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贪欢，她的开心，她的笑容，却不是这个时候可以比较的了。
伍参阳接着说：“你们气脉未通，练起来可能有几分困难。青峰会有今天的成就也是苦练一年多的结果，而且青峰天资聪颖，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自然学起来也比较快。”伍参阳道，“我现在把心法口诀告诉你们，以后每天就默练几遍，知道了吗？”
“嗯，知道。”伍青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贪欢也点头，可是她心里想的却是伍青峰那家伙看上去很厉害吗？她怎么不觉得？难不成还要练好几年的功夫才能超过他？
有些人是努力的天才，有些人是天生的天才，伍贪欢无疑属于后者。江湖上能够成名的武林高手大多是有几分武学天赋的，再加上后天的勤学苦练才会有后来的成就，这是常识。所以，一般的武林世家如果发现哪个孩子有才华，立即会专心培养，为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将来的灵峰论剑上能大放异彩，一举夺魁。
正如伍参阳所说，伍青峰的确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即使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他本人也有几分上进心，练起武来自然得心应手，颇得伍参阳欢心。因人丁稀少，伍参阳本担心伍家的武学精髓难以传承，可看到儿子如此出色，将来很有可能在灵峰论剑上夺得名次，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有天赋又肯努力，所谓的高手都是这样成名的。
但是，贪欢不一样！
有些人才是几百、几千年才会出一个，很少很少，少得几乎找不到。可是，我们就不能说他们不存在。他们不归属在常识的范畴中，他们是异类。
你学了好几年的东西，他们愣是只要几十天，甚至几天的工夫就能学会。你背了好几个时辰的口诀，他们却是听一遍就记住了。你花了一辈子研究的功夫，他们只要十年或更短的时间就能融会贯通。
就像当今武林之中，武功最高的不是武林盟主裴孤漠，而是邪道正阳宫的宫主百里流觞。裴孤漠年近五十，在四十多岁时才成婚，在此之前一直醉心研究武学，终于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而百里流觞走的则是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江湖中人一提起百里流觞，人人都想诛之而后快，可始终没有谁能有足够的本事杀了他。所有人都会说他是卑鄙小人，阴险狡猾，血腥嗜杀，残忍绝情，可是，也没有人能否认他是一个武学天才。
如果说裴孤漠有一半是靠苦练得出的成绩，那百里流觞只有他十分之一的努力。百里流觞十五岁就成名于江湖，独挑江湖五大高手却一次也没落败。当然，正道之中有人辩解说当时裴孤漠裴盟主还没出关，若是裴盟主出手，双方胜负就很难说了。但是，在百里流觞独挑五大高手过后至今，五年的时间，仍没有一人敢去灭了正阳宫。
贪欢的武学天赋不在百里流觞之下，甚至还胜他几分。同一个时代连出两个天才，不知道是整个江湖的幸还是不幸。
贪欢回到屋里之后就开始默念心法口诀，盘腿打坐，气息在体内运行得格外顺利。她都没有察觉时间的飞逝，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一片，整座宅院都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下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困，跳上跳下的，觉得身体很轻松。
贪欢满脸新奇，兴奋得睡不着觉。白天看见的招式她全记在心里，在自己房里施展了一遍，居然没有半点错误。“太简单了。”她展颜笑道，“可惜没有剑。”
爹自然是不会给她买剑的，贪欢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假想自己手上有剑，再次将刚才的招式练习一遍，一气呵成，以掌为剑，虎虎生威。
一直练到深夜，练得累了才睡下。
贪欢的童年是在武学的陪伴下成长的。刚开始时她不过是想打赢伍青峰，练到后来，不知不觉就认真起来了。虽然有母亲却没有母爱，有父亲也没有父爱，她只是在伍家长大而已。他们给她吃的、喝的、穿的，却唯独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一分子。
刚到伍家的时候，贪欢心中会愤愤不平，会羡慕伍青秋，会憎恨伍青峰。但是她习惯于把一切激动的情绪都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下，偶尔被挑衅得忍无可忍了才会反击。她生活在虚假的平和里，然后，在漫长的时间消磨下，什么都变淡了。
伍参阳和杜水贞对她一直都很冷淡，可几年抚养下来，朝夕相处，多少也处出点感情来了，他们至少会给她好脸色了。
贪欢暗想，这样就可以了，作为一个私生子，有这种待遇她已经很满足了，人也不能要求太多是不是？要学会知足常乐。
她要求也不高，有碗饭吃有个家住也就行了，父母偏心也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乖宝宝，不被待见也属情理之中的事。
伍青峰不是一个好哥哥，小时候喜欢欺负贪欢，长大以后也看她不顺眼，可是，两人的相处已能互相制衡。他有时也会针对她，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伍青峰为了保持自己翩翩公子的风度，也不再和她争吵打架了。
贪欢暗想，算了算了，听他的冷哼就当狗在放屁，有什么好争的？有什么好斗的？不管怎么样，那浑蛋总是伍家以后的继承人，她平民百姓一个就不和伍大少爷为敌了。
虽说她看他也不怎么顺眼，有时手痒了也很想揍他一顿。不过，她辛辛苦苦学武是为了自己，一开始或许动机不纯，可学到后来她的确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如果学武只是为了那浑蛋，那她伍贪欢的人生也太失败了。而且，先不说那家伙的性格，虽然他的脾气是浑蛋了点，但长相还是不错的。她怕自己一出手就忍不住毁了他的脸，这样想想，还是算了。伍青峰若是连脸都毁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春去秋来，时间又过去了三个年头。
