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赵要琼左手上去就是一巴掌，右手用笤帚把照小萍的身上打了起来，骂道，逼妮子，你做的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吗？我跟你爹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说不让我管，再不管你就成精了。

　　小萍不敢跟她娘还手，跑到了里间自己的床前，生气地跺脚，我就不嫁。娘追了进来打，她就举着胳臂反抗。她娘猛打着，边打边哭。当初厉小萍很横，不服气，看见娘哭泣着疯了一般地打她，也就害怕了，娘也知道了她的事。

　　赵要琼用笤帚打着她，打得她浑身青痕，疼痛难挨。她蹦跳着，哀号道，娘别打了，我听你的，我嫁我嫁，还不行吗？

　　她娘还是打，骂道，还不让我管吧！

　　小萍上去抱住娘，哭着说，娘，你别打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赵要琼松了笤帚，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哭着，说着难听的话，早知道你这样我就掐死你了，现在让你丢人丢的还轻吗，人都用什么眼神看我啊……

　　厉小萍疼痛着，低头不语。

　　赵要琼忽然不哭了，然后站起拿起了笤帚，指着她威胁道，你明天晚上就给我去相看，5月1就跟小波结婚，还要好好过，要是再跟我丢脸，我就打死你，我就不信你的皮肤不怕打……哼，除非你死了，我没有你这个闺女。

　　在旁边的厉洪声听女人这样打骂闺女，知道自己的闺女出轨了，做爹的不好过问，只得比鸡骂狗，威胁小萍。

　　厉小萍吓得不敢吭声。末了，赵要琼约法三章，结婚后听小波的，他让你去小煤窑你就去，他不让，你就不能去，就在家里，饿死也得死在家里。

　　小萍看到父母如此丢面子，也就默认了。好在小波是她同学，对他还有好感，跟他就跟他吧，只是小波的一条腿太细了，看着害怕，比不得孙启来的强壮、粗大，也只能将就了，再说自己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不值钱了。

　　相看在王春惠的家里。晚上，她让孙启来晚点回家。两家的大人把小萍和小波领来了，大人们借口到了厨房里嬉笑着亲切地拉呱，屋子里剩下孙启来的儿子在一间屋子里做作业，堂屋里厉小萍和王小波互相看着，厉小萍低下了头，小波很高兴，没有紧张，欣喜地问这问那，有心事的小萍显得害羞，一直低头不语。小波说，咱走吧，明天晚上我在书店里等你。小萍就点了头，她巴不得尽快离开干娘家，她见了王春惠，那种羞愧的心情就袭上了心头，干娘呢还是一幅和善的面容，只是眼神中带有了锋芒，像针一样，扎得自己抬不头来。

　　她和小波两人还是礼貌地跟大人们打了招呼，走了。大人们是乐乐地笑，说，咱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啊，是同学，咱们就是多余的了。三个亲家说了一会话，就定下了5月1办喜事的事，用什么车接送，怎么跑三天，要派谁去接小萍回门等的礼仪，高兴地说个过瘾才回去。

　　也就是这天晚上，小萍跟小波出了门，到了外面的黑路，硬被瘸子小波拉到了书店，小波兴奋地把好看的书拿给她看，然后抒发自己的雄心壮志，夜深了，他就把书店的门关死，拉灭了灯，硬把厉小萍按在了椅子上，小萍没有反抗。

　　小波得到了小萍的身，却没有得到小萍的心，她的心像狐狸一样漫游到了金星矿，在聆听着矿山的响声。她的心很黑夜。

　　5月1真快啊，转眼就到了。5月1是好日子，结婚出嫁的多。这可忙坏了孙启来，5月1这一天，他得喝几场喜酒。先送干闺女小萍出嫁，把她送出门，然后再去村书记尹大炮家做大老支。

　　小萍结婚也很体面，孙启来找了几辆轿车，一辆跃进车拉着嫁妆，有摩托车有彩电有冰箱还有卡啦OK的音响。

　　王小波家也办得很隆重，还请了摄影师来录结婚录象，刻录成光盘，以后放在VCD里反复播放。

　　小萍的汽车发嫁了，孙启来借故去了尹大炮家，干亲家两口子送他出门上了汽车，叮嘱他明天早来，去接小萍回门。他满口答应，就钻进了小车里，走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坐在出租车里想着做新娘的小萍真俊，比当年王春惠漂亮多了时髦多了。啊啊啊，小萍成了人家的新娘。

　　他的内心复杂啊，他是硬着头皮去的小萍家，干亲家厉洪声不知内情喊他喝酒，一定要喝醉，赵要琼阻拦他，不让喝酒，说以后有时间喝酒呢，从她的眼神看，她巴不得他马上走，离开她家，以免让知道内情人的看笑话。他分明看到了赵要琼皮笑肉不笑的脸，她跟自己说话，是嬉笑着，转过脸就本着脸，带着痛苦和无奈。说不出的尴尬啊。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女人王春惠跟赵要琼的表情一样，人多的时候是嬉笑着，热心地帮助小萍收拾出嫁的衣服，跟小萍的亲戚拉着家常，可是，没人时，也是沉默，笑不起来。

