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华一朵稍稍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对炒房行为的不满。他并不介意，他说这是全社会的一种误解，房子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自由购买的商品，人们可以买来居住，也可以买来投资，这都无可厚非，仅此而已。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炒房”和“投资”这两个词汇，他说自己不太理解现在的媒体为什么要把“炒房”妖魔化。

　　华一朵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有意思，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丰富一下“炒房团”这个选题，她请求对方给自己留一个联络的电话，自己也给他递上了一张名片，表明了身份。

　　面对华一朵的记者身份，他并没有表现出不安，也丝毫不后悔刚才自己的长篇大论。

　　“我看过你们上一期的杂志，话题挺好的，就是把‘白鸟’说得太过悲壮了，哈哈！”他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华一朵饥肠辘辘地等待着贵宾室的大门打开，为此她不得不继续在售楼大厅里干坐着。长条桌上的各类点心早就被一扫而光了，现在只剩下几杯饮料，大厅里的看房人也渐渐地少了。她给自己取了一杯饮料，找了一把沙发坐下。为了打发时间，她又看了一遍蓝色海洋的宣传册。

　　贵宾室里的人在下午一点十分的时候纷纷上了那两辆商务车，华一朵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在这两辆车的后面，一直跟踪到他们下榻的宾馆之后才回到了杂志社。

　　石小军早早地就回来了，他转了好几个新开的楼盘，一无所获，就连一根炒房团的汗毛都没有发现。

　　我显得有些失望，石小军所盯梢的“地中海豪情”可是“大炮”提供的线索，我现在还能记起他那副言辞确凿的神情，为什么石小军就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呢？全江市今年的新楼盘算是跟“海”干上了，我很是怀疑是不是有一位热衷于大海的风水师到访过全江市，让所有的开发商发了疯似的叫唤着“海、海、海”！

　　在华一朵回来之前我还特意给“大炮”打了一个电话，把石小军探访无果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询问他所提供的“炒房”情报是否有误。“大炮”急了，硬是要拿自己的脑袋来作担保，这还不算，他还说如果“地中海豪情”的买家里没有炒房客，他就跟我姓“成”。他怎么就那么自信呢，谦虚一点会死啊！

　　还好有华一朵，她在会议室里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手里的汉堡，一边跟我描述那群神秘的外地人。我断定这是一群来全江市炒房的“暴发户”。现在谁还戴粗大的金链子啊，又不是混黑社会的。

　　我对华一朵跟踪商务车到酒店的举动表示了极大的赞赏，当即便作了两大决定：　第一，社里对华一朵的出租车费和午餐花销一律报销；第二，我要与华一朵夜访那家酒店。

　　华一朵当场便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中午只买了一只汉堡，而没有找家好馆子大吃一顿。我许诺晚上收工之后请她吃宵夜，宵夜的标准根据夜访酒店的成果而定。

　　我对上海回来的那对“炒房个体户”夫妻也有浓厚的兴趣，因为他们是不同的“白鸟”。从经济实力上看，他们俩跟杨小刀有些相似，而且他们对炒房这件事持有不同的观点。做媒体就不能只做成一家之言，有两个阵营的对垒那才好玩呢！我吩咐华一朵要务必与这条线索保持热线联系，千万别跟丢了。

　　石小军有些着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华一朵在我这里捷报频传，他那里却是一潭子死水。当初他被分到“地中海豪情”的时候还有些暗自庆幸呢，因为这是唯一一个有人举报的楼盘，其他楼盘有没有炒房团的身影那都是未知数，只能是去碰碰运气，没料到华一朵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石小军问我要了“大炮”的电话，很不甘心地说要亲自询问一下情况。他还盘算着下午再去一趟“地中海豪情”。

　　他们俩都不愿意做“阑尾记者”，我感到很是宽慰。我把自己极为有限的“领导艺术”尽量地发挥了一下，跟石小军说晚上一起过来吃宵夜！这表明我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一视同仁地统统有宵夜吃。

　　下午我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对几封读者来信进行了回复，还精挑细选了几封写得不错的来信转给了责任编辑，我要把它们刊发在本周的刊物之上。我本来是想挑选杨小刀的那封来信的，可惜她写得实在是太长了，若是进行删节的话，意思又表达得不够完整。不过没有关系，新一期的《白鸟生活周刊》上将有一篇采访杨小刀的文章，这一定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灭绝师太！”这四个字使得我整天的心情都很不错。杨小刀才不像灭绝师太呢，她其实更像美丽动人的周芷若！这也不对，周芷若后来可是比灭绝师太更要变态的啊！

　　我有些走神了，杨小刀在我的脑海里此时已经被换上了峨嵋派的女道袍，翩翩起舞，手中好像还拿了一把倚天剑。

　　萧平凡的一个电话把杨小刀从我脑海里给赶跑了。他最近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打电话，他心里一旦突然想到了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地抓起电话，跟我来一个一吐为快。

　　他现在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想到“白鸟俱乐部”了，他说这个俱乐部的首场聚会得尽快举行，用最快的时间来凝聚一批最为忠实的读者，他问我把时间安排在下周行不行。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炒房团”的事情，同时也不希望这么好的活动仓促上马，要做就得做得尽善尽美，慢工才能出细活嘛。我于是说下周恐怕是来不及了！

