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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纪(上)》 作者:花半里

第11章 :祸起微澜

  王凤战战兢兢地出城乞降,但最终却并未被王邑所接受。

  攻城依旧。

  城内人都松了口气,只要王凤的乞降并未被接受,那昆阳城便至少还能再坚持一日或两日。哪怕战事日夜不歇,只要昆阳城一时不破,他们也总是有一时活着的希望。

  阴丽华腿稍好一些之后,与一些房屋被毁无处可去之人一同躲在一处破屋的墙角处。大人倒是还好些,孩子被惊吓,日夜啼哭却是无法,且干粮有限,无法分食,眼见人心崩溃。

  到了下半夜新军攻势稍歇,阴丽华与傅弥商量,这样下去不行,孩子都要将大人的心哭乱了,得想办法去找些吃的回来,先把孩子哄住。

  傅弥抵着一块门板,道:“我去找。”随手撤了门板,但方才抬头却突然看到夜空中一颗流星一闪,向城外落去。她惊呼一声,“阴姑娘,你快看。”

  阴丽华已经看到了,那颗星星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新军扎营之处。轰然一声巨响,之后火光之下便是冲天的黑雾。接着便是脚下剧烈一震,犹如地震一般,让人站立不稳。

  然后便是无数房屋坍塌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惊呆了。

  她大喜过望,站直了身子,手指向天际,回首向众人大声道:“快看啊,那是陨星,是不祥之兆!它落入了城外新军的营地。这是上天给的指示,连老天都在帮我们,老天在帮我们打新军。这预示着新军必败,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刘将军就快要来了,我们一定会活着的。”

  正因为这颗流星划落新军阵营有许多人都看到了,所以阴丽华知道,她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一针强心剂,效果能持续多长时间她不知道,但至少短时间内一定会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果然所有人都站起身欢呼,开始还只是城中这一隅,后来整个城中的百姓与守城的汉军都在欢呼,连老天都在帮他们,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守下去呢?

  阴丽华看着流星划落的方向闭目许愿:老天,只求你帮我这一次,在刘秀赶来之前,让昆阳城平安渡过此劫。

  五月二十九日,黑云压城,目力所及处,只十步以内。

  王邑、王匡偃旗息鼓暂停攻势。城内百姓又是一阵欢呼,加上昨夜的流星,一致认定是老天在帮昆阳城,天都不愿亡他们。

  阴丽华在浓雾之中抬头望天。

  老天啊,你又给了昆阳城一线生机。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刘秀这道金光,还要等多久才来?

  次日天色虽阴沉,但黑云不再,新军再次开始围攻。

  阴丽华在坍塌的墙体与门板的缝隙间抬头看天,喃喃自语,“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自昆阳被围以来,每一日都是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她已眼见着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不堪。

  傅弥坐在她身旁,默然不语。

  今日不停地有人来问阴丽华,“刘将军真的会来救我们么?”

  她一律坚定地回答,“会,他会来救我们的。”

  只是至今是生是死,却毫无消息传来。

  就这样,又挨了一天。

  六月初一,守城汉军死亡无数,昆阳城眼见要被攻破时,新军却突然暂停了攻势。

  城内百姓不明所以,新军为何要在即将城破时退军?

  阴丽华手足发颤,勉强扶着墙站起来,憔悴的脸上光芒大放,口中喃喃道:“是他,一定是他回来了。”

  傅弥大喜,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连声问:“阴姑娘,你是说刘将军和我哥哥回来了?他们搬到援军了?他们回来救我们了?是不是?是不是?”

