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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美人谋》 作者:闻情解佩

第8章 :凌琴的亲事

  蕴画是穿越成婴儿进了袁家的,言行举止并未出挑之处,所以也不惧畏旁人会瞧出自己来历不凡。

  可是,作为一个穿越人,她有自己的原则,她可以甘于平淡、平凡,甚至平庸,却不能违背自己的道德良心。如果非要关爱自己的人冲锋陷阵、流血流汗创造一个舒适安逸的环境才能存活下去,那么她宁肯舍弃。

  虽然要受到封建世俗的箍制,不能活得畅快淋漓,可也要无愧于天地。这也是她肯在看见齐氏被曼书挑错言语逼迫后挺身而出的原因。

  曼书这般举动,自然又遭到向来嫉恶如仇的凌琴一番嘲讽,曼书涨红着脸不甘地回敬道:“大姐也别在老太太跟前装有孝心的,更别守着全家人埋汰我,显得自己多明事理一样,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可是明白你那点心思的。”

  凌琴朝着曼书厉声说道:“论年龄,我比你大上几岁,论身份,我是这侯府的嫡女,你一个庶女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我教训了你难道还是存着什么别的心思不成?你今儿个倒是说清楚,我是哪样的心思?”

  “大姐真要叫我说出来?可别后悔。”曼书漆眸一闪,狡黠地一笑,透出一股不怀好意来。

  蕴画蹙眉,她与曼书相处得久,自然明白她接下来说不出个好话,正想着阻止她说下去,便听见齐氏一声断喝:“曼书,还不快住嘴?”

  齐氏本就恼火曼书在前,这下见曼书又出言挑衅凌琴,当即喝止她。

  曼书正要再说什么,便见有人扯了扯自己的后襟,回头看,却是应辰,当下有些不甘地闭了嘴。

  那凌琴却倏地站起身来,走至齐氏跟前,一脸诚恳地说道:“婶娘,侄女不才,恳请婶娘让三妹把话说下去。”

  “曼书还小,又是个不懂事的,分不出个好话歹话,大小姐不必与她计较。”齐氏虽然出言相劝,可是口气并不硬,她向来知道凌琴的脾气,袁青柏在世时,凌琴也是个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嫡女,如何受得了这等气?如果自己再拦阻,凌琴只会将火引到自己身上,那时更不好收场。

  果不其然,凌琴朝齐氏行了礼,不冷不热说道:“侄女虽失了父亲,可是却不能失了侯府嫡女的体面。至于是好话歹话,自然要三妹说出口才有定论。如若三妹果真说得对,侄女愿意改过。婶娘常说平日里待侄女比辰哥儿还好,侄女自是信的,所以眼下还请婶娘为侄女做主,让三妹将话说完。”

  齐氏当即瞪了曼书一眼,低喝道:“曼书,难道你没听见你大姐的话?还不快给我把话说下去?果真有几分道理也就罢了,你大姐自不会与你计较,如若尽是胡搅蛮缠之话,你且等着瞧我会如何发落你。”

  曼书抿了抿嘴,明显听见齐氏后一句话有些发憷,可是她抬头看见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时骑虎难下不说不行,当下硬着头皮说道:“好,说便说,反正我说的也是实情,你就是想赖都赖不掉的。大姐虽是嫡女,身份尊贵,可是大伯父去世后,长房失势,幸得父亲母亲都是宽厚的,才过得这般舒适。如今大姐极近嫁龄,所以才黏在老太太跟前,想着老太太念在你是嫡女的份上给寻门上佳的亲事吧?”

