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赶上医院的周三大查房，由主任医师带着全部医生和实习生，每个病房每个病人都要过一遍。卫楠和原元跟在大部队后面，站了一上午站得都快虚脱了，也终于明白这些外科医生的彪悍。
尤其是带头的何教授，完全看不出她有丝毫不耐烦或者劳累的情绪。
据说何教授是个很牛的女人，遇到大型手术，连续站二十个小时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外科医师需要强大的体力和精力，因此也少有女医师选择外科。在大家的观念里，女人总是要顾家顾孩子的，何淑敏却是个典型的事业型女人，很早就跟老公离了婚，独自一人辛苦地带大女儿，还把女儿何叶送去了T大医学院经受历练。据说她很牛，发表的文章印出来能有一大箩筐，带出来的学生也很牛，桃李遍天下，其中有好多牛人出国深造，魔爪伸出中国伸向世界，把何教授的精神发扬光大。
从费腾口中听说这些之后，卫楠和原元对这个“灭绝师太”升起了滔滔不绝的仰慕之情，被她骂反而觉得是件挺荣幸的事情，很多学生想被她骂都没机会呢。于是两人就厚着脸皮硬着头皮，乖乖地跟着她当跟屁虫，竖起耳朵听她跟病人交流。
一群医生们在一个病人跟前一站就几十分钟，动都不动像雕像，居然也没人喊累。长辈们都不说累，卫楠和原元当然不敢喊累。原元今天还不知死活穿了双高跟鞋，站得摇摇欲坠，卫楠便每次都刻意站在她前面，让她累的时候可以扶自己一下。
一个上午的查房终于结束后，卫楠到换衣间把白大衣脱了，对着镜子喘了口气，便飞奔出医院，坐地铁回家。
一进门，卫楠就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
“我靠！！你把我游戏存档删了，陆双你想死啊！”那熟悉的，摧残了自己二十年的，卫腾牌魔音。
“呵呵，那可不是我删的，你电脑不是中毒了吗？我好心帮你杀，你还恩将仇报啊。”温和好听的声音，当然是属于厚脸皮的陆双。
卫楠换了拖鞋，找到声音的源头，是来自老哥的敞着门的卧室。
卫楠一头冷汗站在门口，看着张牙舞爪的老哥和一脸淡定的陆双，还有那台时明时暗正做“垂死挣扎”的老电脑。
两人似乎也察觉到卫楠的存在，同时扭头。
陆双微微一笑，“卫楠回来了？”
卫腾则翻着白眼，对陆双道：“我这当哥的都没问呢，你先抢着问，你谁啊？”
卫楠沉着脸，冲陆双点头以示问候，然后扭头向自家哥哥翻了一下白眼，“哥，你怎么回来了啊。”
卫腾道：“我放假，不行啊？”
“你们学校真个性，这么早就放假。”卫楠凉凉地道。
“那是，在医院见习的人是没有假期的，我知道你命苦，你就不用嫉妒了哈，我会疯狂地玩，把你的假期也赚回来的。”
“我才没嫉妒你，我起码到医院见习了，你还在学校实验室……洗试管。”
“唉，我说你这丫头是看我不顺眼还是怎么的？我这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叫什么态度啊？”
兄妹两人把陆双堵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斗起嘴来。
良久，陆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位，先让我过去行吗？”
两人齐齐回头，“干吗？”
陆双道：“内急。”
走出卧室之后，陆双听到屋里的兄妹俩继续开吵，唾液横飞，妙语横生，简直是一对活宝。陆双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卫生间门口遇到冷着脸出来的女生。
女生淡淡的声音道：“我先走了，你慢慢玩。”
陆双皱起了眉头，拉住她，柔声道：“生什么气啊，我帮你找房子还不行吗？”
“算了，我自己找，你还是操心你的卫楠吧，免得到手的鸭子飞了。”
话音刚落，就见卫楠从卧室出来了，或许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卫楠一脸茫然地看了眼叫自己的女生，又看了眼陆双。
看着她那糗样，陆双不禁笑了起来，介绍道：“我妹，陆丹。”
卫楠恍然大悟，一边研究他俩外貌的相似度，一边微笑着伸出手来，想跟陆丹握手。
结果陆丹看都不看卫楠一眼，冲陆双冷笑道：“谁是你妹。”
陆双无奈，凑过去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给点儿面子。”
