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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欢记》 作者:夜幽梦

第9章 :废人

  百里流觞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笑道:“贪欢,如果你赢了,那我就收你为徒吧。”顿了顿,“你带着孤尘剑跟我回正阳宫去。”

  贪欢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赢?还是输?

  输了就得把孤尘剑给他,赢了的话,除了宝剑还得把人都赔给他!

  百里流觞稍稍一动,瞬间就闪出数丈远的距离,琥珀色的眸子盈出恶毒的笑意,“别让我看得太无聊,否则等到我出手了,你的下场会更惨。”

  这句话不用他说贪欢也知道,她仰天长叹一口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她还以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好日子,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和裴锦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老天爷太残酷了,贪欢垂头丧气,逃又逃不掉,只好先比了再说。

  可恶,他当强盗也当得太理直气壮了吧!

  不过,如果强盗都有百里流觞的功夫,也没人会去当强盗了。贪欢又嫉妒又羡慕,真好,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可以比百里流觞更强的话,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可怕的?

  洛宜明显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二话不说就刺出手中长剑。无论是力道还是技巧都很完美,甚至连灵活方面也不比贪欢逊色。贪欢所有的长处在他面前都占不到便宜。

  贪欢胜在速度,可洛宜的速度比她更胜一筹。

  贪欢剑术多变,可洛宜的剑术也是五花八门,灵活多变。

  所以,贪欢打得有些狼狈了,她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对手的空挡,想偷袭都没机会。她气哼哼地看着洛宜,一边对付这个紫眼睛的人,一边还要分心留意百里流觞的动静,自然更加没有胜算。

  而且,洛宜的剑术深具邪门歪道的特色。他跟裴锦不同,裴锦虽不是会承让对手的性子,也不是那种迂腐地认为点到为止就好,但他毕竟是武林盟主的独子,再加上他出类拔萃的功夫,让整个武林都对他抱着期许的态度,所以他的剑术以稳重和凌厉为特色,隐隐透出君子之风。

  而洛宜就不一样了,他的师父是百里流觞,从小学到的东西就不一样。洛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刁钻古怪,充满邪气歹毒。贪欢的招式也很古怪,但她到底是在伍家长大的。伍家是武林的名门世家,所以她再怎么狠辣也到不了洛宜的地步!

  百里流觞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该怎么说这小姑娘呢?不怕死?面对洛宜这样比自己强的对手,竟然还敢分心在他身上。真是的,有分心的必要吗?他百里流觞若是要出手,十个伍贪欢也拦不住。

  贪欢在对打的间隙中轻轻喘气,这次打得是有点憋屈,不过,这家伙的确厉害。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将他和裴锦作比较,“你和裴锦一样厉害。”贪欢愿意将洛宜与裴锦作比较,这已经是极大的赞誉了。

  洛宜却是半点不领情,不跟她废话,继续挑剑上前,长剑流淌出一朵又一朵的剑花,划破透明的空气,剑气逼人。

  百里流觞不乐意地皱眉,这是什么话?竟然拿他的徒弟和裴老头的儿子相比,难不成他会输给那老头子?不过,更加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贪欢。百里流觞目不转睛,他是真的有点心动了,这个女孩子虽然一直处于下风,而且还要分心关注他,但是她却撑下来了。

  百里流觞双眸微微一眯,“洛宜,你再和她多玩一会儿。”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贪欢脸色很不好看,他以为是看戏班子演戏啊!居然还要自己的徒弟跟她多玩一会儿?她算什么?耍猴戏的?

  其实不用百里流觞说这句话,洛宜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拿下贪欢。每次都在他以为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对方却又绝处逢生,就像一阵风似的,哪儿都能飘,哪儿都能躲。

  贪欢愈战愈勇,她在打斗的时候仍是在不断进步不断学习的,活学活用对方的招数。对于武功,她不只用脑子去记忆,她身体的记忆能力更强。

  百里流觞惊讶地“咦”了一声,站直了身躯,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这个女孩子,刚才那一招使的竟然是他的功夫!她是怎么学会的?仅仅只看洛宜耍一遍就会了?他凝神细看,没错,虽然有些微的不同,但那的确是他的招数。

  百里流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神情也略显复杂,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能再看见当年的自己……

  贪欢的眼睛捕捉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然后手上的命脉被人掐住,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心跳因恐惧而加速,她抬眸望向百里流觞,身体微微颤抖,“你说过你不出手的。”

  百里流觞不理会她,笑着问道:“贪欢,你几岁了?”

  “……十二岁。”

  “可惜,我当年才八岁。”百里流觞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然后继续问道,“要不要跟我学武?”

  贪欢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摇头,“不要,我要拜裴盟主为师。”

  百里流觞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裴孤漠是你师父吗?怎么还要拜他为师?”

  惨了,说漏嘴了。贪欢只能“嘿嘿”傻笑。

  “不管他是不是你师父,现在我要你拜我为师。”百里流觞不笑的时候如同冰天雪地,冷得让人全身冰凉,“如果你拒绝,我就杀了你。”

  贪欢不敢说话了。她不想答应,可也不敢拒绝。

  “哼,孤尘剑算什么?”百里流觞说完一把拿过贪欢手里的孤尘剑,看都不看一眼,手上一发力,那把旷古名剑就断为两截,然后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贪欢心疼得叫了出来,反射性地就想要把孤尘剑给捡回来。

  百里流觞把手搭在她肩膀上,面无表情,“再问你最后一遍,要不要跟我学武?”

