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孙白萍来全江了！她在全江火车站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叫我去接她！我顿时有一种过愚人节的错觉，不太相信这事是真的。她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呢？

　　当我确信孙白萍就在全江火车站等我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跑到全江来做什么？孙白萍虽然也是本省人，可她家乡离全江还有三百多公里呢！就算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她也应该回自己家乡才对啊——像我一样。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急匆匆地奔火车站而去，脑子里塞满了问号。她也有可能是来全江旅行的，或者是借道全江回家的，又或者是来专程看望我的。我背靠在汽车座椅上，不停地猜想着孙白萍的来意。

　　在火车站广场中央的那座钟楼下面，我一眼就看到了孙白萍和她身边两只大大的行李箱。看这架势应该不是来旅游观光的了，一定是回家！

　　孙白萍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大放着异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我原本以为她会像小说里通常所描写的那样“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行尸走肉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当初回到全江的时候就犹如大梦初醒般恍惚，那时我的确是身心疲惫，像一名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士兵。

　　孙白萍换了一个发型，戴着一副大大的太阳镜，整个人看上去倒有种凯旋归来的气势。在出租车上孙白萍叽叽喳喳地询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兴致勃勃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名下岗秘书。

　　车行驶到半道的时候，她说要先在我那借住几天，等她找到了工作便会搬走。“你那有多余的房间吧？实在不行我就睡客厅！”孙白萍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找工作？你打算来全江工作？”我感觉自己刚刚接到了一位火星来客，“地球人”震惊了！

　　“对啊！怎么，你不欢迎啊？”对于我的表现，孙白萍好像很是意外。

　　“也不是啦，全江这种小地方哪有什么工作机会啊！工作不好找，你怎么不回老家呢？”

　　“我就是来投奔你的！工作不好找就慢慢找呗！”

　　“投奔我？你以为我是全江市委书记啊？”

　　出租车司机这时从汽车观后镜里瞥了我一眼，确认了一下我究竟是不是全江市委书记。

　　“你放心好啦，我不会拖累你的，工作我自己找，就是在你那借住几天而已，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又不白住你的，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也行，不包括内裤，这得先声明一下！”

　　“我基本不在家里开伙，洗衣服也有洗衣机！”我很无奈地说。

　　“那我就给你当几天使唤丫头，端茶倒水加按摩，这该成了吧，嘻嘻！”

　　我彻底无语了，这哪叫“借住”啊，分明是“强住”嘛！

　　出租车司机再次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他是在同情我还是在羡慕我。

　　我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才把孙白萍安顿好，还陪她吃了一顿午饭。为了尽可能地节约成本，我当初只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孙白萍见状很是豪爽地提出睡客厅。我哪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睡在客厅里呢，于是我有些不太情愿地提出让她睡房间的大床，我在客厅与拉拉作伴。

　　孙白萍客套了几句，便轻轻松松地占领了我的小窝。

　　整个下午我都有些走神，总是进入不了工作状态。我眼前时刻浮现着孙白萍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被公司炒了鱿鱼，我现在怎么看她都像是主动辞掉工作的。她脸上洋溢着的那种笑容我看得懂！

　　以我当初在全江求职的经历来看，孙白萍怕是要在我那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了。这还算比较乐观的估计！

　　下午四点的时候，华一朵和石小军来找我，提议一起讨论一下“炒房团”选题的事。对炒房团的调查工作一直进展不顺，华一朵跟石小军表现得比我还要心急。

　　我总算被拉扯着进入了工作状态，突然记起803房间里那位叫黄永发的炒房客曾在“地中海豪情”售楼处给我留过一个电话。我把电话号码从手机通讯簿里调了出来，转给了华一朵。

　　华一朵跟我一样，一直就很怀疑这群人的身份，因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矛盾点实在是太多了。我希望华一朵对此能更为深入地进行调查。

　　与颜文良喝茶的时候，我还得知这群人虽然都买了“地中海豪情”的房子，但他们都只付了一个首付，然后申请了银行按揭贷款。这跟普通人买房没什么两样，可他们不都是一群财大气粗的有钱人吗？犯得着如此复杂地办理按揭手续嘛！

　　颜文良说这并不难理解，真正做房产投资的人一般是不会付全款买房的，他们习惯用银行按揭这样的“杠杆”来撬动更大的投资，一套房子的全款分拆开来便可以付几套房子的首付了，这个道理并不高深。

　　我听不懂颜文良嘴里所说的“杠杆”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完全明白这样做的好处。“炒房个体户”吴刚不就是这么干的嘛，他把上海的房子卖掉之后，在全江就分别用来付了好几套房子的首付。再经过几次赢利的转让之后，现在吴刚手里握着的房子可是越来越多了。

