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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来世之夫(下)》 作者:柳暗花溟

第10章 :西域好姑娘

  据沈澜讲,之所以要带方初晴到长物镇上去逛逛,是要感谢她这么多日子来鞍前马后的侍候,名为皇上的秘密信使,其实跟他的贴身丫头差不多。而之所以这么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带兵巡边去,自然要抓紧机会。

  另据这些日子来方初晴对边境地带民生情况的了解,长物镇相当于一个自由贸易地区,虽然接壤的三个国家:江国、图国和宋国之间没有正式的、官方的贸易来往,但因为有巨大的利益存在,很多人还是在这里偷偷做买卖,感觉上和走私差不多。

  其实,这三国的官方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大家心照不宣,却不能太明目张胆了。而且有很多种重要的战略物资是绝对禁止交易的。比如说图国的战马和矿石、江国的药草和武器等等……

  三国中图国的武力最为强大,但地处偏僻,土地和气候不宜种植,打起仗来来去如风,有点像中国古代彪悍的匈奴人。而且图国国土被崇山峻岭环绕,有无数凶险异常的隘口,所以他们马踏他国易,其他国要想进攻他们可就难了。

  这片大陆的五国之中,宋国孱弱,被图国骚扰最多,不过图国一口吞不下宋国,又要借宋国的道侵略马国和陈国,所以对宋国只是抢掠,却并没有大为打击,被欺侮得最惨的反而是不接壤的马国和陈国。

  其实江国之前也在图国的铁蹄下哭泣来着,直到江无忧和沈氏兄弟成长起来,江国就成了唯一一个能与图国对抗的国家。但就算如此,沈澜也就落个不败而已。毕竟,战火从没有烧到图国的土地上,两军对战,永远是在北境要塞外的江国地盘里。在自己家和别人打,无论如何也算不得胜利。

  像去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大雪封山,图国的铁骑没办法步出关隘,结果其他四国都过了一个安生年,就连沈澜也在京里多待了些日子。可今年都这时节了,却还一点下雪的意思也没有,看起来将是个暖冬,于是四国的神经都紧绷着,沈澜也相应比较辛苦。

  从这一点上来看,图国简直是这片大陆的祸害。可不知为什么,方初晴心底却有些隐约的骄傲感,当然她不敢说出这感觉,毕竟她是在江国的保护之下。她想,可能是桑青的遗留意识在作怪,毕竟桑青是图国人呀。

  “不要东张西望。”第二天到了镇上,方初晴正开心着,沈澜又来泼冷水。

  他们轻装简行,着便衣,只带了张扬和王强两名亲兵。不过沈澜不许方初晴穿江国姑娘的服饰,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西域女人的衣服给她穿。不要误会,不是那种轻纱蒙面、露出半截玉臂和小蛮腰、身上环佩叮当的漂亮裙子,而是中东妇女穿的那种从头到脚都罩起来的大黑袍子。还好,他没让她蒙着脸,只露一双眼睛。但现在他又不让她四处参观,那来长物镇还有什么好玩的?

  “我要回去了。”方初晴赌气道。

  “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来?”沈澜皱着眉。

  一边的张扬和王强对视了一眼,心道:这二位到底知不知道这情形是多么像两口子吵架呀!

  “你又不让我看,又不让我玩,还不让我买东西,那我还来干吗?不如你把我关起来了事。”

  “你道我不敢吗?”沈澜一挑眉,不过在看到方初晴撅起的嘴时又泄气了,“我是怕太引人注目,于你不利。你若不怕,随便好了,但是不得离开我左右,不然生死不保。”

  方初晴白了他一眼。

  到底是谁引人注目呀!长物镇上西域女人不少,她绝不会特别吸引别人的眼球。可他呢?就算穿奴仆的衣裳也带着上位者的派头,那容貌、身材、气质是隐藏得住的吗?大江国本来就风气开放,边境的自由贸易区更是如此。他们一路走来,已经有无数女人向他抛媚眼了。现在还有脸说她?切!

  “我要到那家店看看。”最后,到底还是玩心占了上风,毕竟自重生以来,方初晴就是在沈府、皇宫、要塞里被关着,既然好不容易出来,哪能赌气虐待自己?现在她看到一家西域风情的首饰铺子,立即双眼发亮。其实她连钱也没带,但相信会有人给钱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沈澜不情不愿地跟方初晴进了首饰铺子。那掌柜的眼毒,一眼就看出沈澜是大人物,立即跑过来亲自侍候,那热情劲儿就甭提了。

  方初晴享受着久违的上帝感觉,踮着脚跟沈澜咬耳朵道:“我是为了买点金的东西戴在身上压惊。咱们来时路过越高滩,你不是假装我被杀掉了吗?还弄了个草人。我最近总是做噩梦,越想越不吉利,只好出此下策了。说起来,这件事你也要负一点责任。”

