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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作者:斯仁

第八部分

 

 
    光绪帝就在召见袁世凯的同一天,曾令"军机四卿"之一的林旭带出一份"密诏"给康有为,要他赶快到上海去办官报,所以光绪帝现在才有此一说。
 
    "皇上,珍儿不求天长地久,但求与你在一起愉快就行。
 
    皇上,如果日后老佛爷将我们分开了,珍儿也不会忘记你的,珍儿会永远地将你珍藏在心中直到有那么一天我永远地离开你。"
 
    "珍儿!"
 
    "皇上!"
 
    光绪帝禁不住抱着珍妃痛哭起来,珍妃强忍住的泪水这时也流了下来,两人相互拥抱,对看对方的泪眼,仿佛这是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就在光绪帝和珍妃抱头痛哭时,一队火把正由颐和园向紫禁城移来。在队伍中间的轿子上,坐着眼露凶光的慈禧太后,在她的前面走着大总管李莲英,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神色,在他的后面走着二总管崔玉贵,一脸神气。在队伍的后面,还走着步军统领崇礼,他是昨晚荣禄进京后被叫醒的,告诉他立即赶往颐和园;因而现在崇礼才随着慈禧太后前往紫禁城。当队伍行进故宫后,慈禧太后回头对崇礼说:"你把军机大臣给我找来,我今天要叫大起。"崇礼受命而去。
 
    "莲英,皇帝这会儿在哪儿?"慈禧太后探出头来冷冷地问道。
 
    "回老佛爷,皇上这会儿恐怕在景仁宫。"
 
    "那好,就直接往景仁宫去,看那小贼人在和那个贱货干些什么。"
 
    当慈禧太后一行到达景仁宫时,天色已经基本上亮了。光绪帝和珍妃正在里屋相对哭泣时,听到外面脚步声嘈杂,知道是慈禧太后过来了。两人立即擦干眼泪,整好衣服前往门上迎接慈禧太后。
 
    "亲爸爸,孩儿向你请安。""老佛爷,珍妃向你请安。"
 
    慈禧太后理也不理光绪帝与珍妃,径直步入屋内找了个上方位置坐下。
 
    "莲英,给我搜!"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随即手一挥,一帮太监已上前来翻箱倒柜了,至于翻什么,这早有交待。一会儿功夫,一群人翻得一大堆奏折,慈禧太后命将这些奏折捆起来拿到宫中去看。
 
    慈禧太后这才回过头来看跪在地上的光绪帝与珍妃二人,她指着他们二人厉声道: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幸亏老天有眼,没让我死去。"
 
    光绪帝心里相当清楚慈禧太后说的什么事,但他决定装聋作哑,不等慈禧太后问起他绝不提。
 
    "回亲爸爸,孩儿不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慈禧太后禁不住冷笑起来,"你想杀荣禄是不是?"
 
    "是。"光绪帝知道不宜抵赖,只得据实回答。
 
    "你以为就凭你那两下就想杀荣禄,然后再兵围颐和园吗?傻小子,告诉你吧,你还没有那个能力。就凭你对袁世凯的小恩小惠就想将他拉过来反对我,你是想错了,大错而特错了。傻小子,可惜的是,袁世凯并没有带兵杀荣禄,更没有带兵围颐和园,他向我告密了。"说着将那份密诏抛给了光绪帝。光绪帝看也没看,只是低着头。
 
    "你为什么想谋害我?"慈禧太后又指着光绪帝说,"是谁替你想这个主意的?"
 
    这个问题本来就很难回答,何况慈禧太后这时候问光绪帝呢,光绪更是答不出来。光绪不答不要紧,慈禧太后相信她有办法让光绪帝说出来。
 
    "是不是你这个贱货出的主意?"慈禧太后用不容争辩的语气指着珍妃说。
 
    "亲爸爸,那绝不是珍儿的主意。"光绪帝见慈禧太后想牵连他心爱的人儿,便抢着接过了话头。
 
    "那是谁?"慈禧太后冷峻地问。
 
    "是,是……,"光绪帝不愿说出来。
 
    "到底是谁?"慈禧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问,"是康有为,是不是?"
 
    "嗯。"光绪帝有气无力地说。
 
    "好哇!好!那么我问你,现在康有为到哪儿去了?"慈禧太后气急败坏地问。
 
    "回老佛爷,听说康有为已经逃出了京城。"李莲英在一旁俯头答道,这是他从安置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嘴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慈禧太后略带责备的口吻对李莲英说。
 
    "回老佛爷,奴才不是不报,只是我也是刚才听别人跟我说的。"李莲英在旁答道。
 
    这时,崇礼从外面进来报告慈禧太后说军机大臣以及各位朝臣已经准备完毕,只等着她叫大起了。慈禧太后答应了一声准备前往,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将跪在地上这二人给处置好。她对李莲英使了一个眼色说:
 
    "将皇上带到瀛台去,派人给我好好服侍着。"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走到光绪帝身边,对光绪说:"皇上,请上轿随我来吧。"说着就在前面领路。
 
    光绪帝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珍妃那张美丽的面孔,他多想陪着她啊,但他不能,因为他已经被"服侍"起来了。光绪帝非常清楚这个服侍的深层含义,他清楚地知道他可能是真的再见不着珍妃了,而且珍妃也非常清楚她有可能也见不着皇上了,她也回过头来看光绪帝。两人眼光一相碰,眼泪就禁不往流了下来。
 
    珍妃对光绪帝说:"皇上,你去吧,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也一样!"光绪对珍妃说。
 
    "够了!够了!皇上,咱走吧!"李莲英说着拖起光绪帝就往外走。不知是慈禧太后是有意捉弄光绪帝还是怎么的,就在光绪帝跨出门槛的一刹那间,一直阴沉着脸没说话的慈禧太后说道:
 
    "崔玉贵!"
 
    "奴才在。"崔玉贵赶紧走到慈禧太后身边。
 
    "将那个贱货给我处死,将她扔到昆明湖去,免得她以后打扮得花里胡胡哨的迷惑皇帝。"
 
    "喳!"崔玉贵声音不大地答道。不过这一声在光绪帝听来无异于五雷轰顶,他差点晕了过去,他赶紧挣脱李莲英的手跑进来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
 
    "孩儿求亲爸爸,你可千万不能处死珍儿啊!珍儿并未参预变法,也未给我出任何主意。如果亲爸爸真要处治她,就处死我好了,孩儿唯一的希望就是亲爸爸能放过珍儿。"光绪说完就对着慈禧太后"咚、咚"地磕起头来,直磕得额头上冒出鲜血来。
 
    慈禧太后完全不顾及光绪帝的求情,对光绪头上的鲜血也视若未见,她冷冷地哼了两声,用一种鄙夷的口气对光绪说。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在替别人求情。傻小子,先想想你自己吧!"
 
    光绪帝知道势已不能挽回,不禁万念俱废,又因头上流血,他不禁晕了过去,要不是珍妃扶着,他还得倒在地上。
 
    "莲英,进来将皇帝弄到瀛台去,然后叫御医给调整调整。"
 
    李莲英答应着走了回来,想架着皇帝就前往瀛台去了。恰在此时,外面有人喊:"大公主到!"坐在上首的慈禧太后不禁一怔,她怎么知道消息的?
 
    正在慈禧太后疑惑间,大公主已经走了进来。这大公主不是别人,正是恭亲王的长女,她早年丧夫守寡一直到现在。
 
    在她守寡后,慈禧太后曾给她提起过再找丈夫一事,但都遭到她拒绝,而且为杜绝慈禧太后以后提起这事儿,就自己将自己的容颜毁坏了,而且也不讲究。不过,慈禧太后很是喜欢她这个侄女,于是将大公主收为己女,依中宫所出皇女之例,封为固伦公主,称号"荣青"。因为大公主敢于在慈禧太后面前畅所欲言,所以慈禧太后对大公主也有几分忌惮。每每遇到别人给她进献式样新颖、颜色鲜艳的衣饰,慈禧太后在揽镜自喜之余,总是切切叮嘱左右:"可别让大公主知道了!"正因为如此,这时候大公主来不免让慈禧太后一惊。
 
    "女儿拜见老佛爷!"
 
    "起来吧!"慈禧太后和颜悦色地对大公主说。
 
    "老佛爷,女儿今天来此是特来向你求情的。"大公主并没有站起来,仍然跪着说:
 
    "为谁求情值得你如此跑一趟。"
 
    大公主看了看珍妃说:"就是为珍儿。"
 
    "为这个贱货求情,不行!她与皇帝合谋想谋害我,劝皇帝派兵围颐和园,你说我能轻饶她吗?"
 
    "老佛爷,请你听孩儿说一句。管仲射齐桓公,即是各为其主,如果珍儿真帮助了皇帝,那也是各为其主啊?齐桓公能饶过管仲,而且令他当宰相,难道老佛爷你就不能饶过珍儿这一命?何况还没有充分证据说明珍儿曾经帮助过皇上,女儿请老佛爷明鉴。"
 
    大公主这些话,本有些狡辩之嫌,但慈禧太后绝不生气,而且也只有大公主才敢在慈禧太后面前这样说,别人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慈禧太后面前这样说的。
 
    李莲英向来知道大公主在老佛爷面前的地位,如今见大公主一席话并没有使老佛爷发怒,说明老佛爷还是有些心动了,至少老佛爷要给大公主这个面子,既然这样我何不给老佛爷找个台阶下呢?李莲英想到这儿就说:
 
    "老佛爷,奴才看大公主说得也是,你就饶了珍妃一命吧!"
 
    李莲英表面上是在替珍妃说情,实际上是在替老佛爷说话,这一点慈禧太后自己当然清楚。
 
    慈禧太后沉吟了一下对大公主说:"就看你对珍妃喜欢的份上,饶她一条命,但她也不能再这样过活下去,她必须受到处罚,就将她打入冷宫,月薪供应一切全免。"
 
    大公主还想说些什么,也许是想替皇上求情,但慈禧太后对她挥了挥手,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也只得退到一边去。
 
    在慈禧太后刚才的话刚说到一半时,光绪帝就已经醒了,他听到老佛爷决定饶珍妃一条命,心里不免一阵激动,感激地看了大公主一眼,又朝着慈禧太后磕了几个头,直磕得地板上血迹斑斑。珍妃也跟着磕了几个头,不过这全是大公主示意她做的,她自己其实并不愿磕头,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由于大公主替她求了情,她不得不顾及大公主的情谊,她这才磕了头。
 
    "行了,你们表演得差不多了,你们该到我给你们安排的地方去了。"慈禧太后厉声对跪在地上的光绪、珍妃二人说,说完冷冷笑了两声。慈禧太后一说完,李莲英和崔玉贵就各自架着光绪帝与珍妃上了轿,前往囚禁二人的住所。
 
    瀛台是在南海,它算是一个小岛,但又不全是。瀛台三面临水,只有一面有桥可通,这地方如果有空来坐一坐倒是个挺好的去处,但要真在这儿住下来,却又不见得有多好。站在这儿,能够看见北海,却只能看见故宫里屋顶的金瓦。瀛台周围藉叶成片,微风习习,倒颇有些凉爽,特别是在这样的早上。
 
    "皇上,你就在这儿住着吧!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住所了,你就给我好好呆着吧!别给我添麻烦。"李莲英说完冷冷地笑了两声,"皇上,恕我不能亲自陪你了,我让他们陪你在这儿玩。"说着指着他带来的十六个太监。
 
    李莲英看了看这十六个人,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皇帝说:
 
    "你们在这儿好好给我照顾皇上,不能让皇上从这个地方跑丢了,任何事情不能让皇上代劳。记住了,如果你们不能好好照顾皇上,或者让皇上不能在此好好养伤,小心你们自己的脑袋。"
 
    "是,我们一定不负大总管期望!"十六人一齐躬身答道。
 
    李莲英对此很是满意,他回过头又"叮嘱"了光绪帝一番,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瀛台。
 
    光绪帝看着留下来陪他的十六个太监,一个个面目可憎,形容可怖,而且对他也很是不尊敬,不是违抗他的命令,就是对他横眉怒目,这令光绪帝很是悲哀。
 
    光绪帝眺望北海,开始怀疑自己的软弱,也开始思念被打入冷宫的珍妃。光绪帝想起自己对慈禧太后逆来顺受,就仅仅因为变法,到头来却落得个幽禁瀛台的下场。他开始怨自己的时运不济,恨慈禧太后的狠心,不禁凄然泪下。
 
    李莲英这时走了进来,对着正在黯然伤神的光绪帝说道:
 
    "传懿旨,着皇帝即刻到勤政殿。"
 
    光绪跪下接过旨,又在李莲英及四名太监的陪同下出了瀛台,径直走向勤政殿。这儿距勤政殿也不远,一会儿功夫一行六人就到了。
 
    光绪走进勤政殿一看,不禁浑身一颤。只见慈禧太后满脸杀气地坐在前方,御案右侧跪着以庆王为首的军机大臣以及荣禄和朝臣。光绪赶紧走到御案左侧跪了下来。
 
    "儿叩见亲爸爸。"
 
    慈禧坐在上方还是紧绷着脸没有吭声,忽然慈禧太后说道:"谁是宗令?"
 
    专管皇族玉碟、爵禄等事务的衙门,叫做"宗人府";堂官称为"宗令",下有左右两"宗正"。宗令向例派亲王充任;此时的宗令是世铎。慈禧太后当然知道这一点,她明知故问,无非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权势而已。
 
    世铎一无所能,不过最大的长处是善于恭顺,他听得这一问,赶紧磕了一个头说:"老佛爷圣明,奴才在。"
 
    "传家法!"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太后要杖责皇帝,这是清朝开国以来还未有过的事啊,也是从没有想过、听过的怪事。于是右侧东面一行居首的庆亲王奕劻,西面一行居首的文华殿大学士,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磕头,一时间只听得"咚咚"磕头声,皇帝这时也不由得跪了下来。
 
    慈禧太后虽然怒气冲冲,但也不能不给群臣面子,因而她说道:
 
    "看在各位的面下,我就饶了皇帝这一回。不过,皇帝的大逆不道还是要让各位大臣明白。"慈禧太后说完转过脸对荣禄说,"你都跟他们说了皇帝给袁世凯密诏的那回事儿吗?"
 
    "说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荣禄答道。
 
 二、幽禁瀛台(2)
 
    "大家可都听清了,皇帝想谋害我!想杀荣禄,然后兵围颐和园。幸亏我发现得早,要不我早已成了阶下之囚。皇帝自从有了康有为之后,便对康有为推崇备至。康有为叫他剪发他就剪发,叫他易服他就易服,以至于康有为向他建议兵围颐和园,他就想兵围颐和园了。有了康有为等小官员,皇帝就看不惯我任用的大臣了,他革除许应骙、怀塔布等六人职务,又革去李鸿章、敬信总署大臣的职务。我教训他,他反倒跟我顶嘴。"这一系列长话说下来说得慈禧太后口干舌燥,站在一旁的李莲英赶紧将茶端了过来递给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呷了一口茶,算休息一下,又说道:
 
    "你们看看,从四月以来这天下都成什么样子了。皇帝听从康有为这个逆贼的主意变法以来,天下乌烟瘴气,一片混乱。我本想在颐和园好好休息,清清静静地享福,但是祖宗留下来的天下被闹成这个样子,我不管又不行了。寻常百姓家,儿子忤逆不孝,亲友邻居都可以出首告官,或打或骂。皇帝是我的儿子,别人管不了,但还有我,还有我能管得着。"
 
    慈禧太后在说"但还有我,还有我能管得着"时提高了嗓音,以突出自己的地位。
 
    慈禧太后停了停,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群臣又说:
 
    "皇帝无知,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劝阻?你们真以为我闲居颐和园就不管国事了,听任他亡国败家吗?我早就看出皇帝不足以承继大业,不过时势艰难,不便轻易处置罢了。我经常留心察看,私下管他。我唯恐有坏人挑唆,所以常常嘱咐你们:不要因为皇帝没出息就不肯尽心为国。我身体还好,不会亏待你们的。今年春天,奕劻再三跟我说:皇上既肯励精图治,就放手让他办事吧。我于是就给皇帝说,只要你不坏祖宗法度,剪发易服,你就去干吧!今天,你们大家都看见了,皇帝将天下弄成这个样子。皇帝将天下弄亡国了,罪在我;但我让你们辅佐他,你们不能尽心尽力,这罪又在你们。"
 
    慈禧太后的长篇大论,刚毅早就所得不耐烦了,这时好不容易听慈禧太后说完,他赶紧接着说:
 
    "回老佛爷,不是我们不劝谏皇上,只是皇上不听我们的,只听康有为等逆贼的。"
 
    "康有为这贼人实在可恶。我听莲英说,康有为已逃出京城。不知现在逃往何处去了。康有为这个贼人不除,实在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慈禧太后说着咬了咬牙,"奕劻!"
 
    "奴才在。"庆亲王磕头道。
 
    "立即在全国通辑捉拿康贼,捉到后立即押往北京,我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是。"庆亲王奕劻领旨。
 
    "老佛爷,既然皇帝无能又不孝,你就重新出来训政吧!"
 
    这时刚毅在一旁插话,话虽然简单,不过意思很明了。慈禧太后心中其实早有此想法,但她还是得问一问几位军机大臣。
 
    "王文韶,你是老臣了,有话尽管说!"
 
    王文韶已是老眼昏花,耳有些聋了,他隐约见老佛爷将脸转过来,知道在问他什么,他赶紧磕了个头说:"皇太后圣明。"这是王文韶常用之法,慈禧太后也习以为常了。
 
    慈禧太后又问裕禄。裕禄乃正白旗人,少年得志,三十岁就当到安徽巡抚,久任封疆,颇有能名,由四川总督内召为礼部尚书军机大臣,还不到三个月,于朝政尚未深知,不过对于外部情形,还比较清楚。他见慈禧太后问起,于是说道:"皇上变法图强,在这个时代本是好事,尤其是现在,列强环伺,恨不得早一点将我大清给吞掉。但变法过速,又适得其反。如果老佛爷能出来训政,对皇上好好加以调教,稳定时局,这实在是国家的洪福。"
 
    有三个就够了,而且慈禧太后也深信,另两个军机大臣钱应溥与廖寿恒绝不敢反对,所以她没有再问钱、廖二人。慈禧太后见时机已经成熟,该问荣禄拟好上谕没有了。
 
    "荣禄,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奴才等已经拟好,就只请老佛爷过目。"说着递上了拟好的底稿。慈禧太后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觉得还算中意,于是又将底稿递给站在她身边的李莲英说:
 
    "莲英,你暂且陪皇帝到瀛台将这份旨稿交皇帝亲笔抄一遍。
 
    "喳!"李莲英响亮地答道,然后走到皇帝身边,领着皇帝就往外走。
 
    到得瀛台,李莲英找来纸笔,然后将旨稿铺在光绪帝面前,略含讥讽地对光绪帝说:
 
    "皇上,看你的了。"
 
    听着李莲英不阴不阳的声音,光绪帝直想再抽李莲英几个耳光,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他知道他现在冒犯李莲英的下场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光绪帝慢慢打开了那份旨稿,抬头看了看底稿,差点晕了过去,幸得他赶紧扶住了扶手。
 
    李莲英也许觉得应该体谅一下眼前这位可怜的皇帝,他替光绪拿起笔,塞在光绪手里,又替光绪铺好纸,这才说:
 
    "皇上,你快写吧?别为难奴才了,老佛爷还在那边等着呢。"语音很是恳切。
 
    光绪帝握着手中的笔,觉得有千钧重,怎么拿也拿不动,但李莲英又在一旁催他写,他不写又不行,只得比着那份旨稿抄了下来:
 
    "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肝,日综万机,竟业之余,时虞丛脞。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估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善;因念宗礼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府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办事;本月初八日率五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着各该衙门,敬谨预备。钦此!"
 
    好不容易抄完,光绪帝已面无血色,非常虚弱了。他有气无力地问:
 
    "谙达,"这是光绪帝对李莲英的尊称,"这是谁的主意?"
 
    "这你就不必问了,皇上,这怪只怪你有眼无珠,找错了人。"李莲英说完哼了两声。
 
    光绪帝这个气再也咽不下了,等我一抄完你就开始骂我!
 
