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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社会》 作者:天歌

第13章

  这话不假,号房里没有剃须刀,大家只能任由胡须自由生长。可黄种人的胡须一般都不兴盛,留长了以后有种说不出来的荒凉感和滑稽感,一个个活像鬼头鬼脑的账房先生。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收集矿泉水和可乐瓶上的塑料盖,以两只为一对,夹住胡须死命拔。

  “你不是有个叫老虎的外牢朋友吗?”沈立民提醒道,“想办法弄点不算犯禁的东西来就成。”

  这话没错,外牢们对外交往多,官方对他们的约束也比较松,所以平时抽烟、喝酒、吃肉等等,属于很平常的事。

  “弄什么东西?”牛眼忙问。

  “这个以后再说,我还没想好。”沈立民卖了个关子。

  转眼工夫,已是“上啃时间。

  但是,晚饭送来之前,几名外牢先送来了一副“板铐”。

  这是一块比单人床稍宽的木板,由十几根七八厘米宽的杉木条打制而成,但拼接的地方不见任何铁钉,全部由榫卯连接,四角上各固定着一只皮带扣,中间部位则挖有一个碗口般大小的圆窟窿。

  “上去!”管教一声怒吼。

  沈立民一声不吭地爬上板去,调整身体仰面而卧,四肢摊开后被皮带扣分别固定,并各套上一把铜质挂锁。现在,整具躯体呈“大”字形丝毫不得动弹,臀部正好对准那个窟窿一夏定中明白了,原来那是个排泄孔。

  干部带着外牢退了出去,铁门刚一关上,大家连‘忙凑上前来察看沈立民的动静。牛眼吩咐大家一起出力,将沈立民连人带板抬到墙角龙床的位置安置下来。

  “还好,躺这板上就是拉屎撒尿麻烦点儿。”牛眼心有余悟地说。

  “你还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呢。”旺财嚷嚷道,“不信你待会儿自己试试,朝天躺着就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看能撑多久。这玩意儿我以前领教过一次,半个月后下板,我他妈路都不会走了。”

  “那你估计这次大哥得铐几天?”夏定中插嘴问道。

  “估计没个把礼拜下不来。”旺财答道。

  除了沈立民,大家全部站了起来。

  “全部排好队到院子里去!”管教大声命令道。

  两名年轻的外牢先走到通向天井的门口把住门,挨个搜查每个人的口袋,甚至包括衣领、袖口、裤腿的卷边等隐蔽部位,查完一个放出~个。

  搜身工作进行了十几分钟,还好,什么违禁品都没发现。大家在天井里围成一圈蹲着,彼此交换着眼色,似乎都在问怎么回事啊?

  “没事,例行检查。”牛眼偷偷告诉夏定中,“差不多每个月一次,今天出了事,更要仔细查一查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号房里的管教和外牢全部退了出去,铁门重新锁上,来搜查行。

  回到号房一看,好家伙,号洞里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衣服、食品,以及、的,去一。

  晚上,大伙纷纷进入梦乡,但被铐的沈立民浑身难受,根本睡不着,拉着身边的夏定中聊开了天。

  “长脚,我问你一个问题。”沈立民压低嗓音问道,“要是有机会从这儿跑出去,你跑还是不跑?”

  “开玩笑。”夏定中不以为然,“你要是说有办法爬到月亮上去,兴许我还会相目。”

  “呵呵,有句话怎么说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嘛。”沈立民脸露笑意,“世界上好多事,看上去铁板一块,其实都有漏洞。”

  “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谁从牢里跑出去跑成功的。”夏定中道。

  “这你就少见识了。”沈立民道,“跑成功的多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看守所里跑成功的,确实还没听说过。”

  “哦,真有成功的?”夏定中来了点儿兴致。

  “当然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起。”沈立民稍一回忆讲开了故事,“西安当年就有那么一位,单靠一把偷来的剪刀,天天夜里不停地磨,把脚镣手铐和铁栏杆都搞断后逃了出去。其实,你说他有什么技巧,靠的就是毅力。”

