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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作者:刘明恒

第14章

  当上了高级合作社社长的王有富对农活一窍不通,他就紧紧地抓住我,在我们蚌壳岭生产组搞高产试验田。王有富在我们蚌壳岭白水畈搞了20亩早稻试验田,还钉上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白水畈高产试验田”。试验人是王有富和徐友智。王有富要求我把主要精力放在试验田上。在“高产试验田”里我着重抓住5个环节,即育苗、深耕、密植、田管、防治病虫害。20亩高产试验田长势喜人,预计亩产可以达到700斤以上。王有富看了很高兴,在这里开过几次现场会。

  1958年,还算风调雨顺,早中稻、红苕、花生、黄豆长势极好。六月初(农历)早稻就开始低头撒籽了,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收割了。老百姓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几天泥蛋老在嘴里唱着这样一首歌:

  稻米赶黄豆,

  黄豆像地瓜;

  芝麻赛玉米,

  玉米有人大;

  花生像山芋,

  山芋超冬瓜;

  ┄┄

  我听到后问:“泥蛋,你瞎唱些啥!谁教你的?”

  泥蛋说:“老师教的。”

  我生气了,说:“别唱啦,哪有这回事?你看见了?”

  泥蛋天真地说:“我昨晚梦见了呢!”

  我说:“你那是胡说梦呢!屁股没盖严。”

  一天晚上,王有富让我和友智叔到他家去,说有要事商议。宵夜后,我约友智叔一起到王有富家去。王有富特别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进门他就一人给一包武汉出的一角五一包的“大公鸡”牌纸烟,然后递上小木椅让我们在堂屋坐下。自己也拿一把小木椅坐在我和友智叔对面。王有富兴致勃勃地介绍了外面早稻生产的形势,他说:“这次我去麻城参加了一个早稻生产现场会,人家那早稻亩产你们猜猜多少斤?”

  友智叔说:“800斤?”

  我说:“了不起1000斤。”

  王有富说:“你们说的是别人的零头还不到,是你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乍舌了,问:“那是多少?”

  王有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我说:“土地,你念给友智叔听听。”

  我接过材料把椅子往煤油灯前挪了挪,摊开材料一道标题吓我一跳,上面赫然写着:麻溪河乡建国第一农业社早稻亩产三万六千斤。

  友智叔惊叫起来:“我的天呀!那田不成了粮仓了?有这个农业社吗?”

  王有富说:“我还听说广西有个环江县亩产十三万多斤呢!土地,你往下念。”

  我接着往下念:湖北省麻城县的早稻生产又放异彩。根据湖北省、黄冈专区和麻城县三级早稻高产验收团联合查验证实,这个县的麻溪河乡建国第一农业社,在一点零一六亩播种“江西早”种子的早稻田里,创造了平均亩产干谷三万六千九百五十六斤的惊人纪录。

  没等我念完,友智叔发问:“这是不是在说梦话呀?”

  王有富说:“这个你不能不信。报纸上登的呢!”

  我说:“亩产干谷三万六千九百五十六斤是啥概念?有三百六十九担多,这些谷辅在一亩田里差不多有半尺厚了。”

  友智叔说:“日壳子吹牛,做梦也梦不到这多啊!这叫‘婆娘胯下长鸡巴’,打死我也不信。”

  王有富说:“我到我们县的星甸农业合作社参观亩产过两吨的田,那稻禾长得密不透风。”

  我问:“两吨是多少斤呀?”

  王有富说:“两吨就是4000斤。”

  友智叔不以为然地说:“4000斤就是40担,这还靠点谱,但这也不大可能。”

  王有富说:“不过我私下访问了一下当地社员,说他们是把远处几丘田的稻子堆到一丘田里来的。”

  我说:“这世道咋在变?合作社咋搞这种名堂?他们为啥要这么搞?”

  王有富说:“图虚荣呗!这不,上面逼下来了,要我们搞高产试验田。刘书记点了我的名,要把我们的试验田作为山区的高产典型报上去哩!”

  我说:“你是社长,友智叔是组长,你们报不报跟我没关系?”

  王有富说:“是你具体在搞呀,当然要与你商量。”

  友智叔问:“咋报?”

  王有富说:“刘书记要咱至少报4000斤。我想好了,反正是做假,咱报4500斤。”

  友智叔说:“报假有啥好处?”

  王有富说:“咋没好处,哪个乡产量高,哪个乡得红旗,哪乡党委书记、乡长受表扬,奖自行车,还可以提拔。”

  友智叔说:“你要能提拔,咱就报。咱蚌壳岭能出个乡长区长也是咱的光荣。到时组里还能沾上你的光哩!”

  王有富说:“我要当上乡长区长,还能让咱蚌壳岭吃亏吗?指头只有往内扣嘛!”他见我没吭声,又问我:“土地,你是啥意见?”

  我说:“这叫蒙着眼睛骗鼻孔,骗来骗去骗自己。我不管你们这事,你想咋报就咋报。我是中农,说错了担待不起。”说完我就走了。

  翌日,友智叔就组织男女社员把正在壮粒的稻禾连兜拔起,堆到一丘有一亩半的稻田里。社员们对这一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知王社长搞啥名堂?问友智叔,友智叔说:“上面咋说咱咋干。吃饭做事,闲事少管。”

  桂花问友智叔:“组长,这稻谷也到一块去开会么?”

  友智叔说:“扯卵淡!”

  在我身边扯谷棵的油嘴老五闲不住了,说:“没事找事,硬叫到手的早谷减产,真是劳命伤财!土地哥你说呢?”

  我埋头扯谷棵放进别人的箢箕里,没答理他。

  油嘴老五又问我:“咋啦,病了?”