  贪欢盯住脚下的孤尘剑,脑子里是裴锦暖暖的笑容。她抬头挺胸,“我不要。”

  “呵呵,有志气。”百里流觞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贪欢身体一阵抽搐,接着就直接摔倒在地,砰的一声,她面色如纸,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不要在我面前大声说‘不’。”百里流觞笑得残忍,“不学也没关系,我废了你的武功就是了。”

  贪欢躺在地上,动了动手臂,很疼,不动了;运了运气息,很乱,不运了。她神情木然,意识到自己一身武功从此不复存在,但心底仍存着几分侥幸,“你刚才废了我武功?”

  百里流觞点头,“不错。”

  贪欢嘴角动了动,目光冷冷的,“不为你所用,你便索性毁去?”

  百里流觞的脸色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脸的理所当然,“练到天下无敌就是有这种好处,可以随心所欲,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你以为我当初练功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为了做个大好人?还是为了行侠仗义?”

  贪欢哑口无言,甚至觉得他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个人切切实实地伤害了自己,这也是事实。她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亲人的关心,唯一的一点温暖,就是裴锦的笑容。可是,等她连武功也没了,她还可以做裴孤漠的弟子吗?裴锦还会对她好吗?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么一点点武学天赋,只有那一点点武功,可如今连这个都没了。

  这样想想,她刚才是不是别那么有骨气会比较好?如果拜了这个大魔头为师,至少可以变得更厉害。

  志气这个东西太奢侈,贪欢叹一口气,以后还是不要了。

  百里流觞弯腰捡起那把断掉的孤尘剑,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小声嘀咕,“杜随之那骗子,还敢宣称自己诚信很好?根本什么都没有。”

  贪欢心中一动,思来想去,诡异地笑了,“杜随之?”

  百里流觞诧异地看着她,“你精神还不错嘛。”刚才还是一脸沮丧,现在就会笑了?

  贪欢的目光追到孤尘剑上面,沉默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我感到自己的气息很紊乱,可还是有气息的……”顿了顿,“我的武功还能恢复吗?”

  百里流觞斜眼瞟她,“当然不能。”

  贪欢盯住他看,不相信他说的话,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他的话。

  百里流觞懒得理她,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继续研究手里的孤尘剑。他都把剑身给折断了,还是看不出什么,那藏宝图真的是在孤尘剑里?

  洛宜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不要再尝试运气调息,否则等到你经脉全断,就连过正常人的生活都是妄想。”

  “……会变成一个废人?”贪欢沉默很久以后开口询问。

  洛宜点头,“只是没有武功而已,你还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以后学聪明点,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逞能。”

  这话听着真耳熟,不久前她还跟唐微雨说过。贪欢沉默了一会儿,笑得很难看,“我可怜得只剩下武功,一无所有地活下去挺难的。”

  洛宜深深看她一眼,“活着活着也就习惯了。”

  贪欢都快哭出来了,“你说的真有道理。”

  洛宜不接话,转身望向百里流觞,“师父,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你把上古名器孤尘剑都给震断了,即使找不到藏宝图也该满足了。现在灵峰上聚集着无数正道高手,你再逗留下去,会把他们都引来的。”

  百里流觞无限惋惜,起身准备离开。他辛辛苦苦跑这一趟,竟然一无所获?

  贪欢出声喊住他,“喂?”

  百里流觞回头,挑眉,“还有什么事?”

  “你在找孤尘剑里的藏宝图对不对?我知道藏宝图在哪里。”贪欢一脸认真,“如果你让我的武功恢复,我就把藏宝图给你。”

  百里流觞盯住她的眼眸,贪欢无惧地回望。他盯住她,她也盯住他。许久,大魔头笑了,“以后说谎的时候不要盯住我看,会被识破的。还有,你知道藏宝图的事情,这种谎言也别到处乱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聪明,别人若是误解了,你在没有武功的情况下,只有被活活折磨的份。”

  贪欢急道:“我没有说谎!”

  百里流觞笑得更开心,“虽然没找到藏宝图,不过能遇见你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有趣,你至少能让我发笑。”他摆摆手,然后就和洛宜一起消失在贪欢眼前。

  空气凝滞,沉重的呼吸在静谧的山林间显得更加压抑。

  时隔这么久,在贪欢学会武功以后,是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武功是她唯一的凭借和依靠,现在没了武功,不能保护自己的她就是一只任人践踏的蝼蚁。

  她抬手遮住脸,目光从指缝中漏出,稀疏的树叶婆娑摇曳,一片一片的,一簇一簇的,绿色的,生机勃勃。很痛啊,她被打得很痛,她很害怕,害怕得都想哭了。

  怎么办?她今后该怎么办呢?没了武功的她,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贪欢!”远处传来她最喜欢的声音,“贪欢!”裴锦远远地就看见她躺在地上,急忙赶过去,慌张地扶起她,“发生什么事了?”他等很久也没等到她,就到处找,没想到她却出问题了。

  贪欢鼻子一抽一抽的,看到他就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涌出来,浸湿他的衣衫。贪欢咬住唇,不让他听见她的哭声。

  裴锦感到胸口的湿意,身子微微一僵,垂眸望着怀中瑟缩的小小身影,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他伸手轻轻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笨手笨脚的。

  有个人可以依靠后,贪欢只觉得更加难过,更加想哭,声音抖抖的,断断续续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裴锦,裴锦,裴锦,裴锦,裴锦……”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贪欢每说一遍,裴锦就会应一声。看着她身上的伤痕,裴锦面色肃然,伸手去把脉,只觉她的气息乱得翻江倒海,强劲的气流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几乎就要冲破她的身体,这种情况一般只有在练功走火入魔时才会出现。

  裴锦面色铁青,心中猜测到几分。他从未看过贪欢这么软弱的模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一直都很有精神。压抑住莫名的愤怒,他沉声道:“谁干的?”