  阴丽华点头,咬紧牙关,“一定是,是他们回来了。”

  围在一起的百姓喜极而泣,阴丽华心中激荡,眼眶湿热,但却瞪大了眼,又强行给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见不到刘秀,她还不能掉泪。

  恰在此时,城内突然有人奔走高呼,“太好了,宛城之下十万援兵已到。”

  城内聚在一处的百姓听到此消息,先是一片沉寂,而且猛然爆发出一阵苦尽甘来的欢呼声。

  “这下我们终于不用死了。”

  “刘将军果然信守承诺回来救我们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傅弥突然搂住阴丽华失声痛哭。这些天能熬过来不容易,心里承受了这么多的恐惧,终于松懈了下来。阴丽华靠在墙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手搭在脸上,笑了起来。

  来的是宛城的援军,那也就是说刘演已拿下了宛城了。

  新军没有围城,但城外却传来了厮杀声,狮、虎、豹、象的叫声,冲破云霄,振聋发聩。

  看来是真的援军到了。

  城内汉军看到援军已到,突然又来了力气,奋勇而起,击鼓呼喊而出,一鼓作气与援军一起内外夹攻,打得新军措手不及。

  此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伴随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傅弥欲扶着阴丽华躲进屋中,阴丽华摇头,指了指到处奔躲的百姓与坐在风雨中无人看顾的伤者,示意她帮忙将他们扶进屋里。

  风雨极为猛烈,几乎将屋顶掀翻。

  等将伤者一一抬入屋中后,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已经变得太过娇贵。这三年在阴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代时跑新闻的那一股子劲头与锐气已经被这三年给磨没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

  “姑娘,你往里面来一点吧,雨要漫进来了。”

  身后一个老妇人在里面叫她,她回头,微笑着点头,“诺。”

  回身扶着墙想站起来,可是腿一软又栽到了地上,傅弥忙过去扶起她,“阴姑娘,你得好好歇息一下,你太憔悴了,”说着稍顿了一下,“若是让偏将军看到姑娘此时的样子,只怕……”

  只怕是因为这些天精神太过紧张,这陡然松懈下来,身体便撑不住了。

  阴丽华对她歉意地笑笑,“你也不比我好多少,眼窝都塌下去了。都是我,凡事都要你照顾,才会累你如此。”

  傅弥扶着她坐到里面,浅笑道:“与姑娘相处这些日子,让傅弥获益匪浅。从姑娘身上学到了很多。”

  阴丽华靠在墙上笑,“你才是一个处变不惊的人,若是换成别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早已花容失色哭天喊地了。”

  傅弥与她对望抿嘴笑。

  原本不甚相熟的两人,经此一役两人倒是真培养出了些情意来。

  一旁的老妇人在她身边轻轻地问:“姑娘,我看你一身的姑娘装扮,你与那刘将军……”

  阴丽华微窘,晕生双颊。她当时冲口而出是他妻子的那句话,本就是冲动,却没想好有人问起时要怎样作答?毕竟她与刘秀尚无婚约。

  好在傅弥机灵,在一旁笑道:“阴姑娘与刘将军原是即将要成亲的,但因昆阳城被围,刘将军为救昆阳脱围便将婚事延后了。”

  “原来如此。”老妇人拉住阴丽华的手,心疼地道,“刘将军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女子。唉,可是耽误你了。”

  阴丽华浅浅一笑,略略提高了些音量,“亲事虽重,但在他心中,昆阳城中的百姓更重要。我之前便说过,他不会不管我们的。”

  屋里的人纷纷点头附和,“刘将军是好人,姑娘也是好人啊!”

  傅弥此时已隐隐有些明白阴丽华的用意了,心中虽惊疑,但还是在一旁帮和道:“是啊,正是因为有了刘将军,昆阳城才得以解围,我们才得以活命,我们都应当感谢刘将军。”

  阴丽华看着她,墨黑双眸明亮,笑出一抹笃定的光芒。

  城外大战,不时有消息传入城内。

  “老天果然是在帮我们啊,那些狮、虎猛兽都被雷声吓得不敢动啦!”

  “巨无霸死啦!巨无霸被杀死啦!”

  “大雨流成河啦,那些新军的尸体多得连河都堵住啦!”

  “逃啦!王邑逃跑啦!”

  “快快!都跟我出城去搬辎重,太多啦!我们搬不完,都快出去搬啊!”