  这话被挑谷棵的凤仙听见了,说:“你才病了呢!你还想害他游乡?”

  油嘴老五听后不再吭声了。今天在这个场面上我谁也不答理,就好像谁把我的嘴巴贴上了封条。

  傍晚收工的时候,友智叔宣布,明天男女劳力全部由副组长瘌痢头阿三带到油榨垅去翻苕藤。大家又不知友智叔搞啥鬼名堂,问:“组长,五亩苕地干嘛去那么多人?打架去?”友智叔不耐顶地扔过来一句话:“叫你做啥就做啥!”可我心里明白,明天上午这里要开现场会,王有富要放卫星了。他是怕社员看热闹把底细给兜出来了,所以要将男女社员支得远远的,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

  第三天,我们从油榨垅锄完花生草回来,娘就对我说:“今天畈上来了好些人,说咱组那丘早谷田亩产4000多斤呢!真有哪么多吗?”我没好气地说:“胡弄鬼!”娘叹口气说:“这是啥世道啊!”

  大约过了半个月,王有富扛回了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当晚他让友智叔约我到他家宵夜,我不肯去,友智叔硬要拉我去。娘也劝我去,让我别把关系弄僵了。凤仙也说为这事犯不着得罪他,也是上级让他这么搞的。友智叔连拉带拖,我也就不好再驳他的面子了。一路上友智叔叮嘱我不要多喝酒多说话就行了。

  走进王有富家,就见餐桌已经摆好了,还铺上了筷子、调羹和酒盅。王有富和兰花正在火塘边忙着。兰花让我们坐。王有富转过身来说:“宵夜马上好。我从桂花坪拎一副猪肚回来,今天是炒猪肚、腊肉煨干萝卜,咱仨个长工喝个痛快。”说着就从锣锅里舀了一蓝花大碗腊猪脚煨干萝卜放到桌上。又从灶台上端下炒肚片、花生米、韭菜炒鸡蛋、麻花炒瓜崽丝。

  友智叔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上级奖你自行车了?”

  王有富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给我们倒酒,一边说:“那也算得上是喜事。可真正的喜事在后头呢!这次白沙乡在全县夺了高产红旗,刘书记有可能要到区里当区长了,他说他如果走了,就推荐让我去乡里搞副乡长,那就是国家干部了。”

  友智叔感到自豪起来了,兴奋地说:“咱蚌壳岭出人了。土地,咱祝贺王社长荣升国家干部。”

  友智叔怕我不响应,用膝盖碰了我一下。我也就随着说:“祝贺,祝贺。”三个酒盅就在桌面上碰得山响。

  兰花说:“还是组长和土地叔抬桩,如果不是你们把试验田弄出那么高产量就难说了。”说着兰花也过来敬酒。

  我心里纳闷,这女人咋也会说假话巴结话了。真是一床被不盖两个人啊!

  兰花说:“组长、土地叔,我也替有富敬上一盅。”说着就举起杯和我们碰了一下,一仰脖子把一盅酒喝了。

  友智叔喝了。我捱捱擦擦不想喝。兰花拍了我肩头一把说:“土地叔,你是看不起侄女了,要不我替你喝了。”

  友智叔又用膝盖碰了我一下,我把这盅酒喝了。

  王有富看出了什么,把酒盅举起来主动和我碰。说:“兰花是凤仙的侄女,你也就是我的阿叔了。我今天敬阿叔一盅。”

  我真没想到王有富能下驾敬我阿叔这盅酒,我不由自主地端起酒盅和他碰了。王有富接着说:“阿叔酒这是第一盅,也是最后一盅。我说你土地呀,你那犟脾气着实要改一改,上面咋说你就咋做。胳膊扭不过大腿,和上面顶着干没好处,反倒要吃亏。你上次闹退社,刘书记很恼火,他要把富农成分重新给你恢复起来,是我拉了你一把。常言道,‘爸娘疼顺头崽’,也是这个理嘛!”

  我说:“我就见不得说假话,难道共产党靠说假话过日子?”

  王有富急了,说:“土地呀土地,你,你这可是地主富农的言论,很危险的。”

  友智叔忙打岔说:“咱喝酒不扯正事。”说完用手在我大腿上用力捏了一把。

  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没听友智叔阻挡,说:“难道不是吗?说入社退社自由,算数了没有?一亩早谷最多打700斤谷,你们报4000多斤,这不是假?我还听说桂花坪生产队上报早谷平均亩产1200斤。你把产量报得越多,完公粮就越多,我看到时候得拿多少粮食去完公粮?你们倒好,靠报假数字升官,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吗?”

  王有富气急败坏地说:“土地,你胡说!”

  我厉声问:“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王有富自已举起酒盅一仰脖子干了,激动地说:“乡里要求这样报的,我不报能行吗?”

  我说:“你就不能说实话?你是怕丢了你的社长,怕转不了国家干部!”说完我起身离去,友智叔忙拉着我,我奋力挣脱了。

  只听到王有富在后面大声说:“让他走。纯粹一个富农丕子!”

  一会儿友智叔追上来了,责备我不该和王有富顶撞。说他真的当上乡长、区长,对咱组还是有好处的。我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夜已深得如一眼干枯的无底的井,四周阴森森的,好像一走眼就会看见众多游移的灵魂。忽然我看到土地庙周围有一道白光在窜动。我忙喊友智叔看,友智叔也看到了。我说我们过去看看。友智叔便挽了我的手臂向土地庙走去。只见那一道白光停下来,猛窜了两下消失了。友智叔说:“听老年人说,出现白光是土地神作怪,怕是有灾祸降临啊!〝我听了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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