贪欢练武的时候大多是在屋里练，有时候也会在院子里练上几招，不过她懂得藏私的道理，不敢在外表现得太出色。她总能听到伍参阳夸奖伍青峰资质超群，可贪欢看看伍青峰学习的进度，实在不觉得他的资质哪里超群了。
虽然没有比试过，可贪欢觉得自己的武功对付伍青峰应该算是绰绰有余。虽然没能实际地揍他一顿，可想想自己比那浑蛋厉害，这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贪欢也不是不想揍他，而是不敢。两年前，她在书本上看到过“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还有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唔，贪欢闷着脑袋琢磨，这两句话大概就是在说她了。
人太出色也是不好的，伍青峰那浑蛋那么小心眼，如果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他好，一定会嫉妒的，那样更加会事事针对她。她在心中默念，切记啊切记，不能得罪小人。
贪欢担心自己揍伍青峰一顿后，会被直接逐出伍家，然后就只能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贪欢看看自己的身躯，她才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没有生存能力。到时候只能讨饭了，颠沛流离……她扳着手指头想，嗯，那样的话就会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没有床睡……算了，士可辱不可杀，她还是继续待在伍家比较好。
她每天睡觉前都会提醒自己一遍：伍贪欢啊，伍贪欢，你不能太嚣张，你只是个私生女，生活就是这样子了。你天生不是小姐命，难不成还要跟青秋争宠？没开战就已经输光输尽了……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唉，就这样了……
想到后两个成语，贪欢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咦，那两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夫子在课上是这么教的，貌似是这个意思……算了，用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只在脑子里想想，夫子也不知道……想着想着，她慢慢地睡着了。
由此证明，无论是在功夫上还是学问上，贪欢都是个勤奋好学、活学活用的好孩子。
前几天，伍参阳带着伍青峰出门了，知道这个消息后，贪欢着实高兴了一把。在家里自由自在地潇洒着，不用担心会撞见伍青峰，练武的时候也可以无所顾忌。跟伍青峰的浑蛋性格比起来，伍青秋简直善良得不像话，她经常会把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留给贪欢。
伍青峰回来的时候风光得不行。他好像是在和几个武林世家的孩子一起切磋武功时，得了个第二名的成绩，这是伍家几十年来最好的成绩。伍参阳当年也才拿了个第五名，那时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杜水贞也欣喜异常。伍家马上开始准备庆祝，仆人们进进出出的，纷纷去买菜买礼，府邸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伍青峰看到贪欢的时候竟然没有摆出像往常那样的死人脸或者冷嘲热讽，嘴角竟微微翘起，朝她笑了一笑。
贪欢吓得面部表情僵硬，不是吧？他竟然还会对自己笑？脑子打傻了？贪欢咽下口水，脸上故作镇静。看来这厮得了第二名是真的很高兴，她勉为其难地说了句，“恭喜你。”
伍青峰笑笑，“不客气。”
跟他好好说话的感觉真怪异，好像鬼上身一样。贪欢身上一哆嗦，急着要跑开，才走出几步，迎面又碰上伍参阳，无奈，她只能停下脚步打招呼。
伍参阳的心情很是愉悦，看到贪欢的时候主动打招呼，“贪欢，爹不在的时候你有好好练武吗？练得怎么样了？有空跟你哥哥讨教讨教。”
贪欢点头。平时习惯了和他们冷淡地相处，如今态度和蔼起来，反搞得她全身上下不自在。她悲哀地想，难道自己已经犯贱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边，伍参阳正高兴地勉励伍青峰，“青峰，保持住这个成绩，继续努力，四年以后的灵峰论剑上说不准能得到前三名的成绩！”
伍青峰点点头，骄傲地道：“爹，我给自己定的目标一直都是第一名。”
第一名？切，不自量力。贪欢很是不屑，最好让这浑蛋在灵峰论剑上跌个大跟头！
“好，有目标是好的。”伍参阳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笑意慢慢收敛，叹息一声，“不过，第一名不好拿，盟主的儿子若是也参战，江湖中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恐怕无人能夺其锋芒！”
伍青峰也收起骄傲的脸色，深沉地道：“爹说的是裴锦吗？”
贪欢无意听他们说话，既没兴趣又没意思。她低声告退后，立刻跑开去。府邸里现在正忙着晚上的宴会，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做的，贪欢犹豫片刻，这府中唯一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就只有青秋了，便向下人询问青秋的去处。
“禀告二小姐，大小姐在夫人那里。”
贪欢点点头，放轻脚步向杜水贞的房间走去。杜水贞平日虽然明显偏爱另外两个孩子，但对贪欢还算不错。贪欢心里一直是把她当成母亲来看待的，现在伍青峰取得好成绩，贪欢知道她一定很高兴，就算昧着良心也要去恭喜两声。
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贪欢突然听到伍青秋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娘，你只定做了一件吗？”
杜水贞沉默片刻，点头道：“娘忘了给贪欢也定做一件了。”
透过窗户望去，伍青秋手上的那条粉色纱裙分外抢眼。贪欢手心冰凉冰凉的，刚才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只定做了一件吗？原来，自己还是不能和青秋相比的。