　　孙启来知道他和干闺女的丑事像透风的墙，传了出去。他在厉家尴尬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无数双眼睛像无形的针刺向自己，难受啊。

　　终于离开了厉家，他大口呼吸着空气，赶到了村书记尹大炮家，他去晚了。凡是有头面的人都来喝酒了。

　　尹书记给孙启来下了请柬，让他负责招待煤矿系统的关系户，包括上面的领导和下面的朋友。到了尹家，报了名，就去帮忙。

　　酒场没完没了，喝完了尹大炮的，又得到小波家去喝酒，还得喝三天，然后又得喝马红旗的。

　　喝酒累人啊。孙启来不想喝，想呆在金星矿里安静，没有办法啊，不喝不行啊，活着就得喝酒。

　　小萍出嫁要跑三天。这是当地风俗，第一天出嫁，第二天娘家人接回门，第三天娘家人再送回婆家，出嫁的礼仪才算完成。这期间得请最能喝酒的人去陪酒，得把接亲的人灌醉才算合乎礼节。孙启来被干亲家派去接干闺女回门，他带着厉小萍的一个本家哥哥开着小车去接，在小波家，被灌得一塌糊涂，出去吐了两回酒，还得回来坐在桌子边，接受陪客人的敬酒。他失去了知觉，叫喝就喝，什么时候不让喝就走，反正醉了，为了干闺女他豁出去了。那些陪酒的人就是让客人醉，彰显酒力大，以后就会有人来请他陪酒。孙启来和小萍的本家哥哥都醉得不知道什么了，还是被人灌酒。新娘子小萍巴不得快回家，让小波看了几回，还没有结束酒场，她穿着一身红衣服就出去了，看到干爸和本家哥哥被人灌得要醉死了，她发了火，上去掀了桌子，拉着新郎小波出来，命令把她干爸和哥哥送回家。

　　小波无奈，就让自家人送回孙启来和小萍的哥哥。第三天是小萍的弟弟厉小成送，到了家，摆好了酒席，陪客的人拉着小成喝酒。小成想喝，早已被他姐姐小萍骂过了，要是喝醉了，以后就别进我的家门，你没有喝过酒？小成摇头晃脑说知道，捡好菜吃了些，端着大碗酒让陪客的人自己倒酒自己喝，他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命令陪客的人跟他同喝，不准劝酒，不然就瞪眼骂人，还说出了以后要对人家报复的话。陪客的人怕得罪他，就听他的，跟着他同喝，梁山好汉就是同喝的。每人一瓶酒下去，不够，再拿再喝。小萍和小波在外面劝他，不要喝。小成刁着烟，对小波说，姐夫，你不给小舅子酒喝，我这就掀桌子。小萍就骂他说，你要是喝醉了，你以后就别来我家了。小成嘿笑着说，姐姐，你看谁先醉，你兄弟不会给你丢人的，让他们看看我们厉家的厉害，喝。每人又是一瓶下去，陪酒的人都倒了，没有倒的也把酒菜吐了出来，开始搞食品展览。

　　清醒的小成，摇晃着手脖子上有黑虎的图案，高兴地出来，对小波、小萍说，姐夫、姐姐，我走了，我还得去街上喝酒，就你找这些狗熊来跟我喝酒，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对手。

　　小成临来的时候在家里偷偷喝了樟脑粉，可以解酒，他自然不醉。他在外就是经常用此手段，跟人家较酒量。

　　喝酒多了不是好事。孙启来又愧又醉在家睡了两天，体内的酒精还没有排泄干净，又去喝马红旗的喜酒。马红旗是自己的朋友，他得去帮忙助威。

　　在5月1的前几天，马红旗租用的四川女人按合同生下男娃。马红旗有了儿子，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看了儿子自己就快乐，说我这一辈子没白活。

　　计生办的闻迅找上门，以违反计划生育之名要罚款。马红旗招待了他们，让他们说个死数，一次清，以后省得烦他。罚了一万，送了东西，了却麻烦事。

　　烦事了却，他要大摆酒宴，搞庆祝活动，就借5月1来办喜事吧。几个矿长给他出主意，说为儿子吃喜面，是个大事，要不办就不办，要办就大办，别丢我们开矿的人。

　　马红旗可可怜怜地说，我三十来岁才有儿子容易吗?上门找麻烦的，看我笑话的多着呢，现在发财了，光荣了，得大办，让人看看。

　　孙启来建议说，农村不比城里，办几桌，请个戏班子唱几曲老百姓爱看的就行哩，别太摆阔气了。

　　马红旗同意，让亲戚到国道请厨师订菜单打菜谱，孙启来去运河北请戏班子，张顺发到大矿门口找几个打工女人帮着厨师做下手。

　　戏班子来到羊庄，搭起大戏台唱了起来，先唱《秦香莲》再唱《杨家将》、《花木兰替父从军》等。老百姓从十几里地赶来看大戏。

　　大戏唱了起来，马红旗的喜面宴席也开始了。酒宴也分二种，穷亲戚酸邻居是普通酒席，有身份重大礼的是换了好酒加了好菜，一个特殊大件是叫一帆风顺的名菜。是一个大盘子用百元新钞叠成的船，船上放着一个金光灿烂的金戒指。每个客人一份，说了几句吉利的话，一帆风顺驶到了自己的港湾。客人们吃出了精神头。

　　正吃得兴奋时，听到外面有喝彩声，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回话说，老百姓在为戏班子喝彩呢!