  沈澜摸摸耳朵,被方初晴呼出的热气弄得心痒痒的,为她这亲昵举动而开心,却不知方初晴重生的日子久了,心态渐渐放松,行为举止现代化了。男女之间这种程度的接近,在她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看这位大官人和夫人这样恩爱,自然要送些与众不同的珍贵东西方能显出心意。二位看这个缠丝双扣手镯,上面镶有五色宝石,手工精湛,是不传之物。有道是宝石送佳人,这样的极品,才配得上夫人的身份哪。”那老板在一边察言观色,从沈、方二人的行为和神态上断定这是小夫妻两个,丈夫固然伟岸,那小妻子虽然全身包在黑袍子里,但那张脸明艳动人,想必是受宠的,因此极力推销贵重首饰。

  沈澜神色一窒,却没有反驳,也没有表明他和方初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说,方初晴自然也不想多事。再说这样一来,待会儿付账时,他更是赖不掉了。嘿嘿。

  “要买吗?”女人对宝石都是没有半点抵抗力的,于是她巧妙地问沈澜。只要沈澜一点头,就算是他送的了,就算回去算后账,她也撇得清。哈,那老板还真能说,人家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他干脆来个宝石送佳人,这种人不发财就奇怪了。

  其实这是她的小人之心,以沈澜的财力而言,把这铺子买下来送她也没问题,此时见她高兴,也就痛快答应。于是方初晴得寸进尺,东挑西拣了好一会儿,只要是看中的东西就转头看沈澜,沈澜一点头,她立即就买下,就这么着逗留了一个多小时,那老板都恨不得给女财神下跪了。

  不过方初晴懂得适可而止,感觉差不多了就拉着沈澜去逛绸缎店、成衣店、鞋店、书局、铁匠铺……然后看了杂耍戏和西域歌舞表演,晚上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大吃了一顿,才回到预先就订好的高级客栈。

  谁也没意识到,这次出行像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

  而男人,永远是不善于逛街的动物。这一天方初晴兴高采烈,却把沈澜等三人累得够呛,感觉比行军打仗还辛苦。沈澜还好,张扬和王强更惨,因为方初晴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这哥俩儿给背着。所以到了客栈,立即就洗洗睡了。

  方初晴却仍然兴致勃勃,喜滋滋地把买的东西全查看了一遍。结果满足的物欲刺激了她的食欲,明明晚餐吃得挺跑的,这会儿却又饿了。看看表,才晚上九点,于是决定下楼吃点消夜再睡。虽然这样做可能发胖,但偶尔为之应该无妨,反正今天很开心嘛。

  她没叫醒沈澜等三人,也没打算到客栈以外去。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对她生命的威胁也没有消除,她不想冒冒失失去偷偷逛街,虽然长物镇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都这么晚了,客栈前头的夜市还热闹非常,但不给人招惹麻烦是她的第一宗旨,所以就打算在客栈大堂随便吃点东西得了。

  到楼下一看,食客不多,稀稀落落的不过六七个人,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把身上那件麻烦又绊腿的黑袍子拢了拢,叫了一笼灌汤包、一碗小米粥、外加一小碟糖醋花生慢慢吃着,心里计划明天要怎么玩,因为沈澜说可以在长物镇待三天。

  正自得其乐,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小孩子的哭声。也不是大哭,就是呜呜咽咽的,似乎很委屈,听得方初晴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离开无思、无我这么久了,她想他们想得厉害。只是,她没处诉说,因而就压抑在心里。好在她每天让自己忙着搜集北境的风土民情,忙着照顾沈澜的饮食起居,强迫自己不去思念,可现在一听到那稚嫩的哭声,立即把她所有的心思全勾起来了。

  循声望去,就见在客栈大堂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小姑娘,正对着她,因为角度的关系,刚才倒没看到。那妇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脸的稳重朴实,不过眼神中间或闪过一丝光芒,一看就不是省事的厚道人。那小姑娘也就四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得可爱极了,此时小脸都扭皱在一起,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这一老一少是家仆带着年幼的小姐,从衣着举止上看得出来。而她们的桌上摆着的全是甜品汤点,还有另一副碗筷,似乎在等什么人。那中年妇人哄着小姑娘吃东西,可那小姑娘却死也不肯吃,只依依呀呀地小声抽泣。时间长了,那妇人不耐烦起来,表面上看倒没什么,但从方初晴那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那妇人使阴招掐了小姑娘好几把,每回都掐不同的地方,看起来是怕留下伤痕。

  他令堂的,这恶奴!

  她一看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泛滥的母爱正没地儿发泄,此时见到有人这么对宝宝,立即就跳了起来,几步走到那一桌上,猛拍了那妇人一巴掌,骂道:“有你这么做事的吗?也不怕天打雷劈?”

  那妇人冷不丁地被人拍,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回过神儿来后也怒了,骂道:“你是哪里来的西域野女人,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真是瞎了眼!”说着,上前推了方初晴一把,正推在她的胸上。

  方初晴立即头顶冒火。喵的,她的美胸宝贝极了,今天却让这奴才的脏手碰了,就算对方是女人,她也绝不原谅!于是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唰的一下顶在了那妇人的左眼皮上,阴森森地道,“信不信我马上让你瞎了眼。而且,我保证你都没地儿说理去!整个北境的天是我小弟的,别说你一个奴才,就是你们家主子来了也白搭!”

