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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们2》 作者:雪静

第42章

  邢小美因为女儿可心努力去考雅思,自己的心情也随之放松起来,首先她把家里的环境搞得干净整洁,让可心学习的时候感到温馨和舒适,而后是她的工作精神又振作起来了,她不迟到,不早退,该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任务保质保量地完成,她的办公室经常放一把鲜花,鲜花开败了,她就再换一把,花样翻新,从不重复,有天办公室主任特意跑到她的办公室,察颜观色地转了一会儿,见邢小美不动声色,便有意说:“最近局里的同志都反映你的精神面貌大变,是不是许副县长那边有好消息了?”

  邢小美知道办公室主任的用心,镇静地回答:“请您以后别再这么称呼,他早就不配当副县长了,他好也罢坏也罢,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们虽是夫妻,但经济上我从来自力更生。所以他进去了,我和我的家人仍然在社会上屹立和生活。”

  听罢邢小美的回答,办公室主任尴尬地愣了半天,最后讪笑着说:“你这种人生态度就是积极的人生态度了,人犯错误不要紧,跌倒了再爬起来,才是好样的,这叫应对人生的各种挑战。”

  邢小美不冷不热地笑笑说:“谢谢主任的关心,我已经是不惑之年的女人了,知道怎么面对人生。”

  主任又瞟了邢小美一眼,意犹未尽地走了。

  因为主任的无端造访,邢小美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心情郁闷,在她看来,主任是在干涉她的人身自由,这种关心显得多余了。下班的时候,邢小美故意晚走了一会儿,她不想看到局里更多人的眼睛,半个小时以后,她估计局里的人都走光了,才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到了大街上,首先在报刊厅买了一张青年报,是买给可心的,又买了一些吃的东西,这才骑车回家。

  邢小美平时上班,没时间跟可心交流,学校最近放假了,可心在家里学习功课。邢小美只有下班回家的时候边做家务边跟她谈心,特别是在饭桌上,邢小美会把当天在报纸上读到的一些好文章和看到的一些怪事讲给可心听,可心就此发表一通议论,说一些新潮的观点,让邢小美感到人生向上的那种力量又在她的家庭中找回来了。

  今晚邢小美在路上买了熟食,包子花卷和卤菜,这样她打开煤气灶烧个汤就行了。烧

  汤的时候,邢小美一边等着锅开,一边就把刚刚买来的报纸浏览了一遍,邢小美特别爱看《心海导航》专栏,那上边的小文章很适合医治人的心理疾患。今天这个专栏里,又发了一篇文章《把不幸甩在阴影里》,邢小美刚刚扫了几眼,就决定在吃饭的时候读给可心听。

  可心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邢小美已经把饭菜摆到了桌子上,烤鸭、煮干丝、拌黄瓜,几样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可心知道妈妈对自己的爱,吃饭的时候故意多吃一点,邢小美也就跟她抢着吃,边吃边说一些风趣的话,吃饭就变成了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待可心吃饱喝足放下筷子,邢小美便开始给她念报纸上的文章《把不幸甩在阴影里》:

  “从前,山里住着一个以砍柴为生的樵夫,他靠着一把柴刀,靠着坚忍不拔的毅力,终于盖起了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有了一个栖身的安乐窝。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他挑了砍好的木柴到城里交货,然后哼着小调往回走,当黄昏时刻到家时,却发现他的房子着火了。左邻右舍都来帮着救火,但因风势过猛,终是没有办法将火熄灭,眼看着炽烈的火焰吞没了樵夫的木屋。大火终于灭了,只见樵夫拿着一根棍子,跑进倒塌的屋里,不断地翻找着什么。围观的人以为他是在翻找藏在屋里的什么贵重东西,所以都好奇地在一旁注视着他的举动。过了半晌,樵夫终于兴奋地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邻人们纷纷向前探看,才发现樵夫手里捧着的是一把柴刀,根本不是什么宝物。樵夫兴奋地将木棒嵌进刀里,充满自信地说:‘只要有这柄柴刀,我就可能再造一个更漂亮的家!’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乐观使不幸减半,悲观使不幸加倍。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生活,但我们可以快乐地面对生活。人生的目标,决定人生的高度。一个面对阳光充满希望的人,就一定能把握现在,将劫难变成一生的幸运。”

  邢小美念完,可心突然说:“妈妈,我想提前考雅思,原准备用六个月的时间去考,我感觉三个月的时间就够了,因为我现在对学习很投入的,我的英语是不是我的柴刀?”

  邢小美会意地笑了起来,觉得可心的联想还是恰如其分的,对一个准备出国深造的孩子来说,英语真就是手中的柴刀。

  可心见妈妈笑得开心,接着说:“妈妈,我出国后最不放心的就是您和姥姥了,如果你们生病了,谁来照顾呀?”