伍青秋天真地道：“那贪欢晚上穿什么？”
杜水贞仍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刻意转了话题，“青秋，你先穿给娘看看，贪欢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她总有衣服穿的。”
伍青秋看着漂亮的衣服，脸上笑得乐呵呵的，“好。”
贪欢全身冰凉，在屋外站了很久，看着伍青秋穿上新衣。裙子很漂亮，她看了也很喜欢，可是，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新衣服。如果，娘可以给她也定做一件，即使丑一点她也不介意，她也会开开心心地穿上的，可是，现在连丑一点的衣服也没她的份。
贪欢不愿被发现行踪，身体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力气走路。于是纵身一跃，呆呆坐在杜水贞的屋顶上。不一会儿，伍参阳也来了，伍青秋欢欢喜喜地和父亲打了声招呼，然后又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只剩下伍参阳和杜水贞在屋里闲聊起来。
贪欢一动不动地坐在屋顶，她没有刻意去偷听什么，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就这么传进了她的耳朵。
“咦？你只给青秋定做了衣服？”
“……”杜水贞沉默了好一会儿，“本来也想给贪欢做一件的，可是，和裁缝说的时候，我轻易就能说出青秋的尺寸，而贪欢的……我却什么也记不得。”
伍参阳叹气，安慰道：“没什么，别介意，不就是一件衣服吗，记不得就记不得了。”
“参阳，我努力想让自己对那个孩子好一点。这么长的时间了，我努力做一个好母亲，努力把她的身世给忘了……可是，无论怎样我都没办法，没办法一视同仁，没办法待她像待青秋、青峰一样。”
“算了，算了，你也别为难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贪欢面无表情地坐在屋顶，是啊，她也觉得娘已经做得很好了，早就应该认清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但是，每每看到他们的笑脸，她就会不知不觉地沉迷下去，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分子。
错了吗？错了吗？她低下脑袋，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她错了吗？
她不知道，她才八岁，她想不明白这么高深的问题。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可红色的灯笼把整座府邸都照亮了。
等到伍参阳离开，贪欢才从屋顶上跳下来，没发出半点声音。她一个人闷闷地在府邸游荡，漫无边际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抬头就看见伍青秋蹦蹦跳跳跑过来，“贪欢，我找到你了。”
贪欢站在原地不动，眼眸黑不见底。
伍青秋把新衣服穿在身上，旋转一圈，“贪欢，好不好看？”
“好看。”话语简洁。
伍青秋怔了怔，靠近她，“贪欢，你在生气吗？”
贪欢又望了衣服一眼，摇头，“没事。”
伍青秋眨眨眼，盯住她看，一会儿，倏然笑道：“贪欢，你是不是在羡慕我？你是不是也很想穿新衣服？哈哈，你嫉妒了吧？”
她的确是在嫉妒，贪欢被这种心情搞得又难受又羞愧。她不断自问，自己有什么资格嫉妒青秋？娘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贪欢是诚实的，她轻声道：“嗯，很漂亮的衣服，我很喜欢。”
伍青秋向来大方，听了她的话笑道：“要不我把这件衣服借你穿一个晚上？”
贪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怎么？这样也不行？”伍青秋按自己的想法去理解她的表情，“这件衣服我也很喜欢，难道要我送给你？我才刚拿到手的呢。”
贪欢脸色渐渐发红，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她苦苦求之不得的东西，青秋却可以随意拱手送人？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知足，要知足，不能要求太多，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贪欢知道青秋是一片好意，她应该感激青秋的友好才对，可是，内心深处徐徐升起的感情却不是这样的。在青秋面前，她就好像一个乞丐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父亲的感情，母亲的感情，她想要的一切，她渴望的所有，青秋都有，可是她没有。
她努力了，也争取了。她知道这个家不欢迎她，所以，她耗尽所有去讨他们的欢心，几乎就要把自己的心给掏出来了，可是，他们不屑一顾。青秋什么都不用做，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想要的全部。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不是杜水贞生的吗？
只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是因为这一点，那么，她无能为力。只有这一点，她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贪欢的眼眶开始泛红。
伍青秋大惊失色，她几乎都没看到贪欢红过眼眶。难道是自己把贪欢惹哭的？伍青秋立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塞到贪欢手上，“别哭了啦，你这么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
贪欢憋住泪水，把衣服塞回伍青秋手里，“我不要。”你不要的东西给我，我才不要，我不是乞丐，你们施舍的感情，我不要。
伍青秋皱眉，强硬地把衣服又塞给她，“说给你就给你，你闹什么别扭？”
“我没有闹别扭。”贪欢盯住她，“我不要，说不要就不要。”既然你们不想给我想要的感情，那么，从此以后，我就不要了。