    但他又不得不忍,虽然这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他现在必须对李莲英小心些,礼貌些,这样他才能有好日子过,因为他现在完全在李莲英的控制下。
 
    "谙达,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我都得给你说。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中,让你知道又何妨?"李莲英皮笑肉不笑地说,"告诉你吧,袁世凯是我的金兰之交,你找他来整我,你真是瞧错了人。也许你找其他人,结果可能不这样,但你找袁世凯,从你找他的那一天起,你的命运就注定了。"李莲英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
 
    李莲英与袁世凯是拜把子兄弟这个事实令光绪帝目瞪口呆,他在心里不断地骂自己:我怎么会找这个禽兽,我怎么会找这个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恨的袁世凯,这一切难道都是上天注定吗?难道上苍注定我就不能变法成功……
 
    "袁世凯,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叛徒。"光绪帝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看你是没有机会了,你还是在这儿好好呆着吧,免得我费心,你受苦。"李莲英甩下这句话就到勤政殿复命去了。
 
    光绪帝明白这一道上谕下去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自己真如李莲英所说,这一辈子就只能呆在这个地方了,自己的热情将会在这儿耗尽,自己的青春将在这儿渡过,自己对珍儿的思念也将是无法实现的梦了,自己的……
 
    这一天,光绪在瀛台想了一整天,由太监送来的两顿饭他动也没动一口,他只是靠着窗坐着眺望北海和故宫想他的心事。
 
    在这位可怜的皇帝被囚禁的前后,曾经跟他变法的同志正在一个一个地被逮捕,曾经有支持变法嫌疑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被杀害。就在慈禧太后幽禁光绪皇帝当天,言官杨深秀给慈禧太后上了一折,斥责慈禧太后不该幽禁皇上。慈禧太后看了大怒,当即派人逮捕了杨深秀,又派人逮捕了军机四卿:谭嗣同、林旭、刘光第、杨锐。由于慈禧太后对康有为深恶痛绝,在南海会馆没有抓着康有为,就把康有为的弟弟康广仁抓了起来权且当作康有为,还抓了熟悉洋务的张荫桓和徐致靖等人。
 
    张荫桓本来没有参预变法,只是由于他得罪了大总管李莲英,他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是在去年二月,张荫桓受命出使英国,祝贺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六十年。在张荫桓走前,曾有人给他说:你回国时带一些珍奇玩物给老佛爷,老佛爷一定会喜欢。对这些话,特别是有关老佛爷这方面的,张荫桓绝对不会忘记。他将这句话牢牢记住,在出使期间处处留心,但就是不见有什么珍奇玩意,这令他很是心急。凑巧的是,就在他决定回国的前一天,听说有人拍卖古董,他便急不可耐地前往,花重金买了西洋珍奇玩物,回国后分别献给了皇太后及皇上,但却忘了给李莲英准备一份。
 
    在宫中有这个规矩,给了老佛爷礼物,也必须得同时给大总管李莲英一份礼物,要不你没好日子过。张荫桓也知道这个规矩,不过现在没有这么多礼物,怎么办?他只得托人给李莲英捎信说随后再补。
 
    李莲英听得这个许诺,也就没有在意张荫桓的冒失。但是,张荫桓自己却忘了还这个许诺。李莲英在宫中久等不来,他也知道这个张大人也忘记了那个诺言了,这令李莲英很是生气,决定在慈禧太后面前奏张荫桓一本。
 
    一天,慈禧太后又将张荫桓所呈送的礼物拿出来玩并且赞叹不已,这令站在一旁的李莲英很不是滋味,他对慈禧太后说:
 
    "老佛爷,听说张大人自己家里有一对宝石,比这个可名贵得多。"
 
    慈禧太后一听,脸立刻间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初见成效。李莲英满腹痛快,他接着又说:"张大人真是小气,将好的留着自己欣赏,而将坏的献给太后,这不明摆着眼中没有老佛爷吗?"
 
    从此以后,张荫桓受到慈禧太后冷落而他尚不知什么原因,这次被逮捕,也是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说了几句坏话。
 
    谭嗣同本来可以逃走,而且名满京城的侠客"大刀王五"也愿意护送他出京,但他自己不愿离京,最后还嘱咐"大刀王五"去救光绪帝于瀛台。
 
    慈禧太后最是恨这帮维新人士,她下令立即将这帮人处死,并令刚毅作监斩,这使得刚毅很是得意,因为他早盼着这一天了。这一天终于来了,以前曾是朝廷显臣的四卿终于要在我的监视下上西天了,刚毅越想这个越是高兴,以至于有时手舞足蹈,并在临刑前一天晚上又到李莲英府上去了,给李莲英带去了十万两银子,和李莲英喝了个一醉方休才回到自己的府上,算是为这一天的到来庆祝。
 
    光绪帝在瀛台也听到了要处死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的消息,他问他周围的太监,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这些人生怕多一句嘴就要被杀头似的。他又问每天照例来巡视的李莲英:
 
    "谙达,听说要处死谭嗣同等六人。"
 
    "没错,怎么啦?皇上,你又反悔了,那下一道谕旨叫他们别杀不就行了。"李莲英半是嘲弄地说。
 
    消息终于证实了,光绪帝不禁眼眶一红,一行热泪流了下来。想起昔日,自己和谭嗣同等四卿在一起相处议事,是那么的其乐融融。可如今,他们四人身首异地了,而自己也身陷囹圄,整天不得自由。想罢这些,光绪帝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光仁等六人终于被杀了,谭嗣同在死前还作过一首诗: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只可惜这首诗幽禁在瀛台的光绪帝未能听见,他也不可能听见了,这是没人给他说的。光绪皇帝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李莲英对他说的,"皇上,你给我在这上面好好呆着,别给奴才惹麻烦"以及李莲英对看守他的太监说的"你们给我好好服侍皇上"几句话。
 
    刚毅在杀六君子的时候,李莲英也在宫内大杀太监。光绪身边的寇连材自从那日得知皇上被禁瀛台后便知道自己的命也不长了。寇连材非常清楚李莲英的为人,所以他将平时他认为比较好,而这次又有可能被涉及变法的太监叫到身边,给了他们一些盘缠,催促他们快逃。等到这些太监全都走了,他认准瀛台所在方向跪了下来叩头道:
 
    "皇上,你要是早听奴才主意也不至于落到今日。"
 
    寇连材说罢竟呜呜哭起来,也不知是替光绪帝悲哀呢?还是替自己悲哀。寇连材所说的皇上没听他的意见是指光绪任用袁世凯一事。
 
    光绪帝与谭嗣同商量好任用袁世凯图谋举事,寇连材当即表示反对,他说:
 
    "皇上,奴才以为万万不可。袁世凯刁钻圆滑,虽然初期曾有过赞助变法的举动,但那只是他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而且,袁世凯又是荣禄的得力干将,奴才认为他是不会反过头来杀荣禄的。皇上,奴才请你三思,你千万不能任用袁世凯举大事,他只会坏了大事的。"
 
    但光绪帝并未听取寇连材的忠告,最后终于被幽禁瀛台。
 
    这令寇连材很是伤心,他为皇上担心,担心皇上在那儿的生活,担心皇上在那儿能不能活下来。
 
    在寇连材痛哭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他知道这是李莲英派人来捉拿他的。他朝着瀛台方向最后跪下拜了三拜说:
 
    "皇上,恕奴才不能再在你左右服侍你了,奴才要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进来捉他的人越来越近,寇连材很是清楚。他默默地告诉自己"我绝对不能落在李莲英手里,我绝对不能落在李莲英手里。"在这种信念的支持下,他走上了大殿,对着殿柱子就猛撞了过去,直撞得脑浆迸裂。等到捉拿寇连材的人到得殿上时,寇连材已经气绝身亡。
 
    南海的瀛台是由一组宫殿组成的。瀛台的正屋名为涵无殿,有迎熏亭。迎熏亭外便是临水的石级,可以泊舟。涵元殿之后,有一座左右延楼回抱的高阁,名为翔弯阁;由此往南直到迎熏亭,这统名瀛台。
 
    在翔鸾阁北面隔水的是光绪皇帝以前召见政工的勤政殿,现在是慈禧太后训政的地方。瀛台东面有道木板轿,斜着通西苑门;西面隔水是座亭子即流杯亭,又名流水音。瀛台的南面隔水是宝月楼,这是乾隆年间乾隆特给回部的容妃建的。
 
    这天夜里,监视光绪帝的八名太监有四名已经睡着,另外四名正手提灯笼在瀛台周围巡逻。他们一手提灯笼,一手拿着寒光闪闪的刀,当然,这刀是晚上才用的,白天是不允许带刀的。
 
    "小珠子",正在南面巡逻的太监对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太监说:"你知道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话吗?"
 
    那个叫"小珠子"的太监答道:"不知道"也许他觉得应该问一问另一个太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又问道:
 
    "小龙子,你倒给我说一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武林中常用的话,"那个叫小龙子的太监答道,"这就是说,在漆黑的夜晚才好杀人报仇。"
 
    "那风高是什么意思呢?"那个叫小珠子的太监显然对小龙子的解释还不是很满意。
 
    "风高嘛,就是风从很高的地方往低处刮。"那个叫小龙子的太监说道,也许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又说:"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风高就是风刮得很厉害的意思。"那个叫小龙子的太监对小珠子说道,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就是在狂风大作又没有月亮的晚上正是杀人报仇的好时机。""你真聪明。"那个叫小龙子的太监高兴地对小珠子夸奖道。
 
    就在两人谈论的时刻,一条人影悄悄地出现在木板桥上,那人一袭黑衣,看去像幽灵似的,正慢慢地向瀛台走来。那人脚步声很轻,几乎是听不出来,他很快地过了大板桥,殿后,凝目观察巡逻的四个太监,从这个位置,这个夜行人能看清四个太监的一举一动。他在廊下靠着柱子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摸向涵元殿,他猜测光绪帝可能就住在涵元殿。他躲过四个太监巡逻的灯光,找了一个空隙悄悄溜到涵元殿门前。
 
    涵元殿门是开着的,也许是为了太监晚上能好好照顾皇上,不过这在行人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要是门关着,他得推开门,这推门的声音绝对会惊动那四个巡逻的太监。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涵元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借着灯笼光在水面上反射进屋的光,他看清了里面的形势,他看到光绪帝正和衣躺在靠窗的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子,蚊虫在他头上盘旋,这令黑衣人很是心疼。他悄悄来到光绪皇帝的身边,然后弯下腰,用一只手后捂住光绪的嘴。光绪帝立即醒了,他想叫,但嘴被捂住了,这时只听得那人在他耳边说道:
 
    "皇上,还记得我给你的纸条吗?我就是那个给你递纸条的人。"
 
    光绪瞪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这个人,他心目中的侠士,但他除了能看清那人的眼睛外,别的什么也看不着,不过从那双慈善的眼睛看,光绪知道这人绝无恶意。
 
    "皇上,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过,我得需要你帮助,外面有四个太监正在巡逻,有他们我们很不好办,我们必须避开他们的灯光。现在,皇上,你得听我安排,为避开他们的灯光,你现在就装肚子痛,他们必然会进来两个,然后我躲在门边,伺机将他们捆起来,剩下另外两个再收拾,皇上,你能办到吗?"那人小声地说。
 
    光绪帝本来就很感激这位英雄了,何况现在他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因而他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那个黑衣人松开了捂着光绪帝嘴巴的手,轻轻地退到了门边。
 
    光绪帝见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便装起肚子痛来,他装着痛苦地呻吟起来。小珠子和小龙子在外面听得真切,虽说现在皇上再也没有权力,但要真有了事儿,他们是没法向李莲英交待的。他们二人赶紧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黑衣人见小珠子和小龙子二人走了进来,他立即闪到二人身后,用刀子顶住二人的腰,小声喝道:"不准出声,出声我就杀死你们!"小龙子和小珠子无可奈何,因为他们的刀在进入涵元殿前已放在门边了,他们是不敢带着刀进殿的,这是怕皇上吓着。二人缓缓放下灯笼,慢慢地举起了手。
 
    也不知道黑衣人是从哪儿来的绳子,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功夫,眨眼间他就将二人捆好了,并堵上了嘴。这种功夫直看得光绪目瞪口呆,因为他以前只是听人说过武功,但从来没有亲自看到过。
 
    解决了两个。但还有两个没有解决,怎么办呢?黑衣人想了想,走到小珠子身边,抽开堵在嘴上的布用刀顶着他的腰说:
 
    "叫另外两个人进来,不听我就杀死你!"
 
    小珠子怯怯懦懦地答应了,他望了望黑衣人,便尖着嗓子对外喊道:
 
    "小云子,小刚子,你们俩快进来,皇上肚子痛得很厉害。"
 
    黑衣人等小珠子一说完,立即用布重新将小珠子的嘴给堵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门边,他用同样手段将小云子和小刚子捆了起来并堵上了嘴,等一切做完了,他回过头对光绪帝说:
 
    "皇上,咱们走吧!"
 
    光绪帝精神抖擞地来到黑衣人身边,就要跟着黑衣人走。
 
    黑衣人又回过头来对被捆在地上的四位太监说:
 
    "你们最好放老实些,告诉你们吧,你们那四位兄弟已经让我给用药迷住了,你们还是在这儿好好呆看,等着明天早上你们大总管来救你们吧!"黑衣人说完牵着光绪帝的手就走。
 
    出得瀛台,光绪帝问黑衣人的名字,黑衣人示意光绪帝不要作声;因为他已发现有异样情况。在瀛台周围,除这八个太监外,还有其它值夜的太监,外面还有侍卫值班,这是黑衣人早已摸准的情况,但他不明白还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还没有搞清楚。
 
    "人算不如天算",黑衣人算准了一切,但就是没有算准今天晚上李莲英会来巡夜。
 
    李莲英今天晚上睡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他心神不宁,怀疑有什么事发生,于是起床,带着一批太监,先到老佛爷的住处巡视了一番,见没有异处,然后又带着这批太监向瀛台走来。黑衣人和光绪帝听到的便是李莲英一行人的脚步声。
 
    李莲英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四个值夜太监先后进入涵元殿,但就是未见出来。这会他很是纳闷,因此他赶紧催那帮太监跟上朝瀛台走来。
 
    眼看李莲英等人越来越近,黑衣人叫声"不好"就牵着光绪闪到了一个阴暗角落让过了李莲英等人,等李莲英一过去,黑衣人就说:
 
    "皇上,咱们快走吧!要不就没有机会了。"黑衣人停了一下又说:"皇上,为了抢时间,让我背着你走吧!"
 
    于是在黑夜里,黑衣人背着光绪帝迅速向大门边走出。不难看出,黑衣人虽然背着光绪,身法还是灵巧,又得不时躲过值夜太监的巡逻。眼看离门越来越近了,黑衣人和光绪心里不禁一阵暗喜,但就在此时,从瀛台方向传来了太监特有的尖厉的叫声:
 
    "皇上让人劫跑啦!皇上让人劫跑啦!"
 
    黑衣人知道这是李莲英到瀛台后发现情况不对随即作出的反应,他也知道这给救皇上带来了不少麻烦。
 
    瀛台方向的惊叫声惊醒了附近值班的太监及侍卫,一时间,瀛台四周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就在黑衣人前面的门口也涌出不少侍卫来,他们在询问里面的太监皇上被劫走多久了。瀛台四周的太监也在问皇上是从那个方向逃走的,一时间,瀛台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在灯光下,火把里,刀光闪闪,给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而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莲英,此时也不禁满头大汗,他倒不是怕老佛爷给怪罪下来,而是怕皇上要真是给人救了出去,那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他知道,如果皇上一旦出去,皇上就将在别的地方建立起一个新的朝廷来与北京相对,如果真是这样,老佛爷将一定很是为难,一旦老佛爷为难起来,她就有可能怪罪下来,一怪罪下来还不找着他李莲英,到时他李莲英又怎么交待呢?因为他曾在老佛爷面前立过军令状:将皇上好好看管起来。由于有这些顾虑,所以他李莲英才显得如此焦急。不过,李莲英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应该怎么应付这种突发事件。他一方面叫人到慈禧太后那边讲明情况,一边派人在周围加紧收捕,同时还派人到步军统领崇礼那里传旨叫他赶快封闭内城,因为他深信光绪皇帝逃得不远。
 
    看着侍卫、太监在附近来回奔波,黑面人与光绪帝都清楚地意识到现在要逃出去已经相当困难,不过,他们还是不甘心就此等着人来捉,他们要赌一赌运气。光绪帝还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所以这时有些六神无主、脸色苍白。黑衣人见光绪帝这样,赶紧安慰他说:
 
    "皇上,不要紧,我会尽力保护你出去的,"黑衣人说完看了看散布在四处的太监与侍卫接着说,"皇上,你我二人现在分开走,我现在就去将那些侍卫和太监引开,然后你从宝月楼那边走,到宝月楼脚下,那儿有一条绳,你就沿着那绳爬过墙去到附近的一个叫"老来俏"的旅馆等我,你看行吗?"
 
    "行。"光绪帝小声答应了一声,"哦,壮士,还未请教你的大名。"
 
    "人人都称我飞天蝙幅,你现在就别问了,你从那边走吧!"飞天蝙蝠说完就从暗处走了出去,立刻引来不少的侍卫和太监,光绪帝趁此机会就往宝月楼方向逃。
 
    侍卫和太监见只有一人,他们纷纷大喊"快抓刺客!"
 
    "刺客在这儿!刺客在这儿!""别让他跑啦!"飞天蝙蝠有意想将这些人引得远些以便皇上逃走,因此他故意不跟这些人纠缠,而是运用轻功向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莲英扑去。
 
    李莲英眼看飞天蝙蝠向他扑来,他一边命太监和侍卫加紧拦截,一面躲进了涵元殿。毕竟只有飞天蝙蝠一人,虽然他轻功好,武功也好,但他到底还是敌不过越来越多的太监和侍卫,更不用说靠近李莲英了。李莲英看侍卫和太监已经挡住了飞天蝙蝠的攻势,他立即从涵元殿出来,带着其它几个心腹太监走出了瀛台。
 
    李莲英从飞天蝙蝠狠命拼这个劲头看,他猜测皇帝肯定从别的地方跑了,他立即对身边一个太监低语了几句,那个太监领命而去。李莲英又看了看被困在中央的飞天蝙蝠,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至少不会逃出包围圈来要他的命,他叮嘱了那些围困飞天蝙蝠的太监和侍卫几句,然后带着其它几个太监就在瀛台周围搜索起来,他断定光绪帝就在附近。
 
    光绪帝见很多太监跟侍卫都去注意飞天蝙蝠去了,便趁机溜到了宝月楼,那儿是太监和侍卫防守空虚的地方,他记住飞天蝙蝠临走前给他说的话,在宝月楼附近搜寻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吊在那儿的绳子,正在他准备沿着绳子爬过墙去时,他听到了李莲英的声音,那是李莲英在发誓捉到他后要好好惩治他,而且李莲英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向宝月楼方向走来的,他明白现在爬绳子已经晚了,于是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莲英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在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他慢慢地走到了光绪藏身附近,忽然间他发现了吊在墙上的绳子,又发现墙周围的草仿佛刚给人踏过,而墙上又未留下脚印,他断定周围有人,于是他立即命跟着他李的几位太监散开寻找。
 
    一会儿功夫,一个太监在另一边发现了龟缩在草丛中的光绪帝,他立即叫道:
 
    "大总管,我找到皇上啦!我找到皇上啦!皇上在这儿。"
 
    李莲英立即赶了过去,提起跪在地上的光绪帝恶狠狠地说:
 
    "皇上,恕我不敬了。我还以为你能逃多远呢?到头来不就连这个地方都没有逃出去吗?我早知道你不想呆在瀛台,时时想找机会溜走,所以我才决定每夜来看看你。我前几天生病,晚上没来看你,你不逃,偏偏选在今天晚上我病好了你来逃,你这不明摆着跟我捉游戏吗?哼,就凭你那两下,就想逃过我布下的天罗地网,作梦去吧!哼,给我带走,押到老佛爷面前去,看他如何交待。"李莲英恶狠狠地命令他身边的两个太监。
 
    光绪帝低着头,没敢看李莲英恶毒的目光。他又低着头从李莲英身边经过,在另两个太监的陪同下前往慈禧太后的住处了。
 
    李莲英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那边正在酣斗的飞天蝙蝠,恶狠狠地下令道:
 
    "弓箭手给我射,不准刺客逃走!"
 
    太监将命令传了过去,飞天蝙蝠听得真真切切,他知道皇上又给逮了回去。他看了看周围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与太监,知道自己该撤了,他就近捉住一位太监,放在胸前,挡住了射过来的第一批弓箭,然后放下那个替他挡了箭的太监,趁第二批弓箭手还未到的空隙,运用轻功跃到了一棵树上,然后朝下面拱了拱手说:
 
    "我飞天蝙蝠还会来拜访的,大家等着瞧吧!"
 
    李莲英这时已赶到这边,他看着站在树上的飞天蝙蝠气急败坏地说:
 
    "都给我射,射中者有赏!"
 
