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不要诬陷好人。我可没有和百里流觞勾结，不过是和他做了笔交易而已。”感觉到裴锦射来的目光，杜随之急忙澄清立场，“我只是个生意人。”
贪欢冷笑着不说话。
“唉……”他的运气真差，归根结底他今天就是不该来幽冥谷，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在这里和巴谢怀讨价还价，这下好了，遇到仇家了。杜随之确实喜欢贪欢，至少很喜欢她那张脸，看到她那张无精打采的脸，他也不舒服，就神秘兮兮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件好事，你要不要知道？”
贪欢戒备地瞪着他，“什么事？”
“我说过，我消息灵通。这件事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你把耳朵附过来。”
贪欢迟疑地站在原地，目光中满是不信任。
杜随之一脸受伤的表情，“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你连靠近我都不愿意？”
贪欢慢悠悠地抬眸，叹一口气，“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相信你。”顿了顿，“有什么你大声说出来就好，不要装神弄鬼，反正裴锦又不是外人。”
杜随之诡异一笑，“这件事可不能让裴锦知道……”边说边笑嘻嘻地望向裴锦，“如果被他知道了，会妨碍你们两个人的感情。”
“不用挑拨。”裴锦一步一步走到杜随之身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不软不硬地钳制着，“杜随之，安然放你离开幽冥谷也不是难事，不过，你要说老实话。孤尘剑的秘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如果你不说，后果自负。”
啧啧，后果自负？真恐怖。杜随之无力地望天，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威胁逼供这种事裴公子是不会做的吧？这太辱没裴家的名声了。”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杜随之接着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至少给我一张椅子坐坐吧？”他两手一摊，“我是个生意人，裴公子也不好光明正大地占我便宜，至少得按谈生意的规矩来吧？”
裴锦沉默，略一思索，“好。”他回头对贪欢笑道，“你要一起去吗？”
贪欢刚才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听到裴锦的问话她怔了怔，连连摇头，乖巧地回答：“不用了，我有点累，想先去休息了。”
裴锦点头，然后与杜随之一起离开。
贪欢立在原地，目光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明亮的眼眸中翻江倒海，黑眸闪烁出异样的光茫。她嗟叹一声，直接坐在草地上，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杜随之想跟她说的话她应该能猜到，能是什么好事？他能告诉她的也就那么点破事吧？
“唉，伤脑筋。”贪欢身子向后一躺，伸手盖住眼睛遮挡刺眼的阳光，“不小心就猜到了。”事情应该是跟百里流觞和她的武功有关，不过还是有必要去找杜随之确认一下。
贪欢不愿意跟着裴锦一起去，就是想待会儿单独去找杜随之。她都答应裴锦说不要武功了，如果因为听了杜随之的话又动摇，那她会觉得很愧疚很愧疚的。她不会主动去找百里流觞，可若有其他什么契机，贪欢终究还是不舍得放弃。
武功，裴锦，武功，裴锦，武功，裴锦……贪欢纠结地思考，虽然裴锦要重要一点点，可如果能在不伤害裴锦的情况下把武功要回来，那自然是最好。
贪欢随手折下脑袋旁边的一根草，叼在嘴里，“怎么办？我这么出尔反尔，纸包不住火，裴锦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不理我？”虽然很担心，并且怕裴锦生气，可贪欢还是偷偷摸摸地去找杜随之了。
天空飘来一大块乌云，阴沉沉的。
贪欢站在出谷的必经之路上，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她今天做了两件对不起裴锦的事情，一件是骗他说自己累了要去休息，一件是偷偷来见杜随之。
杜随之是满脸堆笑地走出来的，看到贪欢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诧，扬扬眉，“等我？”
贪欢微笑，“我等着你跟我说那件好事。”如果不是这家伙，百里流觞也不会来找她，她也不会遭遇飞来横祸，没了武功。她真想杀了他，可惜，一没武功，二是害怕裴锦生气。
杜随之的笑容中带有一分邪气，“怎么不当着裴锦说？”
贪欢单刀直入，“我担心跟百里流觞有关。”
“不错，你的直觉很对。”杜随之道，“的确跟他有关，而且还跟你的武功有关。”
贪欢没了武功，耳力也不够灵敏，谨慎道：“你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人跟着吗？”
“放心，裴大少爷和我谈完生意就去找你了，一时半刻不会到这里来。他怎么会知道你伍贪欢竟然不在房间里休息，却跑到这儿来私会我。”
贪欢神情一阵紧张，“你有什么话快说，我要回房了。”
这丫头上次见他时那么嚣张，看她现在的模样真是爽快。杜随之道：“凭现在的你，要主动去找百里流觞肯定找不到，说不定还没跨进正阳宫的大门，你就已经死了。所以，你只有等着百里流觞来找你……”
“他会来找我？”贪欢笑了，“他找我也不会恢复我的武功。”她又不肯做他的徒弟，而且百里流觞那样的人既然被她拒绝了，就绝不可能再来找她。
“他当然不会来找你，不过他会来幽冥谷。”
贪欢闷头想了会儿，唾弃自己的无能，“他来不来幽冥谷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来了，她也没办法，别说主动去找他，避着他走都来不及。
“百里流觞来幽冥谷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只要你找准时机，也许能等到他受重伤，到时候你就能要挟他了。”杜随之贼笑，“当然最后能不能恢复武功，成功与否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贪欢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脸上却还故作沉重，“就这么点事也算好事？”
