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陈年归去来(1)

　　引子：2005年，陈年自觉该写一点什么纪念他的亲人们，“我的根还是读书人”。他从2005年8月开始动笔，一直写到2006年4月。“就好像失恋一样，傻了，晕了，满屋子乱转，记忆被真正地唤醒，全忘记的事情都回来了。”

　　他在大兴的别墅太空了，写着写着就害怕了。“过去的亲人全都回来了。平时这些人已经和你与世隔绝，但那个时候记忆全被唤醒了，你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你会想，某一个亲人是不是在客厅里坐着啊，是不是在书房里坐着啊。我写着写着就看一眼，看这个那个房间会不会有人，一个人越想越怕。”陈年说。后来他在西屋国际旁租了一间特别小的屋子，专心写作。尽管“中间有一万个不写完这本书的理由”，但是陈年最终完成了这件很重要的事。

　　门外汉做服装。

　　坐在我面前的陈年，斜倚着椅背，椅背上搭着杰尼亚黑色暗条纹西装。他的头发像茶壶盖一样扣在宽宽的脑门上。他一笑，细小的眼睛就眯成缝，露出两颗龅牙。他穿着蓝色衬衫，袖子挽到齐手肘的地方。衬衫是“VANCL”出品，一百多块钱。

　　“我昨天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投资商会议，穿的是VANCL第一批牛津纺衬衣，已经有三个年头了。”说着，他点燃一支熊猫牌香烟，摆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有六七个烟头。

　　VANCL，中文名叫凡客诚品（以下简称凡客），是陈年2007年创办的快时尚品牌。这家在互联网上售卖服装的公司，正以每年300%以上的速度扩张。2008年销售额为1.6亿元，2009年6亿元，2010年20亿元，而2011年它的销售目标是100亿元。

　　四年前，陈年尚是不折不扣的服装业门外汉。

　　20世纪90年代初，从大学中途退学的陈年怀揣着文学梦想，做了“北漂”一族。刚开始，他住在圆明园附近的一间小平房里，没有固定收入。他东家干三天，西家干两天，有时候写东西赚点稿费。如果没人让他写，就断粮了。

　　他当过《北京青年报》的记者，做过《书评周刊》的主编。2000年，雷军（金山董事长、知名投资人）和王树彤（现敦煌网CEO）邀请他去卓越网负责图书事业部，后来升职为卓越网执行副总裁。2004年，卓越网以75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美国亚马逊公司之后，陈年选择了离开。2005年，他创办了网络游戏道具交易平台“我有网”，结果失败了。

　　2007年，市面上有一家在互联网上卖男士衬衫的公司正铺天盖地地打广告。雷军再次找上陈年，准备模仿这家名叫PPG的公司做一个公司。当时，陈年的目标是做PPG第二。他找来原先在卓越网的老下属们，搭起了“VANCL”的班子。创业初期的七位创始人，只有来自苏州一家制衣厂的刘浩做过服装。刘浩讲面料、讲制衣，这些只卖过图书和音像的高管如听天书。“这里面水太深了，少用一根小细纱，衣服就要便宜不少钱。”凡客高级副总裁姜晓怡说，“如果卖出了这样的东西，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花钱收回来。”早期他们付出过这样的代价，一次收回了不合格的毛巾，还有一次收回了缩水率过大的衣服。

　　当2007年陈年创办卖衣服的B2C网站的时候，国内的服装产业已经很发达了，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服装品牌。这些品牌往往来自于温州、宁波、晋江等东南沿海一带的城市。那些地区历来是服装加工厂集中地，为不少国际品牌做代加工。一些聪明的人，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遇，从裁缝出身，从夫妻档、兄弟店做起，以“前店后厂”的模式做起自有品牌。这些家族企业发展路子也相似，砸下重金，邀请明星做代言人，在中央电视台、省级卫视投放广告，通过直营店和加盟店的形式在中国三四线城市遍地开花。但是，没有人想到在网上卖衣服。对于他们来讲，互联网太神秘了，电子商务尚是雾里看花的东西。

　　陈年掏出六七百万元来创业。这些钱主要来自于他在卓越网当职业经理人的股权收益，基本掏空了他的家底。这一举动，让他的高管们心里更踏实，知道陈年玩真的了。陈年前期融资的200万美元，在网站上线后才陆续到账。

　　早期，陈年和他的合伙人们在北京中关村西屋国际商住写字楼一套140平米方的两居室里办公。凡客副总裁王春焕刚去的时候，屋子里连办公桌都没有。邻居是一些做电脑器材批发的经销商，来来往往全是搬电脑的，非常嘈杂。“苹果是从车库里出来的，我们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王春焕说。

　　当时，凡客的第一次“筹备大会”，只有七个人参加却找不到合适的开会地点。雷军借出金山的办公室给陈年他们。那间办公室位于北京北四环的柏彦大厦顶层，气派敞亮，视野开阔，对面是崭新的北京奥运大厦，脚底下是车轮滚滚、奔腾不息的北四环。就在那里，天天穿杰尼亚、BOSS的陈年与他的高管们对打算做的事有了最初的构想：“我们是杰尼亚或BOSS的颠覆者，用最好的工厂、最好的面料，价格是杰尼亚或BOSS的五分之一。”这个颠覆者的名字他们还没想好。王春焕说：“现在想来是比较可笑，我们根本不可能颠覆它们。”

　　最初，他们准备在北京木樨园布匹批发市场进货，拿到大兴一家服装厂加工。经过朋友的指点，才去了江浙一带寻找代工厂。他们在代工厂那里碰了不少壁。对方爱理不理的，搞不明白衣服到底在网上怎么卖。有能接受新思想的老板，愿意试一试，但是提出的条件很苛刻，需要凡客支付30%、甚至50%的预付款；并且，出货之后就要支付余款。

　　最让姜晓怡崩溃的是，整天关在小屋子里选模特，后来她看谁都觉得丑。陈年当时也跟着去选模特，这个做过杂志主编的人，以他“有洁癖的眼光”来挑剔：这个人太老、那个人头有点凸、另外的人气质不行。

　　他们跌跌撞撞地摸索着走。第一期DM（直接邮递广告）杂志展示了两款衬衫、一款裤子。衬衫分带领尖扣和无领尖扣两款，各三种颜色。因为经验不足，仅仅是给衬衫摆造型就把姜晓怡他们折腾得够呛。公司员工不分职业高低，都来叠衬衫。他们尝试塞杂志在衣服里，太硬邦邦了；塞海绵，又鼓鼓囊囊不平整。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作出像其他品牌服装饱满漂亮的造型，最后在外面找来高手救火。他们又觉得大牌的时尚品牌模特都牵着一条狗，就去村里借狗，结果狗不配合，要拿着肉包子来逗。

　　时尚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