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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忘了这个世界吗》 作者:卿卿

第45章 我的重感冒 (2)

  ”卿汉禾说:“他就是宫家宝咧,平日里他像个城里人不像是疯子,春天一到他就发疯了,疯得连他屋里的人都认不出来,还会哭。”听卿汉禾这么说着,就像听伯娘说爷爷的棺材炸裂一样,我的汗毛嗖的一声就竖起来了。老家真可怕,就连疯子都怪怪的,他们写反动标语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的,看到警察就疯了,听说要枪毙就赶快说反动标语是别人叫自己去写的。聪明啊!疯子居然比正常人聪明,如果昆明的坏蛋能学学宫家宝,那宣判大会也就枪毙不了那么多人了。回去后,我浑身开始发烫,头昏得坐都坐不住了。我想去睡觉,可妈妈说一会儿就吃饭了睡什么睡?勉强吃了几口东西我便不顾一切地躺到床上,整个人就像着火了一样,不等头挨到枕头我就开始做梦了。梦中,我回到昆明。那是一个大雾的早晨,我背着书包走在白雾之中。忽然,有人在后面叫我,回头一看是郝伟,他快步追上我问:“你家就住在这里吗?”我说:“是的。”郝伟笑着说:“我家住在你们隔壁的公路管理局里,以后放学我等你,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回家。”放学的时候,郝伟真的在门口等着我。

  我俩慢慢地走着,郝伟把手里的弹弓甩来甩去,他指着远处的一个玻璃瓶问我:“你看那个瓶子,我保证能把它打得飞起来!”不等我回答,他拉开弹弓,叭的一声真把那瓶子打得飞了起来。郝伟得意地笑了,扭头对我说:“下午放学我带你到铁路边打梨吃去,你想吃多少我就给你打下多少。”我说:“我爸爸厂里的围墙后面就有铁路,我去过,从没见过哪里长着梨呀?”郝伟说:“梨树长在化机厂里面。”我惊讶地问:“是去偷梨呀?会不会被别人抓到?”郝伟两手一摊说:“我又不爬到树上去摘,是用弹弓打下来到地上去捡,捡东西你说算是偷吗?”说到这里,郝伟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弯腰捡起个烟头,撕下一小张课本纸把烟头里的烟丝放上去,然后卷成一个小喇叭叼在嘴上。从裤包里掏出火柴,郝伟擦了两下把烟点燃,扭过头来他问我:“你想不想抽一口?”我摇着头说:“不!我不想当二流子。”郝伟笑了,问我:“毛主席抽烟,解放军也抽烟,你敢说他们是二流子吗?”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垂下头说:“反正我爸爸说抽烟就是二流子!”郝伟问:“那你爸爸是什么人?”我争辩说:“我爸爸从来就不抽烟。

  ”郝伟说:“你的意思是说全中国只有你爸爸一个人是好人喽?”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爸爸的话错了,电影上的毛主席抽烟,解放军也抽烟,谁敢说他们是二流子?抽烟有什么不好我不知道,但小孩子不能抽烟这是肯定的。看了郝伟一眼,我打定主意不把他抽烟的事说出去,一旦老师知道肯定不让他当班长了,到时候郝伟就会骂我叛徒,难说还会打我呢!下午,郝伟真的带着我去打梨了,我们去到一个漫山遍野都长着梨的地方,仔细一看,竟是老家学校后面的小山头上,怎么过去没有发现这里长着这么多梨呢?梨树很高,像是长到天上去了,梨很大很大,水灵灵的,怪的是手很准的郝伟怎么打都打不下一个来。渴啊!我渴得要命,只得跑到井边去喝水,谁知黄泥堡的那口井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这时,嗓子已经渴得要冒烟了,没有办法,我只好跑回去看郝伟打下梨来了没有。去到那里,郝伟渴得像我一样,连拉弹弓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地靠在树下。我拉着他的手说带他回去喝水,可转身一看黄泥堡不在了,栗山岭也不在了。回过头来山上的梨树全不在了,我和郝伟莫名其妙地站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头上。

  想着马上就要渴死了,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希望妈妈能来救我,于是就大声地喊:“妈妈、妈妈、妈妈……”有人在摇我,是妈妈,我听到她说:“天哪!怎么会这么烫?赶快拧块湿毛巾过来。”一块冰凉的湿毛巾搭到脑门上,一激灵,我睁开了眼睛,发现家里人全穿着内衣内裤站在我面前。口依旧渴得要命,我沙哑着嗓子对妈妈说:“妈妈,我要喝水。”一大杯水喝下去,浇灭了那股要把我燃烧起来的烈火,几分钟后喝进去的水便从皮肤里冒了出来,只一会儿就把内衣浸湿了。妈妈一边给我擦汗一边问:“你现在哪里难过?”我怎么会难过呢?想想刚才的梦境,我不但见到妈妈,还躺在家里喝到一大杯水。我满足极了,便闭上眼睛说:“我哪里都不难过。”妈妈还在问什么,但声音遥远了,听着像蚊子嗡嗡地叫。我想避开这吵人的声音,就迷迷糊糊地往前走,谁知竟走到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小路上,很害怕,我知道睁开眼睛就能见到妈妈,可怎么努力眼睛都睁不开。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解放军,他们背着枪来到学校,用绳子捆起宫家宝就走。缨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伯娘扯住一个解放军哭着叫他放开堂哥,可那个解放军不放,伯娘就骂他土匪,还骂他是还乡团的狗腿子。

