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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蜗牛》 作者:蝶之灵

第12章 :最爱他的女人

  苏敏敏并没有上车,独自躲在卫生间的角落里,用冷水把脸上的沙子冲洗干净。抬起头,她看着镜子里那张近乎扭曲的脸,突然扯着嘴角笑了起来——那是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许之恒,你永远不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人,谁才是愿意接受你所有的人,谁才是能跟你同甘共苦的人,谁才是可以为你不顾一切的白痴……是啊,白痴,我苏敏敏就是太白痴了,才会被你看不起,让你觉得廉价!

  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有美丽的梦,也想像卫楠那样被那么多人欣赏和喜欢,像她那样有个温暖的家庭,有个可爱的哥哥,有一堆说知心话的姐妹朋友。我也希望有个男生可以死心塌地爱着自己,也需要男朋友的关心和体贴……

  而你呢?你的温柔只留给了卫楠,对我始终是一张冷漠的脸,还把我双手奉上的心脏扔到地上踩了两脚,你以为我苏敏敏天生就是犯贱的吗?!

  “许之恒!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苏敏敏魔咒一般反复地念着这样的话,却依旧无法缓解胸口的疼痛。眼泪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一次性爆发,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滚烫的泪和冰冷的水,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像是浓烈的毒药,一寸寸渗入了心底,流入了血液,蔓延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让人止不住颤抖起来。

  苏敏敏知道,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许之恒才不会后悔。

  没有了苏敏敏,他照样活得潇洒和自我,因为,苏敏敏对他来说,只是那么多女朋友中的一个。而卫楠,才是他心底最特别的存在。所以失去卫楠的时候他才那么痛苦,才让自己找到突破口乘虚而入。

  可结果呢?自己就像是倒贴上去的狗皮膏药,终于被他不耐烦地甩开了。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就因为我倒追着你,为你放下了尊严,在你眼里便显得那么卑微,那么让你不屑一顾了吗?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苏敏敏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顺便用冷水简单冲了冲身上的沙子,对着镜子里的女人,轻声道:到底是你太看重他,还是,太看轻自己?

  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里有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男生,虽然平时总是一张冰山脸,面对自己时却露出明朗的笑容,化为温柔的春水一般,让人心醉。

  放学时,她坐在他的单车上哼着歌,困倦时倚在他的肩膀上睡觉,在夏日里跟他一起吃冰棍,冬天牵着手互相取暖,考试复习的时候,便一起趴在桌子上讨论那些复杂的数学题,他会用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勾勾画画,回头微笑着耐心讲解。

  那些终究只是年少时的梦想,因为年少,才显得那么的干净而纯粹。

  梦醒的时候,苏敏敏看到的依旧是冷着脸的许之恒,一脸欢快的卫楠姐妹三人组,还有自己在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那些嫉妒的情感渐渐在心底开枝散叶,结出了恶毒的果,就像是一颗巨大的毒瘤,在对着卫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散发出阵阵恶臭。

  虽然她在表面上笑得温柔美好,跟卫楠说我们是好同桌好姐妹,心底的仇视却越来越浓烈了,所以才会偷偷拿掉许之恒给卫楠的信。

  苏敏敏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卫楠,你知道吗?许之恒那个白痴,高中的时候就默默地喜欢你,还用最白痴的方式给你写过信,可惜被我发现,给拿掉了。是我亲手毁了你们的一段姻缘啊。”她一边洗手,一边无奈地叹气,“我现在自食恶果了,被他折磨够了,你高兴吗卫楠,高兴吗……”

  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晚,众人已经准备回酒店了,苏敏敏一脸平静地走向了等在原地的观光巴士,无视旁边空着位置的许之恒,自己独自走到后排坐下。

  观光巴士载着众人原路返回,晚上的安排是在酒店后院的沙滩上烧烤,外加篝火晚会。

  一身的沙子让苏敏敏很是难受,一到酒店便去洗澡,进门之后看到正在换衣服的许之恒,绕过他想自行去浴室,却被他拦了下来。

  “苏敏敏,你闹够了吧?”他依旧是冷漠的语气。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只是无理取闹而已?真是讽刺,明明那么痛苦地说出了“分手”两个字,他居然不信,果然,他以为苏敏敏爱他爱到难以割舍的程度了,以为苏敏敏会永远像个狗皮药膏一样贴着他不放吗?

