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日出云开（4）

　　侯刚的两个女儿也长大了，上了中学。不可否认，她们很有音乐天赋，读书之外也经常弹琴歌唱。一次侯刚和丈夫带着两个女儿去串门，来到一位着名的歌唱演员家中。这个歌唱家给女儿试了试乐感，发现女儿确实有很高的音乐天赋，应该好好培养。上了中学的女儿很活泼，经常参加少年儿童演出，演唱和跳舞，不久之后已经经常出镜，到广播电视上合唱或独唱儿歌。女儿的成就让父母很是高兴，他们尽可能地满足女儿的要求，女儿要学古筝，他们专门请了老师，要学唱歌，他们也找了专业人员来指导，看着女儿一天天地进步，已经步入中年的侯刚夫妇高兴得很。“文革”的时候，当兵是一股热潮，人们总想尽了办法往部队里面钻。侯刚的大女儿受这种思想影响不浅，刚刚毕业就考入了总政歌舞团。总政歌舞团在全国只招聘一名 “古筝”演员，而女儿竟然就被选上了。改革开放的影响一天一天地显着起来，小女儿准备考大学的同时，大女儿也考进了中国音乐学院，就读古筝专业。在音乐院里有才华的作曲老师的指导下，女儿学习了作曲和钢琴。她创作的很多首乐曲都曾在报纸上发表过。

　　随后女儿有了出国留学的念头，然而当时家中已经没有钱了，连飞机票都买不起，只能把家中最贵重的钢琴卖掉，才凑够了出国的机票，将女儿送出了国门。不久，为女儿担忧的侯刚夫妇知道女儿已经考入了东京国立音乐大学，不由得喜出望外。一九八三年，女儿在国立音乐大学攻读音乐理论和作曲，期间写了很多信，信中弥漫了浓浓的亲情：父亲：您好，来信都收到了，只有父亲给我来信勤，因此我在你回京之前一定要回复一封信的。父亲，我也是流着泪读您的信的，您说像我这样真知父母的少，可我觉得像您和妈妈这样爱儿女的更少。由于您的宠爱，使我变得又懒又娇又脾气大，但我在出国后的这一段时间里，真的变得比以前成熟多了。你相信吗？我变得不太爱讲话，不太爱找人交朋友，有时间我宁可独自坐着思考问题。可我想如果我回到您身旁也许又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因为我究竟也只在父亲身边才那样地撒娇、那样地懒、那样地发脾气。我记得我一闹，父亲总是亲手给我做鸡蛋饼，我说不好吃，父亲又重新做，到我出国前那么大了，父亲还是如此，我情绪不好，父亲、妈妈整夜睡不着，为我的事策划，父亲妈妈为我们的事，拉下脸去东奔西跑。

　　妈妈有一次为了我吃冰洪淋，特地跑到和平门去买，直到现在我眼前还在九楼上望见的一般，妈妈为我买吃的背影，我真恨我以前那么地自私和娇生惯养。不过，我现在越来越懂得以后该怎样地尊重和爱护父母了。父亲、妈妈为我的一切做得太多太多了，从小到大数不清了。我知道我以后再怎样待你们也是报答不尽的。因此请父亲也就不要再这样评论我的行为了。因为这是义务是责任，是天经地义的。父亲的照片川崎一家看了，同学也看了，都说父亲是一点看不出五十多岁。父亲确实比我走时年轻了，你不知我多高兴呢，当着别人面，我和照片上的父亲亲了好几下，但愿您永远保持这种状态。妈妈的照片有吗？另来信说每天很累，这样消耗体力是不行的，一定要适量，永争长命百岁。父亲家乡的老姑怎样？听说大陆农村都富起来了，老姑家呢？父亲一家真善良，典型的忠厚乡下人家。请你们不要为李莽操心也没用，该怎样还怎样，因此就不要放在心上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会明白清醒的。目前我很健康，去海边游了几次泳，全身都晒得很黑，日本人说这样冬天能抗寒，健康地度过。现在全身脱皮了。

　　大海真美，海水真咸，我到了江之岛和藤泽的我日本同学家，她们每天开车带我去海边玩（家就在海边)，很痛快。在藤泽，我在聂耳墓前献了花留了影。聂耳墓前我是第一个献花的人。前面的花早已枯萎了。我一定好好努力，做个和聂耳一样有才能的人，和父亲一样勤学的人。我准备下个月写篇生活在日本大学中的作文，请你们转给报社，我要写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从其中你们也可以了解我的学校生活和我的日本同学们。我也同时想用日文写下来给学长看看。父亲，我以后就想和你们住在海边，美丽安静的地方，或在日本或在美国都行。我看到同学的父母就想你和妈妈，以后也和她们一样，住在这海边，早晚看日出锻炼，然后散步、看书、看电视、看报、看电影，再去旅游，多好啊！ 一定会实现的。请你们一定保重身体！另：父亲以后来信讲讲我热悉的你的同志朋友。比如老聂叔叔，王迪不是病了吗？怎么样了？都郁叔叔忙什么呢？等等。这次川崎去京，我给父亲买了个漂亮的自动刮胡刀和一套西服，西服如不合适就卖掉吧，下次再买。请把你和妈妈的身体身量寄来，以后总要买的，不合适就不行。另外父亲下个片子准备拍什么呢，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盼来信谈谈。