  邢小美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把学业搞好了,就是对我和姥姥的最大孝顺了。”

  可心从妈妈手里拿过报纸翻看着说:“其实,您还不如跟我爸离婚呢,趁着年轻再找一个,日后好有个照顾,我在国外也就放心了。”

  “这可不像一个女儿说的话啊!”邢小美白了可心一眼说:“你爸当时出事的时候,我的确想过离婚,一走了之,但后来我又想,他一辈子也挺不容易的,现在落到井里了,我不能就势再往井里落块石头吧?毕竟我跟他之间是数十年的夫妻了,还生了你。”

  可心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了,故意逗弄妈妈道:“还是你偏向我爸爸。”

  邢小美说:“不是偏向他,而是妈妈不想做落井下石之事,等你考取了雅思,妈妈要带你去看看他,告诉他你要出国深造去了,让他的心有一种活着的希望在。”

  “其实,我也挺想爸爸的,如果他不出事,咱一家人多好,可惜呀!……”可心说罢,拿了报纸回屋去了。

  邢小美收拾了碗筷,看看天色还早,就想到母亲那里看看,最近母亲身体虽然比从前好了,但邢小美还是要经常去探望一下,她这一辈子全靠了母亲,母亲给了她的生命,母亲又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出来让可心去留学,其实母亲一生很苦自己,生活特别节俭。

  骑自行车到母亲家里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路上邢小美又买了一点荔枝带给母亲,母亲喜欢吃荔枝,每逢吃荔枝的时候,都给她讲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说唐明皇为讨杨贵妃欢欣,怎样派人骑马星夜兼程将新鲜荔枝送往宫里,所以有一种荔枝叫妃子笑。邢小美给母亲买的就是妃子笑,肉厚核小。

  龚玉抒正在小区练太极扇,因为她的用功和投入,再加上腿脚灵活,动作好看,本来排在队尾的她,被总编导调到了前排,正好面对马路,邢小美一下子就看到了翩翩起舞的母亲,她有点激动地跳下自行车,为了不打扰母亲,悄悄躲在暗影里看母亲练太极扇,母亲的动作有点夸张,应该弧度90度的时候,她夸张到120度,这样就使她的动作显得比其他人舒展和飘逸,邢小美在一旁看着想,年华就像风中飘拂的裙子或头发,在女人的身后悄悄流走。母亲的一生所经风雨甚多,到了晚年仍然要为女儿操心,可她的胸怀却是敞亮的,人生的态度是积极的,母亲是自己一生的榜样啊!

  龚玉抒跳完了一支曲子,邢小美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龚玉抒欢喜地带女儿回家,邢小美跟母亲走着,嗅到她身上的汗味,是健康的汗味。不由想生活也像妈妈的身体一样,会一天一天好起来。

  洗过澡,吃着女儿带来的荔枝妃子笑,龚玉抒问起可心的情况,邢小美回答:“用功着呢,一天都不出屋,不是读就是写,晚上吃饭的时候还跟我说要提前考雅思,她这上进心硬是母亲的那笔体己钱给催生出来的,没有母亲的帮助,也就不会有可心的今天。”

  龚玉抒欣慰地叹口气说:“女孩子一旦有了上进心,后劲可大呢。我相信可心到了国外,只要学业上去了,将来就会有一个辉煌的前程。”

  “我也跟她谈了,女人的幸福全靠自己,不能靠别人,我让她向撒切尔、希拉里学习。”邢小美说。

  龚玉抒一笑,“你又扯得远了,当强女人也有强女人的不幸,现在我倒以为学一门技术,有超常的能力,不失业,平安过一辈子就是幸福了。等可心考雅思之前,咱一家三口再到庙里烧炷香,让菩萨保佑可心脱离苦海。”

  邢小美疑惑道:“妈,您说佛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啊?”

  “当然有了,上回可心她爸出事,我带你到寺庙烧香,刚跪下,观音菩萨腰间的大眼晴就睁开了,看着我眨巴了半天,如果不是观音菩萨显灵,他许鹏展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一个政府官员一赌就是几百万,开共产党的玩笑啊。世间有许多东西是人的肉眼看不到的,人的肉眼只能看个大概。所以我说人啊,不要做坏事,特别是背地里更不能做,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呢,天地的神灵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是不报,时间未到。”龚玉抒说罢,情绪有点激动。

  邢小美知道母亲是情绪爱冲动之人,又怕冲动的情绪使她病情发作,于是赶快转移话题问起太极舞,龚玉抒果然话匣子大开,云山雾罩说了太极舞的种种好处,邢小美说:“妈,我看太极舞最大的好处是使您的身体健康起来了。”