  人哪,气势是很重要的。平时方初晴是乐呵呵的人,甚至算得上好欺侮,可真发起脾气来,颇有点光棍的意思,这一下就把那恶奴吓个半死。而且她平时在军中无事,偶尔和张扬他们也学两招,用筷子戳人眼是王强教的。这小子手底下辣,功夫也是那种速战速决的,特别适合一袭得手。

  那妇人吓坏了,立即服软道:“这位……姑娘……西域好姑娘,您到底是要干什么呀?上来就打人,我没招谁没惹谁的,不也是蒙了吗?有话好说,这当着孩子的面呢……再吓着我家小姐……”

  “你也知道这是孩子呀?这也是你一个下人对待小姐的态度吗?”方初晴气不打一处来,“让小孩子吃东西本来就难,你拿着你家主人的工钱就该耐心才是,为什么要掐孩子?”

  “我没有啊!”那妇人辩解。

  方初晴收回筷子,抽了她的脸一下,“我明明看到的,就算你手下有准,没留下伤痕,可做过的事也不能抹杀。你也太黑心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她毕竟不是练家子,怕用力不当,当真戳瞎人眼,这才放手。那妇人虽然可恶,但还不至于有被挖眼的过错。不过她抽那一下是正经用了腕力的,那妇人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打孩子?红口白牙的,又凭什么打人?”那妇人眼珠子暂时保住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心中倒也生出些凶悍之气,嚷嚷道。不过她绕过半边桌子,离方初晴远了点。

  这时伏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的也发现有客人“闹事”,连忙上前平息。只是他认得方初晴是跟一位豪阔又神气的大官人来的,不敢造次,一个劲儿地劝“西域好姑娘”不要生气。可因为掌柜的出现了,大堂内几位食客也望了过来,那妇人倒撒起了泼,不断哭喊冤枉,说方初晴是抢劫的强人。

  方初晴强压着火气,蹲下身子,握着那小姑娘冰凉的小手,温言道:“小妹妹,别怕,这个老婆子刚才怎么对你的,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告诉妈妈,咱们打她板子,看她还敢不敢掐你。好不好?”

  小姑娘瞪着黑如点漆的大眼睛,脸上泪迹未干,却似乎给刚才的场面吓到了,一瞬不瞬地只看着方初晴,却不说话。任方初晴怎么哄,也不发一言。

  “哼,我家小姐是不能说话的,你能问出来,我倒服了你了。”那妇人见没人理会她,便在一边幸灾乐祸地道。

  方初晴感觉心里像有几千根小针扎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好可怜呀,这么小,这么弱,受了委屈也不能说出来。可恨的是这小姑娘的父母,为什么不选个好点的家仆呢?孩子有残疾,就该格外用心看顾才是。怎么能随意丢给仆人?难道是后妈?天哪,这是大江国的小白菜。

  小白菜啊,地里黄呀,两三岁上,死了娘啊……

  她轻轻把这小姑娘揽到怀里,只觉得软软小小的一团,而那小姑娘立即就往她怀里拱,就好像找到了温暖平安的所在似的,和无思和无我一模一样。

  “快放开我家小姐!”那妇人在旁边又叫又跳,“不然我家老爷来了,定饶不了你!先告你个拐带之罪,然后送到衙门去充军!”她嘴里虽然又骂又嚷,可被方初晴刚才表现出的狠劲儿给吓到了,一直不敢往前靠。

  经常来长物镇的人都知道,这镇子虽小,也只是个做买卖的地方,但却是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谁有什么背景。方初晴口气那么大,什么整个北境的天,什么是她的小弟……没弄清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方初晴站起身,根本不理会那妇人什么“放下我家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诸多威胁废话,也不理会掌柜的唠唠叨叨地叫她姑奶奶,让她别多管闲事,把孩子放下之类的言语,径直抱着那小姑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轻声细语地问:“你饿了吗?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不吃东西不长个子哦。不长个子就没力气,被坏人欺侮了就不能打回去,就像姐姐刚才抽那个恶奴一样。”

  小姑娘不说话,只看着方初晴,那眼神纯真无辜得令人的心全酥软了。于是,方初晴舀了一小勺小米粥,试了试凉热正好,喂到孩子嘴边。也怪了,刚才那妇人怎么喂都不吃,此时这孩子却乖乖吃了,看那意思,似乎还想要。

  周围一片轻叹声,包括掌柜的在内,都觉出来肯定那妇人对孩子不好,所以孩子才哭闹。因此,对方初晴的话信了大半,相应的也就厌恶起那妇人来。

  “这么小的孩子,天也这样晚了,怎么能给她吃那么多甜食?这样她消化不了,再存了食,非得病一场不可。掌柜的,看你的样子也该有了好几个孩子了吧?怎么这个也不懂,点什么就给上什么呢?”方初晴一边继续喂着小姑娘,一边说。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心说可不客人点什么,我就给上什么吗?我也不是孩子爸,管那么多!再说,我虽然有五个孩子,可自己没带过。不过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可一个字也不说。好家伙,看出来了,这位西域好姑娘这么狂,肯定是那位同行的爷大有来头。吃八方饭的,他怎么敢得罪呀。