  城中百姓高声欢呼,纷纷向外跑。

  傅弥好奇地张望着,转头对阴丽华道:“阴姑娘,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说完不等阴丽华点头便跑了出去。

  阴丽华笑着倚在被雨水浸湿的土墙上,长长舒了口气。只是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痛的,衣服被雨淋得湿透,贴在身上,连皮肤都被雨水浸得发白浮肿,肚子也开始饿了,但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倚在墙上昏昏欲睡。

  “阴姑娘,阴姑娘快出来。”傅弥透着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刘将军回来了,刘将军进城了。”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傅弥在泼天大雨里跑进来,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我哥哥和刘将军他们都回来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傅弥的话等于强心剂,她忽然觉得方才流失的力气又回来了,扶着墙站起来,定了定神,也不等傅弥过来搀扶,提起裙裾跑了出去。

  外面泼天的大雨,几乎浇得人睁不开眼,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来,便看到不远外有人疾步往她这里奔。虽隔着厚厚的雨帘,可她却仍能认得清楚,疾步而来的那名瘦高的男子,不是刘秀又是谁。

  刘秀已然看到了她,紧跑两步,伸手接住了飞奔而来的她。

  “你终于回来了。”她紧紧揽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喃喃,眼泪不自觉地便随着大雨落了下来。

  刘秀晃了晃,将她搂在怀里,紧了又紧,恨不能揉入骨血里面,“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阴丽华呜咽着又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就知道……”

  两人在大雨中相拥,傅弥接了傅俊回来后,看到便笑着叫:“雨太大了,刘将军,阴姑娘,先进屋里吧。”

  刘秀打横抱起阴丽华,随着傅弥进了屋里,却没想到,屋里还有许多人。看到他抱着阴丽华进屋,都抿着嘴笑,又有意装作没有看到。

  阴丽华略有些难为情,挣了一下,刘秀便放下了她,但却仍旧拥着她。阴丽华也已是累极,刘秀一回来她身边,便觉得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也便顺势俯在了他的肩上。

  “刘将军,是您救了我们昆阳城的百姓啊!”

  “是啊,我们都感激您。”

  众人都向他揖礼,刘秀忙道:“诸位快快请起,昆阳大捷,并非秀一人之力,诸位大礼,秀实不敢当。”

  一旁老妇人道:“前几日大家乱作一团,是您的夫人站出来同我们道,您一定会搬来援军救我们的。当时她说得非常坚定,我们便是听了她的话,一心一意等您来救我们,您果然是来了。”

  夫人……

  刘秀心头一动,低首去看靠在他肩上的阴丽华,却发现她已然闭着眼睛睡了过去。脸上被雨水浸泡得有些浮肿,十分憔悴,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没有睡了,靠着他的肩竟都能睡着。

  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样子,让他心口一阵又一阵地疼。

  对众人欠了欠身,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抱起她冒雨离开了。

  这一觉阴丽华睡得极沉,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太阳正好,她吐了口气,揉了揉正隐隐发痛的头。

  转眼看到刘秀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手里还拿了一卷竹简。

  与他对望许久,她抿嘴一笑,对着他伸出双手。刘秀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手中竹简放到一旁,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许是躺得久了,也可能是歇过劲来了,阴丽华觉得全身都是酸疼的,伏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一动不动了。刘秀吻了吻她的发顶,手指在她的肩头抚摸。

  不过是隔了不到十天,两人便如同已隔十年一般,此时还能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便有了一种弥足珍贵之感。

  阴丽华眯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就想起从前听过的八个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才是真正的弥足珍贵,若时光永远停留在这样温馨的一刻,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烽烟战乱,没有国破家亡,没有江山天下……谁都不必说话,只要这样安静地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那该有多好?

  她抬头,伸手轻轻抚了抚他消瘦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我爱你。”

  刘秀深黑的眼眸中却犹如波涛光涌,眉峰动了动,所有情绪尽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忽然俯下头噙住了她的嘴,她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张开嘴回应他,却因他炙热唇舌的激烈侵战而软下了身段,随着他的力道倒在床榻。他在她的口腔里辗转,阴丽华只觉得全身再无力气,只能任他施为,略有些昏昏然的时候忍不住细细地呻吟了一声。

  刘秀却因为她这细细的一声呻吟而猛地停了下来,抵着她的额微微喘息。

  明白他到底是古人,发乎情,止乎礼,若不成亲,他绝对不会多进一步。阴丽华咬唇笑,等刘秀平复了才咬了咬他的下颌,“我睡了多久?”