　　今儿写到这里，接到此信时我已搬回学校了，往学校寄信吧。带万林叔叔、宋聪等好！娃\/十二日家信往来频繁，一封封信将相隔一个海湾的一家人联系在一起，透过薄薄的信纸，侯刚给大海另一边的女儿送去了浓浓的思念，而女儿也将她的思念寄回了大海这一边。然而忽然有一天，侯刚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收到女儿寄来的一封特殊的信件，信中，女儿用简单的笔墨透露出来一个绝对让人惊愕的事实。那封信是这样写的：父亲、妈妈、敏姨：你们好。现在我要把一个激动人心的、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实传达给你们。姥爷和他们一家找到了。我已通过国际电话和姥爷、韩英芳姥姥通了话，当然是很激动的。现在说说他们一家的情况，姥爷和英芳姥姥目前都健在，据韩英芳姥姥讲，姥爷身体很健康，生活得很好。姥爷和姥姥生活在台北，大舅柱石一家现在美国生活，三舅已病故，二舅柱国现在台北搞电视工作。姨一家也生活在台北，都很好，我还跟姨夫通了话，好像是个很精明的人。情况就这样，因为通国际电话，台湾和大陆一样有监听等。台湾方面最怕和大陆有联系，每个人都很谨慎。我在电话中不能提到北京大陆等一点有关中国的东西，他们也不能多说，所以无从了解更多的事情。

　　我这两天很激动，其实一个星期前就知道了，但是我怕不可靠，因为这毕竟太久了，像梦幻一样。直到我和姥爷亲自通了话，他直呼舅和姨的名字，我当时真没什么话可说了，但还好像在腾云驾雾一样。我是通过一个台湾同学的父亲找的，因为我听此人说他父亲和张学良的警备队长很好。(谈起张学良时)我也无意地提出是否能打听我们的亲戚。我把名字给了他父亲后，一个星期后他父亲就和侯家联系上了。据同学讲，姥爷和韩英芳姥姥已经八十多岁了，一听到此消息立刻就要拜见他父亲。舅舅和姨、姨夫都要马上见他父亲。据说他们也在找，还找错过人。情况就是这样，也许不太信吧。但这毕竟是事实，父亲妈妈，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幼稚。你们再见到我的时候，就会真正看到我的成长了。现在我想请妈妈、敏姨、侯莹姨、侯炜姨做以下事情：一、每个人写一封长信，把这些年来的家庭情况和生活情况等写下来。二、把每个家庭的全家照片寄来，再把现在保留的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年轻时的，还有和你们全家在一起的照片寄来。尽可能地把过去的照片和家里孩子们过去及现在的照片都统统寄来。你们应知道，他们急需看照片。

　　三、联名给两位老人及弟弟、妹妹写一封信表达你们的思念之情。我通过台湾同学带过去。因台湾也有信检，现在台湾最怕和大陆联系，现在咱们不怕，可会连累对方。包括同学的父亲，(他们也很怕沾上政治)姥爷他们也不敢直接通信。以后只有通过我来联系了。请你们一定做到以上三件事，越快越好。接到信后请立刻和敏姨、侯莹姨、侯炜姨联系，一定要这样做，海峡两岸统一还不知何年何月，老人也已经八十多岁了，因此妈妈也不要再计较其他了，三十多年了，就是过去的仇人，还想互相知道个下落呢，更何况亲骨肉呢。

　　以后父亲妈妈来日探我，有这个关系我们不是能更方便更快见面么？再说，我想也一定能见面的。此事到这里结束，我震惊、激动的时候过去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我想你们一定比我还激动。特别是敏姨和莹、炜两位阿姨一定会落泪的吧。此事千真万确，再说一遍。以后我会把他们的照片和情况陆续写信寄给你们的。现在我别无他求，还是那句话，父亲妈妈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吃好最重要，希望李妮、李莽重视这一点。祝愉快！娃五月十六日夜“我和姥爷通电话的时候，我们都很激动。”女儿后来对侯刚说，“电话里可以听出他老泪纵横的激情。”不管有多大的仇与恨，人老了之后，便又回到了人的本性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