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803的门，像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等待着。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敲陌生人的房门，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我断定现在有一只眼睛正透过猫眼警惕地打量着我，我像一名牙膏广告模特一样地咧着嘴微笑，我得尽量把自己装扮成友善大使。

　　一秒、两秒……七秒、八秒！门缓缓地打开了三分之一，探出来一只脑袋。我一眼便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金链子！

　　“你找谁？”他很不友好地问道。他这句话说得很不“普通话”，但我完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地中海豪情’的售楼员！”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出门前从石小军桌上拿来的名片，随手递了上去。

　　“卖房子的？”他把房门开大了一些，一只手接过我的名片，又把我上下审视了一遍，嘴里嘀咕道。

　　华一朵站在我的右侧，正冲着我挤眉弄眼地笑，我看见她放在腰间的那只手对着我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对，对，你可以先看看我们的楼盘介绍！”我迅速进入了售楼员的角色，开始从包里掏石小军上午带回来的那份“地中海豪情”宣传册。

　　“不用了！我不买房子！”他没有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宣传册，脑袋也缩了回去。这是关门前的信号。

　　“大哥先看看吧！不买也没关系的，我们的房子性价比很高的！”华一朵此时挺身而出，及时地阻止了对方把门关上。

　　他把脑袋又放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斜眼看了一下满脸堆笑的华一朵。他转过头去冲着房间里大声说了几句方言，房间里的人杂乱地回了几句，我和华一朵都没听懂他们在商量着什么。不过这不要紧，房门彻底打开了！

　　一股子怪味扑面而来，是方便面的味道夹杂着臭脚丫子的味道，还有很浓厚的香烟味道。我一向讨厌别人吸烟，很受不了那股烟味，不过现在它倒成了这间房子里最好闻的一种味道！

　　房间里住着三个男人，他们正在玩扑克。我瞥了一眼茶几上摊着的那堆凌乱的扑克牌，同时也发现刚才给我们开门的男人手里也握着一手牌，他把我递给他的那张名片跟扑克牌摞在了一起！茶几上还有一些散乱的零钱。

　　其中一个稍稍年轻一些的男人招呼我们坐到床上，他好像对买房子有很大的兴趣，问了问楼盘的位置和价格，还问我如果一次买上好几套有没有什么优惠政策。

　　我把刚才没有递出去的宣传册递给了他，并对他的问题一一作答！售楼员这个岗位我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他们跟我和华一朵对话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三个人内部交流时用方言。多掌握一门语言看来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为我们开门的男人急着要玩牌，对于我推销的“地中海豪情”没什么兴趣，在他叽里呱啦地说了好一阵之后，我们不得不离开这间华一朵早就呆不下去的房间——从她脸上古怪的表情上看，她应该对这里面的味道不太受用。

　　热情的年轻男人把我们送到门口，他建议我们去找810房间的黄总，或者是王总。810这个房间号码我听得很是真切，只是没太听清楚810房间里究竟是住着“黄总”还是“王总”。

　　803房间的房门呯的一声关上了，华一朵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与我相视而笑。

　　华一朵经验老道地对我说，不要直接去810找那个什么“总”，她怀疑住在810房间里的人十有八九便是那位穿着西装的带队人，她建议说这块骨头留给我最后去啃。

　　我们又相继敲了几个房间的门，但都没有开门，我猜想房间里的人应该是外出逛街了，要不就是在睡觉。807的房门倒是被敲开了，一位化过浓妆的女人探了颗脑袋出来，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她果断地把我和华一朵拒在了门外。华一朵说我对付女人的经验实在是极为有限，连“大姐”都不舍得叫一声！

　　我决定去啃810这块最后的骨头，华一朵退到了电梯口等我。她目前还不太适合与西装男再次正面交锋，她的出现无疑会增加我的工作难度。

　　810的房门被我顺利地敲开了，一张英俊的面孔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穿了一身宾馆房间里为客人准备的浴袍，湿湿的头发刚刚梳理过，白净得像个书生。

　　我把刚刚在803门口表演过的前奏戏又重新演了一遍，我备感意外地被请进了房间！

　　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味道使我的嗅觉很是舒服。810是一间单人房，卧室里摆放着一张大大的单人床，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台正在上网的笔记本电脑。整个房间像刚刚入住时那般整洁干净。

　　我像是一名被他邀请过来的客人，被领到了临近窗户的一把沙发上坐下，他还很礼貌地问我喝点什么。我说我不渴，顺手把仅剩的一份地中海豪情宣传册递给了他。

　　一分钟之后，困惑的问题被轻易地解决掉了，他姓“王”！

　　“王总”很随意地坐在我的对面，他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宣传册。而我作为一名上门“推销员”，双腿并得很拢。