　　外面热闹，富人们坐不住了，跟着出来捧场。

　　这时，戏台上正在唱《杨家将》中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一折，穆桂英统帅三军亮刀催马正与天门关主将老道严荣大战。穆桂英的刀法好，老道的杖法精，两人打斗几十回合脸不变色心不跳，穆桂英连翻了十几个跟头，接着卖力地唱起。老百姓看得逼真听得过瘾，直拍手叫好。

　　正在精彩处，从后台上来几个半醉的富人，他们是马红旗、孙启来、皮东、张顺发等人，他们像领导一样，叫嚷着要乐队停止，要给演员颁奖，当场给穆桂英一个红包。穆桂英行个元帅礼接了红包。台下乱了，说穆桂英不能接红包呀!

　　马红旗到台前向父老乡亲喊话，说，现在实行包装捧场，不然穆桂英有那么大的身价吗?

　　台下有人提马红旗的小名，说，红旗，你不能侮辱杨家将，不然我们全撤，给你冷场给你难看。

　　马红旗抱拳拱手说，父老乡亲，我说几句就下台，演出继续进行，今夜来个通霄达旦……我马红旗感谢你们来捧场，我是一个讲义气图报恩的人，我又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我反对海湾战争以及发射带有杀伤生命的导弹，什么‘爱国者’‘飞毛腿’都是他妈的狗屁，今天我要发射我们中国研制的‘和平号’卫星。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富人掏出了钱，向空中发射（其实也都是几角的纸币，少有成圆的大钞。）。钞票在空中飞舞，飘然落下，人群沸腾了。谁还顾得看戏，抢钱吧!为了抢一张纸币，有人打架了，打得满脸是血。但，不恼，高兴，又撒钱了，抢吧。

　　痛快!马红旗兴奋了，向几个方向发射了几颗卫星，几个富人也跟着发射。

　　马红旗高声说，想想万恶的旧社会，咱是人吗?今天富了，就要体会富的滋味!

　　孙启来也醉了，对他说，今天我也高兴，我也要发射导弹，掏出了一把大钱，对着台下摇晃着吆喝，我是一百块一张，看好了，我要发射了。

　　他就扔了下去。台下的人疯了，两个妇女为了争抢纸币又打在了一起，脸上抓出了血。

　　接着皮东掏出了假钱，他举着钱，吆喝道，我的最多，这是一万块。用力抛洒，假钱摇晃飘落下去，人群疯狂了，抢啊……

　　轰——，益家地区轰动了，闻讯的人潮水般地涌到羊庄看大戏抢钱。

　　大戏演了三天才收场。

　　事情过后，鹅头村人开始品头论足，说马红旗行呀，比尹大炮还行，玩得老百姓发狂，还是有钱好。

　　马红旗的喜酒喝完了，戏班子走了，羊庄平静了，他就把给他生儿子的女人赶走了。马红旗听了自己老婆的话，怕这女人日久生情，舍不得孩子。

　　他就按合同付了钱，让她走人。可是这女人毕竟是人，她母性难舍，下了奶水专心伺候孩子，不想走。她给马红旗跪下，要求哺乳孩子三个月再走，一分钱不要。

　　马红旗看着她，内心犹豫，也想留下她来。怎奈听了自己老婆的话，她在这儿是祸害，她要是再抱着孩子跑了，卖给别人，你这一辈子不就白活了吗，这样的女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马红旗狠了心，说你把孩子拐跑了呢？叫来自己的老婆，他的老婆带着三个女儿前来抱孩子。三个女儿围着婴儿喊弟弟。

　　四川女人痛哭着，舍不得孩子被人抢走，她叫喊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绝望的女人拿着钱，浑身颤栗，离开了这片热土。

　　26

　　炎热的夏天来了，大雨也来了。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着，小煤窑都停了产，伊家矿也停了产。因为地面上都是水，大小的水沟往运河流。伊家矿煤田上面正是微山湖的泄洪区，矿井北面就是伊家河，伊家河北面是大运河。大雨下着，大小河沟都是水。井下的水太大，抽水机抽不干，有的巷道和采煤面被淹，只有放假。留下机电值班的工人，维护好抽水大泵，日夜不停地往上抽水。

　　小煤窑的矿长们迎来了他们的假日，他们不在为经营、生产的事操心。雨一下，泥泞的路面什么车也进不来。他们也不用为井下的水抽不干净而发愁。

　　下他娘的雨吧，有蛮子为我们抽水。小煤窑的巷道大都是不到一百米，而伊家矿却是在下面几百米的地方，小煤窑的水都漏到了大矿的巷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