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的主编生涯遭遇了第一次低潮。萧平凡以前就说我像个女人，每个月都会遭遇一次情绪低落的生理周期。我的周期来了！

　　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颜文良的电话——我上午带过去的炒房团买房了！他们一口气便买下了“地中海豪情”三十多套房子。

　　这个消息让我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我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位带着鬼子进村的汉奸翻译官，并成功地活捉了几名八路。

　　颜文良说百科地产一定会答谢我的，我更加不安了！颜文良说凭我一下子便卖出三十多套房的业绩，绝对是公司的明星售楼员了。说这事连高大宽都知道了！

　　“那个带队的王和平买了几套？”我始终觉得这个王和平才是真正的有钱人，于是问道。

　　“他没买，他带来的那群人每人买了一套！”

　　这让我感到很是诧异，深感自己看走了眼。由此看来，有钱是不可貌相的！我在北京的时候就听说那些卖高级轿车的4S店里，服务员会特别热情地接待那些穿着土里土气的人，你若是西装革履地走进去，八成是没人理你的。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4S店里的玄机了！

　　我按捺不住地打听了一下百科地产拿下“地王”的事，颜文良说这块地是不是全江“地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夸张。

　　“高总说全江的土地价格很快就会大涨，多囤积土地是公司的战略！”颜文良解释说。

　　我再次狠狠地把高大宽夸了一通，说高大宽成为全江首富是早晚的事。

　　晚饭我和萧平凡一起用餐。我正为解决晚饭之事发愁的时候，萧平凡便雪中送炭地打来了电话，我自然是满口答应。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我发现这竟然是萧平凡专门为我摆下的“鸿门宴”，是十足的工作餐。他要求我用“建设性”的眼光来看待全江市的房地产业。为了防止我的抵触情绪，萧平凡诚恳地再三强调他并不反对我对“炒房团”的调查。

　　萧平凡对我说，像《白鸟生活周刊》这样的刊物，未来的经营重点一定是房地产客户。如今全江市的楼市可谓是蒸蒸日上，要是周刊能拿到几家房地产公司的广告投放，周刊的生存压力就小了。

　　这个道理我当然是明白的，我记得曾有一位房地产老板在公开场合对数十家媒体叫嚣着说：“我们地产公司要是不行了，你们媒体绝对要比我们先死！”

　　后来有专家写文章说，房地产公司不但能绑架政府，它还能绑架媒体！照此说来，地产公司要是“撕票”的话，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萧平凡现在就盼望着有房地产公司来绑架《白鸟生活周刊》，现在我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尽力使得周刊变得有绑架的价值。

　　我对这件事情并没什么经验，萧平凡也仿佛看出了我的迷茫。他建议我对全江的新楼盘进行一次全面的梳理，要是可能的话，还可以搞一次“十佳鸟巢”评选，广泛地发动读者对各大楼盘进行投票。

　　萧平凡说他要第一个攻克的对象便是百科地产，他的广告公司已经与百科地产进行了正面接触，他希望周刊能进行有效的配合，来一个双管齐下。

　　“杨小刀过来之后主要就是负责百科地产这个客户！”萧平凡用一种胸有成竹的口气说，就好像百科地产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没有告诉萧平凡我刚刚给百科地产卖出了三十多套房子，我知道他若是知道了这个信息，非得把我派去充当广告销售先锋不可。卖东西可绝对不是我的强项，虽然我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卖出了几十套房子。

　　与颜文良通过电话之后，我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一个自己的计划。我要跟颜文良做一个交易！我现在对百科地产的兴趣绝对不输给萧平凡，萧平凡算计的是百科地产的钱，而我想弄明白的是百科地产为什么这么有钱。

　　这个答案颜文良一定是知道的，别忘了他可是高大宽的财务管家。

　　“杨小刀下午去我那了！”我没话找话地聊起了杨小刀。

　　“哦，她找你干吗？”

　　“闲聊，她刚好路过我那！”

　　“她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别扯了！”

　　“那就是你对她有意思？”

　　“滚！”

　　“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你不是老说女人如衣服嘛，杨小刀这个衣服牌子绝对不适合我，太贵了！”

　　“说句实话，我挺喜欢杨小刀的个性的！”

　　“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嘿嘿！”

　　“滚！”

　　我竟然心痛了一下，谁叫我的心里装着一把“小刀”呢。

　　这不是我的敏感，而是基于历史事实。在女人问题上，我与萧平凡是天生的一对情敌，口味有着惊人的相似。当年我追求孟可芸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最佳“陪练”，只不过当初孟可芸选择了我，而不是萧平凡。但这并不影响我与萧平凡的交情，现在看来，在我和萧平凡之间，孟可芸谁都没有相中，我们都是失败者！