  不一会儿,在方初晴的软语温言下,那小姑娘吃了小半碗小米粥。方初晴一摸孩子的小手,已经暖和过来了,也就不再喂了,怕大晚上的吃太多对宝宝的身体不好。

  “行了,你也别再跟这儿站着了,希望没搅了你的生意。”方初晴看怀里的小丫头,眼睛一眨一眨,看样子是困极了,干脆怀抱着她,哄着睡,“我的东西也撤了吧,账就计在房钱里。”

  打发走了掌柜的,方初晴哼着小曲儿坐在原地,完全无视那妇人怨毒地瞪着她。就这么坐了会儿,她才突然感到有人在注意她,往门口一望,看到两个男人并排站在那儿。

  左边那个她不认识,三十来岁,中等个儿,略胖,但长得不错,眉宇间还有些磊落气。衣着华丽、片尘不染,很有乡镇企业家的范儿,非常有钱的那种。右边那个帅到乱七八糟,一件普通的布衣却随意就穿出了范思哲的感觉。但他阴沉着脸,看来情绪不大好。话说,他情绪经常不大好,要不怎么说他是大阴人呢。

  这两位看样子都在门边站了有一会儿了,不过都很安静,所以没有人注意到。

  而当方初晴望过来,乡镇企业家先动了,笑眯眯地走过来道:“谢谢姑姑照顾小女,齐山有理了。”

  方初晴一愣。这位土款就是这小姑娘的爸爸?不可能吧?他怎么能生出这种带着精灵气儿的女儿来?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她的父亲?万一是人贩子怎么办?”方初晴本能地舍不得这小姑娘,因而警惕地道。说着还瞄了一眼沈澜,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门外的,他不是应该在睡觉吗?不过,看到他站在那儿,她心下稍安。

  “问问孩子不就知道了?虽然我女儿一年前失语了,但脑子却聪明得很。”乡镇企业家齐山道。

  “这明明就是我家老爷,是我家小姐的亲爹,你还不把小姐还来?”那妇人这时又跑来多嘴了。大概也是感觉到这个叫齐山的可能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不禁惊慌,挂上一脸的巴结和奉承相。

  齐山头也没回地道:“立即在我面前消失,假如让我再看到你一眼,你后半辈子就讨饭过活吧!”他说这话时倒是很有气势,整个人都像变了一样。不得不说,很男人,很有派头,很令人刮目相看。

  那妇人连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灰溜溜儿跑掉了。看得出,这个叫齐山的不是普通人。而他们这一闹腾,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清醒了过来。她一见齐山,小脸上就流露出欢喜之意,伸出小手要抱抱。到这时候,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方初晴眼睁睁看着齐山抱起小姑娘,父女两个你亲我脸颊一下,我亲你脸颊一下,那个亲近劲儿就别提了。

  “雪儿,你还没谢谢这个姐姐呢?”齐山搂着女儿道,“乖宝宝,咱们要怎么谢谢人家呢?”

  小姑娘雪儿想了想,在父亲怀里挣扎了一下,忽然俯下身,在方初晴的额头上亲了亲。顿时,方初晴的心都化了,没注意一边的沈澜却气得要七窍生烟。

  那掌柜的也来凑热闹,热情过度地大叫道:“是齐大官人吗?您能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

  后来方初晴才知道,乡镇企业家齐山在北境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背景深不可测。在长物镇做的生意大且杂,最紧俏的货物只有他能弄来,和五国的权贵都说得上话、拉得上关系,绝对的八面玲珑。

  难得的是,他的财产虽然和他的背景一样令人摸不透,本人却很专一,三十五岁的隐形大富翁却只娶了一个老婆,就算这老婆只给他生了个女儿,还是个指腹为婚的普通女子,他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可惜,一年多前他带着老婆和女儿在宋国玩,正赶上图军入侵,他老婆被误杀了,当时才两岁多的齐雪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受到了惊吓,再不能讲话。

  这次他来长物镇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一年来的惨痛生活经历让他深以为没娘的孩儿不好带,而且对孩子也不好,所以特来相亲的,想给孩子找个善良的后妈,希望再出门做生意时,自己的后院安宁。

  负责为他介绍适龄女子的是长物镇的镇长、他多年好友韩小元。其实这个世界虽然比中国明清时代要开放得多,结婚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的不多,相亲一说更是极为少见。但鉴于齐山是要给孩子找后妈,他又对雪儿如珠如宝似的,于是成亲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要亲自验看,还要女儿中意才行。

  这条件本来很无理,但谁让他有钱有势呢?谁让他膝下空虚呢?谁让他是不娶妾的男人呢?谁让他有活动能力呢?听说当初误杀他老婆的那个图国中级将领因搅扰邻国友邦之罪被处死。可是图国军队侵略邻国不是家常便饭一样吗?他们又何来友邦呢?只能说齐山本事大,能在虎狼之国给老婆报仇雪恨。

