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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火车娶老婆没有》 作者:须一瓜

第18章 第三棵树是和平(7)

  戴诺尽管有很多思想准备,见到金虎的舅舅还是暗暗惊讶。她第一感觉就是他们把自己往虎口里送了。那个乡邮员就站在金虎家门口的石阶上,仿佛就等着他们来。他的肩膀异常宽、肩头内卷又高耸,身架十分怪异。一双铜铃豹眼精光灼人,但又阴沉如铁。铜铃巨眼下是高耸而发亮的颧骨,下巴却急剧地缩了进去,看上去就像石刻上的外星人。

  在他居高临下、阴沉不动的目光下,戴诺觉得有点手足无措,石阶踏得十分不自在。拉拉似乎也感受到不良氛围,把手搭在戴诺肩头,但又马上放开。

  乡邮员第一句话是,你们想干什么?!

  戴诺说,对不起,我们可以到里面谈吗?

  人死了,就是一命抵一命!找我干什么?!乡邮员根本没有请他们进屋的意思。两个老人站在门槛边。老婆婆抱着孩子。戴诺看着杨助理。杨助理用本地话,用非常江湖的表情说了几句什么,乡邮员瞪起眼睛,很烦躁地吐了一口痰。杨助理的表情变得十分讨好,又削削削地说了什么。乡邮员用力地掉过身子,往房屋而去。他们赶紧跟上。

  戴诺完全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不由有些结巴。她很想讨好一把,让他感情顺一顺,可是,因为情绪调度不好,反而显得很虚伪。她只好直接发问要害问题。

  7个月前,素宝打电话给你说,金虎在她肚皮上刻字的事,你当时是怎么劝导她的呢?

  乡邮员警惕地听着。好久不说话。

  素宝说你在家最有文化,有见识,为人也很公正,所以,生活的麻烦向你诉说,心里会比较好受。

  乡邮员还是不说话。一双豹眼盯着门厅中间的大岩石,一动不动。

  你有没有打电话批评教育金虎?

  乡邮员还是不说话。

  老婆婆突然用本地话冲着戴诺急急忙忙地说了什么,看那个表情是在指责什么人,准确说,像是在责怪自己的儿子。但是,乡邮员极其愠怒地瞪了自己姐姐一眼,那目光让人联想到张嘴的狼牙。老婆婆讪讪地立刻住嘴了。紧接着,金虎的父亲用力扭过脸,对老婆低声简短地吼了句什么。

  场面一时寂静极了。戴诺觉得这种寂静像胶水一样,她一时难以自拔。拉拉终于憋不住,说,你到底有没有接到过孙素宝的电话?!

  戴诺嗡的一下,整个脑袋云蒸霞蔚地膨胀,本来就因为高烧发红的脸,蓦地赤红欲血。她紧张绝望地看了拉拉一眼,果然,乡邮员开腔了。

  他吼着:没有!什么鬼电话?小娼妇没有给我打过任何电话!

  乡邮员霍地站了起来,咄咄逼人地指着戴诺:自己的男人杀得,还有什么事做不得?!还有什么事算事!还有什么脸请人来调查她的好!良心啊,摸摸良心好不好?!这个家,她公公、她婆婆,一辈子老老实实,对她比亲生儿子还好,全村的人都知道,小娼妇她到底还要什么!啊?!她还要什么嘛?!天上雷公、地下舅公,我这个做舅舅的,我只要公道!杀人偿命,法律上写着的!杀了这个千刀万剐的小娼妇,马上就杀!我就是这个意见!你记下!我签字,我负责!不相信这天下还没王法了嘛!

  戴诺有点浮躁,发着烧的脑袋,产生了迟钝的昏沉感。她感到有些厌烦,但竭力控制了情绪。杨助理不知为什么在一旁点头不已,好像是向乡邮员表明他个人态度,和外地人划清界限,又像是告诉戴诺、拉拉,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戴诺明白指望不上他,只好抱着膝盖,定了定神。等乡邮员发作痛快重新坐下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说:

  这小两口儿平时很让做舅舅的操心吧?

  乡邮员死死紧缩着下巴,警觉地看着戴诺,眼珠子非常难看地一动不动,那副样子,就像一只充满敌意的、随时一跃而起的猛禽。

  戴诺说,我看到素宝肚皮上的字了。写的是骂人的字。素宝说,她第二天就打长途,向舅舅告状了。我是说,金虎在家有这么发急发狠过吗?