  龚玉抒兴奋地说:“小美你也跳舞吧,现在的人都活得健康自在,你没听人说吗?跳跳舞、炒炒股,一下子活到九十九。”

  邢小美被妈妈的情绪感染着,愉快地笑起来。

  从母亲那里回来,已经很晚了,可心房间里的灯光仍亮着,邢小美怕打扰可心,就洗了澡,径自进了自己房间,当她躺下的时候,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枕头和空着的床铺,内心隐隐失落,可心说得对,她出国后,邢小美会感到孤独的,自从许鹏展出了事,家里的祸事不断,邢小美的心总是难以静下来,也就无法感觉孤独的滋味,现在家里的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了,邢小美内心的孤独感也就显现了,真的,可心出国以后,她的快乐会在哪里呢?跟郝从容和祁有音谈天说地?郝从容还有点老同学的热情,祁有音高官在身,老同学的热情早就没有了,邢小美犯不上巴结权贵,她无求。想到郝从容,邢小美总觉得还有一丝温暖,毕竟是郝从容帮了自己许多忙,抽时间要去看看她,最近机关上下对吴书记有不少传说,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都是不利于升迁的闲话,邢小美不希望吴书记在仕途上有什么不测,他是郝从容的丈夫,身在市委机关,凡事都好协调搭话。

  夜越来越深了,邢小美却丝毫没有睡意,她起来到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可心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女儿睡了,她也该睡了,可她的睡意被生活的琐事抢走了,现在她的睡眠越来越少,母亲常说人老了,睡眠就少了,她是不是也老了呢?邢小美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她突然看到了自己鬓间的一根白发,这就叫岁月吧?她的心猛地一惊,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吴启正的升职彻底没戏了,不光升职没戏,连现有的位子也保不住了,已经传出风声要把他平调到政协当副职,小道消息往往不久就成为正道消息,郝从容判断吴启正很可能下一步就到政协任副职,刘青副局长的事情多少牵连到他,即便当初他不知晓,可郝从容是他的夫人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夫人扯大旗作虎皮干一些非法的勾当,丈夫焉能没有责任?

  吴启正的话更少了,回到家里就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有时候一夜都不出来,郝从容在楼上特别渴望听到楼下吴启正弄出一点动静,哪怕去卫生间撒尿也好啊,这证明他没事还活着。吴启正有潜隐性心脏病,再加上最近糟糕的心情,要是夜里突然发作,郝从容不在他的身边,那么生命危险时刻都会存在的。尽管她跟吴启正之间生活得不如意,她还是不愿意他发生什么意外,毕竟是她的丈夫,按姐姐的话说,丈夫即是女人生命的保护伞。

  深更半夜的时候,要是楼下的吴启正没有一点动静,郝从容会悄悄跑下来,站在他的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吴启正睡觉爱打呼噜,如果他房间的呼噜声惊天动地,郝从容就断定吴启正平安无事,要是里面悄然无声,郝从容就紧张得浑身发颤,她想推门进去看看,可她推过几次门,门在里边插得死死的,吴启正是彻底不想理睬屋外的这个女人了。直到如今,郝从容才感到自己的夫人位置已经名存实亡了,奇怪的是吴启正居然没有提出跟她离婚,这不知是为什么?一般而言,官员的夫人如果惹了麻烦,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是注定要跟夫人离婚的,可吴启正偏偏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郝从容曾为此想了很久,吴启正究竟是为什么不提离婚呢?爱吗?绝对不是,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责任?吴启正也不像一个在婚姻的角色中担当责任的男性,他已经离异过一次了。最后,郝从容将吴启正不提离婚的理由锁定在他的小算盘上,他跟郝从容之间保持着一种正常的关系,也就证明他对她曾经作的一切是不知晓的,他官职没升上去是组织的责任而不是他个人有什么事情,如果他在这节骨眼上真跟郝从容离了婚,表面看他是与郝从容划清界限了,实际上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有组织上也未必会为此就买他的帐。

  郝从容想明白了以后,感觉吴启正骨子里还是一个政治人物,他肚里唱曲的精明是她所不及的。

  家已经没有内涵了,除了晚上,郝从容不喜欢在家呆着,有时她抱着黑姑娘到姐姐家去,但姐姐眼下迷上了麻将,去多了,就有碍姐姐的玩兴了,偏偏她又是麻将盲,久而久之,她也就没兴趣到姐姐家里了。

  在文联大楼里,郝从容也不像从前那样逍遥自在、一呼百应了,这显然与吴启正被降职到政协有关,按民间的说法那是个“算说了”的地方,是最没权的机构了,说白了也就是官员养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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