杜随之忍俊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真好，之前她有武功他不敢摸，现在趁此机会多揩点油，否则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不定她死了，说不定她恢复武功了。“不过，百里流觞什么时候来幽冥谷我并不确定，也许一个月以后，也许一年以后，他做事从来没个准。”
贪欢拨开他的手，臭着一张脸，“你跟他究竟什么关系？你不会是正阳宫的人吧？”
杜随之笑笑，自顾自说下去，“所以，你若想抓住这次机会，就发挥你死皮赖脸的功夫，在幽冥谷住下来。”
贪欢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沉默地低下头，然后向前跑去，“我回房去了。”
杜随之挥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开幽冥谷。
贪欢不停地往前跑，心中满是愧疚。也许，她还得骗裴锦一件事。
贪欢在裴锦面前实在不忍心撒谎，只是支支吾吾地说要留下来。裴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贪欢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放，心跳也越来越快。
“你不想跟我说理由，对不对？”
贪欢脑袋垂得低低的，“没有什么理由……”
裴锦无奈地道：“算了，你想留就留，我去和谷主说，他们是不是答应就不一定了，我会常来看你的。”
贪欢猛地抬头。就这样？
裴锦向外走去，“不管杜随之说了什么，我只提醒你一句，别太相信他的话。”
“……裴锦。”贪欢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他，语气慌乱，“你是不是生气了？”
裴锦长长一声叹息，自从遇到贪欢以后，他的叹息就多了许多，“我没有生气。”
“真的？”贪欢的声音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生气？”贪欢道，“我瞒着你，你不生气？”
裴锦无奈地笑了，“不生气。”
因为有巴鹰的说情，再加上裴锦在修理孤尘剑时花了很大一笔银子，幽冥谷最后同意让贪欢住下来。还说是卖裴锦一个面子，让裴公子大大地欠他们一个人情。
孤尘剑被铸剑师元固给重铸了，贪欢虽不能再练武，可依然每时每刻把孤尘剑带在身上，经常会看一看，摸一摸。
元固是个大酒鬼，一生挚爱两样东西，一是铸剑，二是美酒。因为孤尘剑的关系，贪欢和他相处得很不错，基本上每天都会去他那边坐坐。元固一边喝酒一边和贪欢聊些天南地北的事情，聊他年轻时的一些风流韵事。
“据说你以前还打赢过巴鹰？”元固拭去嘴边的酒滴，“真的假的？”
贪欢点头。
“哇，那可真是了不得，你比巴鹰那小子年纪还小吧？”元固道，“巴鹰的武功在同龄人中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贪欢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什么武功都使不出来。”
元固哈哈大笑，“你被百里流觞废了武功？”
有什么好笑的？贪欢闷闷地“嗯”了一声。
“百里流觞我曾见过两次，他都对你动手了怎么还留你活口？良心发现了？不像他的为人呀。”元固为老不尊，嘻嘻一笑，“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贪欢斜睨他一眼，“他看上我了就废了我武功？那他对心上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呵呵，你好像有很多怨气啊……”元固又仰头喝一口酒，鼻子都喝得红红的，“百里流觞那家伙为人还不错，以前让我帮他铸造武器的时候还会付我钱，如果是正阳宫其他几个令主，哼哼，那就一个铜板都别指望了。”
敢情您老人家评价别人的人品就是看人家给不给钱？贪欢一脸郁闷，“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等裴锦。”
自从贪欢在幽冥谷住下后，裴锦每个月都至少会来一次，甚至有一次，他还带来了伍青峰和伍青秋。兄妹三人见面分外尴尬，连话都说出不来。伍青峰似乎还在江湖中得了个“玉面公子”的名号，贪欢半真半假地恭喜了他一番。
话不投机半句多，伍青峰和伍青秋当天就离开了。离开幽冥谷的时候，伍青秋主动握住贪欢的手，“贪欢，你什么时候回来？”
贪欢沉默一会儿，“其实，我不回去会比较好，这样爹和娘也会高兴点。”
“说什么鬼话？”伍青峰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不想回来就别回来，别说得那么伟大！”
贪欢瞅着他，“姑且不说爹娘，你也不希望我回去吧？你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我。”
“我哪有不喜欢你？我明明就……”伍青峰突然涨红了脸，恨恨地望着她，“那是因为你平素的行径太惹人嫌，如果你有青秋一半懂事听话，爹娘怎么会不喜欢你？”
贪欢听了只觉得好笑，“伍青峰，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没长大过呢？”
听了这句话，伍青峰立即拉着伍青秋的手就往外走，再待下去又要和这个死丫头吵架了。想了想，他突然又停住脚步，“其实，没有武功也没什么。”
伍青秋也点头，“贪欢，我也没有武功啊，不一样生活得好好的？”
贪欢微笑，听到他们的安慰她还是高兴的。虽然不喜欢那个家，虽然和家人相处得也不够融洽，可她始终都很在乎他们的态度、看法。嘴里说着不在乎，外表装得不在乎，心里却终是不能释怀。家人啊，就是这么奇怪的存在，想到这里，她笑了笑，“放心，我会回去的。那里是我的家，我一直都记得。”
虽然一个月只能见裴锦一两次，可每次见他都是贪欢最期待的事情。一想到舒云瑶每天都能跟裴锦在一起，贪欢就难受得不得了。所以，她每次见到裴锦都会跟他提到婚嫁之事。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只要等她长到十四岁，她一定要嫁给裴锦。裴锦每每都是哭笑不得，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放心，我会等你的。”