  老婆婆剧烈地摇着头,乡邮员又狠狠瞪了过去。

  乡邮员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站了起来。他把整个食指塞入鼻孔,狠狠地掏挖着,像挖一座煤矿。他掀着鼻孔,瞪着戴诺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天下夫妻都会吵架打架,牙齿和舌头都会吵的!不管怎么样,是夫妻,再坏,也没有杀人的罪!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会赚钱是不是!你的男人靠你养是不是!你了不起你离婚嘛。金虎不同意我同意嘛!我叫他离!他从小就听我的!杀人?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自己的男人打了几下,就可以杀掉?你叫她去问问共产党!荡妇?要我刻,索性先刻死她!省得自己把小命搭上!

  你怎么知道刻的是“荡妇”?

  乡邮员愣了愣,说,不是你说的骂人的话?

  但我没说是哪两个字。

  我也没说!乡邮员暴怒了。咣地一脚踢翻了所坐的四脚凳子,还不解气,狂怒中又是一脚,凳子被狠狠踢出大门外。凳子飞向芭蕉杆。败破的芭蕉叶在四合的暮色中,剧烈地抖动了两下。小女孩一咧嘴,哇地哭了一声,马上停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拉拉将他们带去的四支蜡烛全部点上。戴诺以为乡邮员会拒绝在她的调查笔录上签名,但是,他只是非常仔细地看了几遍,然后提出两点要求,一、把共产党那句后的“荡妇?”改成“刻字?”;二、最后那句“我也没说!”补充成“我没说荡妇。我从来都没说!”

  戴诺补上了。并请他在补过的地方按上指印。他又看了一遍,终于签上自己的名字。戴诺又翻到前面的调查记录,指望两位老人能补签上名。可是,老汉拿眼睛光看着乡邮员,并被他的目光鼓励着,接过戴诺的调查笔录,转交给了乡邮员。两个老人的神情,隐约有些像不知道是否做错事而不安的孩子。

  乡邮员才看了一页就把调查簿掼在长案上,马上又捡起来,对着老汉剧烈地削削削地说什么,一边对着调查记录本指指戳戳;老汉用力指着老婆婆,似乎在急促地分辩什么。戴诺渴望地看着杨助理。杨助理竟然像个和事老,声音像女人一样,绵绵软软地对老人说说,又对乡邮员说说,再对老人说说。

  拉拉猛地拽了杨助理一把。

  杨助理看着戴诺,梦醒似的说,不行了嘛。你们还看不出来?走吧。

  晚饭桌上,戴诺和拉拉发生了口角。桌上的茄子和酸菜小鱼,令高热中的戴诺没有胃口,情绪败坏。戴诺向大鸟讨了开水泡了饭,又调了些酸菜到碗里,可是,水饭中剧烈的鱼腥味令她反胃。她突然就火了。见鬼!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发问?!

  拉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是指责他,突然也火了:你可以不记嘛!

  什么记不记,你坏了我的计划!

  你什么计划?在我看来,完全是诱供!

  放屁!没有前提,我诱供得出来吗?我的调查你别管!

  你以为我爱来啊?谁求我来的?是啊,我早就该知道,我屁也不是!我只是他妈的不要钱的保镖!

  嘭!戴诺摔下手里的泡饭碗,站起来就奔上了楼梯。

  这一夜,戴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反正迷迷糊糊间,一丝细细的、微微发亮的口琴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她昏昏沉沉的意识中,无穷无尽地萦绕穿梭、穿梭萦绕。

  她是被人猛烈摇醒的。起来。吃饭。赶车。拉拉臭着脸,背窗而立,站在牛奶一样的晨光中。

  回家!马上就要回家!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一串念头闪过,戴诺心情马上敞亮轻松起来。下楼梯的时候,她感到冷。吃了半碗不热不冷的稀饭,她更感到冷。拉拉始终给她一张臭脸。厕所是杨助理替她站岗的。

  等收拾好行李出门,拉拉已经结算好,靠在大门上看院子里孩子们的游戏。还是和平与战争之树的游戏。当一个女童赢得和平之树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奔过去和她握手,背着行李的拉拉也过去,笑嘻嘻地和那个脏兮兮的孩子认真握手。女童羞怯地笑了,用另一条小胳膊遮挡自己的小脸。