  贪欢一字一顿,“百里流觞。”

  浑蛋!居然对一个小女孩出手!裴锦再次生出灭了正阳宫的想法,吸气,呼气,他控制了一下情绪,“别怕,先回去让爹看看,也许还有救。”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百里流觞手下从不留活口,能看到贪欢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裴锦看到贪欢全身软绵绵的,就把她打横抱起,正要离开时,却见她眼眶红红地朝他摇头。裴锦停下脚步,柔声道:“怎么了?这样抱着很疼吗?”

  贪欢摇头,“孤尘剑还在地上,我想捡起来。”

  裴锦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断成两截的孤尘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这把剑被震碎了,号称旷古名器的孤尘剑就这样被震碎了。他长叹一声,脚下一使劲,尘土飞扬,两截孤尘剑落到他手上。裴锦把它们轻轻放在贪欢手上,“小心,不要划破手了。”

  贪欢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将断裂的孤尘剑紧紧抱在怀里。

  裴锦抱着她急速向宅院掠去,天气大好,到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心疼的滋味,不好受。

  “裴锦。”贪欢的声音怯生生的,“你会不会不要我?”

  “不会。”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裴锦伸手抹去她脸上的脏污,朝她微微笑,眼眸如黑曜石一样明亮,“对不起,我来迟了。”

  贪欢嘴唇颤抖着,又要哭出来了,“裴锦,你会不会觉得我哭起来很麻烦?”

  “不会,我会帮你擦眼泪。”

  贪欢低低地哽咽出声。裴锦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胸膛上很快就湿了。他紧紧抱住她,一路狂奔。

  裴孤漠看到裴锦把贪欢抱进来时吃了一惊,望着爱子严肃的神情,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贪欢被百里流觞给伤了。”裴锦黑眸深邃。

  “百里流觞来灵峰了?”裴孤漠讶然,然后立即向外跑去,“我马上召集人马去找他出来。”够狂妄,够大胆,居然敢在这个时间深入灵峰,一定要让他有去无回。

  “爹。”裴锦快速拉住裴孤漠的衣服,目光语气态度都极为认真,“你先替贪欢把把脉。”

  裴孤漠一怔,望了儿子一眼,又望了望缩在儿子怀里的贪欢一眼,“伤得很重吗?”

  裴锦点头。

  裴孤漠叹息一声,“好,我先替她看看,你去通知其他人百里流觞的事情,把灵峰翻遍也要找出那个魔头!”他这个儿子看来是真的陷进去了。

  裴锦点头,然后附在贪欢的耳边,轻声道:“别怕,我马上回来。”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见贪欢仍是将他的衣角拽在手心,不肯放开。裴锦神色复杂,想了想,突然出声,“来人。”

  “在。”

  “立刻通传各门各派,全力搜索灵峰,将百里流觞找出来!”

  “是。”下人立刻离开。

  裴锦将贪欢抱在怀里,抬眸迎上父亲不赞同的目光,镇定道:“贪欢会害怕,我在这里陪着她。”

  关上门窗,屋子里静悄悄的。

  贪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裴锦。裴锦站在一旁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也紧紧地看着她。裴孤漠坐在床边,神色凝重地替贪欢把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的神色也愈发沉重。

  “爹。”裴锦看出些什么了,轻声道,“你有办法吗?”

  贪欢的目光投注在裴孤漠脸上,直直的。

  裴孤漠问贪欢:“百里流觞击了你一掌?主要是哪里受伤?”

  “他没做什么,只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贪欢淡淡道,“其他受伤的地方是因为和他弟子比武才有的。”

  “你肩膀被他拍了以后有什么感觉?”

  “很痛。”很痛很痛,贪欢声线平直,黑眸深邃无底,“然后真气紊乱。”

  裴孤漠紧张道:“在这之后你有调息运气过吗?”

  贪欢点头,又摇头,“才刚开始运气,全身就像被针刺一样,我担心会走火入魔,所以马上停止了。”

  “你做得很对。”裴孤漠道,“如果你继续强行运功,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贪欢盯住他的眼,绝望中隐隐透着一丝侥幸,“那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救吗?”

  “只要你不擅动真气,就可以很健康地生活下去。”裴孤漠安慰道,“在百里流觞面前能这样全身而退,你已经很幸运了。”

  贪欢眸底一黑,平静道:“如果我擅动真气呢?”

  “那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也就是说,我以后不能再学武,不能再施展武功?”贪欢继续问道。

  裴孤漠怜惜地点头,“不错。”

  贪欢淡淡道:“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失去全身武功,跟成为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很多没有武功的人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裴孤漠叹息,“你还年轻,不一定要选择练武这一条路。贪欢,也许你现在很难过,但过一段时间,等你习惯了,就会发现除了武功之外还有其他很多东西值得你珍惜。”

  武功之外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以珍惜的?贪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裴锦脸上,小小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裴盟主,现在的我还可以留在裴家吗?”