陆丹冷笑道：“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卫楠一脸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伸到脑后理了理头发，回头，只见卫腾懒洋洋地靠在门口。
卫楠无语望天，上帝啊！这都是什么可怕的兄妹关系。
卫腾靠着墙，疑惑道：“陆双啊，你不是内急吗？厕所没人了你还不快去？”
陆双摸摸鼻子，笑了笑，“我差点儿忘了……”
陆双绕过陆丹，进了卫生间。
卫楠继续无语望天，差点儿忘了的内急，是怎样的急法来着？
其实今天叫卫楠回家，主要是老妈亲自下厨，给远道而来的陆丹接风。
陆丹前些年因为身体的缘故休了学，到今年才大学毕业，这次来南方找工作，正好跟放假的卫腾同路，两人便一起坐火车回来。陆双的父母还留在北方，要卖掉最后的家产，然后再搬过来，回迁故乡。
陆家集体从北向南的“迁徙”，还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饭桌上，陆丹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卫腾说是她在火车上吐了一路导致的。
陆双对妹妹倒是颇为体贴，一脸温柔笑意，声音也很温和。
“陆丹，你不舒服，就不要吃那些油腻的东西了。”说着，陆双便把她碗里的一大块肉夹过来，自己吃掉。
卫楠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打着“关心妹妹”的招牌，来给自己牟取私利？
陆丹扭头，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吃到一点儿东西。我很饿，你饶了我行吗？”
陆双把第三次夹起来的排骨放了回去，微微一笑，柔声道：“饿？那你吃吧。”
看着他那笑脸，卫楠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卫妈妈端了最后一盆西红柿蛋汤走了过来。
陆双笑道：“阿姨您也来吃吧，别忙了，菜已经够多了。”
卫妈妈一脸笑容坐下来，对非常礼貌懂事的陆双道：“好吃吗？”
陆双笑着说：“非常好吃。”
好吧，他俩才是母子，其他人全是空气。
“阿姨，您的厨艺真的好厉害，什么时候教我几手？”陆双继续跟卫妈妈聊天，把卫妈妈乐得都快翘尾巴了，“好好，有空你过来，我教你做红烧排骨。”
陆丹轻声嘟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某些人，假不假啊……”
陆双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多吃饭，少说话行吗？”顿了顿说，“回去再收拾你。”
卫楠正好坐在陆丹旁边，听到了陆双的声音，心情突然变得非常复杂。
看来总是以翩翩君子形象示人的陆双，对待他妹妹完全反映出了他的恶魔本质和鬼畜属性，这人实在是……太惹人手痒了。
真想替他妹抽他两鞭子。
相比起来，那个把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的自家哥哥，只能是天下第二糟糕哥哥。
第一的宝座，陆双可是以绝对领先的优势坐了上去。
原本卫楠以为老妈叫自己回去只是顺便当绿叶陪衬一下陆双，再施舍几块红烧排骨吃的，结果刚吃到一半，老妈就正襟危坐，说要进入今天的主题。
“陆双啊，你要跟妹妹一起住吗？”
还没等陆双说话，陆丹赶忙道：“我才不跟他住。”说完她继续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陆双用“你很乖”的眼神看了一眼陆丹，然后抬头笑道：“阿姨是说上次让卫楠搬过去的事吧？我没问题，反正有两间屋子，空着也是浪费。”
卫楠默默地低头拨着碗里的米粒。
“陆双住的地方，条件当然比学生宿舍好，又离医院挺近的，卫楠啊，要不你就……”
老妈还没说完，卫腾突然道：“我不同意！”
卫楠感激地看向哥哥，关键时刻，老哥你真是没有辜负咱俩血液里一半的相同基因啊！
卫腾看了妹妹一眼，扭头对老妈道：“卫楠生活习惯那么糟，跟陆双住，岂不是要麻烦死他了。”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卫楠癫痫发作了，会对陆双很不利的。”然后他又一脸友好地看向陆双，“陆双是我哥们儿，我得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卫楠郁闷地想，那一半的基因其实早就变异了吧，哥哥这胳膊肘往外拐得也太明显了，狠狠伤了我的心。
其实卫楠也不想搬去跟陆双住。