  “还有呢?”夏定中越发感兴趣。

  “即使是新疆那边的沙漠无人区,照样也有人跑出来过。”沈立民道,“那地方就是敞着大门让你跑,一般人也不敢跑,没车的话必死无疑啊。那事好像是个北京人干的,先在沙地里偷埋好一块门板和个南瓜,然后拖着这块门板在沙漠里走了一个多月,就靠那八只南瓜活命,终于找到铁路线,最后扒火车回了家。”

  “真是条汉子。”夏定中感叹道。

  “最有意思的是四川两个哥们,在监狱工场自己偷做了两辆滑板车,找机会爬到楼顶踩着滑板车猛跑,飞过围墙落到外面的房顶上,成啦!”沈立民越说越起劲儿,“所以说,只要准备得充分,真正行动起来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甚至是几十秒钟。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看上去牢不可破,其实都有致命的弱点。就说保险箱吧,钢板再厚,分量再重,体积再大,一样没用。为什么?它就有个致命的薄弱点,锁。”

  “有道理,有道理。”夏定中这次是真心佩服。

  “咱们这号房,其实和保险箱一样,也有薄弱点。”沈立民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关键是你要找出它在哪儿,然后想办法攻破它。”

  “啥意思……”夏定中竖起身来。

  “嘘!”沈立民示意夏定中躺下,但不置可否,“呵呵,都是机灵鬼转世。”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呵呵……”夏定中觉得,沈立民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搭自己的脉。

  “长脚啊,不是老哥吓你,等你下了劳改队,就你这小身子骨,肯定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下场。”沈立民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真的,我他妈骗你的话死全家。”

  夏定中听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这厮一口一个死全家,其实不是说过自己是孤儿,全家早就死光了吗?

  “唉,听天由命吧。”夏定中叹了口气。

  “长脚,你女朋友怎么还没来探望过你?”沈立民突然语锋一转。

  “谁知道呢,大概是不知道这规矩吧,我以前也不懂探望不探望这一套。”夏定中轻描淡写地说。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突然沉重起来。就算丁小丽不懂,王建国难道也不懂此外,沈立民为什么要跟自己聊这些话题呢?

  夏定中发现,这几天里,牛眼、小东北、老母鸡等人老是围在沈立民的身边窃窃私语,一望就知是在偷偷商量秘密的话题。

  每逢这样的场合,夏定中总是主动避开,跟其他人一起进放风场去活动手脚。

  在号子里与人相处,毫无疑问是一门深奥的学问,除了得讲究一定的策略,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应该避免对抗及对他人造成干扰,对于眼前这帮货真价实的罪犯来说,相处一室何异于与狼共舞。从社会生物学原理来说,生存策略中的最重要一点,就是行为准则不能和其他种群成员相左,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实现自我目标,否则必将遭受淘汰或惩罚。

  但是,夏定中无法再装聋作哑。

  一天清晨起身的时候,像平时那样拿起盖在被子上的煎克衫准备穿上身,现天,的是的,

  现在其了。

  夏定中满腹狐疑地翻看衣服,一摸位于胸口处的那只暗袋,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只见袋口拉链上的那只金属把手早已不翼而飞——那只沉甸甸的把手虽然不宽,但很长、很厚,几乎有一支香烟的三分之一目卩么长——谁会挖空心思偷走此物呢?偷去后又想干什么呢?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出了棺材自残的事情之后,其性质无疑更加严重,但是,夏定中实在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长脚,别瞎琢磨了,是我让老母鸡拿走的。”旁边的沈立民突然开口说道。

  “为什么呢?”夏定中问道,话一出口就觉得问得多余。

  “先去刷牙洗脸吧,回头再跟你说这事。”沈立民现在不想回答。

  夏定中忐忑不安地走人放风场,不知道沈立民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沈立民的洗漱比较麻烦,得由四个人抬起整块“板铐”搬出门去,连人带板靠在墙上,由李军伺候着撒尿、刷牙、洗脸,不多一会儿,早饭送到,仍由李军用调羹一勺勺地喂。沈立民面如死灰,肌肉和骨骼早已僵硬,似乎浑身的血液已呈半凝固状态一夏定中没事的时候试了一下,平躺在铺板上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不到半小时便浑身难受,精神上飞快到达忍无可忍的状态一真不知道沈立民是怎么熬过来的。