  裴孤漠怔了怔,温和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你仍然想拜我为师的话,那么欢迎你来裴家。不过,你现在不能学武,我不知道还能教你什么。”

  贪欢的目光就像清透的天空,纯净地可以倒映出一切。她想看看裴孤漠说的是真是假,渐渐的,她笑了,“谢谢。”

  裴孤漠也微笑。

  “不过,我还是回伍家吧。”贪欢握紧拳头,身体一动不动。她对着裴孤漠友好地笑笑,“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不好的,那么多人想拜你裴盟主为师,怎么能让我这么一个什么武功也没有的人占便宜呢?这样太不知好歹了。”

  裴孤漠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裴锦的目光始终注视在贪欢脸上,担忧地看着她,“爹,贪欢现在并不是武功全失,而是不能擅动真气对不对?”

  “嗯。”

  “百里流觞对她下了一道禁制,爹你破解不开,可百里流觞也许……”

  “就算百里流觞能解开禁制,你又能怎么办?跑到正阳宫去找他?还是跟百里流觞打一场?你以为凭你的功夫打得赢吗?你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裴孤漠神情严肃,厉声道,“也许那个魔头之所以会放贪欢活口,就是等着我们去找他,他才好漫天要价。”

  裴锦坚持道:“我们至少要去问一问他的意思,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锦儿,你别做傻事。”裴孤漠皱眉,“你脑子不清楚了吗?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裴孤漠太了解他这个儿子了,他说得出就做得到,现在不让他认清形势,说不定明天他就会带着贪欢去正阳宫。

  “算了,我不要武功了。”贪欢捏捏裴锦的手,笑道,“反正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为了武功这种东西而变成一个废人,那就太不划算了。”

  裴锦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认真和心疼,“可是你很舍不得,对不对?”

  “我更加舍不得离开你,还不是照样要离开?”贪欢玩笑地瞅着他,笑容半真半假,“虽然我不知道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珍惜的,不过,至少阳光很灿烂,你的笑容我很喜欢。”贪欢抬手,扳着手指数道,“这样就有两个了,你看,武功也不是那么唯一的对不对?”

  裴锦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可贪欢在笑,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所以,算了啦。”贪欢眨眨眼,“我在没有武功之前还能在灵峰论剑上大大风光一把,也不算亏了。”

  “……我会常去伍家看你的。”

  贪欢微微一笑,转过目光望向裴孤漠,“裴盟主,百里流觞似乎是为了孤尘剑而来,孤尘剑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裴孤漠眼神一阵慌乱,神色依旧镇定,“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说了一句‘找不到’,他折断孤尘剑好像是想找什么东西。”贪欢睁着眼说瞎话,眼睛紧紧盯住裴孤漠,“裴盟主,孤尘剑里有什么秘密吗?”

  “这事老夫也不知道。”裴孤漠转身离开,“你好好养伤,我先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找百里流觞,也许还能在灵峰上找到他,你的禁制也能有希望解开。”

  贪欢笑了,“多谢裴盟主关心。”

  “我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儿……”

  温暖的手掌,很温暖很温暖。贪欢笑望着裴锦,“不用了,你也去帮裴盟主吧,等有空了再来看我。”

  裴锦点点头,“也好。”他双手蒙上贪欢的眼眸,“你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

  “嗯。”

  屋门被打开又关上,贪欢躺在床上不动,黑眸一眨不眨地仰望屋顶。

  断裂的孤尘剑还在地上,两截。

  贪欢目光向下一偏,自嘲一笑,“不就是藏宝图吗?”

  她说完这一句话后就闭上眼,清醒地闭上眼。贪欢伸手遮住眼睛,透明的液体从她手掌下面流淌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会怕……”声音断断续续一会儿就没了,可她却一直没有睡着。

  天黑了,裴孤漠动员的所有人都没在灵峰上找到百里流觞的踪迹。

  夜深了,外面静悄悄的。

  贪欢爬下床,捡起两截孤尘剑塞进剑鞘里,打开门向外走去,蹑手蹑脚的。哪知她刚跨出一步,整个人就愣在原地,呆呆望着眼前风华绝世的男子。

  裴锦抬眸,目光盛满心疼,“你要去哪里?”

  贪欢沉默。

  “你想去找百里流觞?”

  贪欢看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沉默。

  裴锦的胸膛一起一伏,长长叹了一口气,“我陪你去。”

  贪欢像被电击一般,刷的一下抬头,倒退三步,“我不去了!”

  裴锦望着她,“你不是很想要回你的武功吗?”

  贪欢摇头,“不要了!不去了!”

  裴锦揉揉她的脑袋,“你担心我?”

  贪欢咬唇,眼眶红红的。

  “我也想帮你要回来。”

  “我不要了。”贪欢终于哭出来,一把抱住裴锦,“你不要去,我也不去了,武功我不要了。”

  裴锦心痛。

  贪欢死死拽住他的衣服,哭得一塌糊涂,“这次不骗你,我真的不要武功了,我不会去找百里流觞,你不要去,你不要去……”

  你不要去,我宁可不要武功也要你好好的。

  贪欢哭得昏昏沉沉的,被裴锦抱到床上,半梦半醒间依旧紧紧拽住他的衣服,面颊上泪痕明显,睡梦中眉头还微微皱起。

  裴锦坐在她身旁,贪欢的脑袋枕在他膝盖上。他把手温柔地搭在贪欢背上,许久,他伸手点住她睡穴,声音平淡无波,“爹,偷窥这种行为有损你盟主的威严。”

  不愧是自己的儿子,感觉越来越敏锐了。裴孤漠呵呵笑道:“锦儿,看来你真的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了。”

  裴锦闻言,缓缓抬头,沉默好一会儿,“贪欢是个好孩子。”

  “只是对你才好吧?”裴孤漠扬眉,“好孩子会二话不说斩掉唐微雨的手指?好孩子会和巴鹰比武时招招致命?好孩子会表面骗人、背地里却偷偷摸摸要去求见百里流觞?”