在幽冥谷的日子里，贪欢还常常会去看巴鹰练刀。本来看别人练武是很忌讳的事情，可因为贪欢和巴鹰交情不错，再加上贪欢不能习武，这些忌讳也就少了。
贪欢看得很痛苦，很多招式她看着就觉得好，明明都记住了，偏偏就是不能使。看到后来，她着实手痒，就试着在不动用真气内力的情况下施展招式，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可将身手练得灵活些也是好的。
巴鹰有时也会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和贪欢过招，可每每都是贪欢赢。于是，巴鹰不自觉地反击时就会运气使上内力，贪欢骨子里的天性是倔强的，她不愿意成为弱者，于是就开始学习如何在没内力的情况下避开对手攻击。
巴鹰不知道手下留情，最开始时，贪欢常被他打得几天都下不来床，有几次连骨头都被打断了，养伤都要养一个多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她终于可以做到在巴鹰面前躲避几十招了，如果再耍些小计谋，甚至能在他面前逃开。
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再过两个月，贪欢就要长到她期待已久的十四岁了，可以嫁人的十四岁。
正阳宫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邪道中的邪道，反派中的反派，烧杀劫掠，胡作非为。在武林正道眼中，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好事通通没他们的份。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坏得无法无天、无药可救。
贪欢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从她自身的遭遇来说，百里流觞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对小女孩也不知道手下留情，还会笑眯眯地下狠手。贪欢嘴上叼着青草，眯起眼仰望刺眼的阳光。不过，百里流觞在她心里真的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顶多不是好人。只是她不喜欢他罢了，伤害她的人她都不喜欢。
贪欢珍惜的人不多，扳手指头算算，裴锦算一个，而且是遥遥领先的第一位。其他的嘛，她垂眸低叹，伍家也算一个，她不喜欢伍家，可在心底深处却珍惜那个家……这算什么？贪欢自己也说不清。
从她住在幽冥谷开始，从她决定守株待兔地等待百里流觞开始，贪欢就下意识地搜集正阳宫和那个魔头的消息。比方说，百里流觞又杀了谁，还把那谁谁谁的家里杀光、抢光、烧光。抑或是，正阳宫的某个令主把某个武林正道残杀至死，百里流觞兴致勃勃地叫来画师描绘下那个场景，还亲自将画送到那人家里。又比方说，百里流觞今天把这里搅得鸡犬不宁，明天又去那里屠杀放火……
默默地打听这些消息，最初不过是想知道那家伙的行踪，到了后来就慢慢地养成习惯了。每次听到“百里流觞”或者“大魔头”之类的字眼，贪欢就会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想睡觉。贪欢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忽然看见巴鹰在前面鬼鬼祟祟的。她向那边走去，咦，那方向好像是亡尸阵所在的地方，巴鹰去那里干什么？
巴鹰耳聪目明，很快发现了贪欢的行踪，其实贪欢也根本没隐藏行踪的打算。巴鹰一手定住贪欢的身躯，一手捂住贪欢的嘴巴，“嘘”了一声，“别说话，那里好像有高手侵入。”
喂喂，男女授受不亲。贪欢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睛瞪他。连裴锦都没捂过她的嘴巴，居然被这小子占了便宜，亏大了。
“我过去看看，你站在这里别乱动。”
这小子真蠢，亡尸阵在那边任谁也进不来，还过去看什么看？贪欢鄙视地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呦，幽冥谷竟然会有不会武功的人？啧啧，还是个小美人呢。”
贪欢立即心生戒备，一眼就看出她不会武功，好眼力。她与巴鹰一起向前走去，只见几百米外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瘦瘦高高的，右脸处有一条延至唇畔的疤痕。那汉子看见贪欢眼睛一亮，笑起来的模样更显恐怖，“两个小情人在私会呢？”
巴鹰眼睛一眨不眨，盯住那瘦汉子看了许久，一字一顿，“曾仑。”任何一个使刀的人都不可能不认识曾仑，若他说自己的刀法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当然，曾仑这样张狂的人自然不会自称第二。巴鹰从小到大一直以他为目标，只不过，从巴鹰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开始，曾仑就已经是正阳宫的令主之一了。
巴鹰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已经开始跨进亡尸阵中，双目炯炯有神。贪欢皱眉，一把拉住他，“你疯了？出去干什么？”
“曾前辈。”巴鹰向来尊崇高手，“我想向你讨教。”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贪欢无力地抚上自己的额头，天哪，果然是疯了。贪欢很喜欢练武，可那是因为她想变强保护自己，生性多疑不愿倚靠别人，所以只能靠自己的实力。但巴鹰就不一样了，贪欢总觉得他终有一天会因武功而亡。
曾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那条伤痕就像蛇一样在爬，“小子，只要你出来我就和你比，包管你尽兴，看在你挺有志气的分上，我会给你留一条全尸的。”
巴鹰听到这些话后眼睛更亮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贪欢看了就想晕，直接一巴掌刮上他后脑勺，“我可不会帮你收尸！”
曾仑笑得怪里怪气的，“呦，小情人担心啦？”
“狗屁的小情人！”贪欢忍不住口吐脏字，转身一个板栗敲在巴鹰脑袋上，“我不知道曾仑是谁，不过这人一看就是个绝顶高手，别说一个巴鹰，就是三个巴鹰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嫌自己命太长啊？”
