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津战役(4)

　　黄永胜接着说：“158师在134师后面进城，他们的作战目标视情再定。刘亚楼和前指要我们先打，我们执行了。38、39军他们被下面乱打，把攻击时间提得更早，我们这一乱，敌人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刘亚楼这个乱敌之计目的更该达到了！嘿嘿！陈长捷这时候不知该出什么招式了吧？好在我们一个师最先攻了进去，现在要把四个师投到城里去，在陈长捷那个第二层防御上，再打穿新的突破口，再把进城的部队合成一把大枪，就向天津里面捅，不再去理刘家场坊！”

　　“好！况且135师现在已打到了敌人纵深，可以命令他们不管侧后，不与敌纠缠，只管向前冲。”邱会作一下子抓住了司令员思路中的要点。

　　黄永胜马上接过去说：“每个师都照这样干，先头部队一股劲向自己的作战区域前进方向突击，直到遇上兄弟部队，剩下的敌人全交给后面部队。”

　　“这样，”黄鹄显用笔在地图上一比画。“我们只有一个口子，但进得深、扩得宽、发展更快，让军直属队给他们总扫尾，大家都只管当面，不理两侧与后面，我们可能前进得更快更顺利。”

　　黄永胜一拍地图：“命令将刘亚楼配给纵队的三辆坦克，从突破口送进去，协助步兵从第二层防御上打开新的突破口，然后咱们下边的目标是，抢占******那个金汤桥！”

　　15日拂晓，黄永胜率45军前指进入天津城内，在纺织七厂的办公室内摆开了指挥机构，对部队的纵深战斗实施靠前指挥。他通过不断上报的战况，看到了自己带的45军，就是一只老虎，手下这4个师，就像是4只老虎的爪子。

　　135师就像一只右前爪，一拍下去，打得敌人鲜血淋淋，城摇地动，天云变色，风烟四起，卷着砖石血火，整个虎腿直伸到纵深里去了。45军的4个师，全是从l35师打开的民权门突破口进城的。如果说135师是45军这只猛虎伸在前面的那只右前爪，那133师就是紧跟在后的第二只虎爪。133师从刘家场坊转到民权门突破口，跟在135师后面进入纵深后，即向左发展攻击。突破口前受挫，并没有影响这支部队底蕴里的战斗力，全师抱定争回突破口这口气的决心，化耻为勇。部队一撒开，憋足的劲头释放出来，这只扬起来的左前爪，对着守敌的腹部就挠了上去。一路连打带捎，当面敌人丢盔卸甲，招架不住。

　　398团是这个师最先入城的部队，时近黄昏，刚进到王串场就发现长江造纸厂还有敌军残部，在向135师后尾部队反击。该团先头2营，立即在135师首长统一指挥下参战，协助l35师巩固与扩大了突破口。15日凌晨组织攻击，歼敌77团一部。团主力和135师一部向左翼纵深猛插，于铁路宿舍歼敌78团一部。一13师397团从城外刘家场坊方向合击上来，两面夹攻，3时占据铁路宿舍，再向战斗纵深发展。5时，对中纺七厂攻击，经40分钟战斗，歼敌78团3营。9时，全团进至姚台大街，发现东站旧意租界、铁路合作社、市党部与郭庄大街等处，有敌不少兵力，激战至14时，全歼这几处之敌共1000余人。3营8连8时插王法政桥，歼敌151师453团l营300余人。

　　15日5时，133师师指挥所进至铁路工人宿舍。397团由铁路宿舍进入城内纵深战斗，后沿新亚村、沈庄大道向胜利桥急进。其一营在旧意租界，歼敌293师一部和86军搜索营共180余人。2营进至二分局等地，歼敌宪兵及4个连共900余人。3营至东站附近，歼敌293师及26师各一部共300余人。团警卫连及3营两个排，15日8时于新开路歼敌293师一团及2团各一个营共800余入。3营两个排又于7时，自新开路向南攻击，俘敌293师一团300余人及由散兵编成的工作队一个连。

　　15日6时，133师399团在建国道碰上敌保安二旅阵地。别看保安旅只是地方军。但全是由日伪军、土匪、还乡团组成的，自知罪恶深重，凭借坚固工事也壮几分胆量，事关生死，鼓着气拼命射击，企图阻止我军深入。在枪林弹雨中，399团以l、2营发起攻击，一面对敌实行迂回包抄，一面当头猛攻，连续炸毁敌人的八处地堡，打通了道路。随即，冲进楼内与残敌展开近身搏斗，熟练地消灭一处处顽抗的敌人。10时30分，全歼守敌1000余人，结束了这场战斗。399团3营于13时歼敌293师师直一部及一团一部共800余人。