虽然现在男女合租已经渐渐流行起来，而且陆双的人品也不用担心，只是卫楠的思想还没那么新潮。
可是，原元过几天也要搬走，那个彪悍的丫头早就找好了宿舍，说是有个死党跟她合租，卫楠又不好插一脚进去。况且医院的新宿舍还在修建中，卫楠和原元被安排到一栋挺破旧的楼，外表看上去颤巍巍的好像随时能倒塌，宿舍的条件的确也很差。比如浴室的喷头经常抽风，刚刚在滴泪，瞬间就喷热水；比如墙壁隔音效果太差，能清楚听见隔壁女生的八卦；再加上没有空调，头顶只有如同老式轰炸机一般的电风扇，在深夜里制造不出轻风，反而制造着震耳欲聋的噪音。宿舍又在二楼，蚊子、老鼠、蟑螂在床边络绎不绝，简直是个小型动物园，而且动物比人还嚣张。
卫楠终于哀叹一声——我搬！
当天下午，卫楠和原元一起，第一次跟着何老师进手术室。
以前她们也在人体解剖室待过，拿过手术刀解剖过尸体，如今真的到了手术室面对着病人，还有一尘不染的洁净手术台，卫楠和原元心中都是一阵激荡。
这次来做手术的是个小女孩，先天性室间隔缺损，何老师镇定自若地站在手术台边，似乎面对的是一个布娃娃，刀工也实在是厉害，卫楠和原元只顾得上张大嘴巴来膜拜。
手术顺利无比，何老师主刀，费腾师兄做助手，两人配合得无比默契。
卫楠见原元对费腾一脸的崇拜，费腾偶尔抬头看一眼原元，然后微微扬起嘴角——虽然那嘴巴遮了层口罩，可他扬的幅度实在太大了，导致口罩也随着动作皱起来。
卫楠心中不禁偷乐，凭自己那准确的第六感，这俩人啊，绝对有戏。
好姐妹原元虽然自从与男友分手后一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其实……她跟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挺相似的，有些痛苦只是装在心里不表现出来，如果费腾是她的第二春，作为好友，卫楠当然替她高兴。
同理，原元也非常高兴卫楠能遇到陆双，于是在听到卫楠要搬去跟陆双住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挺好挺好，反正现在男女合租也挺流行的，一人一个卧室，私生活不受干扰嘛。”
“私生活……”卫楠无奈，原元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哦哦，当然你不需要顾虑这个，我觉得陆双那人挺乖的，应该没有乱七八糟的冶游史。”原元继续道。
冶游史是“性病科”经常用到的专业术语，非常适合那些风月场合的花花公子。原元，你真该回去补习一下语文了。
卫楠迁徙的过程非常简单而迅捷。
晚上回家后卫楠花了半个小时，只用一只大皮箱装了满满的衣服，然后自己坐着地铁到了指定的地方。卫腾说要送也被卫楠给拒绝了，他不过是以送妹妹为借口跑来找陆双借光盘而已，卫楠才不想被他利用。
陆双开门的时候一脸震惊，看到卫楠手里的箱子，无奈一笑，“我还以为你有柜子什么的要搬，想打电话给搬家公司来着……”
卫楠微微一笑，“人搬来就行了，其他啊，都是身外之物！”
说完她便绕过陆双进了门。
陆双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哦。人搬来就行了，你有这觉悟，那真是太好了。”
卫楠突然回头，“你说什么？”
陆双一本正经道：“我是说，要我帮你整理吗？”伸手指了指左边开着门的卧室，“你住这间。”
卫楠一进屋，瞬间垂头丧气。
这简直是雷死人了，纯白的床单，纯白的窗帘，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地板——嫌我在医院待得还不够是吗？
卫楠迅速把床单给掀了，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深蓝色印着猫脸的床单铺了上去，白色的被子也收了起来，翻出自带的淡蓝色印着狗头的毛巾被。深蓝的床单、淡蓝的被子，融成非常和谐的蓝色调。上面的图案是猫狗一家亲。
陆双站在门口微笑着，良久才摸了摸下巴，评价道：“猫和狗，真是不错的搭配。”
还好没有羊和狼……
卫楠回头一笑，“谢谢你的评价。”虽然挺虚伪的。
陆双点头，“不用客气。”
卫楠刷地一下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长T恤，白色的底印着满身的红色唇印。
陆双震惊，这件衣服……实在是惊悚了一些。
卫楠刷地一下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超长的睡裙，睡裙胸口画着血淋淋的“一箭穿心”。