　　但颜文良所说的这个道理并不能百分百地说服我。我在蓝湾大酒店的房间里见过这群人，我也在“地中海豪情”的售楼处接待过这群人。在这两个不同的场合，他们的行为举止反差也太大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

　　那个带队的王和平为什么这次没有买房？这也是困惑我的一个问题。我感觉这是一个有着明确分工的组织，如果这样的话，那王和平的角色分工根本就不是来买房的。那他是做什么的呢？难道他只是一名带队的“导游”吗？

　　我把这些心里的疑惑一一说给了华一朵和石小军听，他们同样是听得迷雾重重。要想解开答案，这个“黄永发”应该是一个突破口。王和平这个人我已经试探过了，他慎言，且城府极深，从他的嘴里是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的。王和平是“队长”，但“擒贼先擒王”的套路有时候是错误的！

　　华一朵说自己在803已经见过黄永发了，所以追踪黄永发的事她最好能够回避。言之有理！石小军最后接下了这桩差事。

　　你若是一个怕鬼之人，就算你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蹲在马桶上翻阅一本《白鸟生活周刊》，也照样会品出几分《聊斋志异》的味道来。没准厕所的电灯还会一闪一闪地配合一下气氛。这就叫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就在孙白萍占领我卧室之后的第三天，杨小刀就要过来看望拉拉了！这就叫活见鬼。

　　这三天来，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孙白萍真的像个使唤丫头似的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床单、被褥、窗帘都被她统统换洗了一遍，地板和厨房也擦得锃亮，客厅里还摆放了一束鲜花，原先像猪圈一样的房间可谓是焕然一新，充满了温馨。孙白萍这也太不像个八后女孩了，我有些怀疑她的真实年龄了！

　　明明是孙白萍霸占了我的卧室，现在我倒觉得亏欠了她似的，真是邪门了。

　　杨小刀像领导视察似的审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参观完毕之后她还在客厅里逗了一会儿拉拉。但她今天的兴致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涨，她有些客人般的拘谨，因为有个冒牌“女主人”在屋里忙得团团转地烧水沏茶。

　　杨小刀参观卧室的时候，我心里竟有些紧张，深怕冒出一些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蛛丝马迹。好在那张偌大的床上只摆放了一只枕头！

　　在杨小刀进门之前，我就给她打过一支预防针，说我北京以前的一个同事刚刚来全江找工作，暂时先借住在我这里。“是个女同事！”我跟做贼似的底气不足，特意强调说。

　　我在厨房里洗水果的时候，裤兜里的电话响了，是条短消息，是杨小刀发给我的短消息！而她现在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成大主编你还金屋藏娇呢！”杨小刀在短消息上这么跟我说。

　　说实话，我很喜欢杨小刀这种酸酸的语气。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杨小刀就再没叫过我“成主编”了！而现在她管我叫“成主编”了——还加了个“大”字。

　　我有些心虚地端着水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发现杨小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表情复杂得像甲骨文一样，读不懂！

　　孙白萍热火朝天地拉着杨小刀聊天，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我觉得自己现在倒有些像一件炎炎夏日里的裘皮大衣，有些多余。我心不在焉地削着水果，而那个原本“多余”的孙白萍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碍事，高谈阔论地控诉着她刚刚离开的北京。

　　拉拉很喜欢杨小刀，它早就接受过杨小刀的小恩小惠——狗粮，现在正抱着杨小刀的小腿不放。

　　处于发情期里的拉拉最喜欢抱住人的小腿肚子不放，尽管我在“蜗牛婚介”的开业典礼上已经为它找到了一只鹿狗公主，可它现在仍然把杨小刀的小腿当成了公主！

　　“你是个大坏蛋，大坏蛋呀大坏蛋！”杨小刀轻拍着拉拉的头部，口中念念有词，眼神却斜看着我。

　　我可是中文科班出身，这种拟人的修辞手法我还是知道的。这明明是在骂人嘛，哪是在骂狗哦！

　　我把削好的一只水果递给了杨小刀，想借机堵住她的嘴。

　　“给我也削一个！”孙白萍命令道。

　　“你自己不会削啊！”我瞪了孙白萍一眼，用拒绝来向杨小刀表明立场。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我可伺候你两三天了，你就不能给我削个水果啊，真是的！”孙白萍很无赖地说。

　　我此时手上的水果刀真不想用来削水果了，我想削人！

　　我起身又回到了厨房，拿起手机给杨小刀回复了一条短消息：“她这人就这样，没心没肺的，烦死人不偿命！”

　　我转身又离开了厨房，像只无头苍蝇似的钻进了卧室。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呆在哪里合适！

　　“嘿嘿，挺可爱的！”杨小刀的短消息又回了过来。

　　“成功你别坐床上啊，把床单给坐脏了！”孙白萍冲着卧室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