  裴锦的手指轻轻抚平贪欢的眉头,神情不变,“贪欢只是胆子小……”

  裴孤漠差点笑出声,胆子小?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对方的缺点看在他眼里也是视而不见!哪个胆子小的人会像伍贪欢一样?如果不是爱子的坚持,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子的天赋,裴孤漠才不想收这样的弟子。

  “爹,你不了解贪欢。”裴锦将她凌乱的发丝掠到耳后,“如果有人站在她面前一直保护她的话,贪欢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裴孤漠一怔。

  裴锦抬眸,“贪欢受伤至今,伍家有哪个人来看过她?爹,你有见过伍家哪个人对贪欢是亲近友好的吗?”

  裴孤漠被堵得说不出话,“可是也许是伍家不知道她受伤……”

  “当时找到受伤的贪欢的人是我,这种事……本来应该是她的父母先找到她。”裴锦字句铿锵,“从她受伤到现在半天过去了,吃饭了没人找她,睡觉了也没人找她,无论伍家对她怎么样,至少她的亲人已经习惯她不在眼前。”说到这里,裴锦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裴孤漠的神色也是微微黯然,“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有必要管这么宽吗?”

  “……就当我喜欢她吧,我想管这个闲事。”裴锦坦然道,“是否想要留在裴家由贪欢醒来后自己决定,爹如果不想教她的话,那就由我来教。”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总有一天我会超越百里流觞,亲手把贪欢的武功拿回来。”

  裴孤漠深深望着爱子,这算是少年情窦初开吗?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唐微雨把事情栽赃到百里流觞头上,这说明唐家近期或许会有什么动作,还有那个舒云瑶你也要多加注意。”裴孤漠提醒道。

  “与我无关,不论是唐家还是舒云瑶,只要他们不主动来招惹我,我就不会主动出手。”裴锦的目光骤然瞥到床沿的孤尘剑,不急不缓地开口,“爹,孤尘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你连我也瞒着,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裴孤漠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神,无奈地摇头,“是一张藏宝图。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可以让整个天下大乱,甚至买下整个国家。”

  裴锦愧疚道:“我真是有些后悔把孤尘剑给贪欢了。”

  “我本以为随意一点对待孤尘剑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就给了你做武器。”裴孤漠道,“藏宝图的事情应该是没人知道的,也不知怎的就被传了出去。”

  裴锦点点头,“我知道了。”顿了顿,“天色已经很晚了,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陪贪欢。”

  裴孤漠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好自为之。”然后踱步离开。

  天蒙蒙亮的时候,贪欢就醒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裴锦的面庞,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伸手不规矩地去摸他的脸,正手摸,反手摸,捏来又捏去,占便宜占得不亦乐乎。

  “很好玩吗?”裴锦叹气,“待会儿我的脸若是红肿了,要怎么跟别人解释?”

  “一人做事一人当。”贪欢气势十足,“你就说是被我摸出来的。”

  裴锦的脸皮没她厚,被她说得脸隐隐发红。他侧过身子爬下床,“不睡的话就起来,待会儿还有比武,你想去看吗?”

  贪欢身体一僵,望望裴锦的背影,又若无其事地跳下床,站在他面前笑道:“当然要去。”

  裴锦揉揉她的脑袋,“那快点梳洗打扮,我带你去。”

  贪欢抱住他的手臂,脑袋蹭啊蹭,唔,手感真不错,“我受伤了,你帮我换衣服。”

  裴锦的手就那么半举在贪欢脑袋上方,脸色红得跟猪肝一样,偏偏还要故作镇定,“不要乱开玩笑,女孩子不能乱说话。”

  贪欢忍住笑,一本正经,“我很认真。”说着,就把上衣拉开来,“我是真的希望你帮我换衣服……”

  眼前少女的衣衫半露半掩,裴锦急忙转过头,连话都不敢多说,直接夺门而出。末了,还不忘替贪欢关上屋门。

  贪欢终于笑出声,一直笑,笑了许久才止住笑声。她面庞上微有落寞,回眸盯住孤尘剑。从今天开始,她的生活就没有武功了,她没办法保护自己了。

  灵峰论剑比到最后,就剩下两个强劲的人选,一个是巴鹰,另一个是向禄隐。

  巴鹰是幽冥谷的人,每届灵峰论剑的前三甲都会有幽冥谷的人占据其一,所以巴鹰的入围没任何悬念。

  向禄隐则是武林第一名门向家的子孙。向家是出武林盟主最多的世家,第一名门当之无愧。向禄隐的曾祖父就曾是武林盟主,向禄隐比裴锦小一岁,武功却和裴锦不相上下,至少在几年前他们切磋时是这样的。所以,向禄隐可谓是整个向家的希望,是向家重新夺回武林盟主之位的希望。

  今天的这场决赛格外引人注目,比赛还没开始,周围的人群就议论纷纷。贪欢的小手被裴锦牵住,他们两人走到哪里,别人的目光便跟随到哪里。裴锦是个大名人,而贪欢则在和巴鹰比试时大大出了一下风头,名声也不小。而且她被百里流觞废掉武功的事情已是众人皆知,大家看她的目光有惋惜,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裴锦视若无睹,只紧紧拉住贪欢往前走。贪欢的视线倒是在四处乱瞟,一眼就瞟到伍青峰和伍参阳,她笑了笑,笑意未到达眼底。伍青峰一脸的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伍青峰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向贪欢这边走来。他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动作也不算敏捷,等他站定在贪欢面前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开口说话,贪欢却不想看他发呆,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青秋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她先回家了。”

  贪欢道:“那你怎么还不回家?”