  苏敏敏翘了翘嘴角,淡淡道:“许之恒,其实我根本没有怀孕。”说出口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又补充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是你太白痴,我从网上下载的化验单打印的,你居然信了。”回头,果然看见许之恒的脸阴沉到了极点,面部表情近似扭曲。苏敏敏突然觉得心里特别爽快,继续说道,“所以,请你继续去追你最爱的楠楠去吧,我不陪你玩了,以我苏敏敏的条件要找你这样的,一抓一大把,排队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我稀罕你吗。”

  凭什么要在你身边受委屈……凭什么付出一切却得不到你一点点的好……

  别说真心相对,连正眼看的待遇都没有,在你身边待了一年,每天听你做梦叫着卫楠,每次看你一见卫楠就走神,你可想过我的感受?你又把我这个名誉上的女朋友置于何地?

  虽然一直在嫉妒和失望之间,在仇恨和自暴自弃之间,煎熬着,徘徊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默默等着你回头。

  还天真地以为,付出总会有收获的,真心总该有回报的。

  “那正好,你没怀孕,我就不需要担心这么年轻就养个孩子当拖油瓶了。”许之恒说完便转身出门,摔门声大到震耳欲聋。

  一滴眼泪瞬间掉落下来,掉到地板上似是明亮的水晶,折射着日光灯的光芒,那么刺眼,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这一年来,苏敏敏用尽手段对他好。原本在家里没做过家务的独生女,为了他,洗衣服、做饭全都学会了,围着围裙照着菜谱想方设法讨他欢心,每天起得都比他早,用头发挠痒痒叫他起床,晚上也会给他铺好床。自己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啊,因为他变成典型的“贤妻良母”,手心里也长了好几个趼子,手指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光洁漂亮了,眼中只有他自己,真是外人眼中典型的“贱女人”了。

  还以为两人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一年多,几百天的时间,多多少少……会有点儿感情在的。

  最终得到的依旧是他的冷漠和不屑一顾。

  每一次争吵,最终,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甚至没有朋友的安慰。

  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罢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吧……卫楠曾经真心对待过自己,把自己当成是祁娟、萧晴一样的姐妹,同桌多年也曾一起笑闹过,是自己亲手毁了那份情谊。如今,把一切都还给她吧,苏敏敏那颗糟糕透顶的发臭的心,也收回来自己藏着,不再拿到许之恒面前丢人现眼还惹人嫌弃了。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守着那散发着恶臭的毒瘤——这样多好。

  苏敏敏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光,远处的篝火星星点点,装点着美丽的夜色。

  喧闹了一天,终于沉寂下来,晚间的海边,吹起的风格外清凉,远处一波波的海浪轻柔地抚在沙滩上。

  柔和静谧的氛围中,烧烤也终于开始了,玩了一天快饿疯的同学们,把食物架了起来,缕缕香气迅速在空气里飘散开来。

  苏敏敏找到文学院学生所在的地方,一脸笑容地坐了下来。

  有人开玩笑说:“敏敏你不冷啊?穿这么漂亮的吊带裙来吃烧烤,你也太个性了吧?”

  苏敏敏笑道:“这不是有火吗,我要是觉得冷,你们就把我架上去烤一烤呗,顺便尝尝我的‘烤苏手’。”

  一句“烤苏手”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许之恒却依旧冷着脸,在旁边雕塑一般不说一句话,也不吃东西。

  众人表面上都欢快地吃着烤鱼,说着好玩的笑话,暗地里却互相使眼色,最好不要得罪这两位全身冒着飕飕冷气的“分手进行时情侣”。

  苏敏敏洗澡换衣服,然后上妆遮挡发红的眼圈,用了很长的时间,到沙滩的时候剩下的也就是一些残羹冷炙,大一点儿的螃蟹都挑没了,剩下一些塞牙缝的小虾米和形状扭曲的香肠等。苏敏敏面不改色自顾自地烤,烤熟了便一脸平静地拿来吃,黑糊糊的东西拿到嘴边,因为光线太暗看得也不清楚,扯一片咬下去,反正吃到嘴里熟不熟焦不焦都没区别,只能尝到苦涩的滋味。

  倒是让旁边的同学颇为震惊——失恋的人果然可怕,一个石像一般坐在那里全身冒着天然冷气,另一个一脸笑容吃着黑糊糊的焦螃蟹居然还吃得津津有味?

  苏敏敏的螃蟹吃了一半,旁边那摊的卫楠和祁娟等人像是已经吃饱了。祁娟走了过来,冷着脸对许之恒说:“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许之恒挑了挑眉,跟着祁娟到了不远处一个亭子里。

  祁娟直奔主题,“许之恒,我希望你有多远走多远,最好直接跟你妈出国别再回来了。”

  许之恒对祁娟并没有好脸色,冷冷道:“你似乎没有资格管我的去留。”

  祁娟冷笑一声,“我虽然很想亲手把你跟他一起送上断头台……但是,看在卫楠那傻瓜的面子上,我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将来咱们兵戎相见了,她还埋怨我没提醒你。你小心着点儿,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别跟着那个人一样去犯罪!否则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之恒耸耸肩说:“你觉得那个案子跟我有关?看来你当律师也不怎么样,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

  “跟你是否有关我不知道也不想在意,跟他有关就行了。”祁娟冷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会跟萧凡学长一起查,绝对不辜负你的期望,很快就能找出整死他的有力证据。你若不识趣,咱们就在法庭上见吧。”

  许之恒沉默,良久,才淡淡道:“祁娟,你可以把对他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但是,我有权不接受。要不是卫楠,你以为我想理你?”