  此话一出,屋子顿时跟炸了锅一般。

  凌琴羞得满脸通红,疾步上来便打了曼书一巴掌,应辰虽在后面扯了曼书一把,躲过了些,可是脸颊处还是被刮得起了红印。

  庄氏哭天抹泪地喊道:“可怜老爷走得那么早,竟看不到我们孤儿寡母被辱的这一幕?凌琴自幼便晓事,一向与老太太亲近,怎知她的一片孝心今日竟被人编排成这样?凌琴年纪还小,不能误了这一生,我就该有骨气一点,早早随你去了,省得被人戳着面门上羞辱。”

  袁老太太用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怒道:“今儿个重阳佳节,本想叫你们一起热闹下,你们就给我闹这么一出?是不是嫌我活得长了,碍着你们张牙舞爪无法无天了?老二家的,侯府如今是你持家,我倒要问你,你是怎么规整家里的?就由得曼书年纪小小出言伤人?”

  齐氏惊骇,见袁青枫面色阴晴不定,难看得厉害,于是赶紧说道:“是儿媳治家不力,还请老太太责罚。曼书、蕴画一直被乔姨娘养在房里,儿媳疏于管教,恳请老太太恩准,将曼书、蕴画放在儿媳房里来……”

  蕴画暗叹,齐氏又想见缝插针要将自己要过去,这下竟连曼书也算上了。

  袁老太太更是恼怒,未等开口,便听庄氏冷笑道:“弟妹这话恐怕也没几分道理吧?如果照你那么说,曼书、蕴画是养在乔姨娘跟前,所以弟妹才疏于管教,那么妍棋呢?她也是养在大周姨娘跟前的,我肯对她上心,所以你看妍棋,不言不语的,不是安稳地紧?”

  齐氏看了眼瑟缩在一旁的妍棋,有些不屑道:“大嫂说的是,妍棋的这份安稳,恐怕整个袁家也找不出第二份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老太太的房间内又是硝烟四起,火药味十足。

  袁青枫怒道:“还有完没完?难道真的要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才肯消停?既然不能安稳,不如先各自散了去,还老太太一个清静。但也别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太太,你也要回去好生反省下,回头我头一个找你算账。”

  齐氏羞愤之下,朝老太太行了礼,疾步走了出去。

  庄氏见老太太气得不轻,憋在心头的话就没有嚷出来,悄无声息地朝凌琴、妍棋使个眼色,便一起退了出来,临出房门前,又回头看了袁青枫一眼。

  袁青枫安顿好老太太,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见云裳正捧着一叠衣物走过来。云裳抬头见是袁青枫,于是立即驻足朝一侧转过身子避了开去。

  袁青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启唇欲语,见她低垂着头,露出雪白的颈子,依稀透出一股子清香,仍旧如同从前那般娇怯可人,心里一动,可是想起老太太说过八字不合的话,又生生压抑住心里的念头,疾步走开了。

  云裳用力捏着手里的衣物,直到刚烫平整的衣服又出了杂乱的褶子。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了……

  齐氏回到房间,坐在屋子里生闷气,见小丫鬟们在外间弄得声音大了,又发了一通脾气。严妈见状,问过珊瑚后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下让外间的丫鬟们退了,独个守在寝室劝说齐氏。

  “太太犯不着跟三小姐生气?她左右不过就是个孩子,还不晓事,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

  齐氏正在火头上,听见严妈不痛不痒地劝说,更加恼火,怒道:“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说出那样的话吗?是谁教了她,老太太和老爷难道看不出吗?竟还将火撒到了我身上,如果这些年我不是为了蕴画,我能叫那个女人安稳到现在?”

  “太太且小声些,仔细让人听了去。今儿个三小姐用话挤兑太太时,四小姐不也是一心想着太太的吗?太太该高兴才是,太太往日对她的疼爱天地可鉴,四小姐定是心领神会了。”

  齐氏听见严妈说起蕴画,心里一甜,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佯怒道:“瞎说。什么心领神会?她不过那般年纪,哪里能体会出我这片心?看见她出落得越来越招人疼爱,我便越发愧疚,心里就跟刀割一样。”

  “太太当初答应老太太那么做,也是被逼无奈,有不得已的苦衷。太太这么疼爱四小姐,将来咱们再给她找一门绝好的亲事嫁过去,就跟待嫡女一样,太太就不要再揪心了。”

  “严妈,你刚才说什么一门绝好的亲事?”

