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大宽可一点都不糊涂！他发现那两位买了游艇的全江市企业家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明星了，就连那些一向挑肥拣瘦的银行家也不得不对这两位“明星”高看一眼，没几天就打得火热，卿卿我我了。银行可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嫌贫爱富的机构了。高大宽这些年从事房地产就担忧三件事情，第一是土地，第二便是银行贷款，第三件事是宏观调控。现在的地方政府热衷于卖地，这第一个问题一下子就不是个问题了，就银行贷款的事情让他最为焦虑。百科地产跟银行的关系一向都是马马虎虎的，他是多么希望地中海上的一艘游艇能让自己与银行家们度上蜜月啊。宏观调控倒不需要天天挂念，它有点像个鬼魂，夜路走多的时候偶尔也才会碰上那么一回。

　　他现在还没有在地中海上置办游艇！他与财大气粗的银行家们目前还是痛苦的暗恋期，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还好，他现在有身边这位178厘米的高个子，要是没有这位高个子的鼎力相助，他的“地中海豪情”估计会变成一艘“地中海沉船”了！

　　高个子名叫牛三好，他比高大宽足足小十二岁，刚好小一轮。牛三好不是全江市人，他今天在美国，明天在北京，过几天又在上海，行踪飘忽不定。每次来全江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在登机前用电话通知高大宽一声，而高大宽每回接到这样的电话都会心潮澎湃不已，每次都要从百忙中抽出时间去机场亲自迎接，不敢有丝毫怠慢。

　　牛三好就是高大宽心目中的“银行家”，他甚至把这位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比作再生父母。他一个小时前刚刚在机场把牛三好接上，现在他们俩已经钻进了高大宽三楼的办公室里。高大宽吩咐秘书给泡最好的茶，再上一个大大的果盘！

　　“地中海豪情”项目的销售势头从现在看来很是不错，高大宽心里开始盘算下一个开发项目了，这一次，高大宽需要两个多亿！

　　牛三好知道高大宽说的是两个多亿的人民币，而不是严重贬值的津巴布韦货币，可他仍气定神闲地带着笑容，面无难色！

　　他往嘴里送了一口刚切开的西瓜，吐出几粒西瓜籽来，问高大宽：“你什么时候要？”

　　高大宽与牛三好在办公室里闲聊了不一会儿，牛三好说自己有些累了，便起身离开了，高大宽安排司机把牛三好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送走牛三好之后，高大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他把一只手背在后腰，另一只手不停地拨弄着跟前的一只巨大的地球仪，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放大镜，像日本鬼子扫地雷似的在地球仪上缓慢地移动着。

　　高大宽十分投入地研究着地球仪，当财务总监颜文良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敲门而入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高总，这是您要的一些数据，我给您整理出来了！”颜文良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高大宽说道。

　　“好的，你放在桌上吧。”高大宽继续在地球仪上搜索着。

　　颜文良把资料搁在了办公桌上，再次疑惑地看了看高大宽猫着腰的背影，好奇心促使他往前走了几步：“高总，您在找什么呢？”

　　“哦，对了，地中海在哪？”

　　高大宽宽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地球仪，颜文良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道：“地中海豪情？”

　　“地中海豪情是我的项目，我还不知道它在哪啊，我是问那个真正的地中海在哪？”高大宽这时才回过头来瞟了颜文良一眼。

　　“哦，地中海啊，它应该是被夹在欧洲、亚洲和非洲三大洲之间。”颜文良这才回过神来，答道。

　　高大宽用手示意颜文良过去。颜文良得到指示之后走近了地球仪。高大宽这时才直起了腰，由于站得太久，他的腰背有些发酸，不停地用一只手捶打着腰部。

　　颜文良转动着地球仪，指着一片被大陆夹在中间的蓝色区域。高大宽再次猫起了腰，定睛看了起来。

　　“挨着意大利哈！”高大宽嘴里嘟囔着说。

　　“嗯，你看这地图，地中海沿岸的欧洲国家是最多的，西班牙、法国都挨着。高总您找地中海干什么？”颜文良不解地问。

　　“我们全江的那个薛总和周总前段时间不是号称在地中海上买了艘游艇嘛。新闻还报道了呢。”高大宽表情复杂地说道，既像是不屑，又像是在羡慕。

　　“你看这地中海离我们全江也太远了，不划算，这一年也用不上一回的。”高大宽在地球仪上找到了中国的位置，不停地用手指丈量着距离。

　　“的确很不划算，高总您要是想置办一艘游艇，我建议您就放在国内沿海城市，方便！”颜文良建议道。

　　高大宽听着颜文良的建议，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转过身来往老板椅走去，他边走边说：“放在国内嘛，又差那么一点意思，听起来好像少了点什么，你看那些在国内置办游艇的，没什么媒体报道啊。”

　　颜文良赶忙说没媒体报道才好呢，说现在全国都仇富，巴不得打土豪分田地呢，这豪华游艇扎的是人的眼，其实更扎人的心。

　　“这个你不懂！你看看那个薛大头和周扒皮，自从在地中海置办上游艇之后，现在摇身一变都成明星了，你没看那些势利眼银行家现在跟他们眉来眼去的，打得火热着呢，我算是看透了。”高大宽分析道。

　　颜文良这才明白高大宽买游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是银行贷款的事，但他一转念又说道：“我们百科地产不是有牛总吗？”

　　高大宽说百科地产目前与牛三好的万代资本合作，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从公司的长远发展来看，地产公司最终还得依靠银行！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有些坐不住了！以前我在北京做“阑尾秘书”的时候，四点钟便是我下班倒计时的开始，我倒不会口中念念有词地数绵羊，我只是行尸走肉地发呆！