  许之恒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转身走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祁娟才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狠狠攥紧手指控制住情绪,嘴角扬起个冷到极点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他终于也抛弃你们母子了,哈哈哈。虽然你也够可怜够倒霉的,却依旧无法消减我对你的厌恶之情,要不是你的出生,我妈妈也不会……也不会……”

  有些话终究没法说出口,只能压在心里,压了太多年便变成了仇恨,变成了对许之恒母子的恨之入骨。

  所以才在卫楠喜欢上他的时候,赤裸裸地表达出自己对许之恒的厌恶和抵触,想方设法让她明白许之恒是个人渣,希望卫楠打消跟许之恒在一起的念头。

  因为许之恒的身上遗传的一半基因是属于那个人的,他在那个人身边长大,受那个人的教育,又怎么可能是好人,怎么可能给卫楠幸福?

  那个人坏事做尽,那个人丧尽天良,那个人抛弃妻子……

  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曾经傻乎乎地靠在门口等他回来,然后扑到怀里,叫他爸爸。

  后来不顾妈妈剧烈的咳嗽和拉扯,疯了一样冲出去,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小娟想爸爸了,爸爸不要走,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该怎么说出口呢,我亲爱的卫楠,我最好的姐妹,你喜欢的许之恒是我那个禽兽父亲搞外遇生出来的儿子。他伟大的母亲曾经当着我的面打过我妈妈耳光,他伟大的父亲,我曾经最崇拜最喜欢的父亲,在多年后我万般无奈之下去找他借钱,给妈妈做乳腺癌手术。他带着一脸施舍的表情,给了我一千块钱,还很慈悲地说,不用还了。

  在他心里,我们母女,真的只值这么多了。

  祁娟回来的时候神色如常,卫楠有些担心地凑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娟,你怎么了?”

  “没事,风太大吹得我精神有些混乱。”祁娟说着便反握住卫楠的手,故作平静地道,“经过今天的事,你可明白了?你跟许之恒是没有可能的,在你们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可能了,他老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渣,那种人他能生出好物种吗?”

  卫楠沉默良久,久到火堆渐渐灭了,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时,才轻声道:“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祁娟冷着脸说:“还是明确表个态,别给我含糊其辞,我可是服了你拐弯抹角的语言艺术。”

  “你还真是固执啊。”卫楠笑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跟他走不到一起的,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今天……更加明确了而已。”

  许之恒,在你假装不会游泳,我真正不会游泳的那段时光里,我们曾一起快快乐乐地在沙滩上做着旱鸭子。

  可你终究是要去海里的,而我也只能留在岸上观望。

  你的领域,我无法涉足,我的地盘,你无法适应。一条海岸线,隔绝着相爱的两个人,我跳进去会溺水而亡,你爬出来会干涸致死,两条,都是不该选,也不能选的路。

  不是太理智,只是,我们已经不得不理智了。

  “楠楠,学会遗忘的人才能活得幸福。”祁娟的声音在风里显得特别单薄。

  其实两人都明白,有些事终究是忘不掉的,譬如那些刻骨的甜蜜,譬如那些铭心的痛苦,譬如那些激烈的仇恨——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永远都无法连根拔出。

  “我会……努力。”卫楠说。

  烧烤结束之后的篝火晚会,众人围在一起非常兴奋地玩闹着。

  苏敏敏看上去特别高兴,穿着漂亮性感的裙子跳舞。她有舞蹈底子,跳起舞来整个人显得十分轻盈,本来就是很漂亮的女人,现在更是满脸散发着光彩。

  祁娟冷冷地说:“简直像练九阴白骨爪的梅超风,她受刺激了啊。”

  原元突然低声笑道:“你不觉得穿着火红裙子的苏大小姐,挺像一只凤凰的吗?”

  祁娟仔细一看,只见那裙子随着舞蹈动作在苏敏敏身后飘着,整个人看上去的确很像一只火鸡,就差在头顶插根鸡毛了。于是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她这是要涅重生了,所以才在做垂死挣扎。”

  原元笑道:“其实我还挺同情她的,被人甩的感觉不好受啊,换作我的话还能揍人发泄一下。苏大小姐那么淑女,摔个枕头都摔得那么温柔,再加上对方是气场强大的许之恒同学,苏小白兔怎么敢揍哦……我都替她憋得慌了。”

  祁娟突然扭头道:“你这么清楚,被人甩过?”