这个就……十分惊悚了。
卫楠又拿出来一件睡裙，蕾丝的吊带蕾丝的花边，还是近乎透明的粉白色。
这个就……非常惊悚了啊。
你怎么可以穿那么可怕的衣服来刺激我，来挑战我陆双如此正直的人的修养。
陆双摸了摸鼻子，指了指那几乎透明的睡裙，道：“你喜欢穿这种睡衣吗？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
还没说完，就听卫楠笑着道：“这是给你妹的。”
卫楠回头，冲抵着下巴做思考状的陆双微微一笑，道：“是我妈买给陆丹的见面礼，你回头给她吧。”
陆双捏了捏手心里的汗水，接过那丝一般顺滑的性感睡衣——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紧身裙把自己裹成粽子样，害我以为你是从夜总会出来拉客的地下工作者……
卫楠妈妈的品味实在是让人汗颜。
陆双想，把这睡衣转送给陆丹的时候，陆丹的表情一定会很恐怖，到时候要不要拍照留念一下，收集在自己专门给妹妹准备的出糗相册里呢？
“你站在那里给我当门神啊？”卫楠翻了个白眼，“看我收拾衣服很有意思吗？”
陆双正经道：“很有意思。”你那些衣服实在是太刺激神经了。
“……好吧。”卫楠无奈地把箱子里的衣服整个倒进了衣柜，然后坐在床上，对陆双假惺惺地笑道，“以后就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陆双微笑着说：“嗯，好说。”
卫楠又道：“你几点上班？”
“八点。”
“那早上就拜托你，叫我起床了啊。”
“嗯，好说。”
“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
“那晚上就拜托你，帮我买盒饭了啊。”
“好说。”
卫楠翻了个白眼，这匹披着羊皮的狼怎么突然变成了听话的大狗狗，不知道肚子里又在酝酿什么坏水呢。轻叹口气，卫楠无奈道：“你这里墙壁的隔音效果不错吧？”
“嗯，还好。”
“那就成，万一我半夜发出恐怖的笑声，或者变态的尖叫，也不怕吵到你了。”卫楠笑得一脸灿烂。
陆双笑道：“没问题，你尽管尖叫，我可是写惯了侦探小说里的血淋淋场面。”
卫楠吞了吞口水，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万一我梦游到你房间，大半夜把你当成实习的标本来练手，掐你的脖子敲你的胸口之类，还请你多多忍让了。”
“嗯，好说。”然后陆双又意味深长地说，“我愿意贡献我的躯体，来给你练手。”
卫楠要刺激一下陆双的想法，最终还是在陆双一脸淡定的“嗯，好说”中，灰飞烟灭了。
收拾好东西，卫楠本来想下楼去吃饭。陆双所住的位置虽然是个挺清静的住宅区，楼下倒是有便利超市和好几家餐厅，卫楠一进小区就看中了那家川菜馆，正流着口水要去吃酸辣粉，却被陆双拦了下来。
陆双挽起袖子，围着围裙，非要亲自露一手，还说是恭贺卫楠乔迁之喜。
卫楠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一本正经进了厨房，半晌之后，厨房果然发出叮叮当当盘子被砸的声音。
卫楠幸灾乐祸地走到厨房门口，靠着墙笑着说：“喂，陆大厨，我妈教你的红烧排骨三步法，你学会了没有啊？”
陆双回头一笑，“只学会了初步的，这种事情还得多练练手才好。”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吃排骨的人？那还真是荣幸啊。”卫楠笑着看了一眼盘子里黑糊糊的排骨，哦，实在是太荣幸了，妈妈你教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烧的排骨是咖啡色，他直接烧黑了。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餐桌旁，陆双很耐心地做了四菜一汤，如果忽略那些焦掉的部分，其实也挺丰盛的。
陆双微笑着说：“来尝尝看，我的手艺。”说着就夹起一块黑糊糊的排骨，递过来给卫楠。
卫楠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泛苦，人家都这么好态度地给你做饭，总不好意思不吃吧。于是她咬着牙把那排骨塞进了嘴里，苦啊……苦命的苦菜花……
“来，再吃一块。”陆双依旧笑得温柔。
卫楠笑道：“别客气别客气，我更喜欢吃米饭。”
卫楠低头吃了一口米饭，这……这夹生的米饭亏你做得出来！咬起来完全是嘴巴里蹦豆子。卫楠苦着脸，硬把一口米吞了下去。
陆双柔声问：“好吃吗？”
卫楠点头，“挺好吃的，我从来没吃过这等山珍海味。”