  严妈随口说着话劝慰着,齐氏听在心里却突然惊起,直直地看着严妈,倒骇了严妈一跳。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就知道曼书那些话绝对是无风不起浪,只是乔姨娘那个女人这么帮衬着凌琴做什么?大嫂一向势利,又怎么会与一个妾来往甚密?”

  齐氏碎碎念地说着,严妈却一时还没有弄明白话里深意,正想追问,见珊瑚端着一碗银耳粥进来,于是便打住了话头。

  那边,蕴画与曼书一同往回走,她们俩原本都在乔姨娘房中长大,一个西暖阁,一个东暖阁,乔姨娘占了居中的套间,袁青枫每次来都见人多嘈杂,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实在令人心烦,于是便在乔姨娘的院落旁边又起了一座小院。

  蕴画、曼书各占一半,看曼书又每日里去蕴画房中找三五遍的茬,闹得不安生,齐氏又命人在中间用院墙割开,各自辟开了门,分别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四个婆子伺候着,一直倒也相安无事。

  蕴画本想说一声曼书此举欠妥,谁知曼书站在门前却突然冷笑道:“这下我可是立了功,你如何谢我?”

  蕴画微怔,曼书看蕴画愣神的功夫,微扬着头得意地进了自己的院子。

  “四小姐,荔枝真猜不出三小姐得意什么,她难道不知她惹出多大乱子来?这下不光老太太、老爷太太恼她,就连大太太和大小姐那边也得罪了,何苦来着?”

  蕴画心里盘算着,这曼书向来只会抢自个吃的喝的用的,到处挑拨些事,但是也不见得像今日这般说得头头是道挖苦凌琴来着?

  回到房间没多会,老太太让人给各房送来些重阳糕、栗糕,那栗糕是用栗子肉为细末,入糖、蜜和之,捏为饼糕小段,或如五色弹儿,皆入韵果糖霜,看起来很是可口。蕴画捡了一块含在嘴里,又让蜜柚端下去给别的丫鬟婆子分了尝尝。

  下午,蕴画本想去乔姨娘房中之时,听见曼书在里面撒娇弄痴,沉吟片刻,于是又折了回来。

  待到了傍晚,蕴画才又去了乔姨娘那边,想起未曾给乔姨娘拿来自个绣的茱萸囊,便让蜜柚再回去跑一趟拿来。

  待走进房门之时,才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今个儿我的心可是提到嗓子眼里了,生怕曼书说话一个不注意就露出什么来。我就奇怪,明明蕴画看起来要比曼书稳妥些,你怎么不叫她来说这些个话?”

  蕴画心里一惊,听音竟是庄氏。

  “大太太有所不知,蕴画自是个聪慧孩子,可是她年纪虽小却颇有主意,行事又一向得体知道分寸。先不说教她说这些个浑话她肯不肯,即便说出来老太太、太太也会起疑心的。还不如曼书,平日里行事鲁莽些,才最容易不着头脑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惹得老太太怒,却又不着痕迹。”乔姨娘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接着,蕴画便听见庄氏笑了几声,说道:“果然是个仔细人。怪不得二弟这些年始终这么疼你。”

  “再疼我又如何?我如今身边也不过就是一对庶女,比不得旁人一个嫡子,一个庶子的。”

  乔姨娘口气里露出淡淡的幽怨,这些年她不是没努力过,袁青枫每个月里宿在她房中的日子也不少,可是她却一直再也没怀上过。倒是林姨娘三年前还怀上过一胎,后来三个月大的时候滑胎了,大夫诊脉时说她伤了元气,恐再难有身孕,自此后,她服侍齐氏更加上心,谁人都以为林姨娘是为了保全自己在袁家的地位。

  庄氏干笑几声,说道:“你也不必忧心,我身边不也只有凌琴一个人?那个妍棋又是个不顶事的,即便将来给人做妾,只怕也是遭人弃的。如今,我只盼着凌琴能嫁个好人家,也不枉我担忧遭罪这些年。”