  原元无奈道:“本质上虽然是我被甩了没错,可形式上依旧是姐姐我占上风,痛扁了他一顿。对付贱男绝不能手软,等有一天我在手术台上碰到他,我绝对把他全身给剁了!”

  祁娟笑着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到时候惹上医疗纠纷,姐姐我给你打官司。”

  “成,说定了啊!”

  两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对了,咱俩谁是姐姐?”原元突然疑惑道,“我属虎,你呢?”

  祁娟笑着说:“看来我是姐姐,因为我属狮。”

  “靠,你敢耍我……”

  两人正在笑闹着,苏敏敏一脸笑容走了过来,“要毕业了,以后天南海北各一方,怎么说都是多年同学吧,来干一杯。”苏敏敏把酒递给沉默着的卫楠,卫楠要接,却被祁娟拦了下来。

  苏敏敏笑道:“你不会是怕我给卫楠下毒吧?”

  祁娟笑得灿烂,“你应该没那贼胆。”说完便仰头,把酒一口喝光了,然后说,“恭喜你,获得自由身。”

  苏敏敏点点头,跟祁娟碰了碰杯,“祝你事业顺利,变成律师界的牛人。”随即一仰头,豪爽地喝光了酒。

  “谢谢。”祁娟笑了笑,话锋一转,“你已经找到工作了对吧?”

  苏敏敏道:“打算炒老板鱿鱼,改行了。”

  “改行干吗?贩毒?”

  祁娟的嘴巴依旧不饶人,苏敏敏倒也依旧波澜不惊,笑眯眯道:“我打算去当语文老师,教师资格证已经考过了。”

  原元很不给面子地把半杯酒整个喷出来形成一条长箭,然后拼命拍着胸脯咳嗽。

  祁娟挑眉道:“当老师?那你得摧残多少祖国的花朵啊?”

  苏敏敏笑道:“毒液浇灌出来的花朵,才是最美丽的。”

  祁娟沉默,良久才微笑着伸出手来,“那么,就祝你当个好园丁,浇灌出一园子蓝色妖姬吧。”

  苏敏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也伸出手来跟祁娟握了握。然后走到卫楠面前,她轻声道:“我有东西给你。”说着便自己先走在前面带路。祁娟疑惑地看着卫楠,卫楠笑道:“她不会给我炸弹的,放心。”

  两人在走廊的拐角处站定,苏敏敏转身,对卫楠微微一笑,说:“你知道吗,我曾经从你那里拿走了两份东西。”

  卫楠淡淡道:“哦?说来听听,我可是会讨债的,说不定做鬼也不放过你。”

  苏敏敏笑了。

  “那就等你做了鬼再说吧。”然后捋了捋长发,苏敏敏轻声道,“第一份,是高三的时候许之恒写给你的信,我看都没看就烧了,没法还你。”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份,是你那年生日时他送的礼物,盒子里,其实是有东西的,被我拿掉了而已。”

  机关算尽,最终得到的依旧是他的冷眼相对。

  于你,那些过去的钩心斗角或许不会改变如今的结局。

  于我,那些年少时的冲动,却是一生中都抹不掉的污点。

  让人夜半惊醒时的梦魇,一段不光彩的过去,如今全都说出了口,像是在太阳底下曝晒自己那发霉的心,心脏上裂开了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口子,张牙舞爪竟如此可怕。

  再也不是那美丽的凤凰了,即使想浴火重生,也找不回过去的自己。

  苏敏敏一边笑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抓起卫楠的手,把里面的东西轻轻地放到卫楠的手心里。

  “还给你吧,我们……从此两清。”说完苏敏敏便扭头走开,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雀跃又有节奏,苏敏敏长长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一袭长裙也被海风吹了起来,潇洒无比,也孤单无比。

  卫楠低下头,握了握手心里冰凉的戒指。

  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模糊,却依旧是那个人熟悉的笔迹。

  “卫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给得起你什么。只能把心底最干净的地方,留给你。”

  心底最干净的地方,是哪里?

  许之恒,你的心里留给我的位置,我早已找不到了,也没有资格……继续住在那里。

  一个戒指,一张纸条,错过的东西回收的时候,却已然太迟。

  终于明白你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我只想找一个,能够接受我一切的人。”

  当年你以为我收到了戒指是吗?你以为我收到之后没有回应是因为看不起你是吗?你以为我不愿意待在你心底最干净的地方,不愿意接受你最珍贵的戒指,所以你才那样说的是吗?

  当时的你是什么感受,为什么现在想起来,都会有种心疼到窒息的感觉呢?