    一时间,箭如蝗虫般向飞天蝙蝠飞来。飞天蝙蝠不敢怠慢,赶紧跃到另一棵树上,又跃到了墙上,越过墙逃走了。李莲英看着飞天蝙蝠逃向墙去,也只有在下面干着急,除了催弓箭手加紧射外,没有别的办法。直到飞天蝙蝠实在逃得远了,李莲英才下令停止射箭。
 
    此时的瀛台,折腾了半夜,终于又恢复了它原来的宁静,只是根据李莲英的吩咐,增加了巡夜的太监,以免飞天蝙蝠再来骚扰。同时根据步军统领崇礼的要求,在外面又增加了侍卫加紧巡逻。
 
    李莲英布置妥当以后,又赶紧来见慈禧太后。此时慈禧太后正在为今晚这事大骂各位值夜太监。
 
    "老佛爷,这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未能好好照顾皇上,以至于让皇上差点落入贼人的手中,也搅得老佛爷不能好好休息。老佛爷,要骂你就骂我吧!"
 
    "别在这儿替他们求情,"慈禧太后瞪了一眼李莲英继续说,"我就知道这些人不好好值夜,总想偷懒。一背了我,就想睡懒觉,这你平时不是不知道。要是今天晚上他们能小心些,能闹出这种事儿吗?"慈禧太后仍然不消气地说。
 
    李莲英知道是对今夜看守皇帝这几个太监相当不满,老佛爷要惩治他们才能解气。但这几个太监又不能杀,因为
 
    这几个太监既是李莲英的老乡,又是他的心腹,这令他很为难,不过,李莲英很快想到了办法。
 
    "小珠子,你们今天晚上怎么守的夜弄出这等事儿来,搅得老佛爷睡觉也不得安宁,念你们平日有功,今日就暂扣你们半年薪金。要是你们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儿,老佛爷绝不轻饶你们。还不快向老佛爷谢恩!"
 
    "谢老佛爷!"小珠子等八人一齐跪在地上给慈禧太后磕头。
 
    慈禧太后本想杀了他们,但见李莲英这样处理还算可以,所以也就算了。小珠子等八人总算捡了一条命。但其它在边上巡逻的太监可就惨了,他们由于没有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说好话,他们中一部分人被处死了,一部分也同小珠子一样被克扣了工钱,不过这些人平时都是把李莲英给巴结着的。
 
    等到处理完了这些事,慈禧太后才回头看光绪帝。她指着跪在地上的光绪帝说:
 
    "你是不是想跑到外面去建立一个新朝廷来反对我,跟我作对!"
 
    此话锋芒毕露,再加上慈禧太后的语气相当严厉,吓得光绪帝不敢开口。
 
    "你倒说哇!你这么有本事不是想逃吗?你快逃哇!"慈禧太后用一种泼妇式的口吻指着光绪帝的鼻子说,"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可怜的光绪帝只是机械地回答道。
 
    "哼,还说不敢,要不是莲英及早发现,只不知你这时已逃到哪儿去了。"
 
    "回亲爸爸,孩儿真的不敢,孩儿只是在那个黑衣人的诱惑下才跑的。"
 
    "哦?"慈禧太后低头看了光绪一眼,"我还没有问你那黑衣人的情况,你倒自己说了。那好,你说,那黑衣人是谁?"
 
    "孩儿不知道那人是谁。"
 
    "真的不知道?"慈禧太后紧逼着问。
 
    "真的不知道,孩儿只知道那人外号叫飞天蝙蝠。"
 
    "你是通过什么办法将那个飞天蝙蝠找到的,并且让他甘愿为你卖命?"
 
    "孩儿没有,孩儿真的没有,是他自己要进宫来救我的。"
 
    光绪帝边说边磕头。
 
    慈禧太后觉得也问得差不多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扭过头去问站在身边的李莲英:
 
    "莲英,那个贼人给抓住了吗?"
 
    "没有,恕奴才无能,只是那贼人武功太高,连弓箭也奈何不了,最后让他给逃走了。"
 
    "逃走了就算了吧,只是你要多派人手加紧看管,保证不要再出此事,免得外面人笑话。"慈禧太后的语气显然比刚才温和得多。
 
    "奴才已派人加强巡逻,同时外面的侍卫也加强了,老佛爷你就请放心。"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说:"好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皇帝还是照样回瀛台,还有,这件事谁也不能往外传。好啦,你们都休息去吧!折腾了半夜我也累了,我要休息了。"
 
    李莲英等相继退了出去。李莲英又将光绪帝送回瀛台,并且对光绪身边的看守太监说:
 
    "明天断他的粮,看他还有什么力气跑,也让他尝一尝不好好在这儿呆着的滋味。"
 
    最后李莲英走的时候又回过头对光绪帝说:"皇上,想想你自己吧,就凭你想逃出我的掌心,我还是那句话,作梦去吧!而且我李莲英也深信,即使你跑了,你也跑不了多远就得给我乖乖地回来,还是在这个地方呆着。不信你走着瞧。"
 
    慈禧太后虽然一再要求不得向外露半点风声,但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京城里就广泛流传昨夜皇上曾经出逃的消息,并且描绘得有声有色,说这是天神下凡。
 
    这一消息传到了"大刀王五"耳中,这使他很吃惊,谁敢吃了豹子胆,居然跑到禁城去搭救皇上,不过在吃惊的同时,他又不得不佩服那个飞天蝙蝠,同时也为自己惭愧,自己曾答应过谭嗣同可现在还无消息,这越想越是令大刀王五感到无地自容。他立即召来了他的一个徒弟何明聪,此人虽说武功不高,但鬼点子特别多,很得大刀王五信任。
 
    "明聪,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将皇上救出来,咱不能对不起你谭大叔啊!"
 
    "师父,你老人家没有发疯吧!现在风头正紧,你怎么能这时候出去救人呢?即使要救,也得等到风声小了再去啊?"
 
    "那什么时候才能小啊!"大刀王五觉得有些渺茫地说。
 
    "师父,这事不能急,我们得好好商议一下,想出个妥当完整的计划来,然后才能行动。"
 
    大刀王五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他问何明聪道:"怎么个全面法?"
 
    "师父,我想,我们如果能在太监中找到一个内应,然后再在侍卫中找到一个内应,然后半夜咱们就可以用船将皇上渡到宝月楼边,那儿是皇城根,然后将皇上从那个地方弄出来暂时找一个地方将皇上藏起来,等到风声小后再将皇上乔装送出京去,你看怎么样,师父。"
 
    "这个主意不错,但在到哪儿去找这个内应呢?"
 
    何明聪挠了挠头说:"我原来开茶馆时,认识宫内的一个苏拉,就不知道他守不守夜,如果他守夜咱们就好办了,我什么时候择个时间去问问。至于说侍卫吗?我表弟倒认识几个,我得去问问我表弟。"
 
    "好吧!你这两天就打听这事儿。"
 
    "不过,师父,你得给我银子才行,没有银子难办事啊?"
 
    "没问题,不够了到我这儿拿,只要能完成你谭大叔交给我们的任务就行了。"大刀王五说着递过去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王五在家闲等了两天,心里很是焦急,到得第三天,何明聪终于来向他报告情况了。
 
    "师父,您那一万两银子没有白花。"何明聪一走进来就对王五兴高采烈地说。
 
    "你别给我卖关子,你知道师父最不爱听。"
 
    "师父,这那是给你卖关子啊?这是在给你报喜事儿。"何明聪说着靠近王五耳边说,"他们都答应帮忙,原来他们二人都很同情皇上,也有心搭救皇上,但苦于没有办法。我现在给他们一提起,他们便满口答应了。师父,你看,这难道还不是好事儿?"
 
    "他们不是在骗咱吧?"王五有些疑惑地问。
 
    "放心!师父,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办的事吗?我当初也有些不相信,但看他们二人慷慨激昂的样子,我才相信他们是真心的。"
 
    "只是自从那天晚上闹了之后,瀛台附近加强了戒备,侍卫和太监增多了,就凭他们俩能保证事情完全顺利吗?"
 
    "师父,我也正想给你商量这事儿。虽然从瀛台到宝月楼就那么一小段,但这在众侍卫与太监的把守下要通过也是相当困难的,而且那是一段水路,要是一经发觉,事情将非常难办。"说完何明聪皱起了眉头。
 
    王五没有说话,他知道何明聪正在想办法,这个时候,王五是从来不打扰他的。
 
    "师父,你看我去弄一套侍卫服装来你穿上,然后你趁机混进去,找个时机将皇上弄上船到宝月楼边,我在那儿接应,你看怎么样?"
 
    "可以,只是我在里边怎样才能与那个太监和侍卫取得联系呢?"
 
    "这不用担心,我已跟他们商量好,到我们行动那天晚上,自然会有一条船放在通往瀛台的那座桥下,这是为了不让他们二人暴露才这样做的,然后等你将那几个守夜太监解决了后,驾着船就悄悄渡过河到得宝月楼那儿来,我在那儿接应你们。"
 
    "好,就这样说定吧!你去弄一套服装来。"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这是本月来第二次如此黑的夜,前一次是在飞天蝙蝠到瀛台大闹的那天晚上,距今天已有半个月了。不过上次那件事的阴影还未在各位的心中抹去。
 
    李莲英最怕这种夜,他并不是怕黑,而是怕再出那种事,他不好交待。他到慈禧太后处看了看,见慈禧太后还没有睡,就信步走了进去。
 
    "老佛爷,您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莲英,你陪我聊会儿吧!给我捶捶背,揉揉腿。今天都快给我累死了,也许是太累吧!现在想睡也睡不着。"
 
    李莲英于是坐下来给慈禧太后捶背、揉脚,揉腿,一边与慈禧太后谈些有趣的事以给她解闷,直到慈禧太后有了困意,李莲英才出了慈禧太后的寝宫。
 
    出得储秀宫来,李莲英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没有星星,到处漆黑一片,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周围值夜的太监来回走动的宫灯在闪耀和远处打更的太监的灯光在发出淡淡的光。
 
    这样的夜,不得不令李莲英心里有所顾忌,要是今天晚上再出事怎么办?虽然他相信他派在皇帝身边的十六位太监的细心与认真,但他却不能不怀疑周围侍卫的细心,他决心去看一看。他随身叫了几个贴身太监就朝瀛台走去。当他走到流杯亭附近的时候,他听到水中有异样的声音,他立即命身边的太监停下,自己站在那儿仔细听了一下,这回总算听清了,这是船在水中划的声音,他又叫其它几个太监听了听,判断出这是划船声后便问:
 
    "是谁这么晚还在湖上划船?"
 
    划船声停止了,但也没有人回答,不过这一喊却惊动了四周的太监与侍卫,他们立即剑拔弩张分布在了南海周围。
 
    "是谁在划船?"李莲英又问了一声,但还是不见有回音,这使李莲英意识到不妙。他立即派人到瀛台去看皇上是否还在,那太监很快在瀛台方向叫了起来:
 
    "大总管,皇上不见啦!"
 
    果然又是皇上跑啦,很明显,皇上现在就在船上。又有人敢冒险前来搭救皇上!居然不顾自己的性命。这令李莲英深是痛恨。
 
    "给我看住那条船,皇上就在船上。要是谁走漏了皇上,我就唯他是问!"
 
    李大总管传话,谁人敢不听!大家立即凑上前来,弓箭对准船只等发射,但他们又不敢发射,因为怕伤着皇帝。一时间,瀛台四周灯火通明,将湖面也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这下李莲英看清了,船上坐的就是皇帝,皇帝前面坐着一个侍卫,正在奋力向岸边划船。
 
    "快放下皇帝,我饶你不死,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李莲英对着船上那个侍卫喊道。
 
    但那个侍卫模样的人并不理他,他只顾划自己的船,到得岸边,他首先将皇上送上了岸,然后自己抽出刀来跃到光绪帝身边就领着光绪往前走。那人刀法很是厉害。灯光下,只见他将刀上下飞舞,舞弄得滴水不进。只听得不时有侍卫和太监的惨叫声划过长空,听起来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搭救皇上的大刀王五。
 
    大刀王五在前面开路,光绪帝在后面身不由已地跟着,不过,他虽然有惊但无险。因为虽有一大批侍卫、太监拿着刀就在他身边,但没有人敢砍下去。不过,毕竟两拳难敌四掌,面对越来越多的侍卫与太监,王五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看来只有先放弃皇上,再徐图后计。
 
    王五大喊了一声,用刀砍伤最近几名侍卫,吓得太监与侍卫退了一两米,他趁此机会对光绪说:
 
    "皇上,恕我无能,我得先走了,我日后再想办法救你吧!"
 
    王五说完又返身杀向侍卫与太监,他用他的大刀开辟出一条血路,迅速来到墙边,然后一个纵跃,越过墙逃走了。
 
    光绪帝又一次被截回来了,不过瀛台附近也留下了许多太监和侍卫的尸体。这一次光绪帝被截回来后,李莲英决定好好惩罚他一下,但他没有这个权力。不过他有办法,他来到老佛爷身边说:
 
    "老佛爷,奴才看皇上老有人救的原因在于他现在还是皇上,如果他现在不再是皇上,奴才认为一定不会再有人来救。"
 
    李莲英的话外音就是说因为皇上现在还是皇上,人们将他劫出去还有用处。如果皇上一旦被废黜,不再让他当皇上,也就是别人即使救出去也没有多大用处,那么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救了。
 
    慈禧太后当然理解李莲英的用意,而且她本人也早有这个想法,于是她说道:
 
    "莲英,你说得很对,明天我召军机大臣商量一下,叫他们拟出个法子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不能再让这儿不安宁下去。"
 
    光绪帝自从这次被追回来后,受到了李莲英更加残酷的虐待,吃的是下人吃的粗糠杂粮,而且比下人还惨,每次送的饭都是那么少量的一点,不及下人的一半。穿的衣服往往得不到及时的添补,衣服烂了得不到及时的更换,冬天来了还穿着秋天的衣服,夏天来了还穿着冬天的衣服。正因为此,光绪帝后来自己曾试图出逃过,但都没有成功,而且每次被追回来后的待遇总会比没出逃前差。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三、谋废光绪(1)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在光绪落井之际,李莲英又搬起能致光绪于死地的大石头……
 
    慈禧太后听从李莲英的建议,打算废黜光绪帝另立皇上,但此事事关重大,慈禧太后必须得征求一下臣下的意见。
 
    她首先想到了荣禄。荣禄这时已由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身份入主军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由原军机大臣裕禄担任,不过,慈禧太后曾经有旨:北洋海军仍由荣禄节制,以裕禄为帮办。
 
    所以,实际上此时的荣禄既掌着政权又握着兵权,权力相当之大,而且他本人对慈禧太后也相当忠心,所以慈禧太后一有重大事情总会先找他商量。
 
    "荣禄,我想将皇帝废掉,你看怎么样?"
 
    "老佛爷,奴才认为不当。只恐现在换立皇上会引起混乱和外国人的干涉,望老佛爷明鉴。"
 
    一语中的,这些话虽然慈禧太后不愿听,但她还是不得不听。她不得不承认而且也不得不从她自身的利益出发考虑,如果一旦真如荣禄所言,换皇上引起外人干涉,到时恐怕自己就不好受了。
 
    荣禄知道慈禧太后对外人的态度也是非常看重,所以他首先托出这话来,就是想看看慈禧太后的反应,现在见慈禧太后不说话,知道慈禧太后是有所顾忌了。既然如此,何不把近段时间的有关皇上的谣言也说一说给老佛爷听。
 
    "老佛爷,奴才在外面听到很多谣言。有的说皇上病得快要不行了,迟早要换皇帝,有的说皇上敢弑老佛爷,肯定不久就要被换掉了。就连在上海的各国报刊也在说皇上要被老佛爷换了,当今皇上坐不了几天了。如果老佛爷你一旦真的将皇上废掉,奴才只恐有些乱臣贼子会趁机发乱,而且外国公使也趁机插手,将来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因为荣禄将情况讲得很是清楚,尤其是外国人的态度更是着重论述,这不禁令慈禧太后有些生气,她略有不悦地说道:
 
    "你们只知道外人、洋人的态度,就不知道皇帝该不该废。
 
    难道我们做事还得看别人的脸色不成?洋人也真是管得太宽了。"
 
    "老佛爷,奴才哪敢这样。只是如今情势如此,奴才不得不考虑。奴才拿着大清的俸禄,受着老佛爷的恩典,奴才哪敢背弃老佛爷去为外人说好话。"
 
    这分明是在向慈禧太后表白自己的忠心,同时也等于说我已替老佛爷考虑了,现在废皇帝实在不好。慈禧太后当然明白荣禄的意思,只是她已有心废除光绪帝了,今荣禄又不赞同,她不免有些不高兴。站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很会见机行事,他赶紧端起茶递给慈禧太后,等到慈禧太后饮毕茶,李莲英见老佛爷脸色稍有缓和,赶紧说道:
 
    "老佛爷,奴才认为荣大人说得很在理。奴才前些日子在外边也听说过那些谣言,而且说得比荣大人所讲的那些谣言还要刺耳。"
 
    "他们怎么说的?"慈禧太后侧过脸问。
 
    "他们说老佛爷要杀皇上自己当皇帝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是听谁说的?这帮贼人造谣竟敢造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太岁爷头上拉屎——越来越不像话了。"
 
    慈禧太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老佛爷您息怒,这仅仅是谣言而已,您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李莲英又赶紧劝慈禧太后,同时不断给荣禄使眼色,希望他能趁机替他解解围。
 
    荣禄会意,他又赶紧说到:"奴才认为外面谣言正盛,不如避一段再说吧!等到谣言稍微少了些,老佛爷再让军机商量不迟。"
 
    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只得暂时同意荣禄的意见,于是这事儿也就就此搁置了起来。
 
    慈禧太后自从发动政变听政以来,原来反对变法的人即所谓的"后党"有不少人又重新得到了重用。被裁减了的衙门恢复了,被罢官的人复职了,但有一个人还没有,这人就是郁郁寡欢的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自从甲午之战失败以后,李鸿章渐渐地失去了宠信,首先被剥了黄马褂、拔了三眼花翎,稍后又拿走了他手中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大印,最后又让他入阁办理,任总署大臣。
 
    不想,光绪变法时嫌他碍手碍脚,连总署大臣职务也没有保住被去了职。政变后,慈禧太后重新掌握了大权,但李鸿章知道自己要恢复以前的权势那是白日作梦,但他又不甘寂寞,他还想有所作为。
 
    不过,李鸿章心里也相当清楚,这是他多年观察得出的结论:慈禧太后还是相当喜欢老臣,他自信,不久之后必然有消息从储秀宫传来。他确实等来了,但不是任命他复官的上谕,而是他的亲家杨崇伊。
 
    杨崇伊是彻头彻尾的"后党"。慈禧重新掌权,令他高兴得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觉,他已压抑得够久了。自从李鸿章失势后,他在朝中也并不顺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必须得依仗他的"老姻长",这是他在别人面前对李鸿章的称呼。所以他这次决定给慈禧太后上一个折子要她重新启用李鸿章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为此他曾和荣禄取得过一致意见,只是他还不清楚李鸿章的意思,所以他要赶过来探一探他这位"老姻长"的口气。
 
    "中堂,"这是杨崇伊对李鸿章的"官称","我拟了一个折子准备奏老佛爷,不过其中有有关你的内容,所以我特赶过来先请你过目。"
 
    "姻兄,不敢当!不敢当!"李莲英也很客气地用双手接过那份奏折。
 
    李莲英将稿展开,仔细观览了一下奏本,知道是杨崇伊奏他继荣禄职务担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又不敢奢求,毕竟慈禧太后已不可能如以前那样信任他了,更何况朝中有荣禄,所以他有些没有把握地说:
 
    "多谢姻兄好意,只恐没有多大用处,今非昔比了!"
 
    杨崇伊一听很是泄气,自己精心准备的怎么能没用呢?再说荣大人也有意让你回北洋,你怎么能这样没有信心呢?
 
    "中堂,今日北洋,怎是袁世凯所能主持的,更何况现在很多北洋将领都曾是你的部将,在这个多事之秋,要好好统带北洋又舍你其谁呢?"
 
    "荣大人呢?"
 
    这令杨崇伊很是吃惊,他赶紧说"荣大人如果调入军机,他怎么能再握兵权呢?何况,荣大人也曾给我谈起,回北洋以中堂为宜。"
 
    "哦,"李鸿章很认真地问,"他真的这样说了?"
 
    "我还敢骗中堂不成?"
 
    "那好吧!上了也可以。"
 
    虽然李鸿章同意杨崇伊上这一折,不过他对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终究不敢抱太多幻想。毕竟他已失势几年了,有不少后生已经冒了出来,特别是荣禄,他现在是慈禧太后跟前的大红人,被慈禧太后倚为心腹。同时,李鸿章也非常清楚,像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这个职务,职掌京师咽喉,又掌握北洋这一支劲旅,慈禧太后绝不会轻易许给别人,她要给,也要给自己信得过的人,而这一点,李鸿章清楚自己没有优势。他之所以要让杨崇伊暂时往上报,一是因为他不想让他老姻长难堪,同时也希望试试自己的运气,说不准老佛爷又念起旧情来呢?那也说不定。
 
    李鸿章清楚杨崇伊这一折上去绝对会引起老佛爷注意,但他却搞不清老佛爷将会有什么态度,他决定去拜访李莲英。
 
    李莲英这时正在调弄自己的鸟玩,一听说李鸿章到,马上迎了出来。
 
    "中堂大人,久违了!怎么今天想到贱舍来走一趟,这真令我受宠若惊!"
 