两人正在纠缠的时候，正巧被伍青峰看到。伍青峰看到的情形，只觉得贪欢是在仗着自己的武功优势欺负他妹妹，甚至还想抢他妹妹手上的衣服。伍青峰怒斥一声，“伍贪欢，你在干什么？”这个死没良心的家伙，青秋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欺负青秋！
伍青峰飞速掠身到她们面前，反手就给贪欢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响亮无比，“滚！”
贪欢的嘴角渗出血丝，她缓缓抬眸，狠狠地盯着他。
又是啪的一声，甚至比前一声更响。
贪欢伸手一挥，动作迅如闪电。
伍青峰回过神的时候，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用想就能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有清晰的五指印。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贪欢，这家伙的动作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贪欢清楚地知道，在伍家是没有人会为她出头的。伍青峰打了她，被爹娘知道的话，甚至还会是她挨骂。骂人的借口总是有的，鸡蛋里挑骨头。
没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所以，贪欢只能靠自己。
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想还手的，不过是挨一个巴掌，对贪欢来说小菜一碟。看着伍青峰脸上的巴掌印，贪欢也愣了愣，低头呆望着手心，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出手了？她竟然打了伍青峰？
伍青峰摸摸自己的面颊，这力道根本不像八岁的孩子，他知道贪欢在学武，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这等功力。除了力道让他意外，更恐怖的是她的速度，迅若疾风。
贪欢咬唇，后退一步。如果，如果被爹知道的话……
见她如此反应，伍青峰竟然笑了，“喂，你这算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害怕？”
贪欢沉默，然后抬头问道：“你要打回来吗？”
伍青峰嘴角一撇，眼中的轻蔑散去几分，黑瞳闪烁，“你练功练得很勤快吗？”
“……还好。”
伍青峰哼道：“刚才你在对青秋做什么？”
贪欢沉默，不知该怎么说。
伍青秋看看眼前的状况，跨前一步，插嘴道：“哥哥，你误会了。”她看看贪欢，沉默片刻，对伍青峰解释道，“我不过是在和贪欢闹着玩。”
闹着玩？有你们这么玩的吗？伍青峰剑眉一挑，俊朗的面容上带有淡淡的稚气，他看了贪欢好一会儿。刚才恐怕真的是误会她了，伍贪欢这家伙除了偶尔会跟他顶嘴外，在伍家一直乖得像只猫一样。别说欺负青秋，她大概连忤逆青秋的胆子都没有。不过，想到此处，伍青峰怪异地笑了，感觉着脸上的疼痛，他轻笑，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伍贪欢，你胆子变大了啊？”
贪欢瞥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居然不报复”的疑问，对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采取行动。她不动声色地转身，意欲离开。
“我让你走了吗？”伍青峰按住她的肩膀，声调转冷，“伍贪欢，你的武功是哪来的？”
贪欢脚步一顿，却未回头，“我只是按照爹教的口诀去做。”
“就这样？”语气中全是不相信。
贪欢回眸，“有时想不通就会看你练习，然后就懂了。”
伍青峰仍是不敢相信，“只是这样？”只是这样的学习就会有这样的功力？他从小练到大，都未必有她今日的内力。父亲只是随便指导她一些，她就能有如此成就？哼，简直就是笑话，他冷哼了一声，“伍贪欢，你最好老实点，从实招来。”
“你想让我招什么？”贪欢缓缓转身，“我说的全是实话。”
这家伙嘴巴越来越硬了，伍青峰嗤笑一声，不肯说实话是吗？不说就不说，他也不在乎她这身武功是哪里来的，他只想知道她现在有多强，于是瞥了她一眼，“比试一下？”
什么？贪欢怀疑自己听错了，伸手指指自己，“比试？”和她比试？
“你都有能耐打我一巴掌了，难道没胆子和我比试？”伍青峰笑道，“只要你赢了我，那刚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哼哼，伍贪欢，你就等着被扒皮吧！”
贪欢凝神思索了一下利弊，和他比试她自然求之不得，光明正大地打赢他，看这浑蛋以后还敢不敢惹她！不过，如果被爹知道的话……贪欢犹豫地皱眉，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跟这浑蛋比试的时候她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被爹看到的话就麻烦了……唉，怎么办啊？
伍青峰等得很是不耐烦，“伍贪欢，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他伸手一拳，苍劲有力，拳风呼啸而至。贪欢纵身一掠，避开他的攻击。
躲得好！伍青峰笑着又挥出一拳，“好！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贪欢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流畅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她侧过脑袋又躲开一击，跃身一翻，身体轻盈地跳至枝头，震得枝头花瓣悄悄摇晃。贪欢的刘海遮住她眸中的光芒，“伍青峰，你擅长使剑，现在怎么不用？”
伍青峰冷笑一声，“你都没用武器，我若用了岂非太不公平？”
“你还懂得公平二字？”贪欢诧异道。
伍青峰气得牙痒痒的，“我怕你到时候输了会说我耍赖。”
贪欢点点头，原来如此。突然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皱眉不悦地道：“你的意思是……我会输？”
伍青峰冷笑一声，也不做解释，俯身攻来，拳脚并用。跟个小丫头片子打斗都赢不了的话，他以后还混什么？