  手心里冰凉的戒指,突然染上了一滴温热的泪,也瞬间被风吹干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很多年后的一次公务出差,卫楠独自一人飞到了海南。

  那家曾经住过的旅店,因为城市规划而拆迁了。那些曾经走过的路线,过了几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卫楠曾经最爱的歌手,阿桑,死在乳腺癌的折磨之下,低调的她在临死之前,甚至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那个寂寞的女子,离开得那样沉默和突然。听着她空灵的歌声,脑海里清晰地放映着的,是过往那些熟悉而又鲜活的画面。

  大学二年级的那一年,有那样一个人,在愚人节那天骑着车飞到身边,背起自己往医院狂奔,他宽阔的背上传递着暖暖的让人安心的温度,他焦急的目光让人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医院走廊里刺目的日光灯映出他听到病情不严重的刹那,微笑的脸。

  毕业旅行的那一年,苏敏敏对许之恒笑着说再见,黑亮的长发被海风吹起,略显瘦弱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走廊的拐角处,许之恒低沉的声音独自唱着阿桑的《受了点儿伤》。卫楠修长的手指弹着吉他来伴奏,他坐在那个沙滩上,背倚着栏杆,海风轻扬起他细碎的刘海,露出他精致的面部轮廓,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最寂寥的黑夜,回头凝视卫楠时,却十分遥远。

  他双唇微张,轻声吐出的歌词,如同珍珠落玉盘,轻轻地敲打在卫楠的心上。

  my love,晚安,就别再为难,别管我会受伤。

  想开,体谅,我已经习惯,不然又能怎样。

  这个城市太会伪装,爱情就像霓虹灯一样,谁离开之后却把灯忘了关,让梦做得太辉煌。

  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

  一首情歌都比一个亲吻更长,这就叫做好聚好散……

  沉闷的空气里,心脏因为太疼痛而加速跳动着,耳边撕扯般的风声里,卫楠似乎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哭声——那只是存在于幻觉里的哭声,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发泄的哭声。

  海浪不断地冲击着沙滩的声音,和着许之恒低沉的嗓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手心里是那枚冰凉的戒指,还有纸条上,被泪模糊了的字迹——“我只能把心底最干净的地方,留给你。”

  许之恒跟着他母亲出国,苏敏敏远走他乡,其余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卫楠不知道,在自己静静注视着许之恒的时刻,远处的楼台上,也有个人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周放评价道,“这是一个美丽的死局。”

  陆双说:“没关系,我便是解开这死局的钥匙。”

  周放笑着问:“那么有信心?你会不会有点儿夜郎自大了?”

  陆双微微一笑,“世上没有解不开的锁,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去解开,想让锁生锈,来体现那份刻骨铭心。”

  两人止住对话,望向窗外。

  楼下的人在狂欢,许之恒和苏敏敏已各自离开了。

  卫楠独自一人站在海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海风吹起她单色的T恤,扬起她略长的头发,原本总是没心没肺笑得灿烂的女生,那一刻,看上去却是那么孤单,和寂寞。

  巨大的海面和渺小的身影融合在一起的画面,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心疼感觉。

  周放拿起相机,拍下了那一幕。

  陆双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中带着认真和坚定。

  “许之恒曾经拉着卫楠在雨里狂奔,我知道,那些深刻又美好的记忆,是卫楠始终都无法忘记的,甚至一辈子,都忘不掉。”

  “但是——”

  “我愿意,为她,撑起一把伞。”

  一句话断了三次,连空气里都有了回音。

  周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陆双的肩膀上,给出朋友之间最珍贵的,鼓励的力量。

  陪她淋雨,为她撑伞,都是爱的表达方式,没有孰轻孰重,没有谁浅谁深,只有哪个更适合她去选择。

  曾经年少单纯的卫楠,跟着许之恒淋雨,淋了很多年,时间太久了,久到卫楠已经习惯了没有晴朗天空的日子。一起淋雨虽然浪漫,却一直好辛苦,好辛苦。原本纯粹简单的卫楠,渐渐地,也学会了用面具来伪装自己,脸上灿烂的笑容背后,掩盖了多少惹人心疼的无助和辛酸。

  可是她忘记了,淋雨的浪漫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能在雨中打着伞陪在身边的人,才能一路走下去。哪怕步伐平缓,哪怕没有惊心动魄,哪怕不能刻骨铭心,却是……最温暖和安心的所在。

  三天的毕业旅行很快就结束了,海南的风光让众人大开眼界,回去的途中都玩累了,便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车厢里难得安静下来。

  周放和陆双居然也要搭便车,还给了旅行社车费,卫楠非常无奈地问:“你们不坐飞机了?”