  伍青峰实在不喜欢她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反问道:“那你呢?武功都没了还逗留在灵峰?”

  贪欢收敛住笑容,淡淡盯住他。连裴锦也转过视线,不赞成地望着伍青峰。

  伍青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明明是想来安慰她的,谁知说到后来又变成挑衅了。他苦恼地皱眉,“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难得意见统一,贪欢很平静,“我也不想和你吵架。”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家?”伍青峰别扭了半天终于说出这句话,虽然说出口的语气和他想象的语气不太一样。

  “不要,我要和裴锦在一起。”贪欢干脆地拒绝,“裴锦会送我回去的,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走。”

  伍青峰气红了脸,“你以为裴家会要你这种儿媳妇?”

  贪欢眯眼。

  裴锦轻描淡写地插了句,“这件事情做决定的是我,不劳伍公子费心。”

  贪欢一脸的灿烂,“听到了没有?不劳你费心!”

  伍青峰郁闷得都快要吐血了。他抱着十二分的诚意来安慰人,没想到最后竟然又是这种结果!这死丫头真是不知好歹,他还担心她没了武功会吃亏,哼,白担心了!他恶狠狠地盯住她和裴锦相牵的手,目光缓缓上移到她脸上,“你爱回来不回来,随你的便,不过,别在外面丢伍家的脸面!”

  贪欢懒得回答他,只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伍青峰气白了脸,挥袖离开。

  看到伍青峰走远了,裴锦才轻声道:“贪欢,你想留在裴家吗?”

  贪欢摇头,想也不想,“我还是回伍家吧,那里毕竟是我的家。”顿了顿,她抬眸一笑,“到时候要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裴锦微笑,“不麻烦,我会常去看你的。”

  “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贪欢用手指指腰间的孤尘剑,“这把剑被百里流觞折断了,我想把它修好,不知道该怎么修……”

  孤尘剑这样的名剑,普通的铸剑师是修不好的,甚至连合适的材料都没有。裴锦略一思索,“天底下最好的铸剑师是在幽冥谷,如果你想修孤尘剑,我们就去幽冥谷走一趟。”

  擂台上,决赛已经开始了。

  是巴鹰对向禄隐。

  巴鹰使的是弯刀,向禄隐使的是长剑。弯刀对长剑,势均力敌。圆圆的一道弧光,兵器相撞,溅起一朵朵剑花。

  周围很安静,所有人都屏息观看。

  巴鹰出招是一如既往的快、狠、准,管他是谁呢,挡路者死。他不把向禄隐放在眼里,同样的,向禄隐也骄傲自满惯了,除了裴锦还算是他的对手,其他人他也一概不放在眼里。

  你一刀我一剑,虽然对战的两人都很年轻,但比赛的水平却远远不止于此。巴鹰的能耐贪欢是亲自领教过的,对于向禄隐她虽然不太了解,但从眼前的气势来看,也是不可小觑的。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展颜一笑,“那个向禄隐用剑的气势和你有点像,他好像是在学你呢。”

  这句话如果被向禄隐听到,一定会气死。裴锦苦笑,“这话你可别当他的面说。”

  “刚才听到别人说他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我看他比你差远了。”

  “谢谢夸奖。”裴锦解释道,“几年前的那场比试我手下留情了,爹让我给向家留点面子。”

  比赛越来越激烈,忽然之间,“咣当”一声巨响,巴鹰的弯刀被震断了。

  巴鹰所用的弯刀已算得上是名器,可偏偏却碰上了孤尘剑和贪欢,所以被添上一道裂痕。他一时又找不到其他称手的武器,所以对战向禄隐时仍固执地使用原来那把弯刀。

  “向禄隐胜出!”裴孤漠判决,“今年的灵峰论剑胜利者是向禄隐。”

  才刚宣判完,向禄隐的目光就向裴锦射来,面如冠玉的脸庞上满是严肃,他轻轻一掠身,便来至裴锦面前,拱手道:“在下向裴兄挑战。”

  裴锦一愣。

  贪欢笑了。

  裴锦望了望天,似乎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今年胜出者的奖品好像是金蝉甲?”他左手扶上剑柄,笑道,“好,我接受。不过,若是我赢了,请你把金蝉甲让给我。”

  金蝉甲那东西不过是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刀枪不入。虽然不错,可对向禄隐来说却不是必须的。与此相比,他更想和裴锦一较高下,对他而言,没有裴锦的灵峰论剑就算不上真正的灵峰论剑,所以,听了裴锦的话后立即答应,“一言为定。”

  裴孤漠不甚赞同,“锦儿,你真要比?”

  裴锦点头,微微一笑,“放心,我会点到为止的。”

  向禄隐的脸色不好看。点到为止?这是什么意思?