  “让大伙回号房去,我跟长脚有点儿话说。”吃完饭泡粥,沈立民对牛眼道。

  牛眼吆喝大家全部回屋,顺便往门边一靠不让人自由出人,天井里只剩下小东北和老母鸡、木瓜、红肠这几位核心阶层的人员,于是,斜靠在墙上的沈立民面对着同样站立的夏定中,以这一奇特的姿态开始了谈话。

  “长脚,你估摸自己的事最终到底是啥结局?”沈立民只字不提拉链把手。

  “不知道,得看那家伙到底伤得怎么样了。”夏定中随口应了一句。

  “我来告诉你吧,如果走的是故意伤害的路子,运道好也得三年上下;如果是致人重伤,那就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万一走故意杀人的路子,那你就惨了,即使按防卫过当算,那也是一个整数,十年!”沈立民们然是法律专家。

  这话算是彻底击倒了夏定中,十年以后,小一半的人生年华已经哗哗地流走,不要说丁小丽早已嫁作人妇,搞不好连老爹老娘的面都见不到了……

  “命运不在自己手里,我有什么办法……”夏定中一声长叹。

  “要是我把命运交到你手里,你敢不敢把握?”沈立民的两眼突然精光暴射。

  “大哥,什么意思?”夏定中知道对方已经拐上正题。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沈立民的口气像外交官那么严谨,“假如有一个一步?”

  “没有!”夏定中不假思索地答道。

  “答得好。”沈立民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话锋突然一转,干脆捅破最后的一层薄纸“长脚,你衣服上的拉链在我手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不是用它来割脚筋用的,究竟想派什么用场,我现在可以跟你透个底。”

  “大哥,我不想知道。”夏定中脑袋都大了,这个底,透出来后对自己能有什么?

  “好,这么想就好。”沈立民似乎十分满意,“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明白,从现在开始,号子里这几位弟兄的性命已经捏在你手上了。”

  夏定中脑袋一晕,转脸看看旁边一直没开过口的小东北,只见那小子面无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既平和又冷酷,再看老母鸡、木瓜、红肠,基本上也是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

  “放心吧,长脚是自己人,哪会拆自己弟兄的台脚。”牛眼故作轻松地插道。

  “没错,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摊牌。”沈立民顺着台阶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山不转水转,大家总有在外面碰头的一天,对不?呵呵,是弟兄的话,到什么时候都是弟兄。”

  夏定中当然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潜台词无非是:是仇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人!

  “大哥说得对,咱们一个个全都是弟兄。”老母鸡将一只手重重地搭在夏定中的肩膀上。

  “现在就是屋子里边那些人有点儿麻烦,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红肠像唱双簧一样先托了一句。

  “不怕,谁敢挡咱们的道,我摘了狗日的灯笼。”小东依然面无表情。

  “就是,总不见得把咱们弟兄一口气全部枪毙光吧?”木瓜又垫了一句,“上次写明信片的时候,那帮家伙家里的地址全被我记下了,不信日后找不到狗日的。”

  这几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要调皮捣蛋就绝不留情,而且还是前赴后继式的赶尽杀绝。

  夏定中心头乱跳,突然觉得胸闷气短,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被卷入了一个凶猛的漩涡。这帮绝望的家伙,难道真是异想天开在谋划逃跑?