  陆双认真地道:“脱离地面,飞在高空,会没有安全感。”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卫楠后面。

  周放悄悄凑过来对卫楠说:“其实他一上飞机就睡觉,完全没有时间去体会‘安全感’这玩意儿的,哈哈哈。”

  卫楠看向陆双,发现他真的已经开始一脸淡定地“闭目养神”了。

  无语。

  周放和陆双坐在一排,卫楠和祁娟坐在一排。

  原元骨子里依旧有T大学生传统的“尊敬学长”的观念,况且也不像祁娟那样厌恶笔名为“周放”和“病毒”的作者,所以在祁娟冷着脸看都不看他们二人的时候,原元便非常“内敛”地笑着凑过去跟两位神侃。

  周放一脸看“小狗狗”的表情,向原元微笑道:“师妹啊,你们要把每一科都轮一遍对吧?”

  卫楠暗自抱怨,轮一遍,这大作家说话也太没艺术感了。

  原元倒是乖乖回答:“嗯,对啊,师兄你也知道医学院的规矩?”

  “我的朋友有很多是学医的。”周放解释道。

  原元笑眯眯道:“我跟楠楠在一组,安排是……先去心外科,对吧楠楠?”

  卫楠懒洋洋地点头,“对。”

  周放笑道:“那你们自求多福吧。”

  “怎么这么说?”原元好奇道。

  “心外科有个何淑敏教授,那位何师太骂人可不是一般的狠毒,有人经常被她骂哭,所以我建议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千万别迟到哦。”周放轻笑道,“你应该知道你们医学院的大才子,叶敬文师兄吧?”

  卫楠心头一跳,叶敬文那个牛人,绝对不是简单的“知道”两个字可以形容的,那简直是太“深刻”了。以“废话”作为QQ自动回复,跑出国去留学读硕士的变态师兄。医学院才子叶敬文,中文系才子周放,T大的这帮“才子”们还真是扭曲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就是何教授带出来的哦。”周放一脸欠扁的笑容,“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卫楠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叶敬文那么恐怖,原来是何教授的徒弟。

  周放继续说:“那个女人,唉……真是灭绝师太一般可怕又独特,会让你非常深刻地感受到学医的销魂滋味,我会多烧点儿蚊香,保佑师妹们平安的。”

  听着他的描述,卫楠不禁打了个寒战。

  毕业旅行之后就要到医院实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是怎样可怕的人生?

  到医院的第一天,卫楠终于体会到了周放口中“学医的销魂滋味”。

  周放的叙述,其实根本不足以表现何教授的恐怖,那个女强人,脸上的寒霜足以在夏日里制造出太平间的冷冻效果。

  因为睡觉睡过头,一边擦着汗一边跑到医院的卫楠,被何教授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卫楠一见大事不妙,赶忙垂下头乖乖装孙子,斜眼一看,旁边的原元也低着头装孙子,身旁还站了一位个子挺高的男生,用“悲天悯人”的同情眼神注视着两人。

  冷若冰霜的何教授开口便砸了个惊雷下来,“自己看,几点了?!”

  卫楠从来没有戴表的习惯,从口袋里翻了半天也翻不出手机,旁边那男生很好心地把手伸到卫楠面前,让卫楠看表,卫楠脖子扭转九十度才看到了时间,“呃,七点五十五……”卫楠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吟。

  “八点就是交班会议,你七点五十五才匆匆赶到医院,有时间观念吗?”何教授冷冷地道,“要让病人看到你疯子一样往里跑,还以为你是受了刺激的野兽,谁敢找你看病?”

  一滴冷汗从卫楠的额头上掉落下来,她赶忙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我……”

  “还好你没穿白大褂,来毁灭医生的形象。”何教授冷着脸打断卫楠,“对了,你的白大褂呢?”

  卫楠赶忙从包里拿出被揉成一团的白大褂,不知道该给她检查还是当着她的面换上。

  何教授一翻白眼,“你们是来医院见习的,还是来菜市场当屠夫的?这白大褂怎么这么破旧。”

  卫楠无语,头垂得更低了,旁边的原元也捏着皱巴巴的衣角,跟着一起垂下头,两人的动作还挺和谐的。

  “卫楠是吧,以后不许穿凉拖,顺便把你那头发扎起来,在体检的时候,你一低头,头发就会垂下来像扫帚一样扫到病人的身体,怎么连这都不懂。”

  “……是。”

  “原元你也是,别让我用手术刀给你们削头发,愣着干吗?马上去给我收拾好!耳环、戒指全摘了,以后不许戴。”说完她便回头,冷冷地冲那男生道,“费腾,你去给两位师妹找件新的白大褂来。”一边往办公室走,她一边无奈地叹着气,“唉,T大的学生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了,这都什么素质,跟前几届的师兄、师姐完全没法比。”