  刘秀起身,看着她,“两日。”

  阴丽华惊讶,这么久?难怪浑身酸疼。

  “你这些天受了许多惊吓,又淋了雨,引得寒邪入体。”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你睡这两日,我很担心。”

  原来淋病了,阴丽华苦笑一下,这身体倒还真是娇贵。吻了吻刘秀的手心,因他一句担心,心情越发好起来。借着他的力道起身,略带些撒娇道:“我饿了。”

  刘秀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到榻上的长案旁。那里已经摆了一些果脯、肉脯之类的吃食。

  阴丽华低头看到自己已经换了一套白色中衣,也不知是谁帮她换的,想来定然不是刘秀,但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两日都是你在照顾我?”

  刘秀浅笑,轻轻抬起她受伤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挽起她的裤腿,轻轻揉捏,“夜里是傅姑娘在照顾你。”

  她点点头,自然是理解的。哪怕他们感情再好,但到底尚未成亲,他若夜里守在她身边,只怕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虽然她也早已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拿起一个果脯方才咬了一口,却又猛地咝了一口气,“痛!”

  果然按抚她伤处的那双手上的力道又轻了许多。

  刘秀轻柔地按抚着她的腿,她一点一点咬着果脯,想着心事。

  “文叔……”

  刘秀抬头温柔地看着她,双眸漆黑如墨,语带温柔,“怎么了?”

  她略垂下眉眼,动了动嘴角,沉吟良久,终于说出口,“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在门外。”

  刘秀按抚她双腿的手停了下来,眼睛里带了些笑意,柔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问:“哪一句话?”

  阴丽华双颊绯红,不知该如何作答,抬头却见他满眼的笑意,便知道他定然是明知故问,抿了抿嘴角,凑近他,“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刘秀看着她,只是觉得今日的阴丽华比往日都要放得开一些,与他说话再无了往日的拘束,双颊虽消瘦了下来,但脸上却带着异样的神采,眉目之间无限的风情毫不掩饰,带着些迷恋与决绝。

  只看着她的样子,刘秀便觉得半边身子一麻,胸口情意泛滥,恨不得将她拥入怀里,一生一世也不要放手。

  他压抑住激荡的情绪,黑眸幽深看着她,手捧她的双颊,一字一句地道:“秀平生,唯有两愿,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宛城顺利拿下后,刘演迎更始皇帝刘玄移驾宛城,并建都于宛。

  昆阳大捷后,冯异辞别刘秀,欲回父城说服苗萌降刘秀。恰巧刘秀被王凤急忙叫了去,余了冯异与阴丽华两人,冯异便浅笑对她道:“阴姑娘胆识过人,女子之中实为少见。”

  阴丽华知道他指的是昆阳被围的那些事,一笑而过,不肯多谈。只是想起昆阳解围时,对城内号称是宛城十万已至,但刚刚她才听傅弥说,前来解围的援军也不过三千余人,这中间差距太大,心中不解,便问了冯异。

  冯异听完,长长叹息,摇头,“我终于知道,他是一个多可怕的人了,所有人连同我,都小看了他。”稍顿,“我们自郾城、定陵搬来的援军确实只有三千人。初一,他亲自领了千余骑兵,在距新军五里处扎营,与王邑短兵相接,先战了一回合,他当敌勇敢,为士卒先,第一个冲进敌营,连斩数十人,无人能阻其分毫。”

  阴丽华抿了抿嘴角,微微地笑。意料之中的。

  宝剑出鞘,谁能与之争锋?