“是生是死又有何妨？”巴鹰道，“能在死前得偿所愿……”
去你的得偿所愿！贪欢呼吸急促，想了想，换了种说法，“巴鹰，幽冥谷杀人都是要收钱的，你白白牺牲了性命却没钱拿，这种亏本生意你也做？”
巴鹰迟疑了，止步不前。这样想想，的确有点亏。
曾仑咯咯怪笑，“又不比了？”
贪欢双手抱胸，微微一笑，“有本事你闯过亡尸阵，那就姑且和你比一比。”
“呵呵，居然在老子面前耍小聪明。”曾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对亡尸阵没兴趣，对这个有兴趣的是宫主。宫主有兴趣的东西我可不敢抢，这玩意儿还是等着宫主来破比较好。”
贪欢瞳孔骤缩。宫主？“百里流觞？”
曾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他是正阳宫的？目光转啊转，转到她的孤尘剑上，曾仑咧嘴笑道：“这把剑好像也是宫主中意的。嗯，两年前，宫主叫嚷了很久想要孤尘剑，当时都亲自出手了，结果回来的时候仍然两手空空……”他的目光暧昧地望向贪欢的面颊，因为是美女所以宫主手下留情？不可能啊……
贪欢忍住激动的情绪，佯装平静，“百里流觞要来这里破亡尸阵吗？”
曾仑语气猥琐，“你想见他吗？难不成看上我们宫主了？美人，先不说你的脸蛋，只你身上那把剑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重复问同一个问题会显出她的焦急，可贪欢忍不住不问，“百里流觞是不是要来这里了？”她等了近两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好在曾仑也不纠缠这个问题，爽快回答：“宫主马上就来。”百里流觞是想一个人来的，身边没带任何人。可曾仑很想亲眼目睹宫主破解天下第一阵法的模样，于是就偷偷摸摸地跟来了。反正待在宫里也没什么事，真有什么事也有其他几个令主顶着。
“贪欢，巴鹰，谷主有事找你们！”远处传来三谷主巴谢怀的声音，话音刚落，巴谢怀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一眼就看到不速之客，打量了下曾仑，开口道：“你来干什么？正阳宫要和幽冥谷做生意吗？”
曾仑坐没坐相的，淡淡地道：“怪只怪幽冥谷的亡尸阵太有名，说什么无人能破……所以，宫主对此很有兴趣，说是要亲自来会一会。”他咧嘴大笑，对自家宫主非常有信心，“过了今日，亡尸阵的不败传说将要就此终止。”
原来百里流觞今天就要来了，贪欢越想越高兴，可脸上表情却没太大变化。
巴谢怀没好气地道：“能破就破，不能破就算。不过老夫事先提醒你一句，幽冥谷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到时候死在这里可别有怨言。”
巴谢怀看到巴鹰和贪欢还站在这里，不悦地皱眉，“还杵着干什么？没听见谷主找你们吗？”挥手打发走他们两个，他又回头笑道，“曾仑，有本事你自己先破阵看看，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还口出狂言，正阳宫果真‘人才辈出’。”巴谢怀对自家的阵法也极其有信心。
曾仑不以为意，“你激我也没用，宫主想破的阵法若被我率先动了，到时候我铁定没好果子吃。滚吧，滚吧，等宫主破了阵法，看你们还能说什么！”
幽冥谷的谷主是个近五十岁的女人，五官秀气，可偏偏瞎了一只眼。贪欢在谷里住了一年多，总共也就见过谷主巴丽两回，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这次是第三次见她。巴丽头一次召见贪欢，换在以前，贪欢还会好奇她找自己什么事，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百里流觞，只想尽快结束谈话，她才能好好策划怎么让百里流觞恢复自己的武功。
“贪欢，我也不跟你废话，我知道你留在幽冥谷是别有所求。不过，我们好心收留你，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贪欢抬眸，这群人也不想想这一年多的时间裴锦给了幽冥谷多少方便，暗地里也塞了不少钱，居然还想捞一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有什么能为谷主效劳的吗？”
“你是在等百里流觞对不对？”巴丽问道。
贪欢诚实地点头，“不错。”
“你现在没有内力，不过，即使这样你也能跟巴鹰过招，是不是？”巴丽还特地加一句，“你偷学幽冥谷的功夫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学了功夫也得有所回报，如果你可以替幽冥谷做一件事，我们就算彼此扯平。”
贪欢无语，她跟巴鹰一同习武的事情整个幽冥谷都知道，要阻止早就会有人阻止了，一直都没人来管他们，怎么到今天突然搞出这种事？“谷主希望我做什么？”快点把话说完她好早点离开去谋划自己的事。
“你能杀了百里流觞吗？”
贪欢眨眼，呆了好半晌，她打量了一下周围，最后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谷主是让我杀他？”
巴丽颔首。
贪欢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就凭我？别说我现在没内力，就是我有内力也不是百里流觞的对手！而且，幽冥谷什么时候也管这种闲事了？”
“有人出钱请幽冥谷杀了百里流觞，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我很想赚。”巴丽道，“而且，我看重的就是你没内力的特点，只有这样百里流觞才不会防备。”
贪欢摇头，干脆地拒绝，“不行，我可不想冒险送上自己的小命。”她耸肩，“即使我不答应，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巴丽叹气，“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顿了顿，“不过，如果我现在把你关起来，你在幽冥谷待这么久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了吧？这样你就没办法去找百里流觞帮你恢复武功了，对不对？”
不是吧？这么无赖？贪欢欲哭无泪，只得妥协，“谷主，我可以尽力而为……”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嘈杂的声音，“百里流觞来啦！百里流觞来啦！”