    "总管大人,好交王公大臣,这点谁人不知?我今天也想来凑凑热闹,难道总管大人不欢迎?"李鸿章也很客气地说。
 
    "欢迎!欢迎!谁人不仰慕中堂大人!"李莲英说着将李鸿章让进了屋内。
 
    "早听说贵府鸟类繁多,无奇不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鸿章一进屋就夸奖起李莲英的鸟来。
 
    李莲英赶紧承让了一番,同时令仆人赶紧端来了茶,用的是上等茶叶泡的,味道自然很是香醇。茶一上来,那种李鸿章很久未闻到的茶香味便充斥了整个屋子。这种茶叶味还是甲午之前闻过的。那时李鸿章正如日中天,很得慈禧太后宠信,有时慈禧太后便会心血来潮或隔一段日子赏给李鸿章御用茶叶,因此,那时的李鸿章经常能喝到御茶。可如今,却还要到李莲英这儿来喝,这令他心里很是不好受,看着窗外的各种鲜花,他觉得这些花不是正在盛开,而是在露出笑脸嘲笑他。李鸿章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李莲英放在客厅的鹦鹉,那只鹦鹉本来正在吃李莲英刚才喂的东西,这时也不吃了,对着李鸿章叫起来:"请用茶,请用茶。"
 
    "李大总管真会调教,连鹦哥都是那么善解人意。"李鸿章有些不无自嘲地说。
 
    "哪里!哪里!我只是在家闲着无事时随便调教调教,并没有精心训练。"李莲英有些谦虚地答道。
 
    这时,李鸿章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马和一个玉制的飞鸽来,另附一张五万两的银票,双手恭敬地递到李莲英跟前,"这一点小意思,望大总管笑纳。"
 
    李莲英笑吟吟地接过这份珍奇礼物说道:"中堂大人如此破费,真令我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清楚李鸿章必有所求,因此又接着问,"不知中堂大人到贱舍有何指教,我一定洗耳恭听。"
 
    说得多轻松!这令李鸿章有些始料不及,不过,他也清楚李莲英的为人,他于是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
 
    "听说荣大人到京了?"
 
    "嗯,没错,老佛爷让他入主军机。"
 
    "那老佛爷有没有说让谁接任他呢?"
 
    "听老佛爷的意思,准备让袁慰庭接任荣大人,不过这事还未定下来。"
 
    从李莲英口中证实了他最初的想法,即袁世凯会受到重用,这不禁令他有些失望。而且此时李莲英也体会到了李鸿章的意思,那便是他想重回北洋,这令李莲英很是难堪。袁世凯是他的拜把子兄弟,而且这次又告密有功,很有理由任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而现在李鸿章又想来请他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让他重回北洋,因而弄得李莲英也有些左右为难。
 
    李鸿章虽然不知道李莲英跟袁世凯是拜把子兄弟,不过,他从李莲英口中听出一点口风:老佛爷根本未将你纳入北洋大臣人选,你就别在这上面打主意了。
 
    "总管大人,不知其它各地有什么消息。"
 
    "听说两广总督想要退归田里。"
 
    "我很是羡慕左文襄公,要是也能给我一处善地容我养老,该有多好啊?"
 
    李莲英听出了话外音,他知道左文襄公就是左宗棠,左宗棠在位时曾任两江总督。
 
    "中堂大人志在两江或两广,是吗?"
 
    李鸿章点了点头,"希望总管大人能在老佛爷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现在既然两广总督想要退下来,你就上任两广总督吧!
 
    中堂大人,你看怎么样?"李莲英信心十足地问。
 
    "那就多谢总管大人,事成之后再谢总管大人。"李鸿章拱手道,"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李鸿章说完在李莲英的陪同下出了李府大门,回到了自己的居住之所贤良寺。
 
    慈禧太后这两天看着光绪帝就烦,她决定召集军机大臣讨论一下废立皇上的问题。
 
    自从杀了新党后,军机大臣也发生了人事变动。荣禄已入军机,刚毅仍在军机,钱应傅已退出军机,廖寿恒也被逐出了军机,添上了徐桐举荐的启秀和刚毅力荐的刑部尚书赵舒翘,另外还有礼王世铎。
 
    "启秀,你看现在废掉皇上会怎么样?"
 
    "回老佛爷,皇上大逆不道,竟敢围杀老佛爷,就此一点,就足以构成废除皇上的罪状了。而且,奴才看皇上也懦弱无能,于治国治家方面无别的才能,整天还得老佛爷来操心。依奴才看,废黜皇上有三条理由,却找不到一条理由不废黜皇上。"
 
    很显然,启秀是主张废除的,这令慈禧太后很是高兴。她接着又问刚毅:
 
    "刚毅,你看如何?"
 
    "奴才早就主张废黜皇上。皇上变法,老佛爷本希望他能将国家变得强大起来,但不想皇上却听从康有为的混话,将天下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老佛爷及早制止,奴才真是不敢想会出什么意外,像这样的皇帝,不废能行吗!"
 
    刚毅表示同意。慈禧太后又问赵舒翘。赵舒翘由于是刚毅保举,自然跟刚毅一个鼻孔出气,全力赞同废除。
 
    慈禧太后又问荣禄,荣禄还是以害怕外人干涉为由劝慈禧太后应慎重,礼王在旁帮腔,弄得慈禧太后很是不高兴,但又没有办法,最后也只得接受荣禄的建议,徐图后计。
 
    第二天,各位臣工便看到了一道上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慈禧太后逼着光绪帝写的,上谕说:
 
    "朕自从四月以来,屡有不适,调治日久,尚无大效。京外如有精通医理之人,即著内外臣工,切实保孝候旨。现在外省者,即日驰送来京,勿稍延缓。"
 
    这一道上谕,大家看了都明白,皇帝快坐不了多久了。而这一道上谕,在京的各国公使看了过后,法国公使首先反应。
 
    法国署理公使吕班自己带着翻译来到了总署衙门,要求见总署大臣。但当时总署并无别的人在,只有新近刚到的原来部左侍郎徐用信。徐用信将吕班让到议事厅,因为今天是法国公使来访,所以在议事厅早有法国股作笔录的章京汪大燮,他隶籍杭州,与隶籍海盐的徐用信算得上是同乡。
 
    由吕班带来的翻译姓江,在会谈开始前,他已向徐用信透露了今天吕班来的目的就是想探听一下皇帝的病情,这令徐用信很是心虚,因为他以前还未办过这事,何况是关于当今皇上的。他赶紧给汪大燮耳语了两句,希望汪大燮在他穷于应付时能给予支持。
 
    吕班首先问道:"今天见到贵国上谕说皇上四月以来就有病,但为何三四月之中就未见谈起?"
 
    听了江翻译的翻译,徐用信说:"皇上以前病得并不很厉害,所以也没在意,只是后来由于皇上积劳过度,才造成今日皇上身体欠妥。"
 
    "那贵国皇上到底有什么病状呢?"
 
    这连徐用信也搞不清楚,但他又不能瞎说,他赶紧朝汪大燮使眼色,汪大燮及时地递过一张纸片,上而写着"肺"字,于是徐用信赶紧说:
 
    "皇上犯的大致是肺病。"
 
    "贵国上谕中要求大家保荐医师。敞国倒有几位在华传教的神甫,他们善于医治肺病,我想保荐两位,为皇帝诊治以使皇上身体能早日康复,促进两国友谊。"
 
    徐用信听完翻译,清楚他无权答应这事,只得说道:
 
    "多谢贵公使厚爱,本大臣代表敝国向你致谢。不过,孝医一事,本大臣必须得遵旨办理,所以此时不能给予任何切实的回答,请贵公使原谅。"
 
    "那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吕班并无不满地问道。
 
    "本大臣也不清楚,不过一旦弄清之后,本大臣会让人给贵公使送信的。"
 
    吕班听了徐同信的话,很是满意地走了。
 
    等到送走吕班,徐用信带着汪大燮所作记录,立即赶到了庆王府,向庆王作了汇报。庆王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即赶往荣禄住处,跟荣禄商量。荣禄一听,知道外国开始干涉了,他所担心的事出现了,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可以给老佛爷一个警示。因此,荣禄主张立即上报慈禧太后,庆亲王毫无主张,只得听从荣禄建议,两人一同前往储秀宫。
 
    "老佛爷,今天法国公使吕班到了总署,要求给皇上看病。"庆王首先将今天吕班和徐用信的谈话情形向慈禧太后说了说。
 
    等到庆王说完,慈禧太后非常气愤,脸色变得铁青,而且也拉长了脸。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自己的事他们瞎操什么心!他们管得也太宽了!"
 
    慈禧太后越说越气,竟然用手敲起她面前的桌子来,这令荣禄与庆亲王很是不安。慈禧太后发这么大的气这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老佛爷息怒,"荣禄赶紧说,"我们现在得想个办法应付过去才行,不能让他们看出皇上没病来。"
 
    慈禧太后听得荣禄一说,也冷静了下来,外国人是惹不起的,她心里也清楚,于是她问道:
 
    "荣禄,你看怎么办?""徐用信答应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后便给消息,如果法国公使不再来,我们也不给消息。不过,奴才认为还是得随时准备好,一旦他们再提出,就能让他到瀛台去给皇上看病,而且让他们确信皇上有病。"
 
    "那样也好!"慈禧太后有气无力地说,"那就等他们来了过后再说吧!"
 
    荣禄入军机的那一天,也就是得到任命的那一天,他便拜访了李鸿章,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现在朝中李鸿章虽没有再任重臣,但由于他以前的功劳和威望现在在朝中还是有很大的势力,这让他明白如果要在朝中立足脚跟,除了要依靠老佛爷外,还得从李鸿章那儿赢得支持。所以当大家都到他的住宅贺喜时,他却跑到了贤良寺李鸿章的家中,这在当时被人们引以为趣谈。在那次谈话中,李鸿章给他分析了朝中各派势力,指出他所面临的矛盾,教给他应付处事的办法,这使得荣禄获益匪浅,心里很是感激李鸿章。今天例行无事,荣禄又来到了李鸿章家中。
 
    李鸿章也是很喜欢与荣禄交谈,因为这能使他获得多方面的消息,外省的、京内各部的、慈禧太后那边的。所以他很热情地接待了荣禄。
 
    "仲华,听说上海各报刊在纷纷刊载皇帝病危的消息。我听见有的消息说报上有这样的话:皇帝其实根本没病,他精神很好,胃口也不错。朝廷之所以向外发布皇帝病危的消息,无非是想趁机将皇帝废除,然后那个太后重新将权力牢牢掌握。仲华,你在朝消息灵通,不知是否真有这么回事。"
 
    "中堂大人,老实说,现在外面有关皇帝的风言风语真多,尤其是以上海为盛,中堂大人所言正是,那儿正流传这样的消息。"
 
    "那在京的各国使馆有反应吗?"
 
    "有,法国大使馆昨天来向我们荐医,要求送医生给皇上看病。"
 
    "答应了吗?"
 
    "没有,我和老佛爷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不知该不该让他们的医生来看病。不知中堂大人有何高见,我愿意洗耳恭听。"
 
    "不敢当,"李鸿章谦虚地说,"仲华,你认为外国驻京大使有看皇上病情的权利吗?"
 
    "有!"
 
    "那好,既然他们有这个权利,那我们就应该让他们去看。
 
    如果他们能够看出有病,这不妨还可以塞众人之口。"
 
    "中堂大人高见!"荣禄拱手说。
 
    "哪里!哪里!我只是和仲华你在一起时才谈。"李鸿章停了一下又说,"仲华,不知两广总督谭钟麟近况如何?"
 
    语气虽然表示出关切之情,但荣禄已体察出李鸿章的真正意思:谭钟麟愿意下来吗?荣禄更知道李鸿章此话无非是想探一探继任两广总督的人选。
 
    "中堂大人,谭钟麟年老力衰,渐感不支,而且又在涉外事务繁多的地方,他自己已向朝廷中请放归田里,看来老佛爷准备答应他辞官。只是老佛爷现在还没有定下接任两广总督的合适的人。"
 
    "仲华,我在京里呆了多年了,白白地拿着国家的俸禄,我心里很是不舒服,我希望能在我老年时再为国家、老佛爷效效力。不过,我倒很想出去走一走。"
 
    荣禄明白李鸿章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他能在老佛爷面前多说说话,让他李鸿章接替谭钟麟继任两广总督。其实,荣禄也一直在考虑该劝老佛爷如何安置李鸿章的问题,现在谭钟麟辞官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熟悉洋务的李鸿章到南方去,既好好地安置了他,又能通过他打探各国对朝廷的态度,所以他也想让李鸿章到两广去。现在李鸿章自己提起,他当然乐于做一回好人。
 
    "中堂大人放心,两广繁多的涉外事务,非中堂大人不能料理,我自然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美言的。"
 
    "多谢!多谢!"
 
    送走了荣仲华,李鸿章悠然地吸起了水烟。他知道自己做两广总督已是十拿九稳了,只要李莲英在内部说,荣禄在外面鼓吹,准过不了多久,老佛爷会下懿旨。
 
    自从光绪帝下了自己有病要求各省份荐医的圣谕以后,各省纷纷举荐当地名医,前往京城为皇上治病。江苏有一名医陈莲舫,很有医术,而且相当有医德,在当地很有声望。江苏巡抚在见了上谕以后,决定举荐陈莲舫上京给皇上看病。
 
    陈莲舫已经白发银须,本望再过一年就谢归乡里,不再从医,那知却就在这时,巡抚来了命令叫他到京给皇上看病。
 
    他非常清楚给皇上看病是一件不好应付的事,弄不好要掉头的,但是他又不敢不去。在巡抚送了他几千两银子后,他便被迫启程前往京城了。
 
    这天,陈莲舫行到一个小县城,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儿,又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一个小客栈住了下来。在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听得隔桌有两位正在说话,便侧耳倾听。
 
    "你见过皇上发的那道上谕吗?"一个对另一位说。
 
    "你说的是什么上谕?"另一个有些迷惑不解地说。
 
    "就是那个皇上自称有病的上谕"
 
    "你说的是那个,我倒听说过。那上面不是说皇上自从今年四月就有病了吗?"
 
    "对了,就是那个上谕。"
 
    "老兄,你难道对这道上谕有什么新的消息不成?"另一个将脑袋靠了过去问。
 
    "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听说皇上并没有病,他身体很好,但却不懂皇上为什么非得说自己有病。"
 
    "老兄,你别卖关子了,你就给我实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你听说过法国这个国家吗?"第一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到第二人的问话。
 
    "听说的,它不是跟朝廷开过几次仗了。"
 
    "听说他要派医生给皇上看病。"
 
    "派了吗?"
 
    "派了。"
 
    "看的结果怎么样,他们看出皇上有病吗?"
 
    "听人说,他们派的医生认为皇上病得还不轻,还给皇上开了药。"
 
    "哦,那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皇上好好的身体怎么会突然间又有了病呢?"
 
    "莫非是有人动了手脚。""我想也是,而且我还听人说,是有人在给皇上的饭中放了药,这种药皇上吃了便会显出病来: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陈莲舫仔细地听着旁边二人的谈话,但他们二人好像没有看见陈莲舫似的,他们仍然谈论自己的,喝自己的酒。
 
    "这样难道不怕出问题?"第二个人有些担心地问坐在他对面的那位。
 
    "哼,老兄,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听人说,那个太后还害怕皇上不出问题呢?听说她最怕皇上没病,身体安好。"
 
    "这世间真有这么回事,他们不是母子关系吗?当母亲的怎么能如此嫌弃儿子呢?"
 
    "这有什么不可,当母亲的想当权,自然就顾及不了儿子了,儿子活着对他是一个障碍。"
 
    "那她为什么非得将皇上弄死呢?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将皇上给废了嘛。"
 
    "老兄,你说得容易,要没有病,找不着借口,怎么能废呢?"
 
    也许是他们觉得谈论得太多,他们二人收了嘴,吃起饭,喝起酒来。
 
    陈莲舫这才认真观察这二位,原来那个说话最多、称另一个为老兄的人是个差役,怪不得他知道那么多。陈莲舫又看了看附近的人,他发现,那一个坐在窗子边喝酒的人,他的右臂垂着,可能也听到了这二人谈话的全部内容。
 
    陈莲舫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回味刚才听来的内容。他现在明白了。他这次是卷入了宫廷内部之争,他这次去将凶多吉少,要不小心从事,自己肩膀上的家伙可能就得搬家。陈莲舫越想越是胆颤心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恰在此时,他听到了敲门声,赶紧前去开了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吃饭时看到的靠窗喝酒的那位,陈莲舫不禁一怔。
 
    "陈施主,一向可好!"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姓名,陈莲舫不禁又一怔。
 
    "你是谁,我不认识,再说我也不姓陈。"陈莲舫说着就要将此人拒之门外。
 
    "陈施主,你听我说。"那人说着就闪进了门来,把门掩上。"陈施主,我是来找你给我治治病的。"那人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右臂,陈莲舫看得清楚,那人的右臂已成乌黑,他心里明白他眼前这人是中了毒。但他在未搞清对方之前是绝不给他治病的,于是他冷冷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我不但知道你是医生,而且知道你医术高明。因为你以前给我治过病。"说着那人就将以前陈莲舫给他医病的有关情况和盘托了出来。
 
    "你就是人们所说的那位飞天蝙蝠。"陈莲舫惊喜地说。
 
    "在下正是。"
 
    陈莲舫这才明白这人为什么一上来就叫他"施主",原来这"施主"是武林人士对别人的尊称。
 
    "你这是怎么啦?弄成这个样子!"陈莲舫将"飞天蝙蝠"扶到床边关切地问。
 
    "哎,说来话长","飞天蝙蝠"叹了一口气说。其实,"飞天蝙蝠"真名廖冲,只是因为此人轻功甚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且具有一副侠义心肠,因而人们都亲切地称他"飞天蝙蝠",却忽视了他的真名。
 
    "我是去救皇上时受的伤。"廖冲默默地说。
 
    "救皇上?"陈莲舫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对,救皇上。"廖冲肯定了一下,于是他将他的受伤过程简略地给陈莲舫说了一遍,直听得陈莲舫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这次"飞天蝙蝠"前去救时,还未到瀛台,就被人发现了。最后在退出来的过程中不幸被一个侍卫的毒箭射中了右手,幸得他反应敏捷,迅速地给束住了,才不致于毒性当即发作,也才拣了一条命。一路艰难地求医,但很多人不知这毒是什么毒,正在廖仲感到绝望之际,不想却意外地遇到了陈莲舫。
 
    陈莲舫看了看廖冲的的右臂,摇了摇头说:
 
    "只恐你的右臂是不能再用了。"
 
    这对廖冲是一个打击,他从小使武器均是右手啊?要是右手不能用,那他怎么办呢?他不禁又失望起来。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毒吗?"
 