贪欢全力抵挡，说句老实话，她学武至今，还从未跟别人对打过，每次都是一个人孤独地练着。今日一战，惹得她平时淡然的心境生出波澜，身体只觉得一阵舒畅。一开始她稍稍处于下风，毕竟伍青峰的实战经验比她多得多，而且平日里还有伍参阳尽心尽力的教导。
可是，渐渐的情况就不同了，贪欢能在比试的过程学到经验，一边打一边学，活学活用。她黑色的眸子亮闪闪的，洋溢着平时所没有的激动，额上渗出汗水，淋漓酣畅。一开始没想到用哪招，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招式应对伍青峰，但是，拳脚相向之间，她的反应越来越迅速。刚开始还会挨几脚、几拳，可渐渐的她受到的攻击开始减少。
伍青峰很是吃惊。虽然他擅长使剑，在拳脚功夫上不够出彩，可是，他自认为他空手格斗的能力也不错。但是，和贪欢的比试，竟逼得他全力以赴。这家伙平时没什么人教他，父亲也不过偶尔指点她几下，然后把口诀教给她，她独自一人真能练到这种程度？
伍青峰最初还想手下留情，点到即止。可斗到后来，他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好胜心也愈烧愈旺，一个失手，竟全力一脚将贪欢踢到墙壁上。伍青峰擦擦脸上因激动和紧张而流出的汗水，又抬高下巴，“认输了吧？”刚才那一脚的力道很大，可能会踢断她一根肋骨了。
贪欢的脸上全是灰尘，她抬起脸，漂亮的脸蛋上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眸愈来愈亮，然后展颜一笑，“伍青峰，看来我也小看你了。”平时看他练武，没觉得他有多厉害，今天比试之后才知道，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不过，这浑蛋擅长使剑，在他没用武器的情况下都赢不了他，那她这三年就白练了！
伍青峰真的被吓到了。刚才那一脚，居然没踢到她？她竟然还站得起来？骨头没断吗？
贪欢按了按腰间，那一脚力道极重，痛得要命。不过，好像没事，看来自己的内力又有长进。她看着他吃惊的表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不会不打了吧？我还有力气。”说罢，她脚下一蹬，身体飞速蹿上前去，以手为剑，内力聚集在指尖，狠狠划向伍青峰的脖子。
气势太过凌厉，伍青峰倒退一步，匆忙躲避，但脖子上还是见血了，伤口不深不浅。
贪欢用力太猛，一下子收不住直接蹿到树干上。她临危不乱，双脚又是一蹬，借力使力，反向再次用手刺向伍青峰。
这是什么怪招式？伍青峰倒退一步，刚才那一击自己已经避得很惊险了，这招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避开。完了，他真的要输了？望着贪欢直直刺来的手，伍青峰甚至有了死亡的错觉。
贪欢的速度越来越快，看到伍青峰闭上眼的模样，她得意一笑，正想着点到为止，给他点教训就好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大吼，“伍贪欢，你在干什么？”
心绪一乱，心神一闪，贪欢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攻势。脸色惨白，糟糕，她收不住攻势，这样会不会要了伍青峰的命？
伍参阳一出来就看见如此惊险的一幕。他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去，聚集全身内力，一掌挥向贪欢。掌风狂劲，攻势凌厉。
贪欢来不及避开，正中肩上，身体直直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张嘴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伍参阳看也不看她，急忙扶住爱子，“青峰，你怎么样？没事吧？”
伍青峰睁开眼，就看见贪欢正趴在地上，嘴边全是血，不禁怔忡道：“我……我没事。”
伍参阳点点头，“没事就好。”他走向贪欢，贪欢才刚站起身子，他立即一巴掌甩过去，“混账东西！你想杀了你哥哥？”
贪欢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又倒在地上。
“说！你在干什么？”
贪欢不语，不打算为自己作任何辩解，反正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哪里学来的功夫？”伍参阳一想到她刚才施展的武功就胆战心惊，有哪个高手在教她吗？果然是个祸害！竟跟着别人学武，丢尽伍家脸面！
贪欢抬头，淡淡道：“是你教的。”
“放屁！我教你什么了？”伍参阳直觉断定她在说谎，“我只不过教你口诀，偶尔指导你几下，你就能学到这样？你以为自己是天才？”
“嗯。”贪欢咳了一声，嘴角又溢出血来，“就是你教我的口诀。”顿了顿，“而且，我平时会看你教伍青峰练武，看了也就学会了。”
听闻此言，伍参阳一阵心惊，这孩子……他瞪大眼，还是不敢相信，这孩子难道真是天才？“你自学的？”
贪欢想点头，可惜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闷声道：“自己学一点，看你教一点。”
伍参阳呆呆站着，许久都没有动作，这算什么？怎么会这样？世上还有这种武学奇才？这世上还有另一个百里流觞？
贪欢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伍参阳刚才的一掌重伤她的脉络，学武至今，她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刚半撑起的身体又摔倒在地。
这个孩子，如果让她继续学下去，如果他从现在开始悉心教导她，说不定，将来的武林盟主会出在伍家。想到这里，伍参阳缓缓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伍家对这个孩子并不怎么样，所以她未必会守着伍家。何况，越是奇才，性子也就越怪，如果这孩子成为又一个百里流觞，那伍家就真的完了。
因此坚决不能让她继承伍家。她不是嫡出，也不是男孩子。
从没听说过武林世家中有哪个家族是女孩子接掌的，而且，她若真在灵峰论剑上取得首位，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对武林同道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
伍参阳怜惜她的才华，可是也惧怕她的才华。