  一行人快走到牌坊的时候,一只小鸟追了出来,在后面拍了拍拉拉的背包。拉拉一转身,小鸟将一只黑色的镜头盖塞给他,就飞快地跑远了。拉拉用力吹了一声响亮的呼哨,孩子回头,停了下来,笑着。他和拉拉隔着五六十米远,他们开始互相挥手道别,另外两只小鸟和女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一起向拉拉大幅度挥动着细小的胳膊。

  戴诺有点想向拉拉道歉,可是,开不了口。

  过桥的时候,风非常大。本来就感到发冷的戴诺无法克制全身的颤抖,她觉得骨髓都在结冰,她才知道冷到这种地步你就有想哭出来的冲动。拉拉突然伸手摸了她的额头,额头如炭火。拉拉停下,把双肩包取下,他把外套脱了下来。

  戴诺想拒绝,因为拉拉里面只是一件紧身的保暖黑内衣,但是,她没有说什么。拉拉知道她想说什么,低头耳语说,我也不愿意,但我是保镖。

  杨助理要将骑来的轻骑摩托开回镇里。三人一路往车站走去。到了山边车站,三个人站在竹林丛中,俯望着下面溪河边三角形的千年山村。在时浓时淡的茫茫雾气中,它像一个远古的老梦。杨助理说,这趟班车永远都不准时。

  有人在身后轻轻动了动戴诺的胳膊。戴诺回头,竟然是金虎的老母亲。老人扎着一个头巾。头巾中,一张枯黄落叶般的脸,纵横着干涸的土地龟裂般的皱纹。老人是想露一个礼貌的笑容的,但是,却把表情弄得既愁苦又羞怯。老人从腰部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平整整的手帕包,小心打开后,里面有一张纸片,还有折得平平展展的一百元钱。老人摇着头,把钱还给戴诺,又点头用普通话说谢谢,谢谢。纸片呢,她自作主张塞入戴诺所穿的拉拉外套口袋中。

  不等助理翻译,戴诺就猜出来,连忙把钱往她手上塞。老人坚决不收,推辞间老泪纵横,清鼻涕也出来了。戴诺眼睛潮红了。老婆婆擦着鼻子转身就走了。

  戴诺把钱交给杨助理,然后又掏出两百元,也放在杨助理手上。请你帮我追上她,一定交给他们。你现在就去吧,不要送我们了。杨助理正在迟疑,戴诺想起来什么,又掏出两百元,交给杨助理。这个,请你转给那个瘫子吧。

  杨助理像做梦一样,跨上轻骑,启动了还在回头傻看。拉拉侧身空踢了他一脚,他终于加速离去。永远不准时的破烂班车终于来了。杨助理还没回来。拉拉说,这傻逼会不会私吞了这些银子?

  戴诺打开了纸片。纸片上的字非常大,有点幼稚:

  让素宝回家。孩子小,我们老了。(没有签名)

  像从深井中东倒西歪地盘旋出来,汽车慢慢慢慢地接近天高云阔的正常世界。

  羊公村越来越低、越来越细小,仿佛上面的人,随便吐一口痰都可以将整个村庄覆没。本来就难受的戴诺,一路呕吐着绿色的胆汁。她怕弄脏拉拉的衣服,坚持自己独坐,她闭着眼睛,头仰靠在破烂的靠背上。拉拉在听戴诺的耳机。来时戴诺曾说,喜多郎的东西太精致,像日本插花,不耐听,但最后一首《和平之歌》不错。拉拉听到那最后一曲时,将一只耳塞塞入戴诺耳朵。两人一人一只耳塞听着。戴诺闭着眼睛。尽管一人一只耳机,声道单薄,《和平之歌》依然控制了戴诺的情绪。两人默然无语在音乐中。

  来的路盘旋而下,归途盘旋而上。来和去,究竟有什么分别呢?

  戴诺的泪水难以控制地悄悄流了下来。

  拉拉终于发现。别这样。拉拉说,人各有命不是?我能证明你问心无愧。行了。行了。这么好强,你会和我妈妈一样,英年早逝,还人见人不爱。喂?

  到小县城打了退烧针,戴诺坚持马不停蹄地乘坐跨省快运回省城。快运的长途车要豪华得多,戴诺睡了一觉。晚上近10时,到了省城,戴诺还在发烧。拉拉坚持先带她到中心医院挂了急诊打针后,再去找了下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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