    "我也看不清。"陈莲舫摇了摇头说。
 
    "你难道不能想出别的办法来,你知道,我还得去救皇上,我不能看着皇上在那儿受苦。"接着,"飞天蝙蝠"又讲了有关皇帝的情况以及慈禧太后、李莲英对皇上的态度,这使得陈莲舫对于这次进京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不妨可以试一试,但能不能成功,我可不能担保。要知道,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这种毒,看来对皇上看管得真严。"陈莲舫毫无信心地说。接着陈莲舫用他平时疗毒的办法,首先将淤积在廖冲手臂上的乌血挤了出来,然后夹上了银针,再然后又给了一些药给廖冲。
 
    "多谢陈施主。"
 
    "别谢了,我也不能有把握将你的这个毒驱除,这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三月之内你手臂上的乌气不消,就证明毒没有出来。如果消了,则证明痊愈了。不过,恐怕如果毒出不来,你的性命就难保住了。"
 
    "但我绝不能失去我的右手,失去右手,对于我来说,还不如死。"
 
    "飞天蝙蝠"在临走之前,嘱咐了陈莲舫在京要小心从事,如果不行,可以逃避那个是非之地,同时拜托他要给皇上好好治病。陈莲舫答应了。
 
    自从别了"飞天蝙蝠"以后,陈莲舫继续北行。他在路上不断听到人们说"可能要换皇上"、"皇上病得不行了"的谣言。
 
    就在陈莲舫一路北赶的同时,京中关于皇帝病重的消息也越来越多,谣言越来越盛。法国公使在使馆左等总署给他消息不来,右等也不来,于是,又赶往总署衙门。
 
    这次负责接待吕班的是新任总署大臣许景澄和袁昶,袁昶和许景澄谙熟洋务,两人一合作,弄得滴水不漏。吕班问不出什么事,只是实话告诉袁、许二人此来的目的。
 
    "本人前来荐医并不是为了治病吃药,实在是想探看一个贵国皇上情况。上海各大新闻有详细记载,说贵国皇上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但朝廷又经常宣布药方,这令各国觉得贵国很不可思议,所以各国一致决定让本人来探视一下皇上病情,如果皇上真的有病,各国的疑虑自然烟消云散。如果贵国拒不让我看看皇上,各国必将觉得贵国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如果名国派兵进京保护使馆,本人想帮忙都帮不上了。"
 
    这分明是在威胁,但吕班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要是到时各国派兵进京怎么办呢?这令许景澄和袁昶不得不担心,他们送走吕班后迅速向庆亲王奕劻报告。庆王觉得事关重大,又赶紧奔到荣禄住处,荣禄也觉得此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们俩赶紧赶往慈禧太后住处。
 
    慈禧太后听了荣禄、庆王二人的呈辞,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办法,更何况荣禄带去了一封信,交给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着:
 
    "天下皆知圣上康复,而医案照常,通传外间,转滋疑义。
 
    上海各洋报馆恃有护符,腾其笔舌,尤无忌惮,欲禁不能。可否奏请停议此项医案,明降谕旨,声明病已痊愈,精神尚未复元。当此时局艰难,仍求太后训政,似乎光明正大,足以息众惑而释群疑。以太后之慈,皇上之孝,历二十余年始终如一,常变靡谕,因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亦莫非公与亲贤调护之力。"
 
    这封信慈禧太后看完虽然非常气愤,但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如果疑释不清,不仅国内将人心惶惶,而且各国也将持不信态度,从而引发出不可知的结果。所以,慈禧太后最后不得不同意让军机大臣陪着法国医生都色夫前往瀛台给皇帝看病。
 
    等荣禄和庆亲王奕劻走了之后,李莲英侍候在慈禧太后身边,他知道慈禧太后在心烦时最喜欢听他讲笑话,于是他说:
 
    "老佛爷,让奴才给你解解闷吧!"
 
    "你说吧!"慈禧太后强打精神说。
 
    "我们那儿有一个孝子,他的孝心人人皆知。一天,他正在街上闲玩,一个人走过来说:你还在这儿玩,你家老母死了。这人一听,撒开腿就往回跑,等到他跑回家一听,听到屋内有哭声,他也跟着哭了起来。当他走进屋的时候,见他妈好好地坐在炕上,但却不知她为何在哭。这人立即收住了眼泪,走到床边问他母亲到底怎么回事。他母亲哭得更凶,同时指着旁边一个东西说你死得好惨哟,那人赶紧顺着她母亲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地上躺着一个老母猪。"
 
    "你这个缺德鬼。"慈禧太后脸露微笑地说。
 
    "只要能让老佛爷高兴便是我最大的愿望。要是老佛爷整天不高兴,奴才也不会高兴的。"
 
    "你看我现在不是很高兴吗?我是担心明天皇上说他自己没有病,这样一传出去,不知外面又会闹成什么样子。"
 
    "老佛爷,请放心,我这就去关照皇上。"
 
    "你怎样关照?"
 
    "我就去给皇上说:如果你等到法国医生来为你检查时,你装出病来,老佛爷答应让你出瀛台,和珍妃相见,否则,就将珍妃处死,你也一辈子甭想出瀛台。"
 
    "很好,"慈禧太后对李莲英的话表示赞成,"那个贱货现在怎么样了?""回老佛爷,奴才关照过那些太监叫他们严密看管。听他们说,每顿送去的饭珍妃都没有吃或者吃得很少,她经常在屋内叹息,骂皇上不去看她。"
 
    "既然不吃,就隔三天送一次。送上三次后再天天送,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慈禧太后又气冲冲地说。
 
    "喳!"李莲英答道,"奴才这就前往瀛台关照皇上。"
 
 三、谋废光绪(2)
 
    慈禧太后望着李莲英远去的身影,冷冷地笑了几声,笑得相当阴险,令人听起来不禁毛骨悚然。在她的想像中,光绪帝正在向李莲英乞求:你千万别杀了珍妃,我会装成有病的,我不会说我没病的,只求你给亲爸爸说千万别杀了珍妃。
 
    她又仿佛觉得:珍妃正在向她乞求,老佛爷,给我饭吃吧!我还不想死,然后她给珍妃一碗饭,珍妃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而她在一旁冷笑不止。想到这些,慈禧太后觉得自己是天子,正操纵着一切。
 
    第二天,都色夫在军机大臣的陪同下前往瀛台,发觉光绪帝面黄肌瘦,一脸痛苦。他替光绪帝检查一下,认为光绪帝是体内太热,身体太虚,肾脏太弱。都色夫的这一诊断令在旁的几位军机大臣很是满意,因为他们就怕光绪皇帝呆不住,自己说自己没病。但他们哪里知道,光绪帝其实想说也不敢说,他必须为他心爱的珍儿忍受这一切。
 
    都色夫的检查结果各国都知道了,上海的各国报纸有关皇帝病情的消息少了些,但并不是没有了,时不时还是有有关皇上病情的消息刊登。
 
    陈莲舫这日行到天津,便听到了人们正在谈论"有个法国医生叫什么什么夫的给皇上检查说皇上只是身体太虚,肾脏太弱。"这令陈莲舫不禁起疑,这是什么病啊!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陈莲舫在为他安排的地方歇息了两天,便有人来传话上殿给皇上看病。陈莲舫在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大殿,赶紧跪下给慈禧太后和皇上请安。
 
    "草民陈莲舫叩见老佛爷、皇上!"
 
    "你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皇上看病,赤胆忠心。莲英,赏他五千两银子。"慈禧太后对站在身边的李莲英说。
 
    "多谢老佛爷赏赐!"陈莲舫赶紧叩头道。
 
    "日后好好给皇上看病就行了。"
 
    "是,老佛爷。"
 
    向来医生给皇帝看病不能问皇上病情,只能由别人代述或皇上自己告诉。于是,慈禧太后便代光绪帝陈述病状,陈莲舫却在下面认认真真地听,时不时也能听到光绪帝自己的说话声,或者是表示对慈禧太后所说的话表示赞同,或者是对慈禧太后的话进行简单的补充。
 
    好不容易慈禧太后将病情叙述完了,陈莲舫却还是未能辩出个东南西北来,他也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病。这时慈禧太后叫他给皇上切脉,他慌忙打断思路,跪进到御桌前,稍微抬起了头,看了看坐在御座旁的皇上和慈禧太后。他只觉得光绪帝四目无神,满脸倦容,头上直冒热气,头发仿佛已经打湿,喉间有一疮,身体瘦弱,鼻子如同鹰钩一样,这使陈莲舫觉得皇上好像外国人。而慈禧太后却一脸威严,皮肤细嫩,脸上无多少皱纹,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身体健康、护肤有方的聪慧女子。陈莲舫看了光绪、慈禧一眼,又替光绪帝摸完了脉。摸脉的结果,不禁令陈莲舫大吃一惊,因为皇上的脉冲若有若无,时强时弱。这令陈莲舫想到在路上听到的传闻,心里不禁想,看来皇上真是吃了对身体不利的东西,而且是在经常吃。这时,他又听到慈禧太后在问什么,赶紧凝神细听。
 
    "皇上的病是什么病呀?"
 
    "草民看皇上是身体太弱,火气太旺,皇上需要休息。"
 
    "那皇帝喉中的疮是怎么回事?"
 
    "回老佛爷,草民认为正是皇上火气太旺所致。"其实这仅仅是陈莲舫的推辞之词,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让皇上张开嘴或到皇上喉边细看。
 
    "皇帝病严重吗?"
 
    "草民认为只要好好调养,会很快恢复的。"
 
    "那你下去吧!"
 
    "是,老佛爷。"
 
    "将你所开药方直接上呈军机处就可以了。"
 
    "是。"
 
    陈莲舫退下来后,开了一些补身体用的中药呈到军机处,这些药均是光绪帝以前服过的药,但陈莲舫也别无办法,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诊断出皇上到底犯了什么病。不过,他又不能不开,因此他只得开了这些看似有用但实际上并不一定对症的药给皇上。
 
    虽然有御医、陈莲舫以及其它的医生不断给皇上论脉诊治,但光绪帝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至少外面的人是这样传闻的。这就使得大家面临一个选择:要是有朝一日当今皇上突然崩逝了,断嗣无人,将怎么办?
 
    慈禧太后决定召集军机大臣再次商议废立之事,同时向广大臣工征求意见,要求各臣工要各抒己见谈一谈自己关于废立的想法。另外,慈禧太后还令荣禄发电报询问地方大臣意见。
 
    在召见军机大臣时,仍然得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来,这令慈禧太后很是生气,因为荣禄还是劝他要小心从事,要顾及影响。不过大臣们上的奏折却令慈禧太后很是满意。
 
    御史张仲炘,给慈禧太后上疏说皇上变法剪发、易服是背叛了祖宗,天理不容,他们强烈要求废除皇上,另换一个能忠实执行祖宗成训的皇上。
 
    候补知府、翰林院编修王龙之也上疏慈禧太后说废除无能、懦弱的皇帝,换上一个能干的皇帝是必然的,而今皇上懦弱无能,他希望慈禧太后能顺应这种形势,早定大计,早行废立之事。
 
    这些无疑使慈禧太后高兴了些,但这些仅仅是搔痒之辞,最根本的是要征得军机大臣的同意,而现在军机处意见往往不能统一,莫衷一是,尤其是荣禄屡加反对,更让慈禧太后觉得不满意。
 
    荣禄也深深知道自己已令老佛爷不满意了。他担心自己几十年的"宠信"将倾刻间化为乌有,这也不能不令他着急,他决定去找李莲英,希望李莲英能在慈禧太后面前替他周旋。
 
    他特备了一分厚厚的礼物,便坐着轿子来到了李府。李莲英赶紧迎了出来。荣禄献上了那份厚礼,这自然令李莲英很是高兴,于是,荣禄便趁此机会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总管大人,我此次来是希望你能在老佛爷面前帮我一忙。"
 
    "什么忙值得中堂大人亲自来一趟,让差人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
 
    "此事事关重大,换上别人我不放心,所以我亲自来了。"
 
    "哦,到底什么忙,你说。"
 
    "总管大人,你随老佛爷几十年了,也知道老佛爷的脾气。
 
    老佛爷很恨洋人,恨他们干涉,这一点我也清楚。但是如今的时局,想来总管大人也有耳闻,老佛爷想换皇上。其余臣工大都赞成老佛爷主张,但我一个人独自反对,屡屡惹得老佛爷不高兴,我这是希望总管大人能在老佛爷面前替我美言,让老佛爷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中堂大人,你放心,我自然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美言的。
 
    我也知道,中堂大人一腔爱国之心,事事为着老佛爷着想,处处替老佛爷考虑。中堂大人的赤胆忠心我会向老佛爷说明的。"
 
    "总管大人,希望你能在老佛爷面前多提醒,废皇上不要太急躁,最好是能够徐图后计。"
 
    "中堂大人,你就放心吧!你要怎么坚持,你要怎么说你就随便说吧!"
 
    这令荣禄感到很是欣慰,但是他对李莲英的这些话却不能相信得太多,因为他也清楚李莲英大多是顺着慈禧太后的心思去做事儿、说话的,但既然他这样说,就权且相信他吧!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呢?
 
    荣禄前脚刚走,刚毅又来了,他也是来找李莲英的,也是想让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多提醒提醒。他比荣禄说话可直接得多,因为毕竟他们是金兰之交。
 
    "莲英,老佛爷真想废皇上吗?"
 
    "你说呢?"
 
    "我想是,只是由于荣禄屡次反对,才使得老佛爷不能决定下来。我不知荣禄是怎么想的,居然想保皇上。"刚毅有些气愤地说,"为什么没有将荣禄也看作帝党加以处置,而留到现在让老佛爷生气。"
 
    刚毅历来就很是嫉妒荣禄,不但是由于荣禄占了他的先,更是由于荣禄经常能得到慈禧太后的宠信,经常召他"独对",也就是慈禧太后单独和荣禄对话,这是军机大臣最为担心的事,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和老佛爷说些什么。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刚毅在很久以前就已是协办大学士了,不想荣禄后来者居上,弄得他这个协办大学士出不了头,所以,刚毅很是恼火荣禄,认为是荣禄坏了他的前程,破了他的任大学士首揆之梦。
 
    李莲英当然不知道这些,但也毕竟在宫中呆了多年,知道该怎样在相互矛盾的双方之间周旋。荣禄他得罪不起,因为他毕竟是慈禧太后最宠信的大臣,而且更重要的是荣禄和慈禧太后心中的那段情还藕断丝连。他也不愿意得罪刚毅,因为毕竟刚毅是他的兄弟。
 
    "子良兄,你也别太着急,老佛爷自然会有她自己的想法,而且荣中堂加以反对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我们这些作奴才的,除了办好老佛爷交给我们的事以外,别的就是顺着老佛爷的意思去办事。现在老佛爷只所以迟迟不肯废黜皇上,她也是有她自己的顾忌的。"看似在给慈禧太后解释,其实隐含有指责刚毅说话欠考虑的意思,不过,刚毅并没有听出来,他还要发表他的高见。
 
    "老佛爷还有什么顾忌的,皇上不行,本来就该废,难道我们自己废自己的皇上,难道还要让别人同意不成?"刚毅有些愤愤地说。
 
    "子良兄,你是知道老佛爷的,老佛爷最恨自己做错事。
 
    老佛爷一世圣明,要是她在这事情上面不小心犯了错,她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莲英,咱们也别说了。实说吧,我这次来,我是希望你能帮助老佛爷坚定信心,这事要办就快办,别再拖了。"
 
    "子良兄,我当然会在老佛爷面前说的,只是……"
 
    李莲英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刚毅也不便问,于是他们二人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李莲英其实想说的是替自己考虑的话,他苦心积虑地在慈禧太后面前献殷勤,现在好不容易赢得了老佛爷的信任,要是自己因为一时看不清形势在阴沟里翻了船,这岂不可惜。而且,他也深深知道,老佛爷既恨洋人,又怕洋人,在废立皇上这一件事上,老佛爷不可能不顾及到洋人的态度,虽然老佛爷在这件事上看来很坚决。
 
    不久,外间各位臣工以及外国在京使馆人员看到了一道上谕,其内容是:
 
    "现在朕躬违和,所有年内及明年正月应行升殿一切筵宴,均著停止。明年正月初一日,朕亲率王公百官,恭诣皇极殿,在皇太后前行礼。"
 
    凡是看到这道上谕的人,心里均不免一惊,看来皇帝今后还能坐得住,但到了明年,那就说不定了。
 
    荣禄曾建议慈禧太后电询各大臣关于废立的态度,但现在还未得到回音,所以慈禧太后在一步步向她的既定目标前进时,她也越来越重视地方各官员的态度。因为迟迟不见各地回信,迟迟不见各地大臣上的表示自己意见的奏折,这不免令慈禧太后有些顾忌,要是各地大臣如两湖、两广、两江总督都反对怎反办呢?两广总督倒可以不考虑,因为前任刚下,新任还未到任,这种种顾虑不免令慈禧太后有些烦躁不安。
 
    李莲英也看出老佛爷这两天烦躁得很,因而他便向慈禧太后建议去看看戏,到颐和园去划划船,慈禧太后表示同意。
 
    李莲英叫来了最好的旦角,告诉他们一定要拣最好的、拿手的戏给老佛爷看,一切以把老佛爷逗乐为准。各旦角受了总管大人的交待,没有不演好自己角色的,有时还故意逗台下的慈禧太后笑,因而,慈禧太后在看戏时显得心情愉快,这令李莲英也很是高兴,因为这正是他进言的最好时机。
 
    看完戏后,李莲英又陪慈禧太后划船。船行在满是荷叶的水面上,看着湖面欢快的小鱼,慈禧太后不仅画性大发,叫李莲英给她拿画笔和纸来,幸得李莲英早准备好了笔和纸,他赶紧从船舱中拿了出来,递给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在宫中多年,闲暇之余,总喜欢画画、看戏,尤其是在心情好时,更喜欢拿出笔来画她所见的一切。慈禧太后看着在水中嬉戏的小鱼,它们是那样的快活,这不禁令慈禧太后想起了未入宫以前她自己和荣禄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他们以前就像这些鱼儿一样快活、一样相互追逐嬉戏。虽然后来自己进宫了,但荣禄仍如以前一样对自己忠心耿耿,无处不为自己着想,当年肃顺等还在时是荣禄在皇上死后帮助自己获得地位与权力,是荣禄帮助自己免被别人暗杀,这次又是荣禄帮助自己重新得以垂帘。想到这些,慈禧太后不禁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万寿山,心中有无限感慨。荣禄为什么现在反对自己废除皇帝呢?
 
    "莲英,把这些拿回去。"慈禧太后指着铺在她面前的纸和笔说。
 
    "喳!"李莲英答应着拿走了纸和笔。等到李莲英再回来,慈禧太后又问李莲英。
 
    "莲英,你说为什么荣禄反对我废皇帝?"
 
    "老佛爷,也许是荣中堂不想这么快地废皇上吧!"李莲英含糊其辞地答道,他怕慈禧太后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荣中堂怕有人反对。"
 
    慈禧太后听出了李莲英的意思,他是说荣禄怕洋人反对,这不禁令她又来气。
 
    "他只知道干涉、干涉,现在连你也这么样想。"慈禧太后略为不悦地说。
 
    "老佛爷息怒,奴才哪敢如此,奴才只是以为荣中堂是这么想的。"
 
    荣禄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一点慈禧太后也是非常清楚的,但她自己素来不喜洋人,自己不愿考虑太多关于洋人的事,这可能就是荣禄反对的吧!慈禧太后这样想。但自己为什么又非要怕洋人干涉呢?慈禧太后又恨恨地想,我一定要废掉皇帝。算了!算了!再说吧!她觉得自己应该问问李莲英别的事情。
 
    "莲英,你看谁最合适补两广总督的缺?"
 
    李莲英本来想说这件事,但因为刚才老佛爷不高兴也就罢了,不想现在老佛爷自己倒提起了这事儿,李莲英赶紧说:
 
    "奴才以为让李中堂去最好,李中堂善办洋务,而两广之地又是洋务繁重的地方。"
 
    "嗯,幸亏你想得到,我看也该用一用他了,他在家闲置得太久了。我看就这样了,派李鸿章接任两广总督的缺。"
 
    其实慈禧太后也有意让李鸿章接替谭钟麟。虽说她不喜欢洋人,但她觉得又不得不应付,就如同她有时候也邀请外国驻华大使夫人到宫中来玩一样。两广是最先同洋人通商的地方,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派一个威名素著的老臣是根本管不下那个地方的,而老臣中又以李鸿章威名最盛,虽说李鸿藻也不错,但他自己现在还在狱中,所以在慈禧太后心中早已内定了李鸿章任两广总督,现在居然李莲英和她想在了一块儿,她当然禁不住要夸奖李莲英两句。
 
    自从陈莲舫入京后,非但没能治好皇上的病,反而觉得皇上的病越来越重,这令陈莲舫觉得很不可思议。首次给皇上诊了病下来,他却觉得自己浑身病凉、背上直冒冷汗,他逐渐清楚他和其它几位外省荐来的医生是根本医不好皇上的病的,要是将来有朝一日皇上崩逝了,这责任还会落在他们身上,所以陈莲舫越想越是心惊。他决定自己先回去,但这不是他说走就能走的,这必须得到老佛爷的同意,这令他很是为难,找谁去给老佛爷说情呢?
 
    就在陈莲舫绞尽脑汁时,他想起了他的一个朋友,这人姓孙名三思,在内务府当差,听说人缘很好,陈莲舫决定去找他。
 
    当陈莲舫给孙三思说明来意后,孙三思并没有急于给陈莲舫回复,反而给陈莲舫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商人,有点儿文化,又很有钱,不过他还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于是他就跑到京城来碰运气。恰巧他在京城有个朋友,那人在一个寺庙任主持,而这个寺庙又是李大总管经常光顾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去找他的这个朋友,叫他这个朋友给他想办法,他这个朋友满口答应,叫他三日后来听消息。但这个人等不及了,二天后就来到了这座寺庙,但他并未到达那座寺庙,因为他发觉路上站满了侍卫与太监,他只是听见别人说是李大总管在拜佛烧香。到了第三天,他到他朋友家去了,他朋友告诉他说,你准备二十五万两银子,明天送来,因为那个总管要二十五万两才能给你办事。这个人虽觉二十五万两有些多,但他并不在乎只要能捞一官当,因此他很快将银子送到了他的朋友家里,他朋友叫他等,有消息自然会给他说。这个人于是就在京城里找了个地方住下来呆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他的朋友来给他说你快到朝廷去谢恩吧!朝廷任命你为巡抚了,这人真是喜出望外,花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其实有五万两银子是他们朋友拿了,当上了巡抚。
 
    孙三思将故事说完,陈莲舫已明白了孙三思想告诉他只有找李莲英帮忙,而他愿意给他作那个寺庙主持,也就是说,请我帮忙不能白帮。陈莲舫作医生一生也有不少钱,他并不在乎几万两银子,他只想活着出宫去。
 
    "三思,你看得需要多少银子?
 