贪欢一阵激动，转身就想跑出去。
巴丽一瞬间就拦在她面前，挑眉道：“把话说完。”
“我会尽力而为。”贪欢急道，“百里流觞来挑战亡尸阵，这情景一辈子都难得一见，谷主，你不出去看看？”
巴丽哼一声，“看了也没钱拿，看什么看？”她拍拍贪欢，“一言为定。百里流觞一定闯不过亡尸阵，但做到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到时候，你别忘了追上去。”
百里流觞破不了亡尸阵？贪欢可不这样认为。
百里流觞是个骄傲的人，可绝对不自大。他对亡尸阵感兴趣已久，同时也对这个天下第一阵法研究很久，他既然今天敢过来，肯定是心中有数的。
结果，他玩得很开心，那是相当的开心。
尸体不怕死，百里流觞就把无数的尸体看成无数的碎块。一块一块踩在脚下，他耍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腐朽的人肉和烂泥搅和在一起，地上黑糊糊的一团团，分不清是什么东西。骨头被踩碎了，他出剑的速度超过尸体的重生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百里流觞的剑被他舞得跟鞭子一样，找不到任何空隙。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掉的尸体，只要进入他的攻击范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周身一米的范围，都是绝对死亡区域。
幽冥谷里住的人不多，可个个都是高手。来看百里流觞闯阵的人也不少，可看了那么久，愣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的身体。不知是谁低低叫了一声“疯子”，这里自问没有一个是好人，但看着眼前这个魔头仍是会心惊胆战。
躲藏在极度隐秘地方的曾仑看得两眼发亮，到底是宫主，果然功力无与伦比。
时间缓缓地流淌，亡尸阵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恶心的肉末和骨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百里流觞身上的伤也不轻，衣服有些破了，头发凌乱，却凌乱得很有味道。最后，他非常具有成就感地扫视一圈，“从今往后，这天下就没有亡尸阵了。”说句实话，他最开始对这阵法感兴趣是想找出其中的诀窍，然后在正阳宫也依葫芦画瓢做一个。可惜他在研究的过程中发现，这种阵法一旦离开幽冥谷的土地就不可能成功，后来只得作罢。在不能为他所用的的情况下，他就开始一门心思地想办法要破了这个阵法。
贪欢躲在远处睁大眼睛，太厉害了，厉害得让她崇拜。其实，如果要不是因为裴锦的存在，拜他为师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百里流觞连站都站不稳，疲惫地长吁一口气，在原地坐下，掸掸衣服上的尘埃，露出那融冰化雪般的笑容，“亡尸阵名不虚传。”不枉他耗费一年的时间去研究。哪里是阵眼，什么是最佳的步法，他在正阳宫都模拟好几次了。结果，真的打上了，他还是身受重伤。
巴谢怀一直绷着神经在看，看到百里流觞坐下了才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人不是铁打的，他皱着眉头，“百里流觞，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百里流觞笑得有几分孩子气，“破阵。”
“然后呢？”巴谢怀半点都不敢懈怠。
“就是破阵，只是破阵。”百里流觞一本正经地道，“幽冥谷其他也没什么吸引人的。”他目光一转，一眼就瞄到躲在远处的贪欢，又笑了笑，还向她招招手，这女孩子还活着啊。
巴谢怀道：“现在阵都破了，你为什么还不走人？”
“走不动了，我想在这里休息几天，顺便养养伤。”百里流觞深谙幽冥谷的规矩，“我会付钱的。”
巴谢怀颔首，即使是现在要杀了百里流觞也不是件容易事。亡尸阵的存在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但亡尸阵没了也不代表从今以后其他人就敢随意进入幽冥谷，幽冥谷的震慑力不是靠亡尸阵。所以，与其在这里和百里流觞打斗一场，还不如在他身上狠狠捞一把，“百里宫主打算出多少钱？”称呼也立马从百里流觞变成了百里宫主，幽冥谷对客人还是很尊重的。
“宫主，凭什么给他们钱？”曾仑从藏身处现身，不平道，“属下带你去休息就是了。”
百里流觞淡淡扫他一眼，“我让你出宫了吗？给我回去！”
曾仑不敢说话，却也不肯离开。
“听不到我的话吗？给我回去。”百里流觞的语气很平静，“我之前在宫里就说过，不许任何人跟着我来，你却违反我的命令，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曾仑低下脑袋，“任凭宫主发落。”
百里流觞叹一口气，他现在是真的没力气了，“只要你回去我就不和你计较。”
“是。”
等到曾仑走远了，百里流觞才对着巴谢怀开口，“一万两银子。”
贪欢惊诧，原来这魔头也跟杜随之一样有钱，还真看不出来啊。
巴谢怀摇头，“这不过是一个千山密雨针的价钱，百里宫主看不起人吗？”
百里流觞无意纠缠，“那就两万两银子。”银子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去抢。
巴谢怀想了想，“那暂时先这个价格。”
百里流觞笑了笑，伸手一指，“我现在要休息，可以让那个女孩子服侍我吗？”他所指之人赫然就是贪欢。
贪欢僵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巴谢怀道：“她不是幽冥谷的人，我做不了主，百里宫主自己与她商量吧，只要她同意，我就没话说。”
百里流觞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向贪欢勾了勾手，“过来。”
他以为是唤小狗啊！贪欢在心里痛殴他、唾弃他，可想想这人的武学修为，再想想这人狭隘的心胸，只得慢吞吞地走过去，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我受伤了，你愿意照顾我吗？”
“不要。”贪欢竟然慢慢地笑了，“上一次靠近你，我武功没了，这一次靠近你，说不定连命都没了。只要我还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靠近你。”