  明天是正式相亲日,今晚他本想带着女儿拜会老友的,哪想到齐雪到了客栈前,闻到了排骨年糕和一品甜汤的香味,死活不肯走了。于是齐山叫一年多来专门侍候小姐的婆子带孩子进店吃东西,自己则快马加鞭到老友那里告个罪,毕竟为商者讲的就是信用,失约是不好的事情。不过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半路又折了回来,这才看到了一幕令他痛心的场景。

  千挑万选了一个老实忠厚的妈妈,哪想到终年打雁,却让雁啄瞎了眼,他自恃阅人无数,哪想到居然看错了人。原来,这老货在背后就是这样虐待自己女儿的。

  同时方初晴的见义勇为,还有对雪儿的温柔呵护深深打动了他,令他对这位西域……不,应该说穿着西域的衣服,却绝对是中土血统的姑娘产生了强烈的好感。雪儿认父后,他还和方初晴攀谈了一会儿,更加觉得这样的好姑娘不可多得,直到雪儿困得不行了,这才抱着女儿离去。

  而这时,沈澜已经气得快失控了。

  看来就得关着她,否则一出门就出事。已经让她穿成那样了,居然还勾三搭四的,跟个不认识的男人有说有笑,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那个齐山他耳闻过,不过是蝇营狗苟、追求小利的商人,只手遮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耳,这女人还有没有审美观?对他的时候怎么没说笑得这么开心过!

  亏了他记着她刚才的话,说什么让草人代死不吉利,要用金子来压惊。大晚上的,他拖着逛街逛得酸透了的双腿,又回到那间首饰铺子去,叫人打一条特殊的金项链给她。重量和形式就比照皇上送给她的那支匕首一样的金簪子,不怕费金子,也不怕样子丑,重要的是够大条。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看到她抱着别人的孩子温柔款款,对着别的男人言笑晏晏。真是气死了!

  “二爷,这么晚了,刚才去哪儿了啊?”方初晴追着沈澜上楼,一脸讨好的笑容。虽然她不知道沈澜为什么会生气,但一般他脑门上的青筋蹦出十字形时,聪明地决定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难道是因为她独自出门了?可她不过是下楼吃夜宵,并没踏出客栈一步呀。

  “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沈澜扔下这么一句,砰的一下把门摔在方初晴面前,再不说话。

  方初晴站在门外,感到莫名其妙,但是知道沈澜又别扭上了。他一不高兴就会摆驾子,在她面前自称“本王”,情绪正常时就以“我”来自称。这两个词汇犹如晴雨表,准确地表现出他的心情指数。

  “要不,我今天还买了一种奇怪的软糖,给二爷拿点吃吧。配着六安茶吃,味道一级棒。”她哄着。

  可她这样说,沈澜更气。他又不是小孩子,拿两块糖就能骗过他吗?再说一想起小孩,他就想起刚才她对那个什么齐雪的态度。她这样太过分了,她只能疼爱无思和无我才对,为什么也爱别人的宝宝?

  “那……二爷就先歇着吧,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出镇去玩呢。话说,我觉得我们还得到镇上的娱乐场所看一看,干脆后天再去?”她口中的娱乐场所是指赌场和妓院。

  这在电影电视中经常看到,但亲身经历一下想必好玩。假如只有她一个人,她再好奇也不会去,因为那些地方鱼龙混杂,比较危险,可是跟着沈澜就不同了,担保不会出任何事。甚至她欺侮人,沈澜帮她打,别人欺侮她,沈澜更会帮她打。

  “明天就回要塞,哪儿也不去了。”听到她对未来两天的展望,沈澜倒吱声了,并且打开了门。

  方初晴鬼鬼祟祟地挤进屋,求道:“不要啦,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二爷也得尊重一下员工的福利嘛。我保证再不单独行动还不行吗?绝对保证!其实我今天也没往哪儿去,就是下楼吃点东西……”

  “尊重?”沈澜笑得阴阴的,“听说北境的天是你小弟的,谁还敢不尊重你?”

  老天,他连那句话也听到了,他到底站在门口多久呀?

  “这句话要分开来理解,其实最重要的是前半句。”方初晴一本正经地拍马屁道,“二爷就是整个北境的天,我有二爷罩着,遇事提你的名字就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这句话拍得沈澜舒舒服服的,令他的火气小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忽略了,转念也就默认了方初晴有关后两天浏览的计划。他想,不会那么倒霉又遇到那个齐大官人了吧?虽然这姓齐的在他眼里只是个小杂碎,可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也确实怪讨厌的。

  但,不捉弄人的就不叫命运了,而冤家总是路窄。当第二天他们来到长物镇郊外著名的美景:碧水河和桃花堤时,正好看到齐大官人的游船泊在岸边,一男对多女的大相亲正在进行中。

  尤为可怕的是,某晴对此非常感兴趣,异时空古代版非常男女呀!