    "过两天再说吧!两天后你来我给你答复。"孙三思胸有成竹地回答。
 
    陈莲舫在焦急中渡过了两天,第三天他又来到孙三思家中,孙三思对他说:
 
    "莲舫,我看你准备八万两就可以了。"
 
    八万两对于陈莲舫来说不是个大数目,他当即给孙三思送来了,孙三思叫他先回去然后有消息会告诉他的,于是陈莲舫又回到了他的住处,担心地等待。
 
    孙三思将这八万两银子自己取了一万两银子,然后找到了内务府大臣怀诺布,送给了怀诺布二万两银子,同时将剩余的五万两银子交给了怀诺布,求他给李莲英说说好话让陈莲舫回家去,怀诺布满口答应。
 
    十多天过去了,陈莲舫总盼望着孙三思能给他消息。终于有一天,他等来了孙三思,不过不是给他让他回去的消息,而是让他另外准备五万两银子。陈莲舫毫无办法,只得忍痛再送了五万两银子到孙三思家中。这样反复折腾,又过了十多天,孙三思来告诉他慈禧太后已同意让他回家。陈莲舫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后来,他听人说那十三万两银子李总管要了十万。
 
    陈莲舫回到家乡听人说,"飞天蝙蝠"已经自杀了。听到这个消息,陈莲舫不禁一阵难过,他知道自己给"飞天蝙蝠"疗毒的办法失败了。在替"飞天蝙蝠"悲哀的同时,他也为皇上悲哀,看来皇上只能痛苦地过一生了。
 
    皇帝的病情没有好转,荣禄又坚持不废皇上,这令慈禧太后越来越不安。慈禧太后的不安引得荣禄也越来越不安,他怕慈禧太后对他产生看法,然后疏远他。正在他提心吊胆之时,他先后收到了两封电报。一封电报是两江总督刘坤一发来的,这电报先到,只见上面写着令禄感到宽心的话:"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难防。所可言者在此,所不忍言者在此。"
 
    这两句话令禄非常高兴,他当即前往储秀宫,将刘坤一的电报给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虽然有些气,但总算平静地看完了,因为慈禧太后到底了解到了地方各长官的态度。
 
    由于就刘坤一人表示反对,并未能阻止慈禧太后废皇上的决心,她还是想在过了年后废皇上。这令荣禄陷入不安,怎么老佛爷能不顾后果呢!
 
    上海有个候补知府经元善,是上海电报局的总办,因此能看到朝廷发下来的各种电旨,当他发觉电旨中关于废立皇上的口气越来越重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经元善名虽为总办,但他非常熟悉洋务,知道废除皇上可能会导致各国干预,甚至兵戎相见,而要以大清积弱之国去抵挡数国的雄兵,只恐又会来一个火烧圆明园的事件。而且,他也深知,在上海还是有很多人同情皇上的命运,至少反对慈禧太后的人不少,虽然慈禧太后现在迂延不决,但经元善明白,一旦时机成熟,慈禧太后决定会废除当今皇上的。
 
    刘坤一反对废除皇上,他是有所耳闻的,朝中荣禄、李鸿章反对废黜他也略知一二,经元善清楚废除之举并不明智,虽说他本人并不怎么喜欢当今皇上,但他更不喜欢慈禧太后专断引来兵祸,他决定联络上海绅商各界联名致电总署。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去找一个人,那人便是他的上司盛宜怀。
 
    盛宜怀是以洋务起家的,向来同情新党,也很同情皇上。
 
    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给经元善支持,只是默许经元善去做。
 
    今天已是大年前夕了,名家都在准备过年。上海由于是个大城市,除夕前夕尤其热闹,现在街道上到处是喜气洋洋的人们和到处响的爆竹,给平时沸腾的上海又添上了一层节日的喜庆气氛。黄埔江上,船只往来也频繁了,那是年前赶到城里来购置年货的人突然增多的缘故。外滩上也比平时热闹多了,快活的小孩们正在上面嬉笑、追逐、奔跑。这是一个多么祥和的世界,人们过得多么幸福,可是要是慈禧太后真废除了皇上,只恐怕上海会一片恐慌,一片混乱。
 
    经元善坐在车上,看着节日的上海,想着废皇上可能带来的后果,也想着自己如果发电报会带来的后果,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是觉得他应该阻止慈禧太后废除皇上,以免再生兵变。
 
    经元善来到了他的朋友汪康年家中。汪康年字穰卿,是光绪十八年壬辰科的进士,又是翁同和的得意门生之一。在光绪变法前夕,就已在上海创设了《时亦务》,专门鼓吹维新变法。《时亦务》是旬刊,专门以议论为主,评论西洋各国政事,也评论大清的各种积弊。为了报道时政,汪康年去年春天又创办了《时报日报》,不久改名为《中外日报》,专门报道各国发生的情况。《中外日报》销路极广,尤其是在那些忧国忧民的绅商士民中更是如鱼得水。经元善到汪康年家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明天的报纸中刊出消息,以便联络有志之士。"穰卿,你可听说过废皇上的消息?"
 
    "听说过。"
 
    "哎,恐怕皇上只能过完今年了!"经元善叹了口气说。
 
    现在到过年只剩下几天了,难道皇上马上就要被废黜了?
 
    这不禁令汪康年一惊。
 
    "什么?到过年就剩几天了,难道上头要废除皇上了,趁现在。"
 
    "嗯,"接着经元善给汪康年讲了他近来所接触到的各种电旨。等到讲完,经元善又说:
 
    "穰卿,我这次来找你,就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莲珊,"这是经元善的别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我能办得到的,定当效力。"
 
    "好!"经元善豪情万丈地说;"我希望你能在明天的报纸中登出这则消息,号召反对废除皇上的绅商们到电报局列名电请总署。"
 
    "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准备。"汪康年爽快地答应,"莲珊,但谁来领头呢?"
 
    "我!"经元善答得很是响亮,生怕汪康年没有听见似的。
 
    "你?"汪康年有些疑惑,"这样只怕上头不会轻饶你。"
 
    "穰卿兄,这些我早已顾不上,只求别再发生兵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不也这样说吗?"
 
    "莲珊兄,要是上头怪罪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在为经元善准备后路。经元善听了一想也是,总得先找好退路吧!于是幽幽地说:"准备到澳门吧!哎,到时候再说。"
 
    汪康年知道此电报一旦呈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他知道也许今晚便是最后一个晚上他能和经元善在一起喝酒了。他一边命人在明天的报纸上加上那一则消息,一边命人摆上了酒菜、杯筷。两人直喝到二更方休,经元善才醉醺醺地回到了电报局。
 
    第二天等到经元善起来时,电报局门口已站满了要求列名的绅士名流,经元善认得出其中有现任翰林院编修的蔡元培,有名噪一时的章炳麟,还有两个是丁日昌的儿子丁惠康、吴长庆的儿子吴彦复,他们两个是所谓的"海内四公子"中的二位公子。看着这些绅士名流,经元善激动不已。在他眼中他已感觉到了这份电报的重量。
 
    在这些绅士名流一千多人签了名后,经元善向总署发出了一份内容简短的电报。
 
    "总署爷中堂大人钧鉴:昨日卑局探到欲废除黜皇上,沪上人心沸腾,探闻各国有调兵干预之说,务求王爷中堂大人,公忠体国,奏请圣人力疾临御,勿求退位之思,上以慰太后之忧勤,下以安中外之反侧,宗礼幸甚,天下幸甚。卑局经元善及寓沪名省绅商士民一千二百三十一人合词电奏。"
 
    这份电报到得总署,总署章京那敢怠慢,赶快送往了庆王府。庆亲王一惊,心想这经元善胆子不小,居然敢联名上书。但他也不敢怠慢,他立即又赶到了荣禄家中。
 
    荣禄刚从李鸿章那儿回来。李鸿章这时已接到任他为两广总督的谕旨,准备择日启程前往广州,为此,在北京的外国朋友、各国驻京大使为他举办了一次宴会。荣禄到李鸿章处就是为了从他那儿探听一下,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
 
    "中堂大人,我来是想问问你各国大使对废立皇上的态度,现在老佛爷逼得紧了,非要在今年以前将这个事定下来。
 
    我现在已到了图穷而匕见的时候了,希望中堂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仲华,你知道我早跟你说过他们会反对的,今天他们趁给我送行的机会,跟我说了他们的态度。他们表示:若有废立之事,各国虽不能干涉中国的内政,但他们也不能承认新皇帝,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仲华,你今天不来,我也会来找你的。现在各国大使已明白地说出了他们的态度,我只恐老佛爷一意孤行,引来别的意外。"
 
    "什么意外?"
 
    "仲华,你想一想,地方上两江总督刘岘庄明白地表示反对,还有很多没有说明态度的,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一旦引起驻京使臣的抗议,各省疆臣就可以仗义声讨了。果如斯,恐怕又不免要动天下之兵。仲华,你想一想,在列强环视的今天岂能再在国内动不义之兵。"
 
    "中堂大人说得极是,我也怕无端起天下之兵,但老佛爷偏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这是荣禄在试探李鸿章的口气,李鸿章自己也知道,但他觉得他还是要说:
 
    "仲华,此事你不劝老佛爷就没有别人了,你受老佛爷恩最重,老佛爷对你寄的厚望又大,要是你不劝阻老佛爷做错事,你说你对得起老佛爷的一片慈恩吗?"
 
    探明了口气,荣禄坚定了他的信心,他决定再次谏阻老佛爷。下意却又遇到了庆亲王奕骙,而且奕骙又带来了那么一份令他高兴的电报。
 
    庆亲王奕骙等荣禄看完电报,对着荣禄说:
 
    "仲华,你说这电报给老佛爷吗?"
 
    "给,怎么不给。"荣禄有些喜悦地说。
 
    "只恐会惹得老佛爷不高兴。"
 
    "庆王爷,"荣禄正经地说,"要是老佛爷废皇上引来不义之兵,你我二人谁也担当不起那个责任,你说是吗?"
 
    "嗯,没错,看来还是上的好。"
 
    庆亲王奕骙和荣禄二人备好了轿子,一同前往慈禧太后的住处养心殿。
 
    他们二人先让李莲英给通报了一下,慈禧太后本来不想接见他们,但听李莲英说有极为重要的事向她禀报,她这才让二人进来。
 
    "你们二位有何事?"慈禧太后有些不高兴地说。
 
    "老佛爷,你先请过目这份电报。"庆亲王奕骙说着将电报呈了上去。
 
    慈禧太后接过电报一看,不禁怒发冲冠,两眉倒竖,那形情非常之怕人,不过几十年的磨练到底使得慈禧太后能收敛自如,脸上的阴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们二人怎么想?"慈禧太后冷冷地问。
 
    庆亲王赶紧给荣禄使脸色。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如果慈禧太后这样问起就由荣禄来回答,荣禄会意,赶紧叩头道:"回老佛爷,奴才以为经元善虽说得有些过分,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但关于调兵干预一说仅仅是传闻而已。"
 
    "老佛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庆王赶紧磕头道。
 
    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慈禧太后一贯坚持的,因为前几次外患,都是由于当初掉以轻心才酿成巨祸的,所以慈禧太后也不得不赞同庆亲王奕骙的观点,她点了点头。
 
    "而且,老佛爷,李中堂说要是老佛爷废黜皇上,外国大使将拒不承认,他们只承认当今皇上。"荣禄又赶紧接着说。
 
    慈禧太后的气又想往上冒,但她清楚这不是说着玩的。要是到时外国使节真不承认新皇帝,让她这个太后面子往哪儿放,同时刘坤一等各省疆臣又怎么样现在也说不清,要是他们也跟着闹呢,又叫我如何收场?转念间想到了这些,慈禧太后觉得她的决心受到了考验,她的决心正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那你们说怎么办?"
 
    口气明显比以前软了许多,但也并不太弱。荣禄意识到了这一点说:
 
    "奴才认为老佛爷不必废皇上。现在皇上年龄已大,一直没有皇子,不如选择宗室近支立为大阿哥,当皇上的嗣子,兼嗣穆宗,皇上当年接位的诏书中已经讲了这层意思,别人不能说长道短。太后可把大阿哥弄来,养在宫中。慢慢用他来取代皇上,这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慈禧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决定在宫中立大阿哥,但她也并不给经元善好受,她下令逮捕经元善。但经元善早得到消息逃往澳门了。
 
 四、策立大阿哥
 
    慈禧要策立大阿哥,皇亲国戚展开了"竞选",李莲英的腰包又要鼓破了……
 
    既然同意立大阿哥,但到底立谁呢?这一时成为朝内臣工们谈论的热门话题。
 
    其实早在这以前,慈禧太后就着手准备了,当然不是准备策立大阿哥,而是准备立新皇帝。她已开始留意近亲旁支中的小孩,准备让他们中的一员当皇帝。现在既然要立大阿哥,自然也是从这些人当中选。
 
    这是一件令慈禧太后感到非常为难的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到底立谁好呢。因为她怕再出错。
 
    昔年咸丰帝死后,慈禧太后立自己的儿子作了皇帝,是为穆宗同治帝。同治当皇帝时年龄尚小,于是慈禧太后便命老臣加以辅导以期自己的儿子成为可造之材,但事与愿违,同治帝因为荒淫过度竟得天花而死,但又有人说不是天花而是一种不敢说的病,反正同治帝是死了。自己的儿子死了,慈禧太后又立当今皇上,本望能很好地承继大统,但不想却在上一年中犯下了那种事,弄得慈禧太后很是失望。自己的儿子不行,别的孩子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慈禧太后又想起了吴可读,他二十年前尸谏为穆宗立嗣,但她却未同意。二十年后,她却又要接收吴可读当初的谏劝,这不明摆着是自己在扇自己的耳光吗?
 
    再说,自从文宗咸丰帝崩逝以后,慈禧太后一直手握权柄,以太后身份训政,历经几十年,慈禧太后已经舍不下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权柄了。这就是说,所立的大阿哥不能年龄太大,否则慈禧太后就不能训政了;但也不能太小,因为她自己感觉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再要撑二十年只恐是不行了。
 
    因而在慈禧太后心目中便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立大阿哥得立一个十来岁左右的,身体比当今皇上强壮的但又跟自己关系很是密切的宗室子弟。
 
    李莲英首先摸清了慈禧太后的意思,于是他便在心中酝酿劝老佛爷到底立谁。庆亲王奕骙的儿子怎么样,年纪倒还合适,只是恐怕稍微远了一点,但要在近亲的载字辈中找合适的人是找不出的了。
 
    "老佛爷,你看小振怎么样?"
 
    小振是庆亲王奕骙的大儿子,今年十四岁。他经常随着他母亲入宫。虽不聪明但嘴却生得很甜,成天在慈禧太后面前"老佛爷、老佛爷"地叫个不停,很得慈禧太后欢心。
 
    慈禧太后心中一动,沉吟了一下问道:"小振今年多大了"
 
    "十三四吧!"
 
    "年龄倒还合适,"慈禧太后口中轻轻地说,似乎不能作出决定,过了一阵子又说,"莲英,不嫌远了一点吗?"
 
    庆亲王是庆僖亲王唯一的孙子,而庆僖亲王和仁宗又同为孝仪纯皇后所生,他们是同父同母兄弟,关系自然亲于同父异母兄弟。但在仁宗的后代中与载振一辈的现却已成年,这显然不符合十来岁左右的标准。这些李莲英都早已了然胸中,所以他见老佛爷问起,很是干脆地说:
 
    "这是最近的了,没有比这再近的了。"
 
    也许是慈禧太后不喜欢小振,也许是不愿在载字辈中策立大阿哥,也许是慈禧太后觉得对小振还不了解,害怕将来树起后他又同当今皇上一样令她伤心,反正她没有立即回答。
 
    李莲英也猜出慈禧太后的种种顾虑与担心来,但他自己对小振印象倒挺好的,一个是小振嘴甜,一个是因为庆亲王奕骙的缘故,庆亲王是朝廷重臣而且与他本人关系也很好,由于这种种原因,他希望老佛爷能立小振为大阿哥,以便对他有好处。
 
    "老佛爷,奴才看小振人挺好的,对老佛爷又很有孝心。"
 
    "看看再说吧!这到底是件大事,不能马虎。"慈禧太后慢慢地说。
 
    李莲英相当明白,这是老佛爷有感于"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既然老佛爷这样说了,李莲英也不便再说。
 
    朝中大臣中,以前很有一批主张废黜皇上,再立新皇上,而且他们也在物色他们心目中的皇上。不料现在老佛爷有旨不废皇上,而是改立大阿哥,这虽然使他们的积极性受到了打击,热情受到了压制,但毕竟大阿哥隔皇上这个位置还是不远,所以他们沉寂了一下后马上恢复原有的热情去找将来的皇上。
 
    因为慈禧太后明说要同时为穆宗立嗣,这就使得有一个人感到自己责任重大,觉得自己应该为策立大阿哥不遗余力。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慈禧太后的亲家、同治皇帝的岳丈,现闲居家中的大臣崇绮。给同治帝立嗣,这不也是说给自己找一外孙吗?你说他这个外公能不着急吗?
 
    至于崇绮的作用,不但他自己意识到了,而且别的大臣也意识到了,尤其是朝中老臣徐桐。这位大学士对当今皇上极为不满意,在维新变法中是慈禧太后的死党,极力反对光绪皇帝的变法。据说他在他七十八岁生日时,在他门口挂上一个牌,拒绝承认那些有变法倾向的或支持变法的他的学生是他的弟子,一时被人们引以为趣谈。也正因为如此,徐桐在慈禧太后亲政后受到了慈禧太后的重视,虽然没有让他再做什么官,不过对他也是礼遇有加了。
 
    当年咸丰帝死时,在百日服丧期间,淳王的福晋生下了一小孩。按照清廷规矩,在皇帝服丧期间生小孩者五爷要革去爵位。但当时淳王正辅导同治帝有功,于是东太后便破例了一回,保住了淳王爵位,只是在所生小孩名字中加一"犭"字旁,以示其贱,当时这个小孩便是载漪。后来长大了,慈禧太后见其还算有才,就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后来载漪又袭了王位,这便是端王。
 
    端王膝下有一子,名溥儁,年龄不大,不过身体倒还很健康、强壮。端王的福晋是承恩公桂祥的女儿,人长得很漂亮,又善于在宫中迎合慈禧太后,因而很得慈禧太后欢心。端王福晋每次入宫总要将年幼的溥儁带去,在慈禧太后看戏、下棋、画画时溥儁总能让她高兴,而且更令慈禧太后喜欢的是,溥儁的戏唱得不错,声音、身段都很不错,因而慈禧太后时常喜欢将溥儁留在宫中让他给自己唱戏。溥儁本性劣顽,每次老佛爷叫他唱戏,他便很高兴,一高兴便想尽办法逗老佛爷笑,因此慈禧太后很是喜欢溥儁。
 
    承恩公桂祥是慈禧太后的亲兄弟。慈禧太后掌权后,为扩大自己的势力,本欲让桂祥任要职,但桂样本人一点也不争气,他整天只迷恋鸦片,不务政事,没有办法,慈禧太后只得封桂样为承恩公让他坐享俸禄。因此,慈禧太后对桂祥很是失望,现在见桂祥有一个好外孙,因为桂祥的缘故,不由得对溥儁有一种特别的偏爱。
 
    不过,慈禧太后对溥儁偏爱是偏爱,但是也并不非常满意。也许是受其父耳濡目染的影响,溥儁喜武不喜文,曾经有一次慈禧太后问他的志向。
 
    "你长大了愿意干什么?"
 