　　“全江的房子现在不太好卖吗？”他把宣传册扔在了茶几上，用手掌心轻轻地捋了一下脑门上的头发问道。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指我用得着上门推销楼盘吗？“最近市里新开的楼盘太多了，竞争很激烈！”

　　“你们的‘地中海豪情’没什么特色啊，你听说过‘蓝色海洋’吗？他们的房子很有特色。你们干吗要起这么个名字呢？”

　　“听说过，他们的开盘价比我们高出不少呢！”我当然听说过“蓝色海洋”，华一朵可是刚从那里回来的。

　　“恩，你们的价格倒是比较合适，还能优惠吗？”他跷起的那只脚不停地用脚趾玩弄着拖鞋，脑袋有些往后仰，眼睛看着天花板，话却是说给我听的。

　　“如果量比较大的话，价格可以商量的！”我“钓鱼”式地说道，好像我们现在正在讨论的商品是土豆，而不是房子。

　　“这样吧，回头我去售楼处看看，到时候我找你！”他再次看了看我的名片，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床头柜处，用手点了一下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之后又转身回到了位置上。我瞟了一眼茶几上的名牌和他的电脑屏幕，发现他正挂着聊天工具呢！

　　现在我更关心的是我刚递出去的那张名片，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我的名片！

　　我灵机一动地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来，故作惊喜和轻松地说道：“我给你写一个我的新手机号吧，这是我的旧名片，新号码还没印上去呢！”

　　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由头，他毫无戒心地看着我写下了号码。为了安全起见，我还用笔涂掉了名片上的那个旧手机号。

　　我还真有些做特务的潜质！虽然写字的那只手的手心正冒着汗。

　　我毫无吝啬地兑现我的承诺，决定请华一朵吃饭，只是把原先许诺的宵夜变成了晚餐。离开蓝湾大酒店的时候正是标准的晚饭时间，全江市的晚饭时间要比北京提前一个多小时，其差距刚好是下班高峰路上的时间。

　　华一朵一点都不客气地说自己想吃烧烤，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比我更熟悉全江，指手画脚地跟出租车司机合计着怎么去那家烧烤店。我一上了出租车便拨通了石小军的电话，邀请他共进晚餐。

　　石小军比我们还先到烧烤店，华一朵一走进烧烤店便看到了石小军在冲我们挥手。石小军的情绪依然不高，像一只打了霜的茄子。激情高涨的华一朵负责点菜，石小军趁机向我汇报他下午的工作进展。

　　他已经跟“大炮”通了电话，说“大炮”绝对可靠的消息是来自百科房地产公司内部，但是“大炮”不愿意向石小军提供他那位百科房地产公司的朋友姓名和联系方式，因为这是出卖朋友的行为。石小军下午在“地中海豪情”售楼处蹲了几个小时的点，依旧是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他说售楼处下午要冷清了许多，这当然是相对于上午的火爆场面而言。石小军说下午还在售楼处见到了百科地产的董事长高大宽，他形影不离地跟在一位个子高高的年轻人身边，和颜悦色地亲自担当解说员的角色。其中有一个细节石小军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他说高大宽竟然给那位年轻人亲自拉过门，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我猜测那位备受高大宽尊敬的年轻人极有可能属于以下三种身份：　第一，他可能是百科地产的大股东；第二，他有可能是全江市的某位重要官员；第三，他是某家大银行的重要领导。除了这三种可能性，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来。

　　华一朵当即否掉了第一种可能性，她说百科地产的大股东就是高大宽自己，其他股东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点缀。华一朵早就点完了菜，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我和石小军聊天呢。

　　石小军否掉了第二种可能性，他说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是乘坐高大宽的车来到售楼处的，也没有别的随从，而且他实在是太过于年轻，就算是仕途上平步青云，其官职也大不到哪里去。

　　我和华一朵都觉得石小军的分析在理，那他只能是银行的官员了！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所有的菜都被摆在了餐桌旁边的一个架子上，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鞋架子！鞋架子足足有三层，都被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三个人能吃下这么多食物吗？看来华一朵点菜还真是绝不手软啊！

　　华一朵有些兴奋，我看她现在的神情要比下午暗访时精神多了！而我面对这些“原材料”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生平最讨厌吃两样东西，第一就是烧烤，其次就是火锅。我比较喜欢吃现成的食物，烧烤和火锅都得自己动手，简直是越吃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