  沈澜才想拉方初晴走,哪承想她就催马到了河边,连那马也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和撒欢儿似的。他很鄙视自己,已经入了冬了,桃花一朵没有,要不是因为暖冬,河面也该结冰了,他脑袋是让马踢了还是怎么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而齐山正在莺莺燕燕的包围之中,虽然谈笑风生,但有点心不在焉,只感觉这些姑娘都没有昨天遇到的方姑娘好。正郁闷着,躲在一边的雪儿眼尖地看到了方初晴策马而来,高兴得呜了一声。

  这些姑娘都知道齐大官人是给雪儿找后妈,这小小姑娘是眼前大富豪的命根子,因此拼命巴结。此时听到雪儿哼了一声,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吃什么东西,立即围过来装慈祥(也有真心善的)地嘘寒问暖。可雪儿的小手却执拗地指着岸上,齐山望去,立即眉开眼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方姑娘,天寒地冻的,不如到齐某的画船上一聚。”他钻出船舱,殷勤地邀请。

  方初晴很想答应,因为没见过古代相亲,实在好奇得很。要说她怎么一眼就看出这场冬日游河是大相亲活动,只能说只要是女人,天生就有这根神经的。而且当她看到雪儿小小的身影,就更想上船坐坐了。

  她跟这小姑娘非常投缘,如果不是听说到一点齐山的家庭情况,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前身是跟齐山生了齐雪,不然为什么从心底就喜欢雪儿得不得了呢?

  可是……

  “不许去!”沈澜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再回头看看他的脸色,连哀求的话也干脆吞下肚里去。

  他在发脾气,虽然莫名其妙,但他的帅脸上笼罩着寒霜,明显写着“别惹我”三个字。尽管她并不怕他,但却怕真惹火了他,他不讲理地对齐山父女下手,还怕他把本来才三天的假期缩短,立即回要塞去。

  “别嚷嚷呀,不去就不去呗。”方初晴低声咕哝,依依不舍地掉转马头。

  沈澜见她顺从,心头舒畅了些,可才要离开,却听到船上传来雪儿的哭声,好像被抢走了重要的东西似的,倒叫他感觉很不自在。想他一个大男人,位极人臣,身居显要,却和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姑娘争夺区区一个奶娘的注意力,实在太可耻了。

  还好,这时齐山携另一人追到岸边来再度诚心相邀。那人却是认识的,正是长物镇镇长韩小元。沈澜带兵,不管何时路过长物镇,韩镇长都尽力招待大军,倘若遇到打仗,物资人力也全力支持。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卖,对韩镇长却不好直接拒绝。而且,他正好就坡下驴,免得那小姑娘哭得他心烦意乱。

  在得到他的默许后,韩镇长还引了齐山前来拜见。

  得知沈澜的身份,齐山大吃一惊,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随即就恢复了常态,不卑不亢、热情大方地招待两位贵客,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其间,那些来相亲的妙龄女子并没有退避,见到沈澜那傲慢又尊贵的模样,想起听闻的他那些事迹,不禁大为仰慕。倘若眼睛可以放电,现在沈澜头上一定笼罩着万伏高压。

  若论外貌,齐山跟沈澜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若论实力……其实也是这样,所以也怪不得女人们临阵倒戈。可若论和蔼得体,这种差距却是要倒过来了。

  “真受不了他!真是坦荡无极限!”方初晴怀抱着雪儿,轻轻哼了一声。此处的坦荡,自然也是指坦然放荡也。她不喜欢看女人围在沈澜身边,虽然这都是些良家女子,不会上前主动勾引吧,但媚眼飞得也够可以的。她倒没想过自己这样有多不讲理,沈澜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和韩小元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而她平白无故地和齐山相处融洽,沈澜不高兴时,她却感到不可理解。

  人哪,总是宽容自己。而她和沈澜正应了那句歇后语……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

  一转头看到齐山笑眯眯地坐在自己身侧,立即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呀齐爷,今天搅了您的好事。”

  齐山一挥手,表示根本不介意,低声道:“出门遇到朋友,可比什么都高兴。”他自动把和方初晴的关系拉近了些,并且定义为“朋友”,令她消除戒心,“我算明白昨晚姑娘为什么那么说了,右师王,可不就是整个北境的天吗?”

  方初晴看了那阴晴不定的“天”一眼,不置可否,耐心应付着膝上的雪儿把桌上各色食品抓来,往她怀里塞。雪儿年纪太小,没有空间的概念,也不管方初晴拿不拿得了,只把心目中好吃的、好玩的全送给她,看来对方初晴喜欢极了。

  而雪儿这样,又令方初晴的心软了下来,低下头哄着这小姑娘玩。齐山则在一边低声软语介绍些长物镇上的风土人情,由方初晴好奇的神色上判断出,她是初来此地的人。

  “姑娘来北境做什么?”他在聊的闲话中,“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方初晴一愣,“齐爷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齐山笑了笑道:“倘若本地有姑娘这样的出色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瞒姑娘说,我在北境经商多年,别的不行,但说起人来,倒真是很熟悉。”