贪欢坐在地上调息，在口腔中的血腥味渐渐淡去时，她睁开眼，瞬间看见父亲冰冷的眼神，还有那抹淡如薄絮的杀意。
她怔了怔，身体不禁向后瑟缩。
这孩子太聪明了！伍参阳苦笑，他才刚刚想到她存在的危险，她就已经察觉到杀意了。伍参阳仰天长叹，杀了这孩子他也不忍心，可他也绝对不会让她继承伍家，罢了罢了，还是废了她的武功吧。大不了，以后对她好一些。
贪欢的嘴唇都已经咬破了。躲？不，她躲不掉。只能看着伍参阳一步一步靠近她。
伍青峰也从父亲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了。他跨前一步，挡在伍参阳面前，“爹，我刚才只是在和贪欢比试，可能是你误会什么了。”
唉，伍青峰居然还会帮她说好话？这浑蛋终于良心发现了？贪欢绝望地笑了笑，可惜，于事无补。伍参阳不会因为她打了伍青峰就杀她，她能从伍参阳眼里的情绪看出来，恐怕是她的武功出了问题。
“贪欢。”伍参阳还是有点不忍心，安慰道，“即使没了武功也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忍一忍就过去了。”
原来是要废了她的武功。贪欢抬眸，“爹，为什么要废我的武功？”
伍参阳淡淡道：“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么多。”
贪欢的目光彻骨冰冷，寒瞳中充盈着凛冽的光泽。她为什么要任人宰割？她试着挪动身体，可是一阵剧痛，用力，放松，再用力，再放松……贪欢无能为力地笑了，她连站起来都有问题，更别说反抗了，只得心存侥幸地问：“爹，能让我再说一句话吗？”
“说。”伍参阳内心也在斗争，让他废掉一个小孩子的武功，他也有些下不去手。
贪欢抬眸认真地盯住他，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您不希望我学武的话，我可以从此不再学武。”她真的不想武功被废，“这样可不可以？”
伍参阳真的犹豫了，止住脚步，轻声询问：“从此不再学武？”
贪欢眸中升起一缕希望的光泽，拼命点头，“嗯，不学了。”无论如何，先答应再说。
这样的话……伍参阳暗想，这样也是可行的，算了吧，这孩子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放她一马吧。
贪欢暗松一口气，太好了，武功保住了。
“为什么？”伍青峰瞪大眼睛，“为什么不让她学武？”他到现在还搞不懂父亲在想什么。他和贪欢比武是他们之间的事，父亲为什么要插进来？“爹，就因为我输了，所以你才不让贪欢学武？”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话，那也太侮辱他了，他伍青峰才不是输不起的人。
伍参阳白他一眼，“输给自己的妹妹，你还好意思有脸说话？”
“那是因为我没用剑。”说完这句话，伍青峰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脸涨红了，“爹，如果是我的原因你才不让贪欢学武，那大可不必。有竞争才有进步，有贪欢在，说不定我的武功会更上一层。”
伍参阳哭笑不得，他一直以为贪欢和青峰的关系不好，可现在这算什么？联合起来反对他？“青峰，你别多管闲事，练你自己的武功去。”
“这哪算多管闲事？”伍青峰振振有词，“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我妹妹。”
妹妹？一直在运功疗伤的贪欢诧异地眨眼，这家伙在说什么？不要用她听得懂的文字说她听不懂的语言。
“这时候你又把她当妹妹了？”伍参阳一直不管孩子之间的事情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们的相处，嘲笑道，“青峰，如果你今天输给贪欢的事情传出去，你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伍青峰羞愧得脸色发红，可仍然强作镇定，“输就输了，这世上有哪个人是没输过的？”
伍参阳叹气，不想和小孩子争论，转身离开，“贪欢，你自己在屋里好好休息，没力气的话晚上就别来吃饭了，我会遣下人给你送过去。”
贪欢低低应一声，心里很是悲哀。她这个父亲，从来没有想过她要怎么回到屋里去休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贪欢脸上的表情复杂得不像一个孩子，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就像她一直所想的那样，她从来没有被当成过这个家的一分子。
伍青峰瞥她一眼，然后起身追着伍参阳前行，“爹，你还没告诉我理由……”
天空开始飘下蒙蒙细雨，贪欢头昏脑涨。透过一丝一丝的雨线望去，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都像是在云里雾里。细雨落在面颊上有种凉凉的感觉，她突然看见伍青秋静静站在墙角，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贪欢高兴地笑了，真心真意的，目光好像饿着肚子时看到鸡腿一样，“青秋，你能把我扶回房里吗？”太好了，她还以为自己一直会在这里被雨淋呢。
伍青秋点点头，一改平日里的活泼，不发一言地扶她回房。
贪欢躺在床上休息，脑子里还在琢磨以后该怎么学武。偷偷摸摸在屋里练？可是爹不教给她口诀的话，她再怎么聪明也自学不来啊。怎么办？难道真的不学了吗？贪欢今日已经尝到技不如人的滋味了，她苦恼地闭上眼睛，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结果第二天醒来后，她却发现自己白担心了半天，伍参阳居然答应仍然教她习武。
贪欢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理由，索性什么也不想，乐颠颠地继续学武。
她不知道的是，伍青峰为了这件事，当晚在伍参阳门前跪了一夜。
伍青峰会求情当然不是因为兄妹情深，在他脑子里根本就没这四个字。他不过是因为心性的骄傲，输给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还因为自己的缘故不能再学武，好像都是他的责任一样。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想证明，伍贪欢即使学武，将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贪欢都十二岁了，伍青峰却再也没和她比试过。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一眼就可以看穿。