  “行了,马上就要点名了,回屋去吧。”沈立民恰到好处地叫停,“长脚,点名的时候精神着点儿,别让干部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呵呵,其实看出来也没啥,老子早就债多不愁、蚤多不痒,大不了关几天单间呗,就是担子要压在小东北身上了。”

  这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意思是待会儿你若敢报告,我收拾不了你,一样有小东北可以收拾你,再不行还有老母鸡、木瓜……夏定中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沈立民那么器重小东北,甚至从人号房之初就开始重点笼络,原来是在地点名的时候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

  “夏国兵!”检查完毕,管教大声叫道。

  “到。”三角眼答应道。

  夏定中这才知道,原来那位宝宝的小弟大名叫夏国兵,与自己同姓。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来。”管教退到门外命令道。

  三角眼不情愿地收拾好自己的饭碗、口杯、牙刷和毛巾,以及一些红肠、方便面、饼干等食物,捧在手上走出门去。

  门关上了,大家纷纷议论三角目艮这家伙是不是放票了,沈立民分析说不会,放票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肯定是换号房,看别的号房空,匀个把人过去夏定中想,三角眼运气真不好,进了别的号房,又要在新环境下重新锻炼一遍。老母鸡也说,转号,对吃官司的人来说可算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一是又得从头混起,二是搞不好还要升堂再做一遍规矩。

  “走一个是一个,好事。”沈立民似乎很满意。

  九点钟开始,铁门开开关关,不断有人被叫出去提审。

  第一个被拎出去的是“牡丹牌”,一个老爱傻笑,总说自己很快便会放票故而始终抱着一种度假心态的本地汉子。这厮声称自己能喝两斤白酒,这次进来的原因是喝醉后坐出租车不付钱,除了把司机打得尿血,临走还顺手捞走人家抽剩的半包牡丹牌香烟。“我肯定放票。”他老是不厌其烦地告诉别人’“这点儿、事,毛毛雨,半包烟总不见得定我抢劫吧?”这家伙虽然傻头傻脑,像患多动症的儿童一样遭人讨厌,但也挺会看人说话,最近一个劲儿地“兄弟,你如果外面有事要办,等我一出去就给你带口信。”他不厌其烦地对夏定中递交保证书。

  牡丹牌年纪三十多岁,身材特别高大,将近有一米九的样子,在南方人里显得非常突出,所以沈立民平时也敬他三分。由于罪行比较轻,又是本地人,这厮骨头就轻了起来,一身的坏毛病全抖落出来了,在号子里不是偷东西就是捉弄人,夏定中看见他就讨厌。

  现在门口一叫名字,而且不让“收拾东西”,牡丹牌马上高兴得跳了起来,激动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团团打转,像掐了头的苍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甚至连换洗的衣服也不要了,全部送了人。

  “先走一步啦,哥们外面碰头吧。”牡丹牌临出门时特意转脸对夏定中挥挥手,表达了日后愿意进一步交往的愿望。

  夏定中装作没看见,心想你这样的无赖,谁他妈跟你交往。

  铁门哐地一声关上了。夏定中呆呆地坐在那儿,开始有点儿想入非非。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用十年的寿命来换取牡丹牌现在放票的极乐。是啊,幸福实际上很容易得到,不需要太多的金钱,不需要名誉地位,不需要汽车、洋房、美女……你在自由市场上相当自由地与菜贩讨价还价,你把脚搁得高高地看一部愚蠢的电视剧,你上班迟到了但没人发现,你喝一杯茶、抽一根烟、听歌、散步、晒太阳……这些就是幸福!

  刚想到这里,铁门又开了。

  “夏定中!”管教手里拎着一副明晃晃的手铐面无表情地叫道。

  “到。”夏定中跳起身来,很惊异自己突然变得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恐怕是提审。”老母鸡轻声提醒道,“没事,按规矩走个过场。”

  铐上手铐,按规矩双手抱着后脑走在管教的前面,顺着走廊往对面的一排小平房走去。

  路程虽然很短,但一路走去却要花费很多时间,因为途中有着许多道铁栅,几个重要的节点门口还有专人看守。每到一道门口,夏定中都得按规矩蹲下身去,等候管教开锁;过了门,又得蹲下,等候管教锁,如此再三,令人晕头转向。夏定中暗想,这样的设计和规定还是具有一定道理的,监禁对象都不是善男信女,精神状况也极不稳定,管教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处处都得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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