  我想说被抓走的是宫家宝不是堂哥。可说不出话来。哥哥站在一边嘿嘿地笑,说解放军在为民除害。听他这么说我慌忙去看被解放军捆住的人,没想到竟是堂哥,宫家宝怎么会变成堂哥呢?翻了个身,我回到昆明的院子里,金铃带着一大群人在跳橡皮筋。忽然,大门外面传来口号声,是游行的队伍来了。我们忙跑出去看,原来是爸爸厂里拉反革命出来游行。一大窝反革命走在前面,有戴高帽子的,有剃光头的,有黑漆刷脸的,还有黑白相间刷成花脸的。我挤到前排,挨个去看,他们中间有的人还抱过我呢!看着看着,我突然看到爸爸,他脸漆黑,脖子上挂着个大铁牌,两只手紧紧地捆在背上。我转身想跑,不料金铃一把抓住了我,所有人都伸手过来抓我,然后把我推进院子里。陈小小拿来墨把我的脸涂黑,有人用报纸做了顶高帽子戴到我头上,有人取下脖子上的红领巾准备捆我。

  我拼命往后退,大声地说我没有反革命!我没有反革命!我的喊叫被口号声淹没了,有很多人冲上来打我,怪的是那拳头打在头上一点也不痛,舒服极了,人就像荡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就像仙女穿着白色的纱衣飞在天上,我不再乱喊乱叫了,幸福地闭上眼睛。忽然,我闻到医院的味道,就是那种消毒水的臭味。心头一紧,我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妈妈黑黑的短发,妈妈一摇一晃地背着我走进卫生所。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听到锅碗碰撞的声音,难道我一觉睡到了中午?妈妈抱着把我放下来,告诉医生我昨晚一直在发烧,早上烧退了现在又开始烧。医生拿起压舌板,我仰起软软的头,张大嘴巴,在压舌板压住舌头的瞬间,我啊了一声。医生转身拿起体温表,我又张开嘴抬起舌头,然后含住体温表,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医生笑了起来,对妈妈说:“你屋里这妹子蛮灵气咧!”妈妈苦笑着说:“你不知道她这点灵气拖累了我多少年啊!这姑娘是抱着药罐长大,还不会吃奶她就先会吃药了,所以进医院看病从不需要你交代她该做什么。”说话间,医生把听诊器伸进我衣服里,一下按到我的胸口上。真冷啊!我想听医生表扬我不怕冷,便咬紧牙关,谁知身体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牙齿开始打颤。妈妈帮我拢了拢衣服问:“很冷吗?”我说:“我不冷,是医生的手冷。”妈妈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医生开了些药,说要打针,妈妈让我趴在她的大腿上。裤子被拉下去,屁股凉凉的,是医生在擦酒精,我握紧拳头,死死地闭上眼睛。这时,针扎进了肉里,怪的是今天打针不像平时那么痛,就像我们玩小家家把削尖的木棍扎在肉上,于是我没哭。

  妈妈拉起我的裤子,亲了我一下说:“你今天真乖!”软软地趴在妈妈背上,我们一摇一晃地回家,眼前浮现出昨天走进教室的一幕,满教室惊讶的眼神,毛金华拉着我的手,宫丽红眼睛睁得大大的说我差点死了。再往后去,我看到爷爷的黑漆大棺材,看到几个抬棺材的男人,还看到伯娘她们拉着棺材号丧。眼泪刷一下涌上眼眶,又一串一串地滚落到妈妈的后背上,只一会儿我就呜呜地哭出声来了。妈妈扭头问我:“好好的你哭什么?”我伤心地说:“妈妈,我一点也不想死,我不敢一个人睡在棺材里面。

  ”妈妈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屁股说:“你胡说什么呀!发发烧怎么会死呢?回去吃点药明天就好了。”妈妈说得很简单,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的声音空空荡荡的。也许明天我就会像爷爷那样说不出话来,后天就会被家里人装进棺材里去,再后天就该抬去埋了。这样一想我伤心了,眼睛一闭就没完没了地哭起来,妈妈也跟着我哭了,这样一来更证实了我要死的事,很害怕,我索性扯开嗓门放声大哭。哭啊哭啊,脑袋开始嗡嗡地叫,就像有千万只小虫子对着我唱歌。我止住哭声凝神去听,嗡——嗡嗡——嗡——嗡嗡,声音忽高忽低忽轻忽重,真是有小虫子在给我唱歌呢!我忘记了伤心的事,静静地去听,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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