“是吗？”百里流觞轻描淡写地道，“你靠近我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不过，你不靠近我会有什么后果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贪欢神情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向后退。
“其实，我这个人为人还不错。”百里流觞看见贪欢的小动作后笑了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服侍得好，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满足你的愿望了。”百里流觞的笑容似有一股魔力，薄唇在阳光下一张一合，“天下虽大，但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他可真会抓重点！贪欢心动了，非常非常心动，正要屈从，但脑子里那个裴锦又蹦出来了。贪欢沉默许久，“你真的有办法恢复我的武功？”
百里流觞的笑声像河水一样流淌，好一会儿才止住，他向贪欢伸出手，“我很累，你先扶我去休息。”
算了，又不是拜他为师，不就是照顾受伤的人嘛，就算裴锦知道也应该不会生气的。贪欢认命地拉他一把，对方没动，再拉，还是没动。她脸现尴尬，抓抓脑袋，“你也知道我没内力，使不上劲。”自作自受，谁让你当初毁了我武功！
“唉，真没用。”百里流觞瞥她一眼，手上一用力，贪欢直接跌倒在他身上，下巴好巧不巧正磕碰在他膝盖上，“咯”的一声，她痛得龇牙咧嘴，浑蛋，拉什么拉！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我就说你没用吧，连受伤的我都比不上。”百里流觞擅自用力，手臂上又流出血来，殷红殷红的，可他恍然不在意，一点都不知道疼的样子，双手撑在贪欢肩膀上，摇摇晃晃起身，“也罢，终归是个人，凑合着用吧。”
听他说话就让人冒火，什么叫凑合？贪欢觉得自己第一次跟人这么不对盘，伍青峰那家伙虽然惹人厌，可每次斗嘴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从来不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个魔头她却无法不放在眼里，心狠手辣的一个角色，她连还嘴都不敢，只能用目光杀死他。
“对了，我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百里流觞略一思索，偏过脑袋，“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洗澡。”
他怎么不去死啊，真想用目光杀死他！这种魔头仅仅只是存在就是一个大大的祸害！
百里流觞想了想，又添一句，“洗澡水七分热就够了，你多烧点儿。”
贪欢听了恨不得要吐一地血。
从这一天开始，贪欢就开始了她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女仆生涯。
百里流觞不是一个好主人，嫌这嫌那的，百般挑剔不说，还常常喜欢看她笑话。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穿衣按摩。这才一天半，贪欢就已经受不了了。唉，这样比较一下，她在伍家过的果然是小姐生活。她气哼哼地问：“百里流觞，你在正阳宫也是这样吗？”真不知正阳宫的人是怎么忍受的？
百里流觞摇头，说出口的话几乎要气死贪欢，“你比较特别。”
贪欢一惊，“哪里特别？”这句话对她来说绝对不是赞美，而是灾难。
“看着你满腔怒气却不敢发泄的样子很有趣，比唱戏的好看多了。”百里流觞诚实地回答，笑眯眯地伸手一指，“喏，比如你现在的表情就很有趣。”
贪欢恨得真想把他踩在脚底下！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实力不够的人没有资格在强者面前抱怨，她咬牙切齿地道：“这种话你心里想想就好，不用特地说出来告诉我！”
百里流觞笑道：“下次我会注意。”
虽然不喜欢这个人，虽然一直不想照顾他，可贪欢奇怪地发现，她竟然一点也不想离开，待在这个浑蛋身边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是对强者的崇拜一样。
“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拜我为师？”
突如其来的，百里流觞问出这个问题。贪欢呆了呆，不屑地回答：“这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拜你为师？”
百里流觞不理会她的反问，自顾自地道：“我本来以为是你自诩正道才不愿意，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你的作风也不像是正道人士。”
“哪里不像？”贪欢不服气地道。为了能配上裴锦，她的行为已经非常非常向正派人士靠拢了。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她愿意费心费力地照顾这魔头，只是这份善良就值得称赞吧？
“呵呵，没有哪个正道人士会像你一样，你压根就是正邪不分。”百里流觞淡淡道，“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能说是因为裴锦吗？贪欢想了想，开口道：“去正阳宫绝对没好事，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是拜你为师，以后的日子就会被各大门派追杀，就像老鼠过街一样，那样的生活太痛苦，我不要。”这是真心话。
“无知小儿。”百里流觞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全身发冷，“你有见过哪个人来追杀我吗？”
曾经有人想请幽冥谷的人去暗杀百里流觞，幽冥谷思考很久，报出一个天文数字，吓得那些正道人士都打了退堂鼓。也有人为了成名而对百里流觞出手，结果个个都是有去无回。去一个他杀一个，去两个他杀一双，管你来人是谁，只要敢踏进正阳宫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贪欢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没见过不代表就没有。”她平静回视他的双眸，“百里流觞，我知道你武功高，这天下没人能杀你，可是，你武功再高他们也可以把你当老鼠看，一提起邪道，武林中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百里流觞一句话也不说，只直直地盯住她，好半晌，低低一笑，“你胆子很大。”顿了顿，“不过，话说得还挺有歪理。”