    "奴才愿意带兵!帮助老佛爷将洋人赶出去,一个也不准留在大清国。"
 
    这样答很投合慈禧太后的胃口,她夸奖了溥儁两句:"你的志向倒不小。"说完慈禧太后又问溥儁功课怎么样。
 
    这一问,溥儁脸上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表情没有了,代之以一脸迷惘。凡是慈禧太后问及的问题,不是答不出来,就是答不对。这令慈禧太后很是失望,除了叮嘱溥儁要好好学习书本上的东西外,没有别的表示。
 
    溥儁的失望表现,令端王很是着急。自己要当太上皇,就必须让溥儁有资格成为大阿哥;但要使自己的儿子成为大阿哥,就必须让自己的儿子要多读些书以使让老佛爷高兴。为此,端王载漪便与他的幕僚们商量怎么办。其中有一个幕僚提出请德高望重的老臣给溥儁讲课,载漪表示同意。但到底请谁呢?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决定请大学士徐桐与崇绮。
 
    徐桐最是反对当今皇上,在慈禧太后重新训政后,徐桐曾经极为主张废黜光绪帝,然后赏给光绪帝一个"混德公"称号。虽然现在皇帝并没有被真正给废黜,但他的那些举动却很为那些也反对光绪帝的人所欣赏,端王便也很欣赏徐桐。
 
    如今已近年关,该庆贺新年了。于是端王以此为借口派人分别到徐桐与崇绮家请他们到自己家来,并特意嘱咐二位大人不要穿官服前来。徐桐、崇绮二人会意,知道端王找他们有要事相商,于是便穿了一身便服联手前往端王府。
 
    端王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徐桐、崇绮二位前来,赶紧下阶迎接,并上前将徐桐从轿子中扶出来,同时嘴里说道:
 
    "崇公、徐先生,欢迎大驾光临,这真令我脸上大放光彩啊!"
 
    这一句,说得徐桐与崇绮二人,惶恐不安但又精神爽快,二人赶紧想要下跪,被端王及时扶住。
 
    "崇公、徐先生二位不必多礼,我今日特备小宴,希望二位大人赏脸。""哪里!哪里!端王爷如此客气令我二人无地自容啊!"徐桐毕竟是大学士,赶紧接过话说道。
 
    "那就请吧!"
 
    端王将徐桐与崇绮请到了客厅,这时仆人已将一切摆好,菜已上来,酒已斟上。端王又将二人请入席,为着上首,三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将崇绮推到了上首,端王坐在下首相陪。
 
    刚坐定,载漪便从里屋将溥儁唤了出来。溥儁见到崇绮与徐桐便单腿跪下来行礼道:"晚辈给二位大人请安。"
 
    这一切是端王早就安排好的,但这对于坐在上首的崇绮和左侧首相陪的徐桐却受不了。他们赶紧起座离席让礼。
 
    三人边喝边谈,边谈边喝,谈到兴头上,徐桐骂起皇帝来,说皇上早该废,但偏偏老佛爷不废,只立大阿哥。徐桐说着摇了摇头,对着坐在上首的崇绮说:
 
    "你看你的外孙能是谁呢?"
 
    这自然是在问大阿哥可能是谁。其实,崇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上席后他就在想,想端王今天晚上请他们便服赴宴的目的,后来他终于想通,可能是端王在打大阿哥的主意。崇绮见徐桐问起,虽然想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他要听徐桐怎样回答,于是他又反问道:
 
    "你是朝中大员,你认为谁能成为大阿哥?"
 
    其实徐桐也在想今晚端王为何请他们吃饭,想到刚才,终于悟了出来,现在见崇绮问起,知道崇绮的意思是你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所以他便毫不客气地说:
 
    "我看端王爷的世子前程无量,有王者之风。"
 
    "嗯!"崇绮也点了点头。
 
    "承蒙二位大人厚爱,只是他好武不好文,以后只恐得多费两位大人的神,对他多多指导,将来才有出头之日。"端王指着溥儁笑吟吟地说。
 
    徐桐、崇绮二人一听,知道端王此次邀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二人给溥儁辅导功课,介时借助他们的声望以便溥儁能顺利地被立为大阿哥。
 
    "只要王爷吩咐,我们二人定当效力。"
 
    "还不多谢二位老先生!"载漪对儿子溥儁说。溥儁很是听话地端起酒杯递给徐桐、崇绮,同时自己端起酒杯说:
 
    "多谢二位先生!"
 
    喝完酒,徐桐,崇绮禁不住问了几句溥儁的功课,但回答并不令二老满意,二老于是也就未再提问题。
 
    端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溥儁说:"快给崇公爷敬酒!"
 
    这俨然是将溥儁当成了大阿哥的口气,虽然徐桐、崇绮乍听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而且二人也认为大阿哥非溥儁莫属了,所以崇绮在推辞的同时将溥儁递过来的酒心安理得地饮了下去。
 
    其实在众多侄儿中,慈禧太后还是最钟爱恭亲王奕的儿子溥伟,至于为什么,宫中有很多传说,但有一个却为大多人赞同。
 
    恭亲王奕是咸丰帝的六弟弟,人长得精神漂亮,慈禧太后很是喜欢她的"六叔",在慈禧太后入宫后一段时间曾经受不到宠信,而奕对她又很好,两人之间便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后来咸丰帝死了,又是恭亲王奕保护了慈禧太后的身份与安全,这令慈禧太后很是感激,等到处死八大臣后,又特奖奕为摄政王。咸丰死后,慈禧难耐寂寞便经常与奕在一起,只是后来慈禧太后怕奕权力过大,才渐渐疏远了他,并且削弱了他手中的权力。后来甚至被闲置,但后来又重新得以启用,任以重用,在奕死后,慈禧太后又赐亲贵最高的誉号"忠"给奕,并且辍朝五日,素服十五日,入祀贤良祠,配享太庙。这隆重的恤典使得很多人莫名奇妙,他们不知为什么要这么隆重。而当恭亲王死后,其子溥伟因长得极像其父,慈禧太后便让其继承了"恭王"爵位。
 
    至于说这个传闻是否可信,谁也弄不清。但有一个事实谁都承认,那就是慈禧太后最喜欢溥伟。但溥伟年龄稍微大了一点,而且极有主见,这是不符合慈禧太后心中那条她要听政的标准,所以虽然慈禧太后非常喜欢溥伟,但最终并没有纳入大阿哥的考虑之列。
 
    慈禧太后问溥儁功课一幕李莲英是见过的,他知道老佛爷对溥儁并不是很满意,于是他找庆亲王商量了一下,决定再次向老佛爷为载振谋位。他向慈禧太后说了,慈禧太后听了后说:
 
    "那你先放放口风出去看怎么样吧!"
 
    也就是说,只要反应好,那就立小振为大阿哥了。这令李莲英很是高兴,他连夜找到了庆王,与庆王商量了一夜,决定第二天早上放出口风。
 
    但反应实在不令人满意,朝中大多数人持反对意见。因为庆王府很有钱,载振不免有些不学无术,看似像个纨绔子弟,因此很多人对其并不满意,有的人说他不像仁君,有的人说他关系太远,也有的人表示不可理解,而赞成的只有一少部分。这是李莲英预先并未想到的。不过,他也不能拗着众人的意思再劝老佛爷立载振,只得顺着大家的意思说载振不行,劝老佛爷在溥字辈中选。
 
    李莲英放出立载振为阿哥的口风后,着实令端王与徐桐、崇绮慌了一阵子,后见大多人并不赞成,这才放下了悬在空中的哪颗心。三人一经商议,决定让端王到李府中去让李莲英在老佛爷面前说说情。
 
    端王到得李府时,李莲英吃过晚饭,正在吸鸦片。李莲英将端王迎到榻上,递给他一支烟枪,两人在榻上边吸烟边谈。
 
    "总管大人好悠闲,可惜我却整日奔跑。"
 
    "王爷怎么这样说呢?"李莲英抬起头说,"王爷怎么整天地跑?"
 
    "还不是为那不争气的儿子。"
 
    李莲英一听,又重新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悠闲地吐了出来,他知道端王要想干什么。
 
    端王见李莲英没有搭腔,赶紧对侍立在旁的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个仆人很快掏出一个石膏做的军艇,这是新玩意,李莲英在宫中并没有见,所以他一见不禁一愣。那个仆从赶紧递了过去,同时随带递上一张银票,上面赫然写的是十万两。
 
    "这点小意思,希望总管大人不要见笑。"端王在一旁吸着鸦片说。
 
    李莲英说了一句客套话,接过了递上来的礼品。端王又将他随身带来的仆从挥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端王与李莲英二人。
 
    在烟雾缭绕的屋里,只见端王将身体往前倾了倾说:
 
    "希望总管大人能在老佛爷面前美言两句,将来再感谢总管大人。"
 
    载振不行,李莲英早已将目光转向了他人,今见端王提起溥儁,他虽然不大喜欢,但也觉得找不出他人来,只有溥儁最合适,所以他爽快地说:
 
    "我看老佛爷也挺喜欢世子的,我会帮助老佛爷选她所喜欢的人做大阿哥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端王听来已相当清楚。他又对李莲英说了些感激的话,再吸了一袋烟,这才启程回府,一路上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尽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当了皇上,自己这个太上皇怎么过日子。同时在心底里说:"老庆,你还是不行,你的儿子当不了大阿哥,还是看我的儿子吧!"
 
    李莲英在劝老佛爷不立载振,而在"溥"字辈中立大阿哥时,不免对溥儁夸奖、赞赏有加,这令慈禧太后不免心动,因为在她心目中除去溥伟以外,也就只剩下溥儁比较优秀了。
 
    但她还是不能决断,她还想看看别的孩子,她要拿溥儁与别的孩子比较一下。如果没有比溥儁更好的,便立溥儁为大阿哥;如果有呢?则再仔细考虑。想罢这些,她便下了一道懿旨:定在腊月二十,召集近支王公会议,凡"溥"字辈而未成年者,由其父兄携带入宫,听候召见。
 
    到了那天,近支"溥"字辈的小孩,都按品级穿起特制的小袍小褂,一样朝珠补褂,翎顶辉煌,装点成"小大人"的模样。只是这些小孩毕竟以前懒散惯了,又是儿童心性,虽然穿上了小朝服,但仍然脾性不改。一个个挤眉弄眼,甚至父兄稍微一不小心,便会溜出去追逐嬉戏。弄得这些小孩的父兄们没有办法,只得加紧叮嘱、留心,这才稍微好了些,"小大人",才真正安顿了下来。
 
    看着下面一群未成年的小孩,个个金黄的翎顶,稚气的脸,慈禧太后不由得升起一种慈爱之心。她看了看坐在她右边的光绪皇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刚升起的那片柔情又压了下去。她推了推魂不守舍的、脸色不定的皇帝说:
 
    "你给大家说说吧!"
 
    "是,亲爸爸"。光绪帝有气无力地说,然后抬起头,手扶御案,对着下面轻声说:
 
    "我病得很久了,到现在也没有皇子。这真是对不起祖宗,对不起老佛爷对我的养育之恩。国家大计,本应有个早早的主意,不能因为我的病而拖延,所以我在深感惭愧的同时,特求老佛爷主持替穆宗立嗣。今天将你们召集到这儿来,就是让你们有什么话给老佛爷回奏。"
 
    慈禧太后赶紧接过光绪帝的话说:"皇上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宗礼大计,我只有找你们商量,你们作为大清宗室,有什么话就给我说。给穆宗立嗣,你们商量商量,看立谁好。这是一件大事。我不便专行独断,所以才将大家找来,你们有话尽管说,不要忌讳什么!"
 
    这是慈禧太后在鼓励大家发言,但是大家并没有发言,这令慈禧太后很不可理解。她又接着说:
 
    "大家有话就说嘛!不要客气。要是这会儿不说,下去后又说三道四,说我老佛爷怎么样怎么样,就可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但还是没有人答话,跪在下面的各位宗室,这时和他们的儿子一样,都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没有办法,慈禧太后只得指着跪在前面的溥侗说:
 
    "溥侗!你是宣宗的长孙,看你怎么说,到底立谁好?"
 
    "老佛爷圣明,奴才认为除奴才外,人人均可立。"
 
    慈禧太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她知道这是溥侗不便得罪他的那些堂叔。慈禧太后又指着仁宗的孙子载润问,但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她又转向她钟爱的溥伟。
 
    "溥伟!你袭爵了!你应该在这件事上出出主意,你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就说吧!"
 
    仿佛是对溥伟寄予厚望,但溥伟由于他自己不能当大阿哥,不由对此事满肚子意见,今见老佛爷问起,他也学着他的几位堂兄的口吻回答道:
 
    "奴才年纪轻轻没有经验,这样的大事,奴才不敢瞎说,凡事还是凭老佛爷作主吧!"
 
    溥传也这样说,不禁令慈禧太后有些泄气。看来今天的会议只能是会而不议了。算了吧!我看这些人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还是另作别论吧!慈禧太后心中这样想,不过在临散会之前,她觉得要交待几句话。
 
    "我今天召大家来本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但大家却不说。我只好自己给穆宗立嗣了,但要是今后谁在这件事上对我评头论足,就不要怪我对大家不客气。大家要明白,我是给了时间让你们说的,但是你们自己不说的啊!"
 
    老佛爷平日的淫威大家已经有所尝试,这时听老佛爷一说,只觉语气相当阴森,入耳顿感浑身冰凉。大家赶快叩头道:
 
    "老佛爷圣明,奴才们绝不至于糊涂到那种地步。老佛爷您就放心地为穆宗立嗣吧!奴才们唯您老的命是从。"
 
    慈禧太后很是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堵住了大家的嘴,自己以后无论怎样干、无论立谁,他们均不敢表示异议。虽然如此,但会而未议,大家聚在一起并没有讨论出结果来,这又不禁令慈禧太后失望,因为原来她以为她的侄子们不是明里相互攻讦,也要暗地里相互牵制,那知到头来大家全都闭着嘴不说话,这使慈禧太后意识到她的威望在她的这些侄子中已经高到可以使他们不敢随便开口说话的地步了。
 
    没有将问题解决心里毕竟不愉快,她决定召大公主来问一问。她知道大公主在这些大事上表现得很有远见。
 
    上午的会议,大公主已有耳闻,下午又见是单独召见,心里便猜到了两三分,可能是说立大阿哥的问题,但到底立谁,她心里也没底。
 
    "女儿啊!你替我看看,到底立谁作大阿哥好呢?"
 
    立谁?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大公主也不知道哪一个能作将来的皇上,哪一个有志气可以作将来的皇上。
 
    "老佛爷看谁行就行,不过既然作大阿哥,总得有些志气才好。"
 
    "嗯!这句话说得不错。我看载漪的老二还不错,人也机灵,又长得像个小犊子似的,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不喜欢,但她大公主敢说吗?不敢。大公主其实很不喜欢她这个侄子,身体确实挺壮,但动作粗鲁,嘴老翘得老高,一脸横肉,从哪一个方面看均像个山村野孩子,而不像个人君。既然不敢说反对的话,又不能曲意奉承,大公主只得保持沉默。
 
    慈禧太后见大公主没有答话,以为大公主还在考虑,所以赶紧说:"我看除他之外,也没有第二个比他强的了。"
 
    一听这话,大公主知道老佛爷实际上已经内定了下来,所以她只好无奈地说:
 
    "老佛爷你看着办吧!现在这么点大的孩子也看不出什么来,老佛爷多留心就是,谁能行您就立谁吧!"
 
    和大公主谈话,还是得不出结果。这使得慈禧太后觉得这事真有些难办,看来只好听听外面的意见了。
 
    自从徐桐、崇绮任了溥儁的老师后,他们俩逢人便说立大阿哥应该立溥儁,这使得很多人也跟着他们说立大阿哥应该立溥儁。这一是因为徐桐、崇绮二人之故,他们认为这两人德高望重,可能是老佛爷故意让他们说出来看看他们的态度的,所以这使得大家相信可能老佛爷早已看上溥儁,就是要立他作大阿哥,所以大家也跟着赞成。二是因为溥儁父母亲的缘故,父亲端王很有实力,母亲是老佛爷的内侄女。三是因为他们自身的缘故,他们要作政治赌注,要是这一宝押准了,将来溥儁当上皇帝绝对有自己的好处,所以朝内很有一批大臣赞成立溥儁为大阿哥。
 
    鉴于朝内大臣对溥儁的一致好感,再加上李莲英在慈禧太后跟前的美言,使得慈禧太后有些心动,她决定问问军机大臣的意见。
 
    她原以为军机中会有人反对立溥儁为大阿哥,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军机大臣几乎无一例外地赞成,除荣禄以外,他虽没表示赞成,但也没有表示反对。这使得慈禧太后有些高兴,看来立溥儁是天意。她发出懿旨:腊月二十四日近支王公大臣、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南书房、上书房师傅以及部院满汉尚书一齐到仪鸾殿候旨。
 
    到了二十四日,一早,李莲英替慈禧太后梳了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式的发型,这是李莲英为投合老佛爷的心情故意起的一个名字,但发型并没比以前的独特到哪儿去,不过这足以让慈禧太后高兴一阵子的了。她心花怒放地笑着骂了李莲英两句。
 
    当慈禧太后到得仪鸾殿时,皇帝以及其他官员早已到了。
 
    至于皇帝那边是昨天晚上李莲英早已交待过的,所以今天早上一大早皇帝就被侍候在他身边的太监给唤醒了。皇帝今天看来虽然着一身盛装,但人并不精神,灰白的脸,皱着眉头,一副苦楚的样子。但见慈禧太后驾到,带领群臣马上给老佛爷请安,然后等慈禧太后在御座上坐下后,自己站在了慈禧太后的身旁,而并没有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光绪帝的表情慈禧太后并不在意,她已经不关心了,她已经不在意了,是因为溥儁值得她关心了。要是今天将溥儁立为大阿哥,他不就是自己的孙子了吗?慈禧太后这样想。一种即将作祖母的慈祥分布在她的脸上,给人一种容光焕发的样子。大臣们还注意到站在下面的端王和溥儁也是一脸得意之色。他们父子今天已经猜到今天要干什么了;何况昨天晚上李莲英曾派人通知他今天要将溥儁好好打扮一番,很明显,是要立溥儁为大阿哥了,端王昨天晚上就这样想,所以他昨天兴奋地召集幕僚们喝酒,今天早上起来脸上还留着兴奋。溥儁虽然并不很懂事,但见大家都在高兴,而且向他祝贺,他自己也不免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更何况今天早上慈禧太后叫他在前领众位大臣。
 
    慈禧太后看着下面的众位臣工,又看了看跪在御案前边的溥儁,侧过头对光绪帝说:"诏书呢?"
 
    诏书是早就拟好的,光绪帝听慈禧太后问起,面无表情地从身上掏出诏书来,对着站在前面的庆亲王奕劻说:
 
    "庆亲王,你来替我念!"
 
    庆亲王接过诏书,向光绪帝与慈禧太后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在御座前边一旁站着,面对着跪在下面的臣工开始念道:
 
    "朕冲龄入承大统,仰承皇太后垂帘训政,殷勤教诲,巨细无遗,迨祝政后,正际时艰,亟思振奋图治,敬报慈恩;即以仰副穆宗毅皇帝付托之皇。乃自上本以来,气体违和,庶政殷繁,时虞从脞。惟念宗社与重,前已吁恳皇太后训政,一年有余,朕躬怠未康复,郊坛宗庙诸大祀,不克亲行。值兹时事艰难,仰见深宫宵肝忧劳,不遑暇逸,抚躬循省,寝食难安。敬溯祖宗缔造之艰难,深恐勿克负荷。且入继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王有皇子,即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统系所关,至为重大;忧思及此,无地自容,诸病何能望愈?因再叩恳圣慈,就近于宗室中慎简贤良,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为将来大统之界。再三恳求,始蒙俯允,以多罗端郡王载漪之子溥儁继承穆宗毅皇帝为子。钦奉懿旨,欣幸莫名,谨仰遵慈训,封载漪之子溥儁为皇子。将此通谕知之。"
 
    庆亲王奕劻念完上谕后,将上谕放回到御案上,然后磕头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光绪帝等庆王回到位置后,摘下戴在头上的红绒结顶貂帽,亲手给溥儁戴上。
 
    跪在前面的溥儁,等光绪帝给他戴好帽子后,向着光绪帝叩了三个头谢恩,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坐在上方的慈禧太后也行了同样的大礼。
 
    慈禧太后看着给她磕头的大阿哥,脸色看起来更加柔和,笑容洋溢在她脸上,看起来非常慈祥。她不禁逗溥儁道:"你怎么不给我先磕头哇?"
 