  贪欢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比赛,心里对裴锦充满信心,还在默默估算裴锦几招就可以解决对手。

  一招,两招,三招,四招,五招,六招,七招……

  向禄隐以攻为主,裴锦的主要精力放在防守方面。向禄隐气势汹汹,裴锦淡然若素,两人的剑气形成鲜明反差。突然,裴锦猛然一提真气,钢刃似的真气缠绕在剑身,逼得向禄隐倒退数米。他脸色极度不好看,本想当众拿下裴锦,如今看来连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我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比赛,就直接向裴兄挑战似乎有欠考虑。”

  裴锦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比了?”

  “不。”向禄隐表情复杂,坦然问出心中疑问,“上一次比试,你是故意隐藏实力吗?”

  裴锦笑道:“上一次?抱歉,那么久远的事情我已经忘了。”

  两人的身形再次交错,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裴锦的实力在向禄隐之上。向禄隐呼吸急促,感觉到彼此的差距,不甘心道:“既然你想隐藏实力,为什么今日又会接受我的挑战?”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裴锦手中长剑横指对手,当他知道奖品是金蝉甲时,身体就自动自发地跑上擂台,答应比试了。

  五十三招的时候,裴锦拿下对手的武器,轻轻松松。贪欢甚至怀疑他仍有手下留情。

  全场哗然。

  阳光灿烂,绿树成荫。裴锦拿过金蝉甲,阳光在他身上镀出一层光圈,他一步一步走向贪欢,笑容仿若天人,“贪欢,送给你。”

  这一刻,微风拂面,贪欢甚至觉得她过去的十二年都比不上这一刻让她幸福。

  幽冥谷算不上是什么名门正派,只要肯付钱,只要出得起令他们满意的价格,他们什么事都会做,与事情的正邪无关。幽冥谷里又有足够多的高手,所以常常会有人请他们去进行暗杀之类的活动。

  这样说来,他们的本质和正阳宫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正阳宫是专做坏事,幽冥谷是只认钱。

  曾经有一位武林盟主向幽冥谷提过建议,希望他们别走弯路,不要步正阳宫的后尘。幽冥谷的回答很干脆,直接寄了份账单给武林盟主。言下之意,只要盟主出得起账单上的价钱,那一切好商量。

  账单上的数字是天文数字,幽冥谷的态度很合作,称自己不过是生意人,整个谷花销不小,他们只能自谋财路。何况,找幽冥谷办事的人中还有不少武林正道,虽然大部分是偷偷摸摸找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武林中人对幽冥谷的打压也基本没有了。

  只一个正阳宫就够让人操心的了,没必要再给自己竖另外一个强敌。

  幽冥谷每届灵峰论剑都会派来相应年纪的孩子,其实不过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们谷里有的是高手,世人大可放心地继续来雇人。他们深切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可也不会把谷里的实力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故每次只会派一到两名少年来参加灵峰论剑。

  巴鹰对比赛取得的第二名的成绩并不满意,如果不是弯刀在孤尘剑下受创,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向家小子。不过,他打得再认真也没有钱拿,一想到这里,巴鹰也无意去争论结果。

  “你们要去幽冥谷?”巴鹰眉色冷冷的,“干什么去?”

  裴锦道:“铸剑师元固在幽冥谷,我们想找他重铸孤尘剑。”

  巴鹰摇头,“即使你们进去了,元固也不见得会答应。”

  “我会出钱。”裴锦说话干脆利落,直击要害。

  巴鹰点头,“好,我带你们去。”

  贪欢站在裴锦身旁,笑道:“你不问清楚是多少钱吗?”

  巴鹰想了想,神情不变,语气不变,转头对裴锦开口道:“多少钱?”

  裴锦叹道:“如果元固大师不满意价钱,自然不会修,所以我肯定会出个让他满意的价钱。”

  巴鹰点点头,也不多问,“我们即刻起程吧。”刚转身欲走,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向贪欢,“伍贪欢,你的武功真没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贪欢在裴锦面前连郁闷的表情都不敢表露,转开头,“是呀。”

  “可惜了。”那么好的武学天赋,巴鹰真心实意地惋惜,“如果我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裴锦脸色一变。

  贪欢的神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嘴角一勾,“死?”

  “没有实力的人只能任人宰割。”巴鹰道,“曾经强大的人再变得弱小就更加可悲了。”正如同翅膀受伤的飞鸟,若是不能飞翔,落在海边,只有被螃蟹吞噬的后果。

  幽冥谷的地理位置很好,易守不宜攻。而且,幽冥谷中有着天下最坚固的阵法——亡尸阵。即使张狂如百里流觞者也不敢轻易对幽冥谷动手,幽冥谷派出的杀手若惹到百里流觞这个魔头自然是死路一条,可正阳宫却一直没对幽冥谷采取报复,亡尸阵不可谓功劳不小。

  裴锦要陪贪欢一起去幽冥谷,他的决定遭到家人的反对。廖月娥反对得最坚决,“我不同意。锦儿,你长时间和一个小姑娘同进同出,会毁了人家姑娘清誉的。”

  裴锦笑道:“娘的意思,是要我对贪欢负责吗?”

  廖月娥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气冲冲地撇开脑袋。哼,现在她是没管他的能耐了,要去哪里随他的便。

  裴锦脸上笑眯眯的,可目光却充满不容拒绝的态度,父母最终还是无奈地同意了。裴锦离开家的时候,舒云瑶温柔地送行,贪欢在一旁看得很是纠结,偏偏又不好发作。舒云瑶只问了一句:“锦哥哥,你会回来的,是不是?”