  何教授走后,费腾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耸耸肩道:“两位师妹,你们刚来这里不知道何老师的脾气,以后注意点儿,别惹她生气。”说完又凑到原元耳边,轻声道,“千万不要挑战灭绝师太的爆发力,很恐怖的哦。”

  原元瞬间垂下头,很乖很乖地点了点头。

  费腾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去拿白大褂,笑得那还真够“天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原元才抬起头来抹了把脸,对卫楠道:“靠,吓死我了,我刚才被灭绝师太当成了练九阴真经的靶子,还说要扣我出科成绩,叫我去抄十份病例,我哭啊,楠楠……”

  卫楠也颇为无奈,深谋远虑道:“这个……何老师手下,我们要待多久来着?”

  原元颇为悲壮地道:“三天,七十二小时,那得多少秒啊,嗷……”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再一闭一睁,三天的时间其实很快就能过去。

  可惜的是,卫楠和原元根本没机会闭眼,所以时间就过得特别慢。大半夜的,医院住宅区的学生宿舍里,卫楠和原元正在埋头苦战抄病例。卫楠感叹道:“人生啊,真是何等的悲……”

  原元无奈道:“快抄吧,得罪她的学生据说下场都很惨。”

  卫楠疑惑道:“你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了?据说是据谁说的?”

  原元笑着说:“费腾呗。”

  卫楠坏笑,“哦,才认识一天,就跟他那么熟了啊,师兄都不叫了,还费腾。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呵呵。”

  原元无视卫楠的阴笑,自顾自地道:“我觉得,他的名字特别艺术。比如你哥卫腾吧,那就只有一个歧义是‘胃疼’。可费腾呢,你如果站在动物学的角度讲,就是——狒腾。如果站在物理学的角度讲,就是——沸腾。如果站在医学的角度讲,就是——肺疼啊。”

  卫楠一下呛了口水,狂拍着胸口喘气。

  原元继续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他爸妈特有才,超过一语双关的境界直接上升到三观不正了,哈哈哈。”

  “三观不正不是这么用的吧,你别欺负这几个汉字了。”卫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照你这么说,我的名字也很艺术的,如果站在医学的角度,就是胃腩;站在哲学的角度,就是为难;站在植物学的角度拆一下字,还是朵木楠花。”

  原元点头说:“那是那是,其实我也是个文艺的人,原元这名字好记又特别。以前我爆粗口骂脏话的时候,她们说原元你真是个粗人!我怎么回答的,你记得吗?”

  卫楠笑道:“你一脸严肃地说,姐姐我不是粗人,我是圆的。“

  “对,就是这句,可经典了对不对?哈哈哈。”原元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卫楠突然觉得,两人之间这样的对话,跟周放和陆双在一起自吹自擂还挺像,看来两位女生的厚脸皮也有指数增长的趋势。

  卫楠笑了笑,突然想到自家哥哥,于是一拍桌子,兴奋地道:“对了,说起名字,我倒想起个好玩的。高中有个同学叫杜子腾,加上我哥卫腾和师兄费腾,肚子疼、胃疼、肺疼,那真是医院诊断的时候最常用的——吉祥三疼啊!”

  原元继续大笑,“吉祥三疼,哈哈哈,卫楠姑娘,你太有才了!”

  卫楠耸耸肩说:“有才也得继续抄病例啊,灭绝师太不会因为我有才就教我九阴真经的。”

  两人低头抄了一会儿,实在是手指抽痛,于是又忍不住聊了起来。

  原元道:“那会儿化学院有个叫沈景冰的,老师普通话不标准,点名的时候一直在那儿‘神经病呢?神经病同学没有来吗?’把大家都给笑趴下了。”

  原元继续笑,凑过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对面楼上还住了个鲍余晓?”

  卫楠点头,“当然记得,那是多么深刻的笑料啊!”

  原元手舞足蹈,挥着抄病例的纸,笑得都快抽搐了,“那天下暴雨,一男生在窗户那儿喊:‘暴雨小,暴雨小’,下面有人吼了一句:‘楼上的兄弟,大中午的喊个屁啊!不知道这暴雨一下就得一整天,小不了的,回屋睡你的觉去!’那人委屈道:‘我在喊我同学,他叫鲍余晓……’那男生来了句:‘这样啊,我姓萧,将来生了女儿取个名叫萧雨大,配你家鲍余晓,那就是一生的雨季啊!’”

  原元捏着喉咙学男生说话学得还挺像,逗得卫楠也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两人一起总结道:“取名字,真是门艺术。”

  隔壁突然传来咚咚敲墙壁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大吼:“大半夜的闹鬼呢?!倩女幽魂不是你们这样笑的!”