什么歪理？句句是真理。贪欢很没志气地不敢反驳，武功强就是好处多啊，耀武扬威也没人会反抗。她接着道：“你和裴孤漠都算是一代高手，可是裴孤漠是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而你呢？难道你就从来没嫉妒过他？”
“裴孤漠的确是有几分实力，不过，我若能活到他的年纪，武学修为绝对在他之上。”百里流觞不赞同地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敬仰，只要他们惧怕我就够了。”
这人说话真无赖，贪欢撇嘴，“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百里流觞伸手放在她的头顶。贪欢全身一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百里流觞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武林盟主有什么好的？无论做什么都拘束，相比之下，正阳宫就有意思多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人生怎么肆意就怎么生活。”
贪欢沉默。
百里流觞扳过她的脑袋，笑道：“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贪欢抬眸，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而胡乱毁坏他人的人生，要杀便杀，要抢便抢。她自问不算好人，可只要别人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做什么。于是，贪欢摇头，“不……”
“不对”两字还未出口，摇头的动作也才做了一半，贪欢立即看到百里流觞冰冷的双眸，那双没有七情六欲的眼眸。贪欢猛然一惊，刚才几乎要忘记眼前这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百里流觞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无情得令人胆战心惊。
贪欢怕了，急忙改口，“你说得对。”
百里流觞哈哈大笑，“看吧，别人若是敬仰我，我便得听一些我根本不想听的话，可别人若是惧怕我，”他顿了顿，眼眸含笑，“就会像你一样。”
贪欢再次沉默，这个武林，这个天下，是凭实力说话的。
“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明白，你等我这么久，就是为了恢复武功，对不对？”百里流觞抬起她的下巴，“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拜我为师？”
时隔两年，同样的一个问题。
那一瞬间就像是一个千年那么漫长。
贪欢苦笑，依旧摇头，“武功我要，可我不想要你这个师父。”如果拜他为师，那她和裴锦就真的不可能了。
“有志气。”百里流觞目光危险，“我不喜欢太诚实的人。那么，你是决定不要武功了？”
贪欢很没志气地接口道：“武功我当然想要……”
“只是不想要我这个师父，对吧？”百里流觞打断她的话，盯着她，“你觉得我会善良得让你恢复内力？不动手杀了你就已经是你的幸运了。”
“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我？”
“不会。”
“即使我求你也不行？跪下来也不行？”
“没用。”
贪欢长叹一口气，垂下的眼眸精光毕闪，“那就没办法了。”
一个抬头，一个照面。伸指一点，妙手幻影。
等百里流觞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他惊呆了，真的惊呆了。她不是没了武功吗？不对，不是没武功，只是没内力而已。他轻敌了，百里流觞微微一笑，“你动作很快。”想他正阳宫的宫主到头来居然栽在一个女孩子手上，被宫里那些令主知道一定会笑掉大牙。
贪欢对他的夸奖却之不恭，她也觉得自己动作很快，“谢谢夸奖。”顿了顿，“我知道没有内力的点穴在你身上只能持续一会儿，虽然你身受重伤，可我还是谨慎为妙。”
百里流觞赞赏地道：“谨慎是个好习惯。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杀了我？”
“杀人多没意思，我不过想要恢复内力。”贪欢吭哧吭哧爬到床上，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一件又一件，从外脱到里，把百里流觞都脱懵了。终于，贪欢将他全身上下都扒光了，让他赤条条地坐在床上。
贪欢抱起衣服就向外跑，“有胆子你就追出来。”重重关上门，她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除非你一辈子待在里面，要想我把衣服给你，你就恢复我的内力。”
百里流觞忍俊不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招数。他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窗帘没有，昨天还在的被褥今天却不见了，连一块遮羞布也没有。他喉中溢出轻笑，如此看来，这丫头是蓄谋已久了。
“屋子里有笔和纸，如果你做出决定了，就写在纸上，然后扔出来。”贪欢道，“里面还有食物和水，不过只能维持几天，也就是说，你要在三天之内做出决定，否则就会饿肚子。”
人品还不错，居然替他准备了吃的。百里流觞好奇地问：“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我？”
害怕正阳宫来报复？她能这么说吗？而且，如果一剑杀不死他，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她了。贪欢是觉得，自己饶他一命算是卖个人情给他，至于百里流觞承不承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多少会留点情面的吧？贪欢很没底气地这样想着，心虚地回答：“没有杀你的必要。”