  裴锦点头,“当然,这里是我的家。”

  舒云瑶甜甜一笑,“那我等你。”

  那我等你……就因为这一句话,贪欢几乎要把醋坛子给打翻了。这算什么意思?当着她的面来勾引她男人?贪欢闷闷地鼓着嘴,又不敢把心里想的告诉裴锦。他俩共乘一匹马,她在前,裴锦在后,在巴鹰的指引下赶往幽冥谷。

  为了确保不会触犯谷中规矩,巴鹰事先已飞鸽传书回谷,提到会带两个人回去。幽冥谷的答复也很简单,只要有钱赚就可以,而且来人是盟主的爱子,和裴家搞好关系是必要的,所以非常同意巴鹰把客人带回谷中。

  一月后,三人便到达目的地。

  贪欢最初只想着修好孤尘剑,最多再加点不纯洁的念头,也不过是想和裴锦多相处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可是,万万没想到,来到幽冥谷会碰到故人。

  幽冥谷四周都是陡峭的山脉,山坡上长满了树木和草丛,放眼望去一片生机盎然。

  一脸风流无比的笑容,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杜随之正在和幽冥谷的人谈生意,无意中回头突然看见贪欢和裴锦,一下子怔在那里。

  贪欢也呆了呆,然后勾唇一笑,带着些微邪气。

  裴锦目光一眯,开始考虑在幽冥谷动手是否合适的问题。

  杜随之动作干脆利落,转身就跑,跑了一半,又突然停下脚步唉声叹气,算了算了,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在裴大少爷面前丢人现眼了。如果裴大少爷有心要抓他,他怎么逃也逃不掉。

  贪欢促狭地道:“不跑了?”

  “把背影留给美人,这不是我的作风。”杜随之花心不改,笑道,“贪欢,一段日子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真是可恶,以后他出门前一定要查查黄历,有些人该避则避,否则哪天被人抓了杀了都无处伸冤。

  贪欢不和他贫嘴,目光危险,脸上却还挂着笑意,“杜随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听说你的武功被百里流觞废了?”杜随之惋惜道,“真可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贪欢就火大!这家伙还有胆子在她面前提百里流觞?还不是他把百里流觞引到她面前带来一场飞来横祸的!贪欢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杜随之额上冒出冷汗,却仍强作镇定。他看着裴锦始终面无表情的脸,斟酌一下即将出口的言辞,犹豫片刻,还是先走到幽冥谷三谷主巴谢怀(也就是之前和他谈生意的那人)身边,“三谷主,我出钱请幽冥谷保护我的安全,你开个价吧。”

  裴锦被气笑了,“杜老板,有必要吗?你担心我会做什么?”

  杜随之辩解道:“世事无常,我还是谨慎些为好。”

  巴谢怀看上去快五十岁年纪了,灰白的头发,长长的胡子。他一脸的精明,笑得高深莫测,“杜老板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钱?”

  “哈哈哈。”杜随之无耻地回答,“不值钱。”

  “不值钱的命有保护的必要吗?”巴谢怀道,“如果杜老板死在这里,那么幽冥谷就不用跟你结账了,那样会省下很大一笔钱的。更何况,你惹上的还是裴锦裴公子……”巴谢怀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拱手道,“你们的私事老夫不宜插手,先行告辞。”说完,竟真的一下子就不见了。

  死老头子,竟为了区区一笔尾款就把他丢下!杜随之心中紧张得要命,却仍装傻充愣,“呵呵,裴公子怎么会来幽冥谷?”如果知道裴锦要来,他宁可不收这笔钱也不会来幽冥谷。

  “是千山密雨针的渊源牵引我来这里的。”裴锦似笑非笑,“不知杜老板现在手里还有没有千山密雨针了?”

  杜随之都快装不下去了,裴锦不像他老子。裴孤漠或许会碍于武林盟主的地位而表现出仁厚,但是裴锦却无所顾忌,他甚至无意继承盟主之位,除了偶尔介意一下裴家的面子而留人活口,其他的一概不管。

  “知道我们还活着你一定很失望吧?”裴锦道。

  杜随之笑不出来,索性就不笑了,“裴公子武功盖世,怎会把小小的千山密雨针放在眼里?我也不想招惹裴公子这样的人物,当初实属无奈。”做生意的人就是脸皮厚,尤其像杜随之生意做这么大的人,脸皮更是厚得无以复加。

  “好,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裴锦干脆地道,“不过,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吧?这么好说话?杜随之睁大眼,他还以为今天至少会被扒下一层皮,“有问必答。”

  “你为什么想要孤尘剑?”

  “这个嘛……”第一个问题就把杜随之难住了,他想了想,笑道,“因为孤尘剑是旷世名剑啊。”

  裴锦笑道:“如果你骗我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杜随之沉默,许久,吐出两个字,“宝藏。”

  裴锦神情严肃,他看了眼贪欢,又将目光转回杜随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生意人,消息灵通。”

  裴锦明摆着不信,冷哼道:“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灵通消息?我可不认为天底下有谁会知道这事。”

  “事关我的密探。”杜随之老实地回答,“这个不能说。”

  裴锦陷入沉思,良久都没有动静。

  贪欢忍不住开口,“杜随之,是你把百里流觞引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杜随之眨眼,“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把孤尘剑给我会比较好,你不肯,所以才会惹祸上身的。”

  “原来这都是我的错?”贪欢眼露杀气,冷笑道,“你和百里流觞勾结的事情若传出去,你觉得杜家还能立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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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南望贪欢记玥影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