陆双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知道不好吃，所以才让你试。”
“……”你是不是太欠揍了？
“所谓技术是练出来的，你们医学生在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之前，不是要找好多病人练手吗？我在做出一盘好菜之前也得多练习几遍，对吧。”说罢，他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卫楠的肩膀，“委屈你了。”
“……”真是太荣幸了，被你选中做“试验品”。
饭后陆双去了卧室，说什么“既然我做饭，为了公平起见，那你就去洗碗吧”，还一脸施舍的表情。
卫楠端着盘子去了厨房，一边洗一边哀叹。唉，可算是住在一起了，少了老妈的唠叨倒也是件好事，不过以后要面对陆双这恶魔的折磨，也是件苦差事。
拿手术刀在人身上试验，和被喂黑糊糊的排骨，完全是两个级别的。
陆双你等着瞧，咱们之间可还有很多账没算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顺便把你小时候烧了我一个光头的债，也一并还一还吧。
吃了一顿非常“委屈”的饭，结果大半夜的，卫楠就被饿醒了。
开着灯卫楠摸到厕所先解决内急问题，回头往厨房摸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卧室还亮着微弱的光，陆双居然还不睡？可能是学计算机的人习惯了熬夜？
卫楠也不理他，自顾自去厨房翻吃的，终于在角落里翻到了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大纸盒，偌大的纸盒里只剩下两包泡面，卫楠抓起一包来扔进锅里煮了，然后从冰箱里找出鸡蛋和番茄，还有青菜，煮出来的面那叫一个色彩斑斓。
味道倒还不错，当然，那也不是卫楠的功劳，是康师傅调料包的功劳。
卫楠端着面想吃，面条到了嘴边又放了下来。
对了，陆双一个大男人今天也没吃多少晚饭，现在应该挺饿的，自己要不要仗义一下给他分一半？或者再给他煮一碗？
住着他租的房子，条件这么好的屋子，还不用交水电费，自己该感激一下他才对。可是，跟他那欠扁的态度相比，这一切好处都像是天边的浮云。
还是让他饿去吧，反正他自作自受。
这样想着，卫楠便心情欢畅地吃掉了一碗泡面，回到卧室睡下。
片刻，卫楠听到敲门的声音，开了灯，看见陆双端着一个碗，款步走了进来。
“听到你起床去卫生间，是饿醒了吧？”陆双笑着，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我翻了一下，没什么存货，只有泡面了。你将就对付一下。”
卫楠有些尴尬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偷偷摸了摸早已填饱的肚皮，笑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陆双严肃道：“别逞强了，你可是猪的食量，今天只吃了十几颗米粒，怎么可能不饿呢？”说着陆双便把碗端起来，往卫楠手里塞，“快吃。”喂猪一样的眼神。
卫楠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面条，尴尬地说：“还是你自己吃吧。”
“没事，我再去煮，这么啰唆还真不像你，再不吃可就凉了。”
其实已经没有了，他明明知道，又何必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人是铁饭是钢，他才是在逞强吧。
卫楠笑了笑说：“我胃不太舒服。”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双赶忙出去给卫楠拿来了药，坐在床边，神色温柔，声音也刻意压低了，“抱歉，忘了你有胃病，以后不逼你吃我做的东西了。”说着陆双便递过来一杯水，轻声道，“很疼吗？先吃点儿药，忍不了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卫楠非常无奈，硬着头皮把那几片药给吃了，这才打发陆双端着那碗泡面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卫楠心中不禁感慨，装病这一招，用过很多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收获。
这一次，又收获了什么？
