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病的妈妈 (1)

　　家里开始做饭，我们在栗山岭安家落户了，不再是这里的客人。在老家，每家的房子正中都有一个火塘，火塘四周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架，木架上放两块木板便拼成一张方桌。因为烧煤要花钱，加上夏天奇热，火塘一般冬天才烧，夏天就在外面搭个马蹄灶烧柴。我们家的马蹄灶搭在堂屋里，就在出门左手边靠水缸的地方，是伯伯帮忙搭的。再就是生产队分了一大片自留地给我们，在枣树后面，伯伯带着哥哥姐姐把地挖出来，种了不少菜，还有两大片的空地已经撒下了麦种。星期天早上九点多钟，有个卖猪的人挑着小猪从栗山岭经过，妈妈拦住了他。这些小猪长得很好看，像小狗似的，我想用绳子拴住它们就可以牵着到处去玩了，于是我吵吵嚷嚷地催妈妈快些买。听到我的叫嚷，伯伯叼着烟从家里走出来，他站在一边看了一阵，斜着眼睛问卖猪人多少钱一只。那人告诉了他。伯伯蹲下去一只一只地扒着看，说买猪很有学问，要买腿短、嘴巴短、肚子还要圆圆地拖在地上的，说这样的猪能吃，不挑食，长得快。最后，伯伯偏头问妈妈：“你屋里买几只？”妈妈说：“买一只。

　　”我一听就嚷嚷起来，“怎么只买一只呢？最少也得买两只呀，一只猪没有伴会难过的。就像我和妹妹，如果哪天妹妹不在家，我会像生病一样，吃饭都不香了。”妈妈犹豫地说：“养猪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它们一天要吃很多，到时候谁去扯猪草？”我自告奋勇地说：“猪草我包了，但你一定要买两只！”妈妈说：“你说话可得算数哦。”我发誓赌咒地说：“如果小猪没有吃的你就把我拿去喂它们，它们想吃哪里我就让它们吃哪里！”妈妈听从了我的建议，买了两只。这事让我激动了很多天，我发现自己长大了，就连妈妈都听我的话了，于是每天都像个大人似的去牛栏屋看猪。我发现两个家伙爱吃但吃得不多，一点都不像妈妈说的那么吓人，早知这样那天真该叫妈妈再买几只呢！在昆明，家里养了很多兔子，星期天想吃肉就杀一只，如果能像兔子那样养一窝小猪，我们不就经常可以杀猪吃了吗？猪肉可比兔子肉好吃得多，我最喜欢吃了。放假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黄泥堡的人成群结队地从栗山岭经过，其中有不少班上的同学，卿汉禾也跟着去了。

　　他们肩挑箩筐手拿榔头，唧唧喳喳快乐地说着什么往山那边走去，栗山岭的叔叔们也跟着忙乎起来，就连堂哥都挑起了箩筐。我感到非常奇怪，问堂哥：“这些人要干什么去？”堂哥说：“国家要在我们栗山岭建碱厂，碱厂里有火车，村里人去敲公分石铺铁路。”我弄不懂修铁路和敲石头有什么联系，更想不透孩子们掺和进去能做什么？往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这铁路难道铺到天上去不成？看我一副傻傻的样子，堂哥笑着说：“铁路铺了好些日子了，最近又拉来些砖，这碱厂要不了多久就能盖起来了。”我说：“回老家的路上我们怎么没见修铁路的人呢？也没看到哪里有什么砖呀？”堂哥说：“铁路不是从你们来的那条路走，是从毛家湾直直地铺过来，所以你们没看到。”在昆明，我去过很多工厂，从没见哪个厂有火车要开进去，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小山沟里盖的是什么厂？怎么会有火车？难道他们天天都要拉些人进来？晚上，二姐说起了敲石头的事，她打算明天和哥哥去，妈妈说她在家帮他们煮饭。

　　妈妈在昆明就经常生病，回老家住进常年长菌的房子里后病得更厉害了，大热天的她居然穿得住棉裤，稍走远一点她就喊腿痛。因为生病，队上有出工不出力的活计妈妈就去做，遇上重体力活妈妈就只能待在家里，妈妈对伯娘说她的身体是做临时工干重体力活干垮的。想着能帮家里做点事，也出于好奇，我说：“我也要去！”二姐看了我一眼，皱着眉头说：“那是敲石头，弄不好会敲到手指头的，你不要去给我们添麻烦了。”哥哥笑着说：“她是想着敲石头像开忆苦思甜大会那样能混到不花钱的窝窝头吃，不为这个她会去吗？几时干力气活她跑在前面了？”哥哥说话真毒，我毫不示弱地说道：“哪次厂里开忆苦思甜大会你没有去？我的窝窝头不都是你去抢来的吗？你自己喜欢吃不花钱的东西把我扯上干什么？”哥哥瞪了我一眼，恨恨地骂道：“你这个臭犹大！”这是哥哥经常骂我的一句话，什么意思我不懂，横竖听着怪怪的。有一次我问哥哥犹大是什么意思？哥哥说犹大是个名人，一个很像我的人，如果无性别之分的话我俩就像一颗蚕豆剥成两半。

　　哥哥这样说我还是听不懂，但我猜那犹大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姐姐她们常说哥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可能说我好吗？第二天吃中午饭的时候，二姐和哥哥灰嘴灰脸地回到家里。我问哥哥：“敲石头好玩吗？是不是见了石头敲一下就行了？”哥哥张开手，手掌上有两个大大的血泡，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血泡对我说：“你除了玩还会干什么？那石头得一锤一锤地敲开，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最后按方来挂工分。”我问：“工分是什么？挂了又怎么样？”哥哥敲了一下我的头说：“白痴！挂了工分年底就可以分粮食分钱了。”天哪！哥哥居然能挣钱了。下午，我独自一人坐在红叶子树下，见卿汉禾提着个大竹篮向这边走来，他不是敲石头去了吗，怎么会往这边走？这样想着我喂了一声问：“你要干什么去？”卿汉禾说：“扯猪草。”我又问：“你去敲石头能挣到钱吗？”卿汉禾说：“能挣到。”我哼了一声，说：“骗人！敲石头能挣到钱你怎么会想着去扯草？”卿汉禾说：“娘要煮猪食，没有草不行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