  可是你没认出沈澜来。方初晴心里想着,却没料到齐山似乎会读心术似的,接着道:“不过右师王是当世的英雄,江国的脊梁,虽说官商官商,但右师王长年征战,为国为民,我则为糊口谋生而奔波,所以对右师王却只是内心景仰,没福气得见一面。这次……是托了姑娘的福了。”

  “齐爷何必过谦呢?经商之人,对国定繁荣所起的作用巨大,不比保家卫国的人差。”

  方初晴这番话只是阐述事实,可齐山闻听却大有引为知己的感觉,对她印象更好,又见自己女儿与她这般投缘,心思动了好几动,连忙把话题扯开几句,再问:“姑娘还没说来北境有何贵干呢?姑娘对小女这样关爱,倘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有了沈澜,在北境想做什么事做不成呢?但人家是一番好意,不好直接驳回,因此方初晴干脆道:“我只是右师王身边的婢女,侍候好王爷就行了,倒没什么可麻烦齐爷的。如果真有事,必不会跟齐爷客气。”

  齐山微笑点头,但心中对这样的说辞却不怎么相信。谁家的婢女有这样大方爽朗的气质?又是哪里的婢女敢骑马跑到主人的前面?不过,他相信眼前的女子和右师王没有什么关系,至少目前如此。否则右师王不会阴沉着脸,却不阻止他们在一边喁喁低语。这说明,右师王对方姑娘有兴趣,可绝对还没有上手。

  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机会了。像右师王那样的男人太过骄傲,而方姑娘看来脾气也硬,如此一来,他们之间很难有进展,因为有的女人是必须哄着的。虽说右师王是整个北境的天,但他却不怕,因为不止北境头顶上有天,在其他天空下,他一样活得风生水起。

  “侍候右师王,自然是前生修来的福气。不过姑娘若是想获得自由,齐某自然愿鼎力相助。”齐山脑筋一转弯,又道,“说句孟浪的,万请姑娘原谅……姑娘风华正茂,恐怕还未到花信年华,也该为今后打算打算。”在古代,花信年华是指二十四岁左右。

  方初晴不是傻子,眼见齐山在碧水河上搞大相亲,又听他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事,就明白齐山大概是对她有点意思。可能是因为雪儿对她友好甚至亲昵的态度吧,再说这肉身的皮相非常不错,被男人看中是正常的。

  这事要放在一年半前,她可能真的给自己个机会,与齐山发展一段感情试试,毕竟这位乡镇企业家符合她重生后对未来老公的所有条件。何况齐山有钱又有义,何况鳏夫找寡妇,是天生一对儿,何况她那么喜欢雪儿……

  不过既然她已明白自己喜欢沈澜,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再接受起别的男人来就有些困难了。不是她坚贞伟大,是因为真正的爱情本来就是排他的。除非齐山长情一点,等她淡化了心头的感情再说。还有,她得让齐山明白她的身份,就算对方也是成过亲、有过孩子的人,但他有钱,未必看得上她这种残花败柳。

  于是她明明白白地说:“谢谢齐爷的一片好心,其实王爷已经赐了我自由之身。只是我是一个失夫丧子的不祥之人,后半生只图个温饱,了却残年,倒不愿意四处漂泊了。”

  齐山大吃一惊。

  从外表看,他无论如何不相信方初晴的话,因为这女子身上隐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自信,年纪虽然是二十出头,似乎过了摽梅之年,但却绝不似他人之妇。现在她亲口说了出来,想必是不会错的。试问有哪个女人会污了自己的名节呢?

  不过他心里虽惊,表面上却不流露半分,只表现出痛惜之意道:“唉,这是天妒红颜,让姑娘摊上这苦命。但姑娘这样的品貌,将来必定再有佳缘。”说到最后一句,觉得交浅言深得太甚,连忙错开话题。

  方初晴对此不以为意,倒觉得齐山努力不让她尴尬,行为很是君子。

  而他们两个在这边窃窃私语、相谈甚欢,那边的沈澜却气得都想要杀人了。没错,韩镇长一直与他攀谈,他的目光也一直通过舷窗望着河面,但他全身的感官没有片刻不是在注意着方初晴那边。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齐山有那么多话说?不是才认识不到一天吗?船上这么多女人都懂得分清男人的优劣,一骨碌都跑到他身边了,为什么这女人就看不出他有多优秀?才一会儿的工夫,他甚至没费一点儿力就赢得了所有女人心,可却偏偏失去了他唯一在意的。

  此刻,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把周围的人都冻得够呛,心说这哪里是暖冬呀,明明是严冬,可方初晴却完全没反应似的。最后连张扬和王强都看不下去了,两人一对眼色,王强大声道:“启禀王爷,天色不早,咱们明天还要去马场,应该下午就动身。您看……”

  “哎呀,天气看来也不大好,别是要下雪。”张扬望着舱外的大太阳,胡说八道。

  “如此,本王就告辞了。”沈澜站起来,暗骂两个亲兵怎么不早想出这招。

  方初晴正和齐山聊着陈国的香料和马国的茶,闻言抬头一看,见沈澜面色不善,也不敢得寸进尺,乖乖站起身,和齐山客气了两句,就要跟沈澜走。

  可她才走了一步,就觉得有两只小手臂抱住了她的腿,同时雪儿那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能当我的娘吗?”