  “有了曼书煽的风,再加上大太太和大小姐的一把火,这事肯定是能成的。”乔姨娘信心十足,这些年了,她也拿捏准了老太太和袁青枫的脾气,自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

  庄氏笑,临出门时,拍了拍乔姨娘的手臂,说道:“你放心,只要凌琴的事一成,我也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蕴画听见门帘一动,忙退了几步,唤了声刚跑回庭院的蜜柚,说道:“蜜柚,你快些,迟了姨娘恐就睡下了。”

  那掀开的门帘略顿了顿,先走出来的却是乔姨娘,乔姨娘握过蕴画有些发凉的手,朝蜜柚斥责道:“天色这么晚,还带着四小姐到处走,又穿得这么单薄,如果四小姐着了凉,仔细你的皮。”

  “姨娘不要怪她,是我想来看看姨娘的身子是否好些了。要不要请顾大夫进来瞧瞧,想来他也有些日子没给姨娘过来把脉了。”蕴画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在衣襟处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

  随后,帘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果真是庄氏。她面色稍有些不自然,蕴画装出吃惊的模样,向她见过礼,说道:“今儿个三姐说话唐突,蕴画代三姐向大伯母赔罪,还请大伯母不要迁怒于姨娘才好。”

  庄氏和乔姨娘听蕴画的话音,只以为她没有听见只字片语,互望一眼,各自松了口气。

  庄氏走后,蕴画将蜜柚带过来的茱萸囊给了乔姨娘,乔姨娘心里喜欢,笑着与蕴画又说了会子话,怕蕴画乏,就叫蜜柚好生服侍着离开了。

  入了夜,蕴画卧在榻上,却久久难眠。

  曼书说的那些话是乔姨娘教的无疑,乔姨娘这么做是为了帮衬庄氏也无疑。可是庄氏说也会让乔姨娘得偿所愿的究竟是何事?

  比起来,庄氏虽是长房嫡妻,可是自从袁青柏去世后,庄氏便陷入尴尬境地,高不成低不就,有身份却无地位,如果身边有一位嫡子也就罢了,可是充其量凌琴也不过就是侯府嫡女,嫁出去后也会给自己添几分颜面,却得不了实利。

  袁青枫因为对乔姨娘一直有所愧疚,所以这些年对她始终如从前一般宠爱,乔姨娘又一向温言细语讨袁青枫欢心,袁青枫就是想对她厌弃都难。

  所以,庄氏如今的地位比起一直受宠的乔姨娘来,并不见好多少,她又帮得上乔姨娘什么?

  蕴画有些疑惑,

  想起曼书站在院门前,说立了功问自个怎么谢她的事,这令蕴画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此事还与自个有关联不成?

  正在思索间,突然听见外面嘈杂声不断,隐约还听见些微的嚎哭声,蕴画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坐起身来唤了熟睡的蜜柚荔枝醒来,听见外间的小丫鬟敲门喊道:“四小姐,不好了,大太太、太小姐那边出事了……”

  蜜柚和荔枝马上帮着蕴画穿戴齐整,顾不上梳洗,便一起出了院门,路过曼书的院子之时,见院门大开,像是早早地得了信赶过去了一般。

  待蕴画赶到凌琴的院落之时,只见袁老太太、袁青枫早已到了,齐氏与乔姨娘也到了,林姨娘站在齐氏身边服侍着。

  原来自从凌琴在袁老太太房中被曼书奚落讽刺之后,便回了自个房间,反锁上门,午饭、晚饭都没吃,自个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律不得进,就连庄氏来了几趟敲门也不应。

  庄氏坐在凌琴的房门前,手里握着一把刀,嚎啕大哭着:“我的儿啊,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去跟父亲交代?便如此,还不如我早一步先去了,省得叫人戳着脊梁骨羞辱地没脸见人。老爷啊,你走得那么早,抛下我们母女活得这样艰难,你看到你女儿受这样的欺侮,难道不后悔当初没早给她许下一门好的亲事?”