  冯异看她表情,心中一叹,这两人真的太过相似,难怪感情如此之深。

  “王邑不敌刘秀,领兵后退,刘秀率我们乘胜追击,斩下千余敌首。但就算我们再英勇,三千人对四十二万,悬殊还是太过巨大。于是刘秀便设计着刘隆装扮成宛城来人去昆阳报信,信中只有八个字‘宛城之下,援兵已到’。在与新军对阵中有意将信遗落,以此扰乱敌心。之后我们自城西渡水而至,趁其不备,偷袭了新军主营……”说着他微微一笑,“也是他拿准了王寻、王邑二人的轻敌之心,取了个巧。王寻、王邑二人果然轻视了我们,亲自带领一万余人巡行军阵,勒令新军各营都按兵不动,单独迎上来同我们交战,失利后,新军大部队又不敢擅自相救,恰又赶上老天相助,这才让我们赢了这场仗。”

  冯异说得简单,但阴丽华却听得惊心动魄。

  三千人对四十二万,赢下这场大战,要担多少风险?耗多少心神?要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算计着,哪怕算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要是新军并未捡到那封信怎么办?他要是错算了二王的脾性怎么办?贸然领兵去打新军主营,这简直就是在拿命在赌。

  “以三千之兵力,赢过四十二万人,虽不无侥幸,但不得不说,他领兵打仗之才能,异自愧弗如。”

  阴丽华松了口气,好在已经过去,他无事便好。这一仗,他奠定了更始朝的根基,将更始朝推向了一个新的起点,而新王朝,一下折损四十二万兵力,危如累卵,只怕时日无多了。

  而刘氏兄弟一个昆阳大捷、一个拿下宛城,战功太大了,只怕前途堪忧。

  休整两日,待阴丽华身体恢复,刘秀便带她去往宛城。

  “我大哥已送信过来,说阴次伯带着你母亲与家人,都在宛城。”

  阴丽华啊了一声,开始担心起来。她这样背着家人跑出来找刘秀,就是放到现代,那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更别说是古代了。她离家整整半年,跟着刘秀东奔西走,阴家的脸早已给她丢得差不多。不管阴夫人脾气好坏,哪怕再疼女儿,在宛城迎接她的这顿家法,她都逃不掉了。

  何况还有个心思深沉难测的阴识。

  饶她自认胆大,这会儿也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刘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担心回到宛城不好向阴夫人交代,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语带微责,“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那么大的胆子都到哪里去了?”

  阴丽华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回他一句,“我可不后悔。”

  刘秀揽住她的腰,微叹,“你母亲与兄长纵是再如何纵容你,这一次你也是定然要受责难的。”

  阴丽华抬起头,双眸明亮,道:“你要快些来我家中提亲,这样也许我就不用受母亲和大哥的责难了。”

  刘秀笑,语带宠溺,“诺,明日我便请媒人去你家中求亲,一定尽快将你娶过来。”

  阴丽华这下反倒不好意思了,嫣然一笑,垂眸遮掩。

  果不其然,进入宛城后,刚到阴氏暂住处不远,便看到闻讯而来的习研哭着跑了过来。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奴婢……”习研拉着她哭个不停,让她本就不安的心,愈加不安起来。

  “习研,你先不要哭,我娘和我大哥……都在么?”

  习研怯怯地点头,小声道:“奴婢已经受罚了。夫人仍在生气,姑娘您要小心一些。”

  阴丽华看了看身旁陪她回来的刘秀,把心一横,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大义凛然一回,大大方方回去受死。

  刚走到门口,便碰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阴识。

  她老老实实低头叫了声,“大哥。”

  阴识却并不看她,只是看着刘秀,淡淡地道:“舍妹顽劣,这些日子给刘将军添麻烦了。又劳刘将军亲自送回来,真是多谢了。”

  刘秀浅笑,斯文有礼,“不敢,此次昆阳大战,都是多亏阴姑娘从中指点,才得以取胜。”

  阴识似是这会儿才看到阴丽华,淡淡地瞄她一眼,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是么?”