“呵呵，幽冥谷应该有要你杀了我吧？”百里流觞脑筋转得很快，发生一件事情便能联想到其他前因后果。幽冥谷这种只认钱的地方，拿他的命肯定能大大赚上一笔，他们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贪欢点头，毫不留情地出卖幽冥谷，以此衬托自己的善良，“对啊，看看我对你多好，所以，你更应该恢复我的内力。”
百里流觞低笑，“你所谓的好就是脱人衣服？”顿了顿，“或者，你真觉得你有能耐杀了我？”
贪欢的底气越来越不足，“你到底恢不恢复我的武功？”
“……你觉得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吗？”
贪欢呆住，怎么办，她可没想那么深远，脑子里乱成一团，连带着说话也结巴了，“你……你好歹……也是一代高手……”
“武功高低和诚信有什么关系吗？”百里流觞不解地反问。
贪欢深深呼吸一口气，吸气，呼气，“你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越活越回去！欺骗一个女孩子不觉得丢脸吗？”
百里流觞又笑出声来，“好，我答应你，我可以恢复你的武功。不过，即使我这么说了，你真会把衣服还给我？你敢相信我？”
贪欢沉默不语，扪心自问，她是不怎么相信他。
百里流觞心情很好，听到外面意料之中的沉默，他勾唇笑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三天之内一定给你答复。不过，现在我想吃桃子，你去拿一些给我。”
贪欢道：“我为什么要拿给你？”
“如果你拿了，我吃了，没准心情就会变好，这样可以增加我的诚信度。”百里流觞半真半假地开口道。
贪欢沮丧地答应，“知道了。”刚才明明还是她占据优势地位，明明是她制伏他，可到头来怎么会变成这样？还要她替他跑腿，替他拿吃的、喝的，屋子里的食物数量就是为了限制他三天之内做出决定，可如今什么用都没有。
为他跑前跑后服侍这服侍那也就算了，可百里流觞那家伙还满嘴抱怨，说什么不能洗澡，说什么不穿衣服很别扭……贪欢拼尽全力忍耐，按他的吩咐一一照办，甚至每天还要站在门外陪他聊天。
“说起来，我这么走出去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把我看光了，再让你多看一次也没什么。”
贪欢吐血，什么叫看光了？她压根就没看他，“如果你敢出来，我就大声喊叫，把幽冥谷的人都喊来看你。”
“哈哈，你这算是在逼我开杀戒吗？”
贪欢鄙视道：“你动不动就杀人，你以为自己能杀光幽冥谷里的所有人？就凭你一个？”
“也是，我一人铲除幽冥谷是不太可能。”百里流觞谦虚道，“所以，你快点把衣服给我，我答应恢复你的内力。”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贪欢不敢相信他。怎么办啊？这下子骑虎难下了。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裴锦的声音，“贪欢，百里流觞是不是在这里？”
贪欢全身僵住了，不是吧？怎么会这么巧，裴锦偏偏这个时候来？
裴锦听说百里流觞来破幽冥谷的亡尸阵，一想到贪欢也在幽冥谷，立刻快马加鞭赶过来，生怕会出什么意外。匆匆忙忙赶到这里，随便抓了个人就询问贪欢的位置。当他看到贪欢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这才放下心，慢慢向她走去。忽然，裴锦心中升起奇怪的感觉，往常贪欢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都会直接扑过来抱住他，可这次竟然呆呆站在原地，连个转身都没有。
贪欢闭上眼，深呼吸，鼓起勇气转身，“裴锦……”连话音都是颤抖的。
裴锦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诡异，“出什么事了？”
“我……”贪欢急得都快哭出来，她要怎么说才好？
“裴锦吗？”百里流觞的声音清冽透彻，带着丝丝的冰寒和笑意，“看来我今天真要开杀戒了。”
裴锦先是一怔，然后双眸微微一眯，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百里流觞。”
屋子里传出笑声，带着嘲弄和讽刺的意味，不过，百里流觞没有说话。
贪欢一把抱住裴锦的手臂，急忙道：“我可以解释。”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想一巴掌劈死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啊？她又不是在偷情，她做的可是正经事！
裴锦垂眸盯住她看，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解释什么？”
一迎上他的眼，贪欢就开始慌神，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不解释什么，不，不是，是没有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裴锦的眼睛依旧盯在她脸上，看得贪欢额头上开始冒汗，不自觉地就倒退一步，小声讷讷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唉。”裴锦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没有要跟我说的？”
贪欢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说什么？说她扒了百里流觞的衣服？还是说她这几天一直跟百里流觞单独在一起？或者说她曾经有机会杀了百里流觞可是却没杀他？贪欢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通红的，慢慢的，慢慢的，把脑袋给垂下去了……
“裴锦，你现在还有逃跑的机会，等我出来了，你就要变成一具死尸了。”百里流觞放狠话的时候语气也没什么改变。
贪欢身子一震，居然还有人在她面前威胁裴锦？她刚想也放句狠话回去，突然意识到百里流觞赤裸的状态。如果这魔头真的光着身子出来了，哪怕他本来不想杀裴锦，可一旦恼羞成怒，结果谁也不能预料。想到这里，她急忙拿起地上的衣服，飞奔到屋子外面，然后把衣服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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