次日清晨，陆双按卫楠的“吩咐”叫她起床。
因为昨晚做出夹生的米饭让卫楠犯了胃病，陆双有一点点内疚。所以他在脑海里自动pass掉了用枕头闷她、用苍蝇拍打她、给她鼻子夹个夹子、用杀虫剂喷她等等恶劣的想法，改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叫人起床的方式——从冰箱里拿来一块冰，从她衣领塞了进去。
陆双塞完冰块，拍了拍手，然后就一脸悠闲地走开了，自顾自去地卫生间洗漱，非常有自信地对着镜子数了三下，果然……
“啊……啊……”
卧室里是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那大大的冰块，从前胸滑到腹部，叫醒了一路的鸡皮疙瘩，全身一片冰凉，在大夏天里实在是……爽啊！
卫楠一路哆嗦着跑到卫生间，冷得牙齿咯咯打战，抬头，见陆双一脸若无其事状洗脸，卫楠突然觉得，昨晚为他的体贴感动的自己，真的是个白痴。
“谢——谢——你——叫——叫我起床。”卫楠一边把冰块抖出来，一边颤声对陆双说。
陆双微微一笑，“不客气，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失言。”
卫楠低头咬牙，沉默不语。
陆双在梳头，梳了两下突然轻声抱怨道：“头发怎么长这么快。”
卫楠赶忙抬起头，一脸灿烂笑容，“我知——知道一家理——理发店，挺不错的，晚上回来带你去。”终于把话说顺溜了，真不容易，大清早就经历了一轮冰块的摧残。
陆双笑道：“好啊，那我下班后开车到医院接你？”
卫楠点头，“嗯。”
陆双下班后果然开车来接卫楠。
原元和卫楠一起出门，一看到陆双的车子就笑着扑了过去，“哎，这么漂亮的车，顺便载我一路啊。”然后冲卫楠招手，“楠楠快上来。”
卫楠还没上去呢，费腾倒是一脸笑容上去了，“便车吗？那也顺便载我一路吧。”
说着他便钻到后座，跟原元坐在了一排。
卫楠忍着笑，绷着脸走过去，坐在陆双旁边的副驾驶座上。陆双颇为无奈地发动了车子，把两个毫不自觉来当灯泡的家伙，非常尽责的一个一个送到家门口，真是送瘟神一样。
卫楠灿烂一笑，道：“正好给你磨车的机会，挺好啊。”
陆双扭头，微笑着问：“那个男的是谁？怎么一直用冰剑般的目光盯着我看，我的脑袋快被盯穿孔了。”
卫楠答道：“估计他以为原元对你有意思，把你当情敌看呢。原元刚才冲你扑过来的样子……真像苍蝇见了血啊。”
陆双无奈地说：“你的形容太抽象了。”
卫楠笑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麦当劳，那门口的麦当劳大叔还真能勾起人的食欲，于是开口道：“去哪儿吃饭？”
陆双思索片刻，“吃海鲜如何？”
“不要，剥那些海洋生物太头疼了。”卫楠笑眯眯地道，“不如去吃米粉吧，方便又省钱。”
陆双的评价是，“……你真好养活。”
卫楠忽略了他话里的深意，扭头在街上找米粉店，可惜的是，这条街大多是商业大厦和高级餐厅，要找家桂林米粉简直比登天还难，无奈之下只好指了指远处的麦当劳，“那就去吃鸡腿吧。”
陆双无奈，这个卫楠，还真是一箱子泡面能活一个月的那种懒人，吃个海鲜都嫌剥起来麻烦，你不如直接去医院注射营养液好了……
两人进了麦当劳之后，卫楠说要去洗手间，陆双就站在人群里排队，结果排到自己了卫楠还没出来，于是皱着眉头看着那大大的招牌上，很形似的汉堡……
“每一种来一份吧。”
服务小姐按向收款机的手指一颤，抬头道：“呃……每一种一份？”
陆双点头，“汉堡每一种一份，再加大的薯条和两杯可乐。哦对了，她应该还喜欢吃水果派……什么口味来着？”陆双低头思索片刻，“水果派也一种来一份好了。”
服务小姐一脸壮烈的表情帮陆双算钱，手指噼里啪啦打着单号，打了老半天才打完，呼了口气，还特意瞧了瞧陆双身后，发现他根本没有同伴之后，服务小姐的嘴角开始抽搐。
“先生，您的餐。”那简直是两座小山……
“谢谢。”陆双一脸若无其事，一手端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是堆得高高的食物，一不小心就会轰然倒塌般震撼的视觉效果。
从卫生间出来的卫楠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幅可怕的画面——陆双从汉堡堆里，艰难地找到一个缝隙，露出一张微笑的脸，还招手道：“这边。”
那情形，就像是被汉堡埋了的人，在发表临终遗言……
“你饿疯了，点这么多？”卫楠坐在他对面，一边整理汉堡和水果派，一边埋怨道，“当我是猪啊？”
陆双轻笑道：“你不是猪吗？”
卫楠翻了翻白眼，“……猪也会挑食的。”