这一年春天，是灵峰论剑的时间。当然，贪欢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灵峰论剑的前一个月，伍家还发生了一件麻烦事。说是伍家的事情也不尽然，追溯根源，是杜水贞的娘家惹上了麻烦。杜家是商人出身，还是出了名的大商户，杜家的富裕在中原可是屈指可数的。
商人在中原的地位不高，在那个重武轻商的年代，若非杜家的商号确实名声响亮，当年杜水贞未必会有嫁入伍家的资格。可是，杜家偏偏惹上了廖家，廖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代代武学传承下来，中间早已脱节得一塌糊涂。
廖家此时已没落，没有半点可与伍家相媲美的资格。可是，廖家的长女廖乐娥却恰巧是武林盟主裴孤漠的妻子。所以，事情就麻烦了。
杜家的继承人是杜家的嫡孙子，名叫杜随之，年仅十七岁。杜随之什么都好，作为大商家的继承人来说，他的经营天赋相当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个性轻浮风流了点。他擅长赚钱，可是也擅长花钱。杜老爷子曾经气急败坏地说他是败家子，杜随之潇洒一笑，玩世不恭地反问：“爷爷，您今日的财富是节俭出来的吗？如果不是，那我浪费点又何妨？”杜老爷子无言以对。
杜随之是风月场上的老主顾，少年公子，英俊潇洒，挥金如土。再加上他对女人的态度着实温柔，所以杜随之在青楼中的名声就好比裴孤漠在武林中的地位。
事情发生的原因很简单，也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廖月娥的幺弟廖良看上了怡华苑的头牌璎珞姑娘，意欲染指，可惜璎珞看不上他，而且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廖良怒火攻心，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妓女给拒绝了，也太没面子了，就打算霸王硬上弓。杜随之是璎珞姑娘的入幕之宾，他看不过去，就出钱雇人教训了廖良一顿。本来教训一顿也就算了，糟糕的是，廖良的武功实在太差劲，结果竟被打断了一条腿，从此变成了瘸子，事情因此也就麻烦了。
杜家向伍家求救，毕竟伍参阳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声望。伍参阳不忍见娇妻难过，就打算出面拜访裴孤漠，向他求情。恰巧又赶上灵峰论剑的时间，伍参阳无暇分身，打算让伍青峰自己去灵峰参加比武大会。
伍参阳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让贪欢跟着伍青峰一起去灵峰。虽然贪欢没资格去比试，可她的武功毕竟比伍青峰强上几分。两人同去的话，多少有个照应。可贪欢和伍家的关系不亲，他也是知道的，贪欢和伍青峰之间的感情实在让他指望不上他们会互相帮助。
思来想去，伍参阳还是把贪欢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教导，“贪欢，这一次的灵峰论剑你和青峰一起去吧。虽然你不能参加，可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贪欢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当年你能继续学武全靠青峰为你求情，没有他也就没有你的今天。他那时在我门前跪了一夜，我迫于无奈才答应了他。”伍参阳试图打动她，“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不喜欢你哥哥，你也要记得他这份恩情。”
贪欢狐疑地点点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峰的脾气是坏了点，可他本性不坏。你跟青秋的关系就不错，也该试着和青峰好好相处，其实不难的。”
贪欢面无表情地点头，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就是。和伍青峰相亲相爱？这玩笑开大了。
“贪欢，三个孩子里你武功最好，天赋也最好。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当初爹或许就选你当继承人了。”伍参阳努力打亲情牌，“这次你跟着一起去灵峰，一定要尽力协助青峰，帮他夺得名次，在他比试之前要保护好不让他受伤，否则会影响比试的成绩。你也该知道灵峰论剑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对伍家的影响是很大的。”
贪欢低着脑袋不语。她听懂了，虽然伍参阳说得很含蓄，可他的意思就是要让她做伍青峰的挡箭牌，有危险她先扛，有问题她先顶。
“不过，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青峰出了什么问题，而你却毫发无伤的话，”伍参阳沉下脸，“那么，到时候你也不用回来了。”
贪欢点头，表情很平淡，“我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然后又微微一笑，“放心，爹，我明白您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贪欢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出过远门。所以，忽略掉伍参阳乱七八糟的一番话，对于可以出远门这件事贪欢还是非常兴奋的。不是她不尊重父亲，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而是以她的身世在伍家生活，如果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记性不够差的话，那将会活得非常痛苦。
这四年间，除了武功上有长足的进步外，贪欢觉得自己的心性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小时候还妄想着这个那个，到后来也就麻木了，得到了是生活，得不到也是生活，既然同样是生活，索性放自己一马，对什么都不再强求。
更重要的是，即使她强求，她照样什么也得不到。
