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艾静回到房里，浏览收藏在邮件箱里的旧稿。无意中翻到了四个月前为韵桐写的心情文字：

　　逃，或者更爱

　　“当你登临我的舞台，我站在麦秸痛苦质问的芒上，两手空空。”

　　一行关于爱情的文字，被捕到我的网里。以至我怎样回避，也无法摆脱。它们就那样顺着我的视线，往心房里钻。直到我痛苦地捧着自己的心，无处躲藏。

　　这一刻，我想到了母亲，如果还能缩进她的子宫该多好。她的温暖能一直包裹着我，到有一天碰到能托付一生的那个人，再把我生出来。那时的我，就是一堆新泥，没有任何人碰触过。母亲在把我捧给那个人的同时，我全部的历史，也在他的塑造与佑护中开始了。

　　我又逃避了。上高中时，能帮母亲扛起斤大米的我，如今却扛不起几十个文字。

　　多年以前。大年初一的早晨。我穿着新衣走到院墙外。空地上，除了厚积着除夕之夜所有的喧嚣，没有一个人。就在我低头拣拾一枚没有炸响的鞭炮时，拐角处有人私语：“这女孩挺俊，咱们偷了她吧！”就在我下意识地抬头时，看到三个大男人向这边走来，我本能地逃了。

　　“逃”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所学会的保护自己的最好的方式。

　　这噩梦般的经历，也让我很少能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静静地等待着，用那句“是你的推也推不掉，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安慰自己。有时，快乐和幸福已走过来，只要我伸出手，就能牵住。但，我会想，若是我的，它会堵住我的后路，让我无处可逃。

　　虽然不止一次地想到死，把整个屋子当成棺材，把楼上走动的声音当成是钉棺材钉的声音，但我还是活了过来。一个人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没有勇气生呢？为什么不能直面往死里逼你的人性之恶？

　　当我走过来之后，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挣扎在凶险密布的路途上，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好。过去我一直认为的美好，只是看到了鲜花，而没有看到鲜花下面被伪装起来的陷阱。而如今，若谁来握我的手时，我已担心他会不会把脚踢到我的膝盖上。成长，痛后思痛，其实成长的过程并不美。

　　再说爱情。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依然相信；也许正因为经历了这么多，若遇到了以心相许的人，才愿与之惺惺相惜直到爱至成伤。

　　爱至成伤。文字间一束美丽的花。它是真爱至极时的一种境界。当看到舞台那端的那个人能更好一些，自己宁愿站在麦秸痛苦质问的芒上，然后空着两只手，退出那个洒满真情的舞台。然后在余生里，与回忆相约。

　　《逃，或者更爱》写完后，艾静并没有发给韵桐。而现在没有了更爱，甚至连爱几乎都被凛冽的寒风裹挟去了。她只想逃。可自己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呢？

　　近乎与世隔绝了四五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这个无常的社会，除了偶尔写点东西，她都不知道自己能靠什么生活。

　　就在这篇心情文字写过的两天后，有件事就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了。而艾静与苗韵桐的关系，也就从那天起变得更加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