　　萧平凡不干，看来他压根就不是找我来商量的。他说场地赞助都找好了，免费提供！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与一款下周要在全江市做新产品推介的电子产品谈好了合作，白鸟俱乐部首次活动的赞助商都已经有了！

　　他可真够厉害的！“白鸟俱乐部”在萧平凡的手里顿时就成了一件可以售出的商品，对于他这种无孔不入的商业思维，我在电话里就表示了佩服。能在女生宿舍楼底下兜售内衣的萧平凡就是这么不简单，如果某一天全江市的空气在萧平凡手中都变成了价格昂贵的商品，我是一点都不会感到诧异的。

　　那就下周吧！我没理由反对了。萧平凡说现在的管理机制很好，只要给我打一个电话就把董事会给开了，决策简单，效率超高。挂掉萧平凡的电话之后，我赶忙去了一趟美编室，吩咐设计人员立刻设计出一个白鸟聚会召集广告来，好赶在本期的周刊上刊登出去。

　　我在电话里还顺便跟萧平凡提到了杨小刀，这是我上午刚刚答应过杨小刀的事情，我这个人一向言而有信。萧平凡立马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叮嘱我尽快把人带过去跟他见上一面。他说广告公司那边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求贤若渴。

　　萧平凡与我的这个电话董事会还真是高效得离谱，就连人力资源招聘上的事情都这样捎带着解决了！

　　全江市百科房地产公司总部。

　　这是一栋只有三层楼高的建筑，它很不起眼地坐落在全江市江北开发区里。城市建设的迅猛发展使得原先的“北郊”早就没了郊区的冷清，这里现在是高楼林立、街道宽敞，跟全江市的老城区相比，江北开发区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百科地产的三层办公小楼就淹没在开发区的高楼大厦之中，它显得与周边的现代化玻璃幕墙极不和谐，但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建筑物相比，这座小楼倒也显得格外别致。小楼的正门是一个能容纳几十辆车的停车广场，离大门五米开外还有一处假山喷泉，小楼的外墙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有些陈旧，上面爬满了长长的蔓藤，远远望去像一个由植物编织而成的大盒子。

　　这是一个用钢筋栅栏围起来的独门小院，院门口的两侧笔挺地站着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安，与保安一同站岗的还有两尊石狮子。

　　下午三点十分，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地驶入，两名保安赶忙敬礼。

　　轿车停靠在了喷泉边上，司机匆忙下车来，手法娴熟地拉开了后座车门。一位矮胖的男人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高尔夫衫，左腋下夹着一只皮包，右手拿着一只手机正在打着电话。司机轻轻地关上车门，又小跑着从车尾绕到了另一侧，拉开了后车门。此时从车里出来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他两手空空，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衬衣。由于他身高较高，大概有178厘米的样子，司机特意用一只手搁在车门出口的顶上，生怕客人碰着了脑袋。

　　先下车的矮胖男人已经挂掉了电话，腾出一只手来热情地拉扯着后下车的男人，肩并肩地走进了这座小楼。一楼大厅里的前台秘书见状嗖地站了起来，大厅里正在拖地的两名保洁工也停止了手上的活，往后退到了一边。

　　这座楼里没有电梯，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楼梯口，拾阶而上，几位正在下楼的员工见到他们俩人时无不例外地放慢了脚步，侧身靠在楼梯里侧的墙壁，虔诚地给让出道来，嘴里毕恭毕敬地招呼：“高总好！”

　　矮胖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微微点头，回应着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他就是百科地产的董事长高大宽！高大宽在一次公司中高层会议上曾拿自己的名字调侃说：“我很对不起祖宗，这个‘高’字我是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啦，现在只能尽量做到‘大’而‘宽’，这一点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高大宽现年四十五岁，他是全江市的传奇商业人物。早年他只是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后来慢慢地承揽一些外装修活，不久便拥有了一支由农民工组成的队伍。高大宽十年前开始尝试房地产开发，就在上周举行的公司大会上，高大宽还专门做了“十年磨一剑”的主题演讲，他说“地中海豪情”项目是百科地产十年来的一个完美“逗号”。

　　他上午还去“地中海豪情”转悠了一圈。该项目开盘以来，已经成功地发售了一半有余。照此下去，他完全可以在今年年根的时候真正享受一把地中海豪情了——全江市已经有两位房地产老板在地中海上置办了豪华游艇，高大宽希望自己是“第三个”。

　　高大宽其实并不是一个一掷千金的人，相反，他花起钱来是出了名的斤斤计较，公司的很多高管都不下一次地劝说他将办公楼搬迁到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中去，他却一意孤行地在这栋没有电梯的三层小楼里将就了十多年！

　　他说自己是“苦出身”，亲历过每天填不饱肚子的日子。创业之后的高大宽也没什么高深的背景，充其量也就是一草根企业家。所以高大宽说自己是全江市最谨小慎微的地产商，若不是因为以前是做“包工头”的缘由而误打误撞地干起了房地产，他宁愿去开一家餐馆，自己想吃点什么就吩咐厨师给做点什么。

　　而现在，高大宽竟然盯上地中海上的游艇了！这让熟悉他的每一个人都大跌眼镜，就连他的糟糠之妻都觉得他这是在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