　　133师于15日l4时全部结束战斗。

　　133师在战斗中毙伤俘敌共11189名，缴获甚多。398团受到军通令嘉奖，全师共有14个参战单位荣获军及师授予的锦旗。全师荣立一大功以上的共有147人。

　　134师在45军中，部队历史是最老的，有红九军团一个团和八路军总部警卫营的老基础。这时134师可以说是45军的右后爪，以402团为师的一梯队，从民权门突破口进城后，向12号桥一带发动纵深攻击。402团14日20时投入战斗，先以3营配合135师攻击长江造纸厂。团主力向东北方向中山公园和体育场、火车总站穿插攻击。中山公园守敌在2营瓦解下投降后，402团一部又经中山路，向日纬路北插；一营连续攻占了体育场、火车总站、二十二号桥、小王庄等地；留在长江造纸厂战场的3营，顽强攻下造纸厂后，从染料厂、法政桥、小刘庄、东于庄一路展开街垒攻坚战。于15日9时10分，打到城北的北洋大学，这里差不多是天津最北部了，盘踞在此的敌人151师负隅顽抗。这个15l师就是陈长捷最为看重的守军主力，被刘亚楼和黄永胜他们忽悠到城北来，摆了个龙套。****没有从北面过来一兵一卒，快一天了，就在那听枪炮声。城内四处交战，****5个军20多个师，就在城里杀过来窜过去，151师想去参战，陈长捷都不知道该派他们去哪里。这下****从背后杀到，还真不愧是****精锐，把这边的134师阻拦在阵地前足足一个多小时。

　　402团这儿正急着呢，配属45军的3辆坦克开了上来，冲着北洋大学敌人工事一阵猛轰，把敌人校园中的五门大炮炸成一堆废铁。顽固的敌军指挥部小楼上，机枪射击了一顿，接着火舌又跳动起来。战士们端枪冲进小楼，与敌展开了肉搏战。轻重武器已完全用不上了，战士们的刺刀弯了，就用枪托砸，枪托砸碎了，就同敌人扭在一起，双手紧紧卡住敌人的脖子。终于，在小楼顶层的窗口内伸出了一面白旗，敌人投降了。我军消灭残敌700人，俘敌1000多人。402团打得漂亮。

　　134师400团于15日2时投入战斗，其2营经染料厂北过铁路，直向西进至东二经路，再向西北插至堤头，共歼敌280余名。1、3营并肩前进至中纺七厂以北，再分两路西插。3营经北宁公园、小王庄大街至北洋大学，一营经东四经路至电信三区，共歼敌一个营和散兵190余名。

　　401团于15日5时才进入战斗，但推进速度很快。一营于调纬路先歼敌一个排；8时30分插到转盘街，歼敌151师453团300余人，随后分三路插至北洋大学，歼敌500余；2、3营经中央公园直插陆军医院，歼敌62军野炮营及26师残部共700余人；3营9时30分打到京津制药厂，受降敌62军300余人。

　　134师全部战斗于15日10时结束。战斗结束后400团一营荣获“战斗当先”锦旗一面。2连6班获得尖刀班锦旗一面。134师一营等三个单位战后受到纵队通令嘉奖；该团9连荣获守纪模范锦旗。

　　再说说45军最后一只左后爪158师（原热河独立4师）。这是东北大战中从冀热辽地方部队扩编起来的独立师，作为野战军的补充部队，进关前按一个纵队编为一个独立师的办法被编入45军，成为野战军的一部分。这两个月，在45军三个老大哥师的言传身教下，哪一仗也没孬过。从民权门突入城区后，一路向右攻击前进，首先占领了政法桥。其472团进至皮革厂与39军部队及本军133师会同歼敌一个营；473团向东于庄敌151师师部直插过去，在路过津浦铁路时遇到敌人的两列铁甲车，前进受阻。敌人的火力十分猛烈，先头部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2连3排长趁部队与敌人火力对峙时，率突击队沿铁路迂回到敌人铁甲车前，把炸药包塞到车轮下。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一列铁甲车被炸毁，成了一堆废铁，另一列边打边顺铁路东逃，接着从断裂的铁轨上一头冲下路基，起火爆炸了。当部队插到小于庄一带时，同东面进攻的39军部队会合。两支部队合军一处，向敌15l师452团猛扑过去。此时，158师另一个团也插过来，将敌452团包围。

　　敌人凭借坚固的防御工事，不断地向围攻上来的我军部队倾泻弹雨。

　　毕竟是共产党的部队，形势不利就不硬拼，用上攻心传家宝，向顽固的敌军喊话：“蒋军官兵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没退路了！ 缴枪是唯一生路。解放军优待俘虏！”。

