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来隐讳地警告他，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能把自己的家园给毁了。常小亮搂着他，喊他哥，装呆卖憨，说，启来哥，你说什么啊，我这是往九层煤打的，我不给你们争煤田，我给蛮子争。
孙启来用拳头敲着他的肩头说，孙家的老祖坟就在孙庄东边，你要小心。
常小亮听出了他的警告，他们看着通向孙庄的路线，庄东一片柳树下就是孙庄孙姓的祖坟，要是挖塌了孙姓的祖坟，人家就会拼命的。
常小亮呵呵地冷笑，说，启来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你家大爷大娘、爷爷奶奶修坟立碑，你的老的也是我常小亮的老的，我做兄弟的定会掏钱出力，孝敬老的的，启来哥想迁坟？
孙启来笑了，用巴掌拍着他的肩头，亲昵地说，你我心里明白就行，不过，不能太过分了，我们还要积点阴德，为孩子们留后路。
孙启来回来后，呆在办公室里自己思想，常小亮要吃庄底下这块煤了，看来孙庄底下的煤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常小亮已经从那个方向挖了，碰到了砂岩，砂岩就是断层，断层里有水，常小亮的煤矿就完蛋啦。他难道不知道？
孙启来还是比较冷静的，他开车到几个小煤窑借口游玩，打探他们有什么动静吗？好像都知道孙启来的目的，都笑着不说。
孙启来回来就组织了向庄里打巷道，当初煤层很薄，半洞子矸子石，过了几十米，煤层忽然变厚，满洞子都是煤炭，煤炭还在加厚。那是乌黑的好炭啊，是金钱。孙启来看了，心里发亮了，贪婪心更强烈了。
金星矿的巷道出炭，皮东的、张顺发的、马红旗的煤矿的巷道也跟着向孙庄方向打去，不用问，地下的炮声告诉了他。
孙启来心里不安了，他站在井架边的高台看着自己的家，想，照这样下去，孙庄很快就不存在了，就成了塌陷区了。他也在想着这些人往哪里搬迁呢？
一天黄昏，他端着饭碗坐在高台边吃着饭，看着炊烟袅袅的村庄想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当他出神地看着村庄时，听到了孙大扬的牢骚声，他转头看到了孙大扬挑着水桶到抽水管子跟前接水，看见了孙启来，没好气地说，启来你看怎么办吧，庄上的井水快干了，都是泥水，不能吃了。
孙启来问，村里的池塘还有水吗？他在想着自己的童年，自己在池塘里追逐鸭子，在池塘边偷红红的桑葚子吃被孙三爷追到打屁股的场景。
孙大扬气得笑了，说，井都没有水了，池塘哪来的水？早就干了。
噢，孙启来觉得问题严重了，怕孙大扬说出去，端着饭碗下来，把孙大扬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对他说，大羊叔，实话对你说吧，孙庄底下有块好炭，都在挖，皮东、马红旗他们的巷道都快进庄了，我们不能不挖，挖到了谁家底下我就给迁建盖好的瓦屋。
孙大扬说，可，吃水就难了。
孙启来说，咱井里抽上来的水不黑，能吃，不然就买个大缸，澄清。
孙大扬点头，说，哎，都是炭惹得祸，干脆把炭挖完，他们就不惦记着了。
孙启来交代他说，大羊叔，你把心放在自己的肚子里，要是挖到了你家，你是想到镇上住公房还是去市里，你跟我说一声？
孙大扬笑了，启来我可不想离开家，就在地下没有炭的地方给我盖三间好瓦房，两间锅屋就行了，我哪儿也不去。
孙启来笑了，说，大羊叔这点小事能难倒我吗？不过，我只能暗中给你钱，你还不能说是我给的，那要传了出去，都得跟着要。
孙大扬说，咱是自己，我得为你保密，你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我让你婶子、你三奶奶都保密，人家要问，我就说是皮东他们的巷道打了进来。
孙启来说，皮东的巷道比我们的巷道掘进得快。
我们得抓紧呐。
我怕出事。
我们也不能落后，不能让皮东他们吃了独食。
孙大扬挑着水桶走了，回家做饭，还得来上夜班。
孙启来到了大办公室，正好厉小萍、夏风铃、刘国成也在，就把庄里缺水吃的情况说了，告戒他们，别人问就说不知道，就说是伊家矿的蛮子干的。
金星矿和附近小煤窑的巷道打到了庄前，炮声在庄前的地下响起。孙庄地下水下降，村里最深的那口井，文革时下放知青打的胜利井干涸了。孙庄的人挑着水桶或者是拉着水车出外拉水，讲究卫生的就到伊家河拉水，那里的水清，可也不干净，货运航船上的毛子屙屎撒尿，吃了也恶心。拉了几天，累极了，就到村前的小煤窑接水吃。皮东的丰收矿不让，张三看着不让进，理由是少了东西。只有金星矿好些，让接水，但是规定了接水的时间。