  一句话,全船的人都石化了。

  孩子,永远是最直截了当的。他们的好恶,会用浅白又真挚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他们的话最发自内心,他们的要求也无法令人拒绝。可这情况……这情况……

  船上十几号人,此时却静得呼吸可闻,船外水浪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没人料到雪儿也会说这样的话,也没人知道要怎么回答。大家大眼儿瞪小眼儿,全部震惊无比。方初晴是吓的,那些来相亲的女人是气的。她们开始的目标是齐大官人,之后沈澜的出现吹皱了她们心中的春水,可后来发现右师王是攀登不上的大冰山,就又转到齐山这里,但是不过眨眼的工夫,怎么就风云突变了呢?

  而沈澜,这时候倒不气了,因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最强悍的男人,面对敌军的包围依然镇定如恒的男人,却被最柔弱的一个小姑娘给僵在那儿了,根本连神经反射也完全瘫痪。好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倒是齐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而他的反应是:掩面而泣。

  “雪儿,宝贝,你终于开口了。”他跪在女儿身边,哽咽道,“跟爹说话,跟爹也说说话。宝贝,快跟爹说话,哪怕一个字也行。”

  “你能当我的娘吗?”雪儿再度发言,却还是那句话,也仍然抱着方初晴的腿。

  “不能。”沈澜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拉过方初晴,真的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右师王之尊,和一个小女孩抢起人来。

  雪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这超级无敌的武器立即就把沈澜打得不知所措。

  他只觉得今天倒霉透了,用只有方初晴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说:“快解决这里的事。难道你真要给人去当后娘吗?”

  说实话,方初晴面对这一突发的情况也有些准备不足。

  不过,当她看到雪儿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听到沈澜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她慢慢蹲下身子,把雪儿那双抱着她腿的小手握在掌心中,温柔地问:“雪儿为什么要让我当你的娘呢?”

  雪儿摇摇头。小孩子做事没有那么多理由,只是凭着本能的好恶。

  “那雪儿想一想好不好?等你想明白了,告诉我理由,然后我才能告诉你我的决定。”方初晴说得很认真,“不过你不要现在想,要等再长大一点,能帮助你爹爹算账的时候再想,不然你年纪那么小,脑袋想坏了怎么办?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努力吃饭、长高、变得聪明又漂亮。”

  “我就是想让你当我的娘。”雪儿奶声奶气的,脾气倒很执著。

  方初晴对宝宝们的唯一经验就是:千万别拿小孩子不当回事,他们永远比大人想的要聪明。所以,她很耐心、很正经地道:“任性的小姑娘会变丑哦,而且也不会讨人喜欢。”

  雪儿一听,马上担心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方初晴重重地点头,“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如果你能听话,我就会更喜欢你了。”

  “那……你别走。”

  “我不走啊。我只是要去做一些事情,大人都是要工作的。比如你爹,他是不是要出门做生意,可是并没有扔下雪儿不管是不是?”方初晴循循善诱,努力淡化雪儿对这件事的注意力,“最多我保证,很快就来看你好吗?”

  “真的吗?”雪儿犹豫了下,终于态度松动了,但还是很不放心。

  “当然是真的。”方初晴很真诚地承诺,也是很舍不得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小丫头,“还有,姐姐悄悄告诉你,大人们是很小气的。你不能只想着姐姐,要多想想你爹,不然他会伤心的。看,他刚才还掉眼泪呢。”

  雪儿一听,扭过小脖子看向齐山,见自己的爹泪迹未干,连忙跑过去。齐山也蹲下身来,雪儿忙着抹他的脸,嘴里还讨好地说:“爹不哭,雪儿其实最喜欢爹了,第二才喜欢姐姐。”一边说又一边回头看方初晴,生怕这姐姐又不开心。

  一边的沈澜听到方初晴自称为“姐姐”,而齐山是当爹的,心里豁亮了几分。爹和姐姐差着辈儿呢,混不到一处去。从这个角度说,这小奶娘对姓齐的没意思。正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当齐山大力邀请方初晴有空到他在长物镇上的铺子来玩时,他没有当场发作,过后才恨得牙痒痒,若他不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差点立即就带兵剿了齐氏的所有生意。

  为了尽快甩掉某些讨厌的苍蝇,他连长物镇也没回,只叫王强和张扬回客栈,把寄存在店里的东西全取出来,他自己则带着方初晴直奔沈氏马场而去。本来,三天的假期中并没有游览马场这一项,因为他公务繁忙,又要警惕最近蠢蠢欲动的图国小股军队,能挤出三天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到马场玩,肯定短时间内回不来,又得耽误好几天时间。可现在这情况……刚才王强顺嘴一说,他倒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方初晴个没良心的,就知道玩,岂不知他为了让她高兴要做出多少艰难的安排。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看到方初晴有点闷闷不乐,沈澜不禁感到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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