  大周姨娘面色蜡黄,也陪着哭,上气不接下气,妍棋不掉泪却面容悲苦,紧紧拉着大周姨娘的手,也不劝也不言语,越发显得有些木讷。-

  没过一会,大周姨娘一口气没上来,竟昏死过去。服侍在大周姨娘的丫鬟婆子这时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不在身边,其余的人见大周姨娘地位低微,从来不曾待见她,所以见她昏死过去,也没个伸手去扶的。

  齐氏指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怒道:“你们瞎了眼了,没看到主子昏了过去?养着你们这群爬高踩低的有什么用?大周姨娘如果有个闪失,我将你们都给打发了出去。”

  齐氏只顾着着急,却忘记这院落里面也有庄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婆子,齐氏这样说等于是给庄氏下脸,庄氏怎能不恨?

  庄氏又哭起来,手里的刀子舞得上上下下的,叫人心颤,蜜柚紧紧拉着蕴画的后襟,小声问道:“四小姐,大太太不会真寻了短见吧?”

  不妨,这话却叫始终站在一旁面露冷笑的曼书听见,说道:“她能去寻短见?但凡有条耗子的活路,她也不会去死的。”

  蕴画听曼书说得尖刻,蹙了眉,不过她心里也隐约觉得曼书的话糙理却真,庄氏这样自尽不是一个正常智商可以去做的事,可是,事也有万一,蕴画担忧庄氏拿着匕首真伤了自个也不是个好事,于是带着蜜柚转身去找个婆子去传话,要她带个护院的进来,趁着庄氏不备夺下她的匕首来。

  谁知,就在蕴画走出院落的空当,齐氏出事了。

  袁老太太和袁青枫眼见家里闹成这样,于是便横眼瞪向齐氏,齐氏委屈得不行,又辩驳不得,见庄氏还在嚎哭,心头火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上前几步就去夺庄氏手中的匕首。

  谁知,三来两去,只听一群丫鬟婆子尖叫了声,扶着齐氏退了几步,袁青枫推开一侧的丫鬟婆子,上前一看,竟看见庄氏手中的那把匕首竟划得齐氏左腕,鲜血直流……

  庄氏手中的匕首“桄榔”掉在了地上,齐氏身上沾满了血迹,袁青枫用手攥着齐氏的手腕,朝一旁惊呆了众人喝道:“都一个个癔症了不成?还不快去叫大夫?”话音刚落,几个腿快的丫鬟婆子麻利地跑出院门去唤顾大夫。

  齐氏哪里受过这样的伤,当下骇得不轻,指着庄氏不可置信道:“我好心救你,你却是要杀了我不成?今儿个守着老太太和老爷,你就敢下这样的毒手?”

  应辰到底是养在她身边的,与她一向亲近,见到齐氏受伤流血,哭将起来,袁老太太心疼嫡孙,忙命人将应辰送回房了,好生看护着。

  严妈与珊瑚从袁青枫手里扶过齐氏,又让几个粗壮的婆子架着齐氏回了房间。林姨娘拉着应景,跟在齐氏身边也一同回去了。

  蕴画从院外回来之时,看见袁青枫将那把匕首一脚踢得飞远,正落在自个脚前边,倒骇了一跳。

  庄氏一脸地茫然与惊恐,喊道:“老太太、二老爷,我不是故意要伤了弟妹的……”

  “是不是故意的无关紧要,反正淑蓉是被你所伤,那齐家不知情遮掩过去也就罢了,如若知晓此事找上门来问个究竟,这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今儿个我定要好生惩戒你,否则怎么能给齐家给淑蓉一个交代?”袁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戳着,看起来是气得不轻。

  蕴画听说齐氏受伤,当下惊骇不已,拉过自个房中的小丫鬟香莓问了几句齐氏的伤势。见曼书还站在那里冷眼相看着,正想拉着她一同去看齐氏。

  这时,袁老太太身边的苏妈朝一众丫鬟婆子说道:“还不快散了去?都杵在这大小姐的院子里像什么话?难道大小姐的院子平日里你们也是这般进出自如?”