“所以我买这么多，给你挑食的机会啊。”陆双一脸笑意，“你挑爱吃的吃，吃不完打包回去，我自己吃。”说完又起身道，“我先去洗手间，你不需要顾虑吃相太难看的问题。”
陆双走后，卫楠埋头在一大堆汉堡里艰难地翻出自己喜欢的种类，一边吃，一边坏心眼地想，要不要按以前跟萧晴、祁娟一起整人的方式整他一下呢？不整白不整，难得的好机会当然要小小报复一下了。打定主意，卫楠迅速拆开两袋番茄酱，然后揭开可乐杯盖，毫不手软全部倒了进去，再用吸管搅拌搅拌，盖上盖子，外表看来和真正的可乐完全没区别，神不知鬼不觉。
陆双回来后，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卫楠抬头笑得灿烂，“好喝吗？”
陆双微微一笑，“味道有些奇特。”
“呵呵，是嘛。”卫楠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咬汉堡。陆双本想放下可乐，卫楠突然道，“不喝多浪费啊。”于是陆双又拿起来继续喝，还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
卫楠在心里偷笑，整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被整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整了。看他一脸平静地喝光一杯掺了番茄酱的可乐，卫楠的感觉十分爽。
两人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小孩哭闹着说：“我也要像那个姐姐一样掺番茄酱，我也要……”
陆双微微翘了翘嘴角，回头，只见卫楠依旧假装一脸若无其事，还镇定自若地伸手捋了捋头发。
陆双无奈地耸耸肩，这个丫头，还真是坏心眼得可以，要不是因为我喜欢看你那得意的笑容，我会委屈自己的胃去喝那破可乐？某些人可别太得寸进尺了，狼皮软软的，好摸吗，卫楠？
整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原本以为自己在整别人，实际却成了别人眼中耍猴的，看着卫楠故作镇定还一脸得意，陆双的感觉也很爽。
当然，胃部的感觉就不太妙了。这就叫：有所失，有所得。
饭后，卫楠带着陆双赶到附近一家理发店，还很“好心”地帮陆双挑了一个发型师。
陆双去洗头的时候，卫楠就在偷笑，那个发型师可是有名的“鬼斧神工”，不久前，祁娟的头发就被他剪成了可怕的loli蘑菇头，把祁娟气得一拍桌子，“你还不如给我剃光呢！”那位理发师一点儿也没自觉性，笑着说：“小姐要剃光吗？挺个性的，咱们重新来……”卫楠和萧晴怕祁娟拿刀，赶忙把她拉到另一家理发店弄了个超级短发，看上去倒挺精神的。
陆双坐在那儿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身后的卫楠正低着头看报纸，头发垂下来在报纸上扫来扫去。
陆双轻笑道：“卫楠，要不你也剪一下头发？”
卫楠抬头，微微笑道：“我不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为不孝。”
“……”陆双无语地扭过头去，跟一脸灿烂笑容的发型师交流，“剪短一些就好。”
发型师笑眯眯地说：“剪多短？”
陆双道：“随便。”
一随便的结果是，那发型完全不能看，就像杂草丛生的土丘。陆双开着车往回走的时候一直绷着脸，冲心情颇好的卫楠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烧过你的头发？”
卫楠回头，微笑着看了陆双一眼，“不记得了。我那么笨，哪像你，记性那么好。”
“是吗……”陆双尾音拖得长长的，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那糟糕透顶的头型，颇为无奈地说，“这个年代，已经没有能够做出正常发型的发型师了吗？”
卫楠忍着笑，点点头，“或许吧，时代在飞速发展，而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看着卫楠的笑容，陆双颇为无奈地翘了翘嘴角。
卫楠，我相信，以后，你的笑容会越来越多的，当然，如果不建立在我的痛苦上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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