离湖近，离运河近的村民就吃起了含有煤灰的黑水。他们埋怨着、诅咒着小煤窑的人不得好死。
金星矿向庄里进攻，挖出的炭令孙启来兴奋，他天天呆在矿里，很少回家，他就怕出事。
到了冬天，又传来了让孙启来高兴的消息，煤炭市场好了，价格上去了，自己出的好炭，提了两次价，每吨长到了一百五十块。
接着又传来了令孙启来兴奋的事，他的竞争对手常小亮的巷道过断层的时候，忽然碰到了断层水，把矿井给淹了，一个班的工人只跑出来一半，剩下的淹死在井下。常小亮哭丧着脸，开始抽水，救人，水抽不干，井下的人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孙启来幸灾乐祸，巴不得断层水通地河，你常小亮就完蛋了，看来董工高明，他说那个断层可怕，果然可怕。看来给他五万块钱是值得的，哎，不知道小萍给他换假钱他知道吗？
孙启来现在的竞争对手是皮东、马红旗几个矿，他们从不同方向向村里进攻。村里这块煤炭得最大范围地围住，不然就被他们挖去了。他跟刘国成、刘猛和孙大扬几个小头目开会，暂时不向村里进攻，要从孙庄村外最大范围地围住煤炭，限制皮东的丰收矿的可采面积。
金星矿不分黑夜白昼的打巷道，加紧围住煤炭，皮东的丰收矿也是如此，两个巷道就打到了一起，彼此巷道的放炮声传到了对方。噢，不能再打了，要是打通了就危险了。皮东跟孙启来打电话，开始商量，是不是可以双方都停下来呢？孙启来听了，说，好吧，要停我们都停，你别乱来啊。
两个矿的巷道碰了头，就得停止。这也是双方的交界处。可是，皮东这小子不守规矩胡来，他却命令工人赶快挖通金星矿的围墙，把金星矿的巷道据为己有，侵蚀金星矿的范围。孙启来知道了，气得大骂，这狗日的不是人，可是又不能怎么着他，他背后有书记尹大炮撑腰。自己也不能吃下这口气，他命令跟班的刘猛，挖通丰收矿的巷道，堵死风门，保护好自己的巷道，再命令工人，到丰收矿的巷道里放炮，把通向金星矿的巷道给炸死，尽可能多的往里面炸。刘猛在井下命令工人打通了丰收矿的巷道，趁着夜班换班的时机，选择了在丰收矿通向金星矿的巷道交叉处放炮，先用木板写上血红的大字‘此路不通，注意安全。’落款是金星矿，挂在丰收矿的交叉巷道口。在丰收矿交叉的巷道口工人把许多炸药安放在棚子顶上，把放炮线扯得远远的，扯到了自己的巷道里，就堵死了自己的巷道，然后引爆，把丰收矿通向金星矿的巷道给炸死。放完了跑，刘猛用抽风机抽风，然后跑到了被炸死的巷道附近，看个究竟，高兴了，上了井把经过报告了孙启来，把丰收矿侵占的地方夺了回来。
孙启来大喜，让刘猛先挖那块炭，挖空了，皮东就不惦记了。
皮东第二天一早到了丰收矿，听了工人汇报肚皮气破了，他骂孙启来欺人太甚，不就仗着有黑社会吗，别人怕你，我皮东不怕你，骂着，带着张三等人来找孙启来打架。
金星矿的领导们刚来上班，见皮东带人来了，就出来看热闹。
皮东穿着黑皮衣，站在办公室门口，指着孙启来骂，你孙启来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皮东不怕你。
孙启来出来，反击道，我怎么欺负你了，你先欺负的我，怪我吗？
皮东叫嚷道，你炸死了巷道占了我地盘，你还在我的巷道里挂着你金星矿的牌子，你不是欺负我吗，占了便宜还要照我脸掴两耳光，你是安的什么心，你给我说清楚？
孙启来狡辩，说，我不炸死巷道，要是我的巷道出事就会连累你丰收矿，我是为你着想，你怎么不识好人歹？
皮东更气了，说，我就是不识好人歹！
上去抱住孙启来就摔，孙启来反抗，厉小成上来拉，张三也上来拉，张三最近跟厉小成又拜了把子，他们都是熟人了，不好在跟着起哄，各人拉开自己的主人。
皮东气得乱蹦，把张三推在一边，指着孙启来说，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给你拉倒。
孙启来也气了，指着他说，你带人到我这儿打架，我就好欺负的吗，要是别人，我早就办他了。
皮东说，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你要是好汉，就跟我打，咱不用别人上，就咱们俩决胜负，谁打死谁白打。
众人围着看热闹，厉小萍指着皮东说，你得找个年龄一般大的打，让小成跟你打？
夏凤玲拍着手说，就是，孙矿长比你大十来岁，你占便宜了。
孙启来也想不丢脸，给众人看看，他把皮衣脱了，交给厉小萍，捋着线衣，对皮东说，可以，咱们就当着这么多人决胜负，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皮东挽着胳膊上的线衣，说，别动嘴唇子，动真个的吧。
上去就抓孙启来，两个人就抓在了一起，又是相扑又像摔交，都在用最大的力气把对方放倒。