  一众丫鬟婆子四下散了去,乔姨娘本是没走的,还站在曼书身边,只见曼书用力推着她快些走,乔姨娘这才一步三回头,身影淹没在暗夜之中。

  蕴画有些惊异,刚拉过曼书的手往回走,未等曼书挣脱,便听见袁青枫一声断喝道:“曼书,你站住,你惹下这样的祸事,谁准你走了?”

  袁青枫一声断喝,让蕴画也挪不了脚步,蕴画只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一僵,却倔强地挣脱开,回头望了蕴画一眼,似是在怪她多管闲事。

  正在这时,凌琴的房门终于被打开,满院子里的人一怔,见凌琴未语凝噎,钗横妆乱地走出来,庄氏上前抱着她哭道:“我的儿啊,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凌琴任凭被庄氏抱着,神色不悲不痛,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母亲如若被打死,女儿就代替母亲向老太太尽孝,穷尽一生来求得老太太原谅。”

  袁老太太被气得不行,大力咳着,身形摇摇欲坠,袁青枫忙命人将她扶回了房间,当下面色也阴沉得可怕,看向庄氏之时,只见庄氏避开他的目光,只顾自个嚎哭着,一副不罢休的态势。

  “大姐此话差矣,老太太何时说过要将大伯母活活打死?大姐又如何代替大伯母向老太太尽孝?还说什么穷尽一生要求老太太原谅?大姐难道不想嫁人了吗?”

  曼书这番话自然又彻底激怒了凌琴,凌琴从庄氏怀里挣脱开,疾步朝曼书跟前走来,喊道:“索性我也豁出去被活活打死算了,但我死之前,如何也饶不得你。”

  眼见凌琴扬手朝曼书打过来,蕴画情急之下推了曼书一把,那一巴掌便落在了自个后脑勺上,当下只觉得生痛不已,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朝向一脸讶然的凌琴。

  “四妹,你让开,今天我非要教训下这个牙尖嘴利的……”

  蕴画见曼书面色虽仍是倔傲,眼神中却含着十足的惊恐,毕竟嫡庶有别,曼书嘴上占了便宜不假,可如果凌琴真动了手,她却是不能还手的,只能白挨着,怎能不怕?

  蕴画忍住痛,说道:“大姐请先消消气,蕴画觉得大姐出手教训三姐大为不妥……”

  凌琴略扬了扬脸,不屑地瞥了曼书一眼,说道:“我是侯府的嫡亲大小姐,难道教训一个没规矩的庶女还不够资格吗?”

  蕴画暗叹,凌琴难道不知站在她面前与她争论的人也是庶女吗?嫡庶有别,天渊之别,云泥之别……

  蕴画咬着牙,违心地吐出两个字:“够格。”

  凌琴面有些得意,举步再朝曼书走去,曼书脸色有些发白,站在原地却没有动,凌琴照准了曼书那张脸便扬起了手,却突然听见蕴画缓缓说道:“可是,大姐教训三姐的事,一旦传扬出去,旁人不会说是三姐鲁莽恶语伤人,都只会说是大姐待姐妹不够亲和、不够宽厚,坏了大姐的名声……”

  曼书闭目,良久不觉凌琴打过来,微微睁开眼,见凌琴已经放下了手,便知蕴画那番话是起了作用,当下松了口气,微微撇了撇嘴。

  蕴画只恐曼书又要乱说话,上前挽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后,朝凌琴说道:“三姐说话有失当得罪之处,母亲必会惩戒她,大姐如对母亲的惩戒有异议,就去禀告老太太,老太太向来待大姐亲厚,自是不会偏袒了三姐。不知大姐觉得这样可好?”