如果别人无法给予她幸福，那她就自己给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贪欢开开心心地忘记了伍参阳说的那些话，欢快地整理好行李，拿好佩剑，就在伍家府邸门前准备出发了。这次，伍家的三个孩子是一同出门的。伍参阳以为，有伍青秋在，贪欢和伍青峰的相处可能会稍微好一点。
三人每人各骑一匹马，在路上慢悠悠地行进。伍青秋虽然也学过武，但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骑马技术也不怎么样，所以贪欢和伍青峰为了配合她的速度，全都用着游山玩水的速度。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无需太着急。
路途中，贪欢忽然想起伍参阳跟她说的一些话，扬眉，瞥向伍青峰，“喂，据说当年你有为我求情？”
这么没礼貌的称呼，肯定是在叫他。伍青峰皱了皱眉，“什么求情？”他记不起来了。
贪欢咧嘴道：“四年前，我和你打架那次。”顿了顿，她坏笑道，“就是你输很惨的那次。”
伍青峰听她这样说，额上青筋绽出，眯眼道：“我忘了。”她是故意找麻烦吗？
“听爹说，你好像在他门前跪了一夜？”贪欢摇头叹气，惋惜道，“没这回事吗？难道是爹在骗我？本来我还想报恩呢。”
你报恩？说笑呢？伍青峰嗤笑道：“报恩敬谢不敏，你别添乱就成了。”
贪欢眨眼，如此看来是真的有这回事？那她是不是该考虑以后要对伍青峰好一点？脑中显现出她和伍青峰友好相处的画面，贪欢一阵哆嗦，算了，那样的话她全身会起鸡皮疙瘩的。
马儿蹬蹬地跑，风儿轻轻地吹。三人行至一道岔路口，贪欢和伍青峰的意见也发生了分歧。贪欢伸手向左指，“走这一条路。”
伍青峰反对，伸手一指，“不，是这条。”
贪欢不妥协，“我仔细看过地图，肯定是你弄错了。”
“蠢话连篇，地图上会画这么仔细吗？地图上会画出这两条路？”伍青峰白她一眼，“如果有的话，劳烦你把那张神奇的地图拿出来给我看看。”
贪欢锲而不舍，“虽然没画出这条路，可大方向我是记得的，肯定是你错了。”
只要是伍贪欢说的话，即使是对的他也会认为是错的。伍青峰不屑道：“从没远行过的人还敢指路？你爱走哪条走哪条，不过，我和青秋是不会陪着你的，我们只走这条。”
伍青秋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只能折中道：“贪欢，哥哥常出门，对路途比较熟悉，还是按他说的做吧。”
贪欢死死地看着他，哼了一声。现在又不是在家里，她为什么还要听他的？反正她武功比他强，她爱干啥干啥，他管得了吗？“他说的是错的也有听的必要吗？从小到大我的记性一直比他好，听我的才是对的。”说完，她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伍青峰怒极反笑，从小到大，他们两个的意见就没统一过。这个臭家伙，在爹娘面前一副样子，离开他们眼前又是另一副样子！“伍贪欢，懒得理你！你就走你想走的路吧，话先说在前头，银两都放在我身上，如果你不跟着我走的话，只有饿肚子的下场。”他不怀好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又对伍青秋道，“青秋，我们走，不用理她！”
伍青秋无可奈何地看了贪欢一眼，只能跟着哥哥策马离开。
听闻此言，贪欢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对啊，钱都放在伍青峰身上，这是一个大问题。可不等她回答，那两人已经离开。贪欢的脾气也上来了，没钱就没钱，难道还会饿死不成？于是，她毅然策马向着另一条道路前行。
春天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季节，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水，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金色的……各种颜色的花朵摇曳在微风中。蝴蝶扑扇着优雅的薄翼在清香四溢的花丛中飞舞，杨柳依依，青草萋萋。
没有伍青峰在身边，连空气都感觉很新鲜。贪欢乐颠颠地行走在道路上，白天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可等到晚上她已经饥饿难忍，走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没走出山林。天哪，难道她真的走错路了？不可能啊，贪欢一想到伍青峰得意扬扬的模样，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起来。管它三七二十一，往前走肯定是对的！
另一边，伍青峰已经跟伍青秋在客栈住下，两人低头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
伍青秋偷偷看哥哥一眼，小声道：“哥，贪欢走错路了吗？”
伍青峰似笑非笑，“两条路都能到达目的地，只不过那条路上的城镇比较少，那死丫头现在应该为找不到地方睡觉而苦恼。”
伍青秋瞪大眼，呼地站起身，“哥，你早就知道？”她气呼呼地指着他，“你……你故意想让贪欢吃点苦头？”
伍青峰不以为然，“是又怎么样？”他就是看那死丫头不顺眼，整治整治她又怎么样？
“你……”伍青秋半天说不出话，叹气，“哥，我觉得贪欢很可怜，你就不能和她好好相处吗？”
“她怎么可怜了？”伍青峰诧异道。武学天赋那么好还有什么可怜的？他想要都要不到。
伍青秋手里拿着筷子，在碗里戳啊戳，思绪又回到四年前父亲对贪欢出手的那一幕。那一天，她忽然发现贪欢在家里是跟他们不一样的，“爹娘都不喜欢她……”
这样就算可怜了？伍青峰差点被呛住了，那家伙身上有什么地方是讨人喜欢的？不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有谁喜欢她，那肯定是那人的脑子出问题了。
“为什么不喜欢贪欢呢？”伍青秋自言自语，“我就很喜欢她啊。”
伍青峰一呆，不住咳嗽，饭粒被呛到喉咙里了。
这一边，贪欢快马加鞭，急速行驶，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灯光。心头一阵激动，管它是什么地方，能睡觉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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