　　华一朵关于炒房客吴刚的采访文章不久便交到了我的手上。说实话，这篇文章不比当初杨小刀那篇“灭绝师太”逊色。吴刚绝对是一个性格张扬之人，这样的采访对象是华一朵的幸运。

　　吴刚说，职场白领要想发家致富的话，除了投资，投资，最后还是投资。若是只凭借薪水来实现自己的生活理想，那这个理想就一定是“梦想”。

　　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薪水的涨幅和银行的利息是绝对跑不过CPI（消费者物价指数）的增长速度的，而薪水也永远赶不上房价的上涨。这就如同自行车的两只轮子，前轮是房价，后轮是薪水，而骑车的人就是白领，无论你怎么卖力，后轮都不可能超过前轮。

　　吴刚说自己放弃了工作，也没了稳定的薪水，所以他现在是骑着一辆独轮车，这辆独轮车就是炒房。独轮车是很不好掌控的，因而炒房是个技术活，这需要很高超的平衡术。

　　我把吴刚的很多话语进行了提炼，编辑了一个精彩的“炒房个体户语录”，我不怀好意地断言，此文一经刊登，吴刚必定会挨不少板砖。

　　“没本事、没出路的人才去上班！”

　　“炒两套房就够上班干两年的；炒十套房，四十岁提前退休。”

　　“付全款去炒房？那绝对是没长脑子。”

　　“房子只是用来居住——这绝对是一千多年以前的观念。”

　　“你不炒房，房就炒你，炒你鱿鱼！”

　　“房地产是真正可以维持一生的投资。”

　　“中国的亿万富翁大多是房地产开发商，中国的千万富翁大多是炒房客。”

　　“买菜的老太太才去炒股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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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细细地玩味着吴刚所说的每一句话，尽管有些猖狂，倒也蕴含着些许道理。我竟有些钦佩吴刚了，至少他敢说敢干，真是快意人生。

　　周社长习惯性地站出来反对，他说像吴刚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给予关注，全江市的优秀进步人士可谓遍地都是，干吗非得为这么一个口无遮掩的“狂人”浓墨重彩呢？他很不客气地说吴刚的话全是“糟粕”，没有一丝的社会营养，而吴刚这个人则是社会的“垃圾”，正是这些人把什么事情都给搞乱了。

　　周社长这次算是动了真格，史无前例地态度坚决。根据“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这篇稿子最终还是传到了萧平凡的手里。

　　萧平凡比我有本事，他三言两语地就摆平了周社长，而且观点还非常“讲政治”。萧平凡事后无不得意地对我传授他的独门秘籍——对付周社长就得站在政治的高度来进行说服，其他方法都没这个好使。

　　萧平凡对周社长是这样说：“在全江市政府前些天的房地产专题会议上，市政府的领导都没有对炒房的事情明确表态，而且从武明夫副市长的答记者问上看，武市长对炒房行为也并不反感。既然市政府对炒房行为都不反对，一本小小的《白鸟生活周刊》有什么好怕的呢？”

　　周社长无话可说了。他始终是跟市政府保持一致的！

　　我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作为让步，我同意不将吴刚作为封面人物处理。对此我心里有些惋惜。

　　不过，现在周刊已经与一家门户网站达成了合作，吴刚这个“网络红人”算是当定了，到时《白鸟生活周刊》也定能跟着吴刚的火爆而名声大噪一把。

　　吴刚这期周刊出版之后，我见到了颜文良。这一次是他主动约的我，“大炮”作陪。

　　颜文良看过吴刚的专访文章，因此他现在对我放心了不少。他说我先前发表的那篇针对“炒房团”的战斗檄文让他心存顾忌，无时无刻不警惕着我。而周刊现在竟然大篇幅地报道了一个职业炒房者，还专门给炒房者编辑了经典“语录”——这可是毛主席才有的待遇啊！

　　当然，最让颜文良对我放松警惕的还是我亲率“炒房团”去“地中海豪情”看房的举动，而且还一次性成交了三十几套。

　　“大炮”说现在吴刚在互联网上火死了，特别是在全江市的城市生活论坛上，吴刚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头号红人。吴刚的“狂人语录”大胆地挑战着职场人士的敏感神经，特别是那些“股民”，他们对吴刚把他们说成是“买菜的老太太”耿耿于怀。网上迅速形成了两个互相揭短对骂的阵营：　炒股的看不上炒房的，炒房的瞧不上炒股的！