    下面大臣一听,清楚慈禧太后相当高兴,心情相当好。庆王便带头贺喜道:
 
    "皇太后无孙有孙,皇上无子有子了;大统有归,老佛爷及皇上去了多年来的一块心病,奴才等叩贺大喜。"
 
    说完就带头磕起头来,其余大臣也跟着磕头。一时间,大殿上只闻"恭贺老佛爷大喜"的声音。
 
    听着、看着这一切,慈禧太后不禁高兴万分。她松了一口气,大阿哥终于立起来了。
 
 五、李总管二次还乡(1)
 
    李莲英从水路耀武扬威地衣锦还乡,岸边挤满了前来参观的民众和跪着向他叩头致敬的"父母官"……李莲英命令仆从将大把大把的银钱像天女散花似地抛给岸上的百姓……
 
    转眼间,李莲英在京城已经呆了四十多年了,但回家的次数却不多,仅一两次,这使得李莲英有些想念大城的老家,一是回去看看在家经营的四弟李升泰生活怎么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回家显示富贵。
 
    李莲英向慈禧太后奏准假期一百天,得到慈禧太后同意后,就带着几个兄弟:大哥国泰、三弟宝泰、五弟世泰以及几个侄儿和自己的几个嗣子,还有其它随从人员就再度浩浩荡荡地准备回家去了。
 
    慈禧太后本来不想让李莲英回家,她怕李莲英一回家自己的日子就不愉快,她现在已离不开李莲英给他解闷了,但她经不住李莲英的再三请求,于是也就同意了。不过,在李莲英临走之前,慈禧太后为特表恩宠,赏给了李莲英十万两银子作为路费,同时赏给李莲英几个御厨,这是怕李莲英不能适应家中厨子的味道而准备的,还有,慈禧太后还赏给李莲英一面黄龙旗,让他作护身之用,为怕李莲英在路上出现麻烦,慈禧太后还特地赏给李莲英八个御前侍卫,在一切慈禧认为相当周密、满意后,慈禧太后才准许李莲英启程。
 
    李莲英在临行之前,还特地到白云观他拜把子兄弟高云溪那儿去了一趟,让他给择了个吉日启程,同时,为表示兄弟情意,高云溪还赠给李莲英一万两白银作为路费。
 
    李莲英深深知道安德海是怎么给处死的,所以他不敢大胆行事,他没有敢通知京中的朋友,就悄悄地溜出了京城。
 
    李莲英决定从水路走,这样比较安全,于是李莲英在通州上了船顺着运河东行,船前也没有挂龙旗。前面是李莲英的坐船,后面便是两条小船,上面运的是米和别的应用之物,至于银两,就集中在李莲英的坐船上。
 
    当时正值孟春季节,阳光明媚,河水潺潺,两岸杨柳正长出点点的嫩芽来,远看如一个轻妆淡抹的少女,嫩柳条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如亭亭的舞女的裙,树上百鸟啼叫清脆婉转、动听,不亚于李莲英在宫中所养百鸟的叫声,更有一些小鸟,还淘气地飞到船上来对着船上的人们欢叫。看着眼前的春天充满生机,百鸟欢雀,听着鸟儿婉转的歌唱声,李莲英不免有些陶醉。是啊!多少年了没有这样心情悠闲地出来走一走了。陶醉的李莲英心情舒畅,望着河水在船前被劈开,朵朵浪花被溅起,李莲英不禁油然升起一种得意之色。
 
    想当年,隋炀帝不也这样吗?沿着大运河吃喝游玩,甚至叫人在岸上拉着船前进。虽然隋炀帝船队庞大、人员众多,但我李莲英所带之人并不少,而且比较齐全,从御厨到侍卫,从船夫到后面小船的兵卒化装的护兵,从黄金到大米,我李莲英哪样没有。哎,真是想不到啊,我李莲英也有这份荣耀!
 
    想到这儿,李莲英不禁想喝酒。"拿酒来!"他吩咐身边的随从。随从很快取来了酒,这也是临走前慈禧太后赏的,是供给皇帝喝的御酒,味美香醇,久而弥笃,真是天下难得的好酒。李莲英又摆上菜,叫上其大哥、三弟、五弟以及那八个御前侍卫,他现在得依靠他们,在一起喝了起来。
 
    "大哥,你看四弟在家过得好吗?"李莲英问其大哥李国泰。
 
    "二弟,你担心啥啊?你还以为他们在家不会过日子。你放心,靠着你,他们在家过得不比咱们在京城过得差。"
 
    "嗯!"李莲英笑了笑。
 
    "我们的总管大人在京城还不忘在家的四爷,真乃仁慈之人啊!来,弟兄们,咱们敬总管大人一杯!"其中一个侍卫对另外七个说,那七个人争先呼应,深怕落了后。
 
    "来,咱们敬总管大人一杯。"
 
    "总管大人真乃大仁大义之人,我们弟兄几个不为总管大人效力还为谁效力啊!"
 
    "总管大人待咱小的这么好,真令小的们感激不尽,来,弟兄们,我们敬总管大人一杯。"
 
    "总管大人……"八人杂七杂八,快人快语,对李莲英吹捧起来,直吹得李莲英浑身舒服,四肢舒畅。他笑着接受了几个侍卫的抬举,等大家说完了,他这才举起怀,笑吟吟地对那八个侍卫说:
 
    "各位!这次我李某出京,多望各位效力,回京后,我李某是不会忘记大家的。"
 
    这口气!简直没让几个侍卫透过气来,他们是奉命保护总管大人的,即使总管大人不说赏赐之话,他们也不敢疏忽的。试想,要是总管大人在路上出了差错,他们交待得了吗?
 
    他们的脑袋还保得住吗?不想总管大人现在却这样说,这真令大伙有些受宠若惊,他们赶快举起杯作叩头状对李莲英说:
 
    "总管大人如此恩典,令小的们没齿难忘,小的们绝不敢疏忽。"
 
    "来,弟兄们,敬总管大人!干了!"一个侍卫喊到。于是,李莲英也毫不示弱,将八个侍卫递上来的酒一口气给干了个精光。喝完酒,李莲英不禁得意起来,我的安全问题不用考虑了。李莲英心里这么想。
 
    这场酒一直喝了几个钟头,到最后大家觉得都差不多了,这才各自回房休息,当然,侍卫们没敢休息,他们必须得值夜。
 
    第二天早上,船行到了天津界。这一段的河城官一看从上游来了几只南行的对槽船,他以为是贩私的商人,便令其靠岸稽查。
 
    船前的侍卫见有人叫停船,心里便有些不愉快,但他为少些麻烦,还是来到了李莲英的房间,当时李莲英正和其五弟下棋下得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侍卫的到来,也没有听清侍卫的话,侍卫只好再说一遍。
 
    "总管大人,前面有船想过来查一查。"
 
    "敢过来!过来杀死他!"李莲英喊道,原来棋盘上李世泰的兵正要过河来,李莲英刚听到说过河来,他也没听清是什么过河来,以为是兵过河来,所以才说了这样一句。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看着被刚才那句话吓得怔在那儿的侍卫说:
 
    "你刚才说什么?"
 
    "有人想过来查船。"那个侍卫小心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老佛爷给的黄龙旗不是还没有用上吗?将它挂上。"
 
    "是"侍卫答应着去了。
 
    那河城官这时正要上前来检查这艘船,因为他见这船很久不见反应,凭他以前的经验,他便断定这可能是一贩私盐的商船。要真是如此,我今天也不亏出来巡逻一番,说不准还能捞着不少油水。对,敲诈船商一把,然后再没收入官。河城官想得正高兴,也为今天发财了而在暗自庆贺,不想,这时船上却挂起了龙旗。
 
    这一惊非同小可,河城官不禁一身冷汗,他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上去检查,说不准自己的脑袋就要掉地了,假如刚才贸然上前检查的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觉它还在,他这才松了口气对船上人说:
 
    "不知是哪位大人由此路过。"
 
    "李大总管!"回答得既简单又威严,似乎有些不满。
 
    这一听可把河城官吓得面如死灰,半晌回不过神来。京城李大总管,九千岁啊!谁人不知,我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他了。哎,既然遇到了,还是上前赔个不是,请个安吧!河城官对自己说。于是他来到了李莲英跟前,叩头道: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万望总管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为怪,你且去吧!"李莲英毫不介意地说。
 
    这令河城官如获大赦一般,对李莲英连着叩了几个响头,表示了千恩万谢这才离去,并派了两行兵丁随船护送。
 
    为了以后不再遇上这样的麻烦,李莲英下令将龙旗高高插上,威风凛凛地沿子牙河南行。
 
    沿途县、镇早得天津的禀报,各县令不敢怠慢,争相迎送,热情招待李莲英,殷勤地送上礼品,食物,金银。李莲英也受之无愧,心安理得地收了献上来的金银、食物、礼品。
 
    李莲英要回家的消息传到了大城县县令耳中,他赶紧派人预备迎接李莲英。在李莲英坐船到得大城县境内时,早已惊动了四周的民众。这些人早就听说过李大总管的名号,但就是没得亲眼目睹,今听说回来了,所以争先恐后地到河边来一睹李莲英的容颜。
 
    李莲英看着岸上涌动的人群以及遥向他叩头的县令和县衙役丁,不禁激动起来。他向着人们看了看,看到他们脸上一脸惊奇、迷惘、好奇,他心里不禁一阵冲动。
 
    "给我将散银撒给岸上的人们!"李莲英命令道。
 
    仆从们听命,随即将船上的钱像天女散花似地抛给岸上的人们,岸上的人群欢呼起来,骚动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弯下腰去拾银子,嘴里喊着,手里忙着。由于太拥挤,还不时可以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是前面的人被后面的挤到河里来了。
 
    看着拥挤的人群那样激动,李莲英不禁笑了起来,他笑这些人见着这点钱都激动,他笑人们疯狂,笑人们无知。
 
    县令在岸上叩头,李莲英只是笑了笑,仍然继续行自己的船,走自己的路,撒自己的银子,好不神气。
 
    县令见李莲英不理他,但他又不敢上船去,于是他只得带着兵丁在岸上走,不紧不慢地跟着李莲英的船,直到李莲英的老家大城县南部李贾村。
 
    李贾村的人也早已听说了李莲英今天要回家,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了子牙河边,看着上游来了几艘船,船头威风凛凛地站着李莲英,左边是他的大哥,右边是三弟、五弟,后面站着一排兵勇,也很神气。岸上跟着一群队伍,他们认得出,那是本县县令。
 
    "你看见二爷了吗?就是中间那位。"
 
    "我看见了,真神气!"
 
    "你看那个狗官也来了。"
 
    "二爷回来他敢不来吗?"
 
    "二爷是我们李贾村的骄傲啊!"
 
    "是啊!没想到我们李贾村也会出这么个大人物。"
 
    "你知道那些船为什么行的这么慢吗?那是因为船上装的全是银子。"
 
    "你没看见前几年二爷运回来的银子,我看见了,那次也是用船运的,拉了几只船,直压得那船像要沉了似的。"
 
    岸上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纷纷向别人炫耀自己听到的关于李莲英的神奇传说。
 
    李莲英的四弟李升泰和其他人夹在人群中间,听着人们对自己二哥的夸奖,心里不禁万分高兴。这时,李莲英的船已经到得岸边,李莲英首先走下船来。
 
    李升泰赶紧迎了过去,和李莲英、李国泰、李宝泰、李世泰等见过礼,又让家里的侄男侄女与李莲英带过来的侄男侄女见过面,那场面好不热闹,大家有说有笑,相互戏谑。
 
    "二爷万福!"人群中有人喊道,于是倾刻间,"二爷万福"的喊声响彻云霄。
 
    李莲英也很激动,他对着激动的人群说了些感谢的话,并邀请大家今天中午到他家喝酒。族人们听了很是高兴,脸上荡漾着兴奋的神色,四处奔跑相告。
 
    大城县县令这时也赶过来给李莲英行礼,李莲英还了礼,就邀请县令及其所带兵丁到家吃午饭。
 
    房屋还是如几年前所见一样,宫殿般的建筑出现在了李莲英的眼前,他被人们簇拥着进了李升泰在家经营的庄园。家里一切摆设华贵整齐,什么珍奇的玩物这儿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儿一样不漏,琳琅满目的珍宝,就如同皇宫中一样闪着光。看着这一切,李莲英心里一阵自豪。
 
    到得正屋坐下来,李莲英吩咐身旁的太监去将搭裢拿来。
 
    一会儿,太监将搭裢拿了过来,众人一看,全瞪直了眼,原来搭链里全是一个个二两重的银子,这是李莲英在北京专门铸好的,是他特意带回来给乡亲们的。
 
    那个县令很是机灵,他说:"总管大人真是菩萨心肠,回来也不忘家里的乡亲们。"人群中有一批机灵的人,他们见了李莲英拿出搭裢来,又听了县令的吹捧,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他们也赶紧吹捧道:
 
    "平时四爷就给我们说二爷心肠是如何如何好,说二爷最喜乐善好施,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
 
    "二爷真是活菩萨心肠,离家四十多年也没忘记我们。"
 
    "李家是李贾村的顶梁柱,要是没有李家,没有二爷,我们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大家快给二爷叩头。"
 
    于是大家纷纷给李莲英叩头。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带原来经常闹灾,十年有九年灾,而且由于水的缘故经常和河间几个村子闹纠纷,后来打了官司。李升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莲英,李莲英给当时管这件案子的人打了个招呼,那人不敢怠慢,自然是判了李贾村的赢,后来李贾村的人们便在这儿修了一堤坝防水,现在这儿的洼地已变成了良田,人们不再为洪水而苦恼,所以他们才要叩头谢李莲英。
 
    "没啥!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只要我能办到的,以后你们大家有事尽管给我说,我将为大家效力。今天,我回家来,特意备了一些银子,拿给大家作为见面礼。"
 
    李莲英说完即吩咐那几个小太监将那二两重的银子每位乡亲给一个。众人感激不已,纷纷给李莲英叩头。李莲英亦不回避,坦然地接受众人的叩拜。
 
    等小太监发完银子,每个人均得到了二两后,李莲英即将几个御厨唤到跟前,叫他们快准备下灶弄饭,又令人从船上搬下沿途县令、州官赠送的食品,又令人到县城去购置好吃的东西,又令人去干啥干啥,一切在李莲英安排下井井有条,毫不混乱,让众人心里不禁一阵佩服,到底是总管大人。
 
    等到船上的食品搬了下来,李莲英挑了些好吃的东西分给大家,众人一边称赞味道好一边吃,这给李莲英看得乐不可支。心里又不禁暗笑,这都是我李莲英不吃的,你们吃来倒有滋有味,真是没吃过好东西。接着,李莲英又给大家讲他在皇宫吃什么熊掌、龙肉、人参等东西。这些东西对众人来说,以前只是听说过,但并没有口福吃一吃,如今的李莲英说来就如同他们在家喝粥一样平常,心里不禁羡慕不已,更有甚者,听得直流口水。看着这些穷困又羡慕自己的人,李莲英赶紧说:
 
    "临行前,老佛爷曾经给我一些熊掌以及龙肉,今天中午大家不妨饱饱口福。"
 
    下面的众人半晌没有出声,他们都给听呆了,天下哪儿来这么好的好事。自己以前只敢想的东西,今天二爷居然要让我们吃上。他们初一听,还以为李莲英是开玩笑的,但不想,李莲英又说了一遍,大有这才相信是真的,众人不禁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谢谢二爷!二爷真是善人啊!"
 
    由此开端,下面的人不禁又对李莲英赞叹了一番。恰在此时,大城县附近的几个县的县令联袂来到李家,他们不仅带来了大班兵丁,粮食、鱼及几十头猪、牛、羊,而且还带来了大批银子,送给李莲英作为见面礼。
 
    看着一个个平时作威作福的县令这时对李莲英如此恭敬,不仅送来大量东西,而且在李莲英面前大气不敢出,说话小心翼翼。这是下面的众人以前没见到过的,他们以前只知道坐在那儿垂头敛眉的县令如何神气,如何摆阔场,不想今日却坐在那儿老老实实,这令他们才真正认识到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二爷的威风到了什么地步。
 
    过了一会儿,家人来报,又有一些地方豪绅、闲居家中的高级官员来到李贾村来拜见总管大人。李莲英坐在上首,也不出门迎接,只是叫他们进来而已。自然,这些人也并不是空手而来的,他们也送来了银子、米、蔬菜等食物。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批在当地有名望的人来参拜李莲英,而且也带来了大批东西。这样一批接一批,一拨接一拨,到开饭时分,已有十多批人来了,这些人不仅有大城县的,邻近县的,而且还有河间府的,临近府上的。
 
    看着一批批人前来,看着一批批的东西送来,李贾村的人们不禁由喜转惊,他们为李莲英的威望所惊,他们为李莲英的面子而惊,他们为李莲英所收东西之多而惊。他们中的人不少是未出过远门的,现见李莲英如此气派,他们心中便想:恐怕皇上也不过如此气派。
 
    没过多久,李莲英喊开饭了,于是李府中立即热闹起来,大家相互谦让着入了席。这时偌大一个李家庄园,从前到后,从东到西,从左到右都是筵席,事后有一细心人统计说那天中午李府中摆了二百桌。大家看着桌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光怪陆离,心里不禁直犯嘀咕:"这里什么东西,我以前没见过","这又是什么东西,我以前也没有见过","怎么这些东西我都没有见过啊?"幸得李莲英早想到了这一切,专门派人到席旁讲解这是一道什么菜,平时哪些人才有资格吃到什么菜。
 
    众人听着,啧啧赞叹声不断,一是为自己今天所受的这种恩遇,一是为自己今天总算开了眼界,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熊掌,什么是人参,什么是……
 
    菜撤了一道又上一道,而且每道菜一种花样。菜做出的味道不仅美,而且颜色也相当鲜,真是尝遍了天下美味,吃够了无尽花样。这顿筵席直到晚上时分才总算散了。
 
    临走之时,看着桌上剩着的一道道好菜,那鱼、那羊肉、还有那鲜鸡肉,这些都是大家平时都吃不上的,大家本来想拿样东西将这些菜装回家去享受,但总觉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这时,李莲英园中收拾桌子的已前来,他们毫不在意地看了看桌上剩下的美肴,就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倒进了一个桶里。大家认得,那桶是用来装猪食的,看着那么多好菜进了桶里,大家心里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他们彼此挤弄着眼,仿佛是在说:"这些好东西你别倒哇,你给我们拿回去吃啊!"
 
    正在大家相互抱憾时,李府上下已经挂满了灯笼,将李府庄园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大家看着那明亮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灯笼,不禁又一愣:自己长大到现在,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灯笼。虽然平时他们也见过李府中密密的灯笼,但那时毕竟不如现在多,因为那时候总管大人没有回家,客人也没有这么多。
 
    灯亮上后,又端上了茶,叫众人用茶,并且指明这是御茶,即是老佛爷喝的茶。众人一听,又不禁一楞,看来我的福气还真不错,连老佛爷喝过的茶我们现在都能喝,要不是二爷,看来我们也是喝不上的。
 
    本来这些人平时都不喝茶的,但为了能尝一尝御茶是什么味道,他们也纷纷地装起文雅来,端起茶杯,小心地呷了一口。沁人心脾!味道真香!甚至于有些人伸出了舌头。到底是庄稼人,到底还是没有喝过茶,他们像喝粥一样喝开了杯里的茶水,喝完不断抿抿嘴唇,一副余犹未尽的样子,弄得李府中的下人赶紧又过来给杯子满上开水。有的人以前根本没喝过这么香的茶,今儿遇上,而且又是当今最有权力的人喝的,不禁心旷神怡地喝干了杯中的一半茶叶,弄得李府中的人给他重新倒开水也不是,不重新倒也不是,最后他们只得自己动手倒满了开水,就着茶水吃干了另一半茶叶,这弄得别人纷纷效仿,一时间众人杯中的茶叶便烟消云散了。众人吃饱喝足,这才向李莲英道了万福离去。
 
    众人离去了,但各位县令并没有离去,他们得陪着李大总管赌博。这些人本来赌技不高,哪赶得上经常在京中赌博的李大总管的技高,又不敢有赢李大总管的想法,使得县令们不断输银子,而李莲英不断地收银子,这使得李莲英越打越有心情,越有心情越打,他不顾疲劳,忘却了黑夜,忘却了时间,赢完了县令们的钱又借给他们。而县令们也为了让李莲英高兴,他们虽然相当疲劳而且银两输完了,但为不致使李大总管败兴,他们非常清楚让李大总管败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得罪。得罪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自己的脑袋、权力保不住。所以他们也是输了又向李莲英借,他们有时为了逗李莲英乐,经常故意出错,弄得李莲英笑的同时骂他们两句,但他们却不以此为伤脸面,反以此为荣。
 
    李莲英平时就嗜好赌博,今日高兴更是劲头十足,他和几个县令赌啊赌,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微明,才在其几个兄弟和侄儿的劝阻下暂停赌博。这时那几个县令也已经不行了,虽然在表面上看他们个个面带笑容,精神十足,但李莲英一走一会儿功夫,他们便各自趴在那儿睡着了。李莲英尚觉不够,在睡觉的空隙,还不忘赌博,嘴中念念有词,为他赢了钱而在那儿喊叫。
 
    第二天,李莲英又继续宴请乡亲们吃饭。早、中、晚三顿饭又是李府给包了。第三天也是这样。一连三天,李府家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附近各县的人们只要和李莲英扯得上关系的人都前来拜见李莲英。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来看看李莲英,而实际上也是以此为借口来饱饱口福。也有一些和李莲英没有关系的人也纷纷前来,他们也是怀着相同的目的,一是来看看李府的排场,二是来换换口味。李莲英也不介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种,他不在乎那些人带多少东西来,他只希望有人来,给他装点门面,让他装出富贵之气来,他不在乎花多少银子,只要能让大家明白他李莲英是有钱之人,大城李贾村李家是富家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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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