　　敌人发疯似的狂射突然停止了，敌人工事内响起了枪声。一块自布从敌工事内伸出。接着，举着双手的一大堆敌人从碉堡内爬出，一敌军军官左手流着血，喊着：“我们投降，我们缴枪！” 并报告：“副师长和团长不让投降，已被弟兄们解决了。”此战歼敌700余人，俘敌500人。

　　15日12时，158师的474团由张兴庄进入城内，与472团会合后直插小于庄歼敌一部。158师的全部战斗于l4时结束。

　　45军这四个师四只虎爪，爪爪见血，爪爪猛利！ 全军的战斗于15日14时结束，比全城的战斗结束提前了一个小时。

　　15日下午3时，枪声稀落下来，攻城战斗胜利结束。从1月14日上午l0时总攻开始到结束，解放军经过29个小时的激战，以伤亡23000人代价，一举攻克了天津，全歼守敌30000余人。光45军的歼敌数就有28400多人，其中俘虏20000多人，其中包括敌16师少将师长张越群，少将副师长何卓，293师少将师长陈廖华、少将副师长陈昆、上校参谋长谭宝林。

　　45军在天津不仅仗打得好，执行城市圮律也表现出很好的部队素质，在天津城内和天津市民中留下了许许多多动人的故事。这时的45军再也不是东北时期那个带有匪气的地方部队了，部队素质和执行纪律出现飞趺的进步。

　　天津攻坚。将士用命，逼和北平。此后，国民党政权那列“过山车”一头向下，冲进总体崩溃的泥潭。

　　东北野战军首长专门发出通令，嘉奖45军135师（八纵24师） 。

　　仗打得漂亮，黄永胜却哭了！他哭的是45军的兵。

　　天津战斗结束后，黄永胜一定要跟着打扫战场的部队，到突破口上看一下。他专门拐到刘家场坊战场，再到民权门，从冲击发起的战壕起步，沿突破口向纵深观察战斗情况，研判战斗进程。看到满地双方军人的尸体，曾经满腔沸腾的热血从年轻的生命中流失，被土地吸吮，留下发黑的印迹。向前冲锋的路上倒下的是45军战士遗体，散布在防御工事周边的是敌军尸体，一缕缕淡淡的青烟，还在失去生命的身体上缭绕，就像是失去躯体的灵魂，留恋着宿主久久不肯离去……散发着火药味的土地上，黑红黑红的颜色开始凝结。当走到突破口时，突击连全体烈士保持着与敌拼杀的姿态，像一组雕像，留在鲜血四溅的城墙上。进入纵深，烈士遗体一路躺着、趴着，似乎在向他们的司令员，诉说着每一场战斗的细节和奋死冲锋的壮举。黄永胜走着看着，仔细辨认着一具具烈士的脸，好像在找什么熟悉的人。他仿佛想起跟着他从咸宁一起出来参军，又一起参加秋收起义的那些老乡；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已经牺牲的战友、上级、下级、搭当，那里面，有许许多多显赫响亮的姓名；他看到血战湘江的战场，看到过草地时沿途饿死的红军战士，看到与日寇拼杀壮烈牺牲的八路军勇士，看到血洒东北黑土地的英雄……这一仗45军付出的牺牲是最大的。仅135师就伤亡了3000多人，45军的伤亡达到军总兵力的百分之十。辽西会战打得那么惨烈，但今天光一个135师的伤亡，都赶上当时六纵全纵队的伤亡了！突然他意识到这场仗，是他征战22年，自己的部下死人绝对数字最多的一场硬仗，对这些伤亡，他心痛！忽然，他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砸在心尖上，钻心痛！他突然控制不住，哭起来了，为自己带的兵，渐渐地就哭出声，后来干脆一边走一边痛哭，最后不得不止住脚步，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无论自己打过什么样的胜仗，都没有自可得意的一丝理由，他是为那些先行者的鲜血和生命而去打的！他代表着他们，他继承着他们，他用他们的血，写出一个个胜利的惊叹号。比起他们，自己只是一个幸存者而已。自已是踏着他们的血迹和生命一步步走向胜利走向光明走向希望的明天！于是，他痛痛快快地哭，痛痛快快地嚎，任两眼通红肿涨，用自己不尽的泪水去陪着年轻烈士不尽的鲜血，让这些咸涩的泪水，滴入那浓浓的血水中，融合在天地之间，历史之间，让它们成为自我生命永远的一个部分！

　　黄永胜心里闪过唐代曹松《己亥岁》的诗：“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此时此景让他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