  阴丽华头皮一阵发麻,阴识这不阴不阳的态度虽说是她意料之中的,但真面对了,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想一想,她刚来古代那些日子倒也并未见得有多怕这位阴家大公子,只是一年一年过去,她与阴识相处愈久便愈觉得这人实难琢磨,心思太过深沉。

  两人在门口寒暄,阴识丝毫没有请刘秀进门之意,阴丽华知道这是阴识有意为之。她跟着刘秀到处奔波整整半年,又为他被困昆阳城,外头早已传遍,她名声尽失,哪个做大哥的也没有含笑带过之理,见到刘秀没有立即着人将他打出去,已是万分给他颜面了,哪里还有再将他请进家门的?

  她偷眼看刘秀,正好与他望来的目光相遇,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

  刘秀也知道此时不宜在阴家门口多留,便先行告辞离去。

  阴丽华自知理亏,跟在阴识身后低着头不说话,只等他来兴师问罪。却哪知阴识根本不理会她,只任她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阴丽华无奈,只好低声叫了声,“大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衣袖被拉住,阴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阴丽华,寒潭深切的眼睛,眼神淡淡流转,却是仍旧面无表情。

  “丽华知错了,还求大哥不要生气了……”

  “错了么?”

  “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

  阴丽华稍迟疑,将阴家拉入这混乱之局,是她的错;但她为刘秀做的这些,却自认没有错。

  错在了哪里?

  原谅她当局者迷,已无法正常地分析时局以外有关自身的任何事情。错在了哪里?错在她爱上刘秀,弃家追寻,这样赤裸裸地为阴家选择了政治立场?还是错在累母兄担心,举家迁徙?

  都有错。

  “说不出来么?”阴识眸光凝聚看着她,任她沉默一会儿,才凛冽开口,“你去找刘秀我不怪你,但你错在不该跑去昆阳城。若你出了事,几个刘秀能赔得起?”

  阴丽华一怔之下,羞愧之情立生。她虽一直以阴识的妹妹自居,但每每去揣测阴识想法时,却从来都是以阴家家族利益为出发点,一直以来都忘记了,阴丽华其实是阴识最疼爱的妹妹。

  想到这,她不禁眼睛一酸,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大哥……”

  阴识负手而立,淡淡地看着她,“去拜见母亲吧,听闻你被围昆阳,她很是担心。如今平安回来,要好生认错。”

  “诺。”

  只怕阴夫人那一关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吧?

  “原来姐姐还知道要回来?”

  少年人变声期的粗哑声线,一听便知道是谁。

  阴丽华叹了口气,明明是关心,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这般不中听。忍不住白他一眼,“阴兴,你要是关心我,就不要这个时候气我,我是要进去受罚的。”

  阴兴哼了一声,“原来姐姐也有知道害怕的时候?既然如此,当时又何必逃走?还要连累整个阴家。”

  阴丽华瞪眼,“你——”

  阴兴调头离开。

  看着他半年不见又长高了不少的身体,阴丽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倒还真跟一个孩子计较上了。

  失笑摇头,由习研引着她往阴夫人的房间而去。

  进房先叫了一声 “娘”,便径直跪了下来,低头只等阴夫人责骂。

  哪知阴夫人却连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跟虞氏说着闲话。

  虞氏看了看阴夫人,含笑道了声,“小姑回来了。”

  阴夫人仍旧冷着脸不看她。

  只有躲在阴夫人怀里的阴就欢呼了一声,一下子扑到阴丽华身上,一迭声地叫着,“姐姐姐姐姐姐……”

  阴丽华接着阴就,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就儿先不要闹。”

  阴就揽着她,有样学样,在她耳边道:“姐姐,娘在生气。”

  阴丽华放开她,“你出去找兴儿玩,等下再来找姐姐。”

  阴就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姐姐,最后在大嫂的示意下才怏怏离开。

  阴丽华看向虞氏,见虞氏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向阴夫人认错。她无奈,只好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阴夫人冷冷地道:“你是谁?你管谁叫娘?”

