下个月的生日，可就实实在在地满28周岁了。你现在跟他在一个地方工作，就帮妈妈看着他点儿，让他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远着点儿。家里这摊子事我也不指望他真能替我接过去，只想让他好好给我找个温柔懂事的儿媳妇儿，安定下来结婚过日子是要紧。”

　　“儿媳妇”“结婚”…类似这样的字眼，最近好像不止一次听人提起。陆璃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当着展母的面，却不能显出任何异常情绪来，只能乖巧地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口。原本温热的苹果汁已经凉了，酸涩的味道盖过那股温甜，一路从唇齿蔓延到喉咙，咽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分外艰难，到了肚子里，依旧酸涩难当，连带胃都跟着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