　　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自从吴刚的文章发表之后，给我“主编邮箱”写信的读者数量便创了历史新高，我跟往常一样认真地阅读了这些来信，“拍板砖”的还真不在少数，他们当中一些人的观点竟然跟周社长保持了惊人的相似。

　　吴刚昨天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他被我“害死了”，同时他也被“骂死了”。不过吴刚是笑着跟我说的，他看起来并不在乎网上的那些辱骂。吴刚最在意的是那些版本不同的漫画——我在网上见过好几个版本，基本是丑化吴刚的风格。

　　实际上吴刚长得很是英俊，这可能是他稍有不满的原因。

　　“大炮”对于吴刚的迅速走红很是眼红，他半开玩笑地邀请我赶快派记者对他进行采访，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素材也不错，从一名帮助别人离婚的律师到一名职业“红娘”，这两种极端的选择一定是很抓眼球的！“大炮”说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蜗牛婚介”的知名度，就当是自己为了事业牺牲一回了。

　　我当即拍板答应了“大炮”的要求。《白鸟生活周刊》目前并不赚钱，如果能举手之劳地帮上朋友的大忙，倒也算是资源有效利用了。再说我能看出“大炮”是认真的！

　　“大炮”赶忙虔诚地给我倒茶，好像我只需要这么微微地一点头就能让“蜗牛婚介”迎来发展的高峰。

　　我们三人此时正坐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功夫茶馆里，听着优雅的古琴声，大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

　　颜文良不久便切入正题，直言要给予我经济上的答谢，他还说这不是他个人的意思，而是百科地产的销售奖励政策向来如此，他只是照章办事！

　　我问颜文良到底有多少销售提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这笔钱，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还真不少，毕竟卖了三十多套呢！”颜文良说完便沉静下来。我知道他脑子现在算着账呢。

　　“肯定不少啊，就算一套房子提一千块钱，那也是三万多呢，成功你小子发了！”“大炮”有些羡慕地叫嚷道。

　　“那不止，卖三十多套房才提三万来块钱的话，那些售楼员不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啊，他们的底薪很低的，主要就是靠销售提成。不过现在全江的楼市火爆，提成没往年高了，但也绝对不止三万。”颜文良纠正了一下“大炮”所说的数字，解释道。

　　我听后心里不由得一紧，真是有些后悔当初跑到北京去干那个什么总裁秘书，我应该去房地产公司卖房子才对啊！“男怕入错行”，这可真是一句至理名言了。

　　我现在确实是一贫如洗，萧平凡投资《白鸟生活周刊》让我入了三万块钱的股，再加上我又租房付了房租，仅此两项开支就让我彻底回到了大学刚毕业时的财务状况。我该不该要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呢？我开始变得不坚定起来！

　　“有百分之一吗？”“大炮”问道。他又想替我算账了！

　　“那没有！以前房子不太好卖的时候，我们定的是千分之五，现在也就是千分之三的样子吧！”颜文良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成主编这单比较特殊，团购上我们给了相应的打折优惠，而且协助销售的售楼员也会分一点点！”

　　“到底有多少啊？”“大炮”没有耐心跟颜文良兜圈子，他现在比我都想知道这个数目。

　　“具体还没算呢，应该不会低于五万吧！”颜文良估计道。

　　我被这个数字彻底地电击了一下，全身麻酥酥的。我在北京辛辛苦苦地干了三年，最终也没攒下五万大洋啊！这对我来说还真是一笔“巨款”。

　　“我的乖乖！我得扮多少次‘月老’才能挣这么多钱呢！”“大炮”此刻应该也是感觉自己入错行了！

　　我们喝了足足一个下午的功夫茶，也闲扯了很多有关楼市的话题。傍晚的时候颜文良接到高大宽的一个电话，便急匆匆地走了。我和“大炮”两人找了家馆子吃饭，结果喝得酩酊大醉。“大炮”醉眼迷离地跟我聊了很多萧平凡当年在广州的事情，说萧平凡去广州没多久就鬼使神差地当上了“第三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已婚少妇，而那个少妇也疯狂地爱上了萧平凡。

　　“大炮”说那个戴绿帽子的“老公”是一位很有钱的私营老板，萧平凡与少妇正密谋着私奔之时东窗事发了。恼羞成怒的“老公”于是便雇人追杀萧平凡，扬言要亲眼看到萧平凡两只被大卸八块的胳膊。萧平凡在一片慌乱中逃离了广州，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全江！

　　我终于明白了萧平凡这些年为什么总是离女人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