  阴丽华只管低头认错,“娘,我错了。”

  阴夫人奇道:“你哪里错了?你这样了不起,哪里会有错?我可认不起你这样的女儿。”

  阴丽华上前拉了拉阴夫人的衣袖,声音里含了些委屈,“娘……”

  阴夫人拽回自己的衣袖,仍旧不看她,“你也不用叫我娘,我养不起你这样的女儿,从今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没人拦着你,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罢了。”

  阴丽华知道阴夫人是真生气了,这回无论如何也是不肯轻易原谅她,心中大急。阴夫人一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爱,自她知道自己回现代无望后,便一直全心全意敬阴夫人如亲生母亲,此刻她生这样大的气,便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娘,女儿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虞氏见状,忙赔着笑,上前帮腔,“母亲,小姑既已知错,您就念她尚且年幼,不要再生她的气了。您看,不过短短半年便瘦成这样,脸上也憔悴了,不知受了多少苦呢。”

  她这样一说,阴夫人自然是心软的。终于转头看了阴丽华一眼,见她果然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再想想她做下的那些事,心中又是疼又是气,哼了一声,仍旧不肯轻易原谅她。

  虞氏只好又接着劝,“母亲,小姑到底是娇客,左右不过陪您这几年,您若是一直生她的气不理她,等将来她嫁了,您就是想见她都难,到那时岂不是要后悔今日冷落了她?”

  阴夫人大怒,“我后悔?我后悔没有早把她嫁了。”她指着阴丽华,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这就是我生出的好女儿啊!自小如珠似宝地宠着她疼着她,她就给我做下这样的事来,逃了家跟着一个男子到处奔波。阴家的脸面被她丢了个干净。她倒还有脸回来哭。”说着便要往她脸上打,但看到她满脸泪痕凄苦的模样,又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只得将手捏成了拳,往她身上狠狠捶了几下,才算作罢。

  因阴识最疼爱阴丽华,虞氏自嫁到阴家也对这个小姑颇为巴结,此刻她说错了话,惹得阴夫人怒气大发,便又忙劝,“到底还是小姑年幼不经事,母亲且看在她在昆阳受了那些惊吓的分上,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吧。”

  阴夫人看阴丽华只顾垂头低泣的样子,心再也硬不起来,满腔的怒气也都随着阴丽华的眼泪消失无踪,只得狠狠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低喝一声,“可伤到哪里了没有?”

  阴丽华听她此言便知她气已消,忙抚了抚受伤的腿,抿嘴委屈道:“伤了腿……”

  阴夫人急道:“伤了腿你还这样跪着,快给我看看!”说着小心挪了阴丽华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撩开裤腿看了看,又用手轻轻捏一捏。

  阴丽华立刻咝了一下,小声道:“娘,疼……”

  阴夫人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搂过阴丽华心疼地大哭。

  阴丽华在她怀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关算是过了。

  自阴夫人处出来,她又径直去找了阴识。汉军与绿林军还有刘玄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是必须要向阴识交代的,她需要阴识冷静的分析,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尚未来得及说这些,阴识的话却又让她有了新的担忧。

  “你刚去了昆阳城,我们便到了淯阳,刘伯升攻宛时我带着族人与门客来了这里,如今为偏将军。”

  阴丽华点头,阴识的做法没有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莽这个时候已经是自身难保,而昆阳大捷后更始的势头无人可阻,听说现在已经都在用更始的年号了。而这个时候阴识带着门客投奔刘玄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方才更始帝下诏,要召见你我兄妹二人。”

  阴丽华皱眉,刘玄这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她道:“还请大哥明日代我请罪,就说我有伤在身,为免君前失仪,故……”她顿了一顿,“大哥觉得此人是何用心?”

  阴识看她一眼,“他未称帝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阴丽华点头,“见过两面。”

  阴识叹气,“你说他是何用心?”

  “这……”阴丽华结舌,猛然想起那日他与刘秀的对话,开始心惊。

  “你是不是非刘秀不嫁?”阴识又问。

  “诺。”她答。想了想,将之前她与刘秀碰到刘玄时,刘玄问的那番话讲给了阴识听。

  阴识听完长叹一声,“刘玄的心思太过明显了,若是明日刘秀仍未过来提亲,此次只怕即便是大哥也保不住你了。”

  阴丽华紧扣手指,“他明日会来的。”

  阴识摇头微叹,“我看未必。”

  阴丽华心中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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