　　今天可不一样！

　　我现在是《白鸟生活周刊》的心脏，我还是“炒房团”选题组的带头大哥，我现在想与华一朵飞到那家酒店，去搞清楚那群脖子上圈着黄金链子的人究竟是谁，他们跑到全江市来做什么，他们与“蓝色海洋”之间有什么样的勾当。

　　我心里很是激动，也很期待。这可是我的首次“暗访”！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干点偷偷摸摸的事情呢？

　　华一朵被我叫到了跟前，我很谦虚地询问她需要为暗访做些什么样的准备。她倒没觉得我这位主编像只“菜鸟”，相反，我的谦虚谨慎使她备受鼓舞，当人的屁股阴差阳错地坐在领导位置上时，屁股所决定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下属的脑袋！我敢发誓，华一朵绝对没有见过我这么谦虚低调的主编！

　　心动不如心动！我和华一朵决定提前过去踩点。我已经没有耐心等着石小军回来汇报下午的新进展了。他今天二访售楼处，整个下午都呆在“地中海豪情”。

　　出发之前，我煞有其事地在编辑部为华一朵找了一顶帽子。华一朵上午在售楼处已经与这群神秘客人的带队人正面接触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华一朵还是要稍稍掩饰一下自己那张脸。出门之前我还灵光闪现地跑到石小军的工位上拿了几张他上午从“地中海豪情”售楼处拿回来的销售人员名片和一份楼盘宣传册。

　　华一朵为此还说：“成老师很专业！”我曾几次公开地阻止编辑部的人管我叫“成老师”，无奈我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们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店而去。华一朵在车上说跟领导一起出活就是好，不用在打车还是乘坐公交车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她现在又不叫我成老师了，改称“领导”！说实话，至今为止，我仍没能在自己的称呼上适应过来，我算哪门子“老师”或“领导”啊？我这个失业的大龄青年前些天还在公园里逗蚂蚁玩呢！

　　十分钟不到，我和华一朵就抵达了蓝湾大酒店，这是全江市里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与我们周刊的办公地也就隔了几条街的样子。华一朵眼很尖，她老远就看到了停在停车场里的那两辆商务车，她语气坚定地告诉我，这群人现在就在酒店里呆着呢！

　　我们先在酒店一楼的大堂里转悠了一会儿，擦亮了眼睛寻找脖子上的“金项链”，但没有收获。蓝湾大酒店有十层之高，客房有数百套，这给我和华一朵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如果这群人个个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们到哪里去找他们啊！

　　这事好像难不住华一朵，她很有信心地拉着我往楼上跑，说酒店的每一层楼上都能找到负责勤杂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一般负责给每个房间的客人送送开水，打扫一下卫生，以及应付一下客人随时的叫唤。华一朵说这些工作人员往往没有酒店一楼服务大厅里的人精明，我们只要和颜悦色地询问他们就可以了。三十多人的团队入住，客户目标很大，这事不难打听！

　　我们接连跑了好几层，累得我是气喘吁吁。华一朵的估计没有错，酒店工作人员在我们的礼貌用语之下都显得很是配合，只是他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头让我有些失望。我们已经搜索了四层楼了，我对华一朵打趣说，幸好蓝湾大酒店不是全江市的第一高楼，要不我今天非得因公殉职不可！

　　我们跟销售员扫楼发传单似的爬到了八楼，八楼的一名中年女服务人员推着一辆小车迎面而来，她很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和华一朵，问我们为什么不乘坐电梯上来。华一朵说我们俩平时锻炼的机会太少了，所以特意选择爬一爬楼梯。我差点被她这个解释气得半死，这个服务员看来很是朴实，她竟然相信了华一朵信口胡编的鬼话！

　　华一朵喘着粗气向服务员把那群客人的特征描述了一番，当我看到服务员点头的那个动作时，我的腿顿时软了下来。同时心里又感到无比的懊悔——我们真应该先乘坐电梯到达顶层，然后再从上到下寻找，这样的话就不用如此遭罪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觉得再没有心眼的服务员也应该问这个问题，她确实问了！

　　华一朵赶忙出示了记者证，还现编了一大堆采访的事由，华一朵还说自己的手机搁在杂志社了，所以才无法联系上，只好爬楼！向服务员表明真实身份是我们俩商量好的对策，因为对他们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开展搜寻工作，至于后面的那些台词，纯属华一朵的临场发挥。服务员竟然都相信了！她告诉我们这群客人就住在八楼，他们一共开了十套标准间，服务员用手指了一下方向，把房间号说了一下。

　　服务员突然变得好奇起来，她向华一朵打听这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她说自己刚刚给几个房间送过开水。“他们把房间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还往洗漱池里倒吃剩了的方便面！”

　　华一朵的脑子里现在也充满了疑惑：　他们明明有三十多口人啊，怎么才开了十套标准间呢？这可怎么住啊！

　　华一朵一转头就把她心中的疑问传给了我，我没太往心里去，想都没想地说道：“出门在外，自然是能省则省嘛！”

　　“他们都能大老远地跑到全江市来炒房，还差这几个住宿钱啊！”华一朵冲我翻了一下眼睛，说道。她对我这种说话不过脑子的行为表示了一下不满。

　　“也对啊！”我刚刚爬上了八层楼，脑子正缺氧呢，思考的功能暂时被屏蔽掉了，可经华一朵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我们决定开始行动！华一朵安排我负责敲门，因为她怕中六合彩似的撞上那位带队的“西装男”，尽管她现在戴着一顶帽子，帽檐还压得很低！

　　我觉得这绝对是小概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