  凌琴没有作声,转过身又回到了庄氏跟前,那边庄氏早已停了嚎哭,看向蕴画的眼神分明存了几分诧异与探究。

  蕴画顾不得那些,拉着曼书走到袁青枫跟前,说道:“父亲,蕴画不敢求父亲饶过三姐,还请父亲能允三姐去母亲面前领罪,如若父亲觉得母亲的处置不够妥当,蕴画愿意陪着三姐再领父亲的责罚。”

  袁青枫怒瞪了曼书一眼,看向蕴画的眼神略为有些柔和,说道:“你们母亲受了伤,受不得累,曼书,你明日再过去领罪吧。”

  曼书低声应下,蕴画伸过手去拉她,这回曼书没有再挣脱,直到回到两人院子之时,曼书才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四妹,你说好笑不好笑,今儿个的事混账差劣的名被我占了,晓事明理的名偏巧被你占了,可是说起来,自小到大,你又哪一次不是占了好?”

  说罢,也不待蕴画回答,径直进了自个院子,蕴画望着那单薄倔傲的身影,暗自叹气。

  蜜柚在一旁低声道:“就知道三小姐不会领情,四小姐刚才是白挨那一掌了。四小姐,咱们快回吧,刚才出来得急,你又穿得少,仔细可别真着了凉。”

  蕴画摇了摇头,说道:“先去母亲房中看看,她受了伤,我不放心。”

  当下,蕴画带着蜜柚去了齐氏那边,还未走进院子,便听见林姨娘牵着应景的手从远处走来,低声说道:“明儿个,你也要争气些,待那些哥哥姐姐们在老太太面前一跪,你也要赶紧跟着跪下……”

  蕴画和蜜柚站在暗处,所以林姨娘和应景竟没有瞧见两人,从几丈远处走过去了。

  “四小姐,林姨娘说明儿个哥儿姐儿们要在老太太面前跪下,还要二少爷跟着一同跪下,是为什么呢?”蜜柚疑惑道。

  “蜜柚,别多问。有些事,不明白比明白了强。”蕴画说着便往院子里走,赶巧严妈出来碰见,忙将她迎进了齐氏的屋子。

  齐氏半卧在床榻上,听见是蕴画来,心里一热,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握住蕴画的手,轻声叱道:“怎么这么凉?我说蜜柚、荔枝年纪小,服侍你总归不够周道,要给你指派几个大丫头,你偏不听。”

  “女儿没事的,不过就是担心母亲伤势,心里着急了些,与荔枝、蜜柚无关。母亲的伤可要紧?顾大夫怎么说的?”

  齐氏见蕴画站起身来,朝自己左手腕处仔细看去,一脸的担忧,欣慰地说道:“我无事。你大伯母的力气能伤得了我几分?不过就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

  严妈在一旁说道:“太太这回遭了难,都要怪三小姐挑火,生怕大太太这口气出不来似的,幸亏只是伤到了手腕,如果是伤到了……”

  齐氏瞪了严妈一眼,严妈噤若寒蝉,没有再说下去。蕴画这时也明白过来,齐氏定是有事要瞒着自个,所以也装作没听出话音来。

  蕴画与齐氏又说了会子话,便起身辞回。

  齐氏叫住蕴画,诚恳地说了一句:“她们那些人闹成那样还不知能不能得偿心愿,画儿,我自是疼你的,一定会给你一个体面。”

  蕴画从齐氏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大约明白,今日侯府到底是闹了哪一出……

  蕴画回到房间安顿下来之时,已过三更天,荔枝一直候在那里,见蕴画回来忙又递上热茶,与蜜柚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便各自睡下了。

  待到次日,庄氏去袁老太太房中请安之时,袁老太太还未起,苏妈沉着脸,对庄氏说道:“老太太这几日身子本就不松活,经了昨儿个那么一闹,昨晚上一夜都没睡踏实。”

  正说着话,庄氏见袁老太太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气色不是很好,半卧在椅榻上,轻声咳着,庄氏赶紧上前给袁老太太抚胸顺气,细声说道:“昨儿个是儿媳发了癫,不知轻重,惹得老太太生气,还请老太太责罚。”

  袁老太太眼见家里这样闹腾,想起来只觉怒得心肝肺疼,喝道:“成何体统?堂堂的靖远侯府,就这样被你们败坏了不成?寻死觅活也是一个体面太太做的事情?”