周围的人跟着喊号子，加油。孙启来的力气不亚于皮东，可对方比自己小十来岁占了便宜，他只有被动抵抗，站着化解对方的力气。皮东又蹦又跳地发狠，还用头顶孙启来的脸，他要当着众人，给孙启来难看。孙启来是死死抵抗，自己的头就出汗了。
僵持了一会，双方都累了，都不松手。
看热闹的都在为自己的主人担心，特别是金星矿的人，就在他们的家门口，更不想让孙启来丢人。
厉小萍心里紧张，对小成说，你拉开他们？
小成眯着眼睛，看着张三，他们都摇头。
夏凤玲看了一会，知道孙启来最后得吃亏，她就叫了起来，对众人说，你们看皮矿长多不要脸，打不过人了，用手抓人家的蛋。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皮东的手，看他抓孙启来的裤裆了吗，没有啊。
这话提醒了孙启来，他知道让皮东出出气就完事了，也不想跟他闹僵，他用头顶着皮东，右手抓起了皮东的胳肢窝，抓得皮东笑了，笑完，皮东更恼了，骂道，你真孬蛋。他果然蹲下了身子，抓了孙启来的裤裆。
夏凤玲拍着手，吆喝道，你们看看皮矿长的手，又抓人家的蛋了。众人跟着起哄，吆喝他。
皮东不好意思了，推开孙启来，喘着气，指着夏凤玲骂，我抓你的蛋了。
夏凤玲嘿嘿笑，转脸对众人说，你把你哥哥的头给抓破了，你嫂子不饶你的。
上前拉着他，进了屋子，给倒了茶，皮东坐在沙发上歇着，喘着气。孙启来也喘着气，进来，对皮东说，你的力气也不过如此。皮东看着他说，今天不算，要不是你的人帮忙，你就难看了。
夏凤玲给调解，说，你们两个臭男人真不是好东西，谝你们长蛋了，大清早的没事干，要想打架别在我们女人跟前打，你们夜里拿把刀，砍去，砍得头破血流我们也不问。
皮东说，是你们欺负的我，我不出这口气，不拉倒。
孙启来说，你说什么时候打，咱再打。
夏凤玲说，中午我给你们安排，到悦来饭店搞小姐，谁搞的多，谁就赢。
到了中午，夏凤玲在伊家矿门口的悦来饭店，请两人喝酒，让孙启来给皮东赔礼，皮东欢喜了，不在计较。两人狼狈为奸，划分了势力范围，继续向孙庄进攻。
村前那片麦地下的煤炭尽情地被几个小煤窑挖着。地就凹了下去，地上的麦苗因为失去了地下水，干涸得黄了。
天哪?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是国家的，怎么能被私人挖了，卖了钱装在他们的腰包里？要是地真得凹了下去，成了池塘，我们怎么种地，怎么过了？
孙庄人结伙找到村里，书记尹大炮过问了情况，知道小煤窑在干什么，他对庄上的人说，他们有采矿证，是国家允许的，国家有规定谁挖塌人家的房子挖塌人家的地，得赔钱得给人家盖新房。挖出的炭，村里要按吨提成，你们不要急不要躁，等着塌陷搬家住新房子吧。
尹书记给村民吃了定心丸，他们想想，也是，只要赔偿，大不了搬家。
回去的村民，就结伙，去了丰收矿、金星矿、红旗矿问谁挖塌了他们的麦地。几个矿长不理睬他们，也不承认，说我们没有采，大家互相推委。村民也没有办法，只得骂着，离开了。
从这天起，孙启来命令小成他们，看紧大门，不能让人随便进出。
金星矿抓紧了生产。这时，井下出了问题，就是煤层太厚，有三米多厚，当地的土佬帽见到了这么厚的煤层，反而不会采煤了。一放跑就冒顶，经常埋人。孙启来夜里给董工打了电话，电话换了号码，第二天晚上开车去了董工家，才知道他走了，全家离开了伊家矿，到了南方。他住的房子换了主人。那新主人对孙启来说，天天都有你们老侉来找他。孙启来大骂蛮子滑头，早知道他会这样，就该让小萍全部给掉包。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躺在小床上，给矿管所的张所长打电话求援，遇到了技术问题，煤层薄反而好采，厚反而不会采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所长回答说，好办，我明天就让采煤的技术员过去，跟你讲讲，你就会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鼓励孙启来好好干，既然他尹大炮的丰收矿也跟着挖，出了事就拿他试问，你就不要顾忌什么了。
第二天矿管所的桑塔那来了，张所长没有来，下来的是戴眼睛的技术员，找到了孙启来，在孙启来的办公室里，听了汇报，当即建议改换掘进方法，不让打煤层的下半部，而改打跟着顶板走。并介绍了厚煤层的分采方法，厚煤层不是一次能够采完的，而要多次采，才能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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