  两人对视一眼,扭头一看——千山鸟飞绝,只因,我们笑了。

  “唉……”卫楠叹气,“继续写吧,才写了一半呢,我手都快抽筋了。”

  “唉……”原元道,“你的手抽,我的手抖,凑起来正好一对。”

  卫楠道:“脑子不抖就不错了。今晚我们要定十个闹钟,免得明天起不来,迟到了被灭绝师太炮轰……”

  卫楠忘了,除了手机闹钟以外,还有个叫做陆双的人工闹钟,正在那儿一脸笑容地等着闹醒自己。

  第二天,在十个闹钟的魔音摧残下,原元和卫楠六点半就准时起床了,作战般迅速梳洗完毕,把头发高高扎好,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白大褂更是用熨斗烫过一般笔挺,胸卡也检查了一遍,准备就绪,这才意气风发地拿着昨晚抄好的沉甸甸的病例赶到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是七点半,办公室外的护士已经开始忙碌着整理病例,医师也陆续赶了过来,卫楠和原元洗手换工作服,准备早上的交班和查房。

  今天何教授倒是反常的最后一个才到,看到卫楠和原元非常乖地坐在那儿跟费腾师兄一起看病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俩今天也跟着我查房吧。下午有个室间隔缺损的修复手术,要看吗?”

  卫楠和原元马上精神起来,头刷地一抬,然后整齐地点了点,就像小鸡在啄米。

  “要的!”

  看到两人求知若渴的目光后,何教授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

  却不知,那略带迷茫的眼神并不是求知若渴,而是,太困了。

  医师办公室内,早上的交班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因为心外科医生、护士太多,围着桌子坐的话根本挤不下,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都站着,一群白衣天使站成了一个圈,看上去特有气势。

  “大家早上好,一区交班。”护士姐姐柔和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吹过心田。可惜那清风虽然吹得舒服,卫楠和原元却听得迷迷糊糊。刚进入实习阶段,很多东西都不懂,在她念那些体温、血压的变化规律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正在那大眼瞪小眼,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咯咯咯咯……”公鸡的鸣叫声。

  念病历的护士姐姐立即停了下来,疑惑地抬起头来。

  何教授的目光如冰剑般刷地一下射到卫楠和原元所在的位置。

  “咯咯咯咯……”鸡叫的声音还不停,卫楠赶忙把手偷偷伸到口袋里,按了拒听键。

  何教授挑眉,“继续。”

  护士姐姐又开始念:“昨日病人总数二十八人,入院三人,出院一人,手术一人,请假未归的有八床,十六床……”

  “咯咯咯咯……”

  护士姐姐再次迷茫地抬起头,何教授终于爆发,“谁的手机?关了!”

  卫楠颤着手指,伸到口袋里把手机关掉。

  “这里是医院,不是屠宰场,还鸡叫?”何教授冷笑道,“原元,回头把铃声给我换了!想吓坏病人还是怎么的?”

  原元看了卫楠一眼,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点头如捣蒜,“是是……我马上换……”

  “叫你回头再换,先给我专心听。”何教授冷冷道。

  “……是。”

  原元替自己背黑锅背得那叫仗义,卫楠有些过意不去,偷偷伸手捏了捏原元的手心,被原元捏回来。

  两人在角落里缩成了小虾米的形状,恨不得自己变成空气别让何教授发现……可惜何教授的目光有一种穿过皮肤直接透视你灵魂的可怕力量,在她凌厉的眼神把全身都割了一遍之后,交班会议也终于结束了。

  卫楠和原元只觉得站得腿软,确切地说,是被吓得腿软。

  卫楠出门走到洗手间,打开手机的时候咯咯咯的鸡叫声再次响了起来。卫楠赶忙接起来,没好气道:“陆双!你不用每次打电话都这么执著吧?”

  “我当然要打到你接起来为止,不然不是白打了吗?”陆某人还毫不自觉,声音带着淡淡笑意,“你起床了?”

  “你打电话是为了叫我起床?”卫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是的。”陆双还非常悠闲地说着,“你妈妈说,你今天第一天去医院,可不能迟到,我听她吩咐叫你起床。”

  卫楠无语。

  你昨天怎么不叫啊,害我迟到被老师骂!

  你今天怎么又叫了啊,害我没迟到还被老师骂!

  陆双啊陆双,你还真是需要的时候不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出来捣乱,你真是我的灾星啊灾星,扫把星啊哈雷彗星!

  卫楠气得想摔手机,可是对方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声音又那么温柔,卫楠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能非常无奈地道:“谢谢你了,我发现定十个闹钟还是能起来的,所以以后不麻烦你亲自叫了。”

  “好吧,那你中午回家一趟,你妈妈说有事情商量。”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陆双微微一笑,“你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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