  庄氏拿出帕子,在眼角拭着,哭道:“老太太,也难怪儿媳不懂事,胡乱鲁莽,这府里统共就只有一位体面太太,就是弟妹,她教出的三小姐是个好样的,生生要将儿媳和凌琴逼上绝路。儿媳如今被人踩在脚下抬不起头,唯有此法才能雪耻。”

  “混账,体面是谁给的不成?体面是自个挣来的。青柏去后,我念着你无人倚仗,也格外疼你些。可是你却怎么着?你言语不端,逼着我将小周姨娘嫁出去,又隐瞒大周姨娘的病,原先你只是说大周姨娘只是伤了风寒,身子不适,歇几日就好,可我昨儿个看,再歇下去,只怕她这辈子都要歇过去了。”

  听袁老太太训斥,庄氏如坐针毡,老太太说的何尝不是实情?小周姨娘的事情也就罢了,大周姨娘的病确实因自己压下来没及时去请大夫才耽误的,当下只得避重就轻得说道:“是儿媳疏忽,也曾问过妍棋几次大周姨娘的病情,妍棋只说不碍,儿媳这才没往心里去,早知道这样儿媳便亲自过去看她了。”

  袁老太太听得这半真半假的话,心里明镜一般,又劝了庄氏几句,谁知庄氏却突然跪倒在自个跟前,哽咽说道:“老太太,您如果真疼我,就开开恩给凌琴一条出路吧……”

  已是深秋,天色澄净高远,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却因了霜寒露浓,添了几分寒意,凉若彻骨,让人生出悲秋之恨。

  齐氏房中。

  齐氏左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半眯着倚在榻上,在听全忠家的回事。

  乔姨娘站在一旁,拿着帕子抹着泪,曼书跪在地下微垂着头,而应辰则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动来动去,似是着急不安。

  侯府近日已在准备过冬所需,往年购买木炭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全忠家的原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配给了府里的家生奴才全忠,两人负责府里的采买事项,但是常进来回话的,还是全忠家的。

  齐氏听见全忠家的提起木炭来,倏地睁开眼睛,问道:“等等,我可记得往年木炭从未费过这些银子。打量着我受了伤,就想蒙骗过去不成?”

  全忠家的自是个滑溜的,说话哪里便让齐氏挑了理去,当下笑着说道:“瞧太太说得,太太是个聪明人,底下人哪个敢欺瞒太太?即便真瞒过去,那也是太太施恩肯留给人些颜面罢了。”

  全忠家的这番话正说到齐氏的心口上,她抬了抬眼看了看乔姨娘,见乔姨娘站在原地抹着泪一动未动。

  齐氏心里盘算着,面上却丝毫未动声色。

  那全忠家的仍在说道:“太太,今年各地天灾人祸多,米面都涨了价。连平日里三文银子一斤的木炭也涨到了七文钱,足足翻了一倍还多。就这,许多人家都没抢得上,听镇国公府的刘管家说,他们府上还缺着一半的份量呢。”

  “那怎么咱们就轻易买上了?”齐氏问道。

  全忠家的笑着回道:“说起来可要讨太太一个赏才是,原本我也愁去哪里卖到木炭,可巧,近日走动时才知我家一个表叔做起木炭生意来,我便让他将头份子卖给了咱们侯府。我那表叔还许了诺,恐咱们府上买的木炭不够用,一定会给咱们再备些木炭留着。”

  严妈在一旁笑道:“太太,照我说,真真得赏,否则她明儿个叫她叔父涨了钱不卖给咱们,咱们去哪里买回来?”

  正在这时,齐氏见蕴画进来了,便让严妈拿着几两银子打发全忠家的先下去了。

  蕴画向齐氏问过安,见屋子里的情景,便知曼书这是来请罪的,而乔姨娘是难辞其咎,无法推卸其管教不力之罪一同来了。

  “可跪得明白了?”齐氏懒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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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美人谋宫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