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2004年大年初一，麦穗一家四口人坐着面包车回蚌壳岭来拜年。在饭桌上麦穗向我透露说；“中央决定三至五年内要在全国免征农业税、取消农业特产税。县委开会决定了，从今年起我们县率先在全省实施免征农业税，取消农业特产税，同时取消农业税和农业特产税附加。我听后疑惑地问:“真有这种好事吗？”麦穗说：“消息确凿，已经写进县《政府工作报告》里了，我参加了《政府工作报告》征求意见稿的讨论。我兴奋地说：“好，自从盘古到扁古，也没有过这宗好事啊！共产党这宗事办得英明啊！”不过我还是半信半疑，村里的人也都半信半疑。正月半前，县里召开了人大会、政协会，县长在《政府工作报告》里果然讲了免征农业税、取消农业特产税，同时取消农业税和农业特产税附加的事。县报还把《政府工作报告》全文登出来了，村民们奔走相告。3月北京人大会上，温总理不光说到农业税5年内全部取消，而且还说中央要拿出近400亿元补贴农民，增加对粮食生产的投入。这粮食真是越来越有种头了。我只是自叹老了，不中用了。可我也为儿孙们高兴。我给泥蛋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我对他说，家乡不再收农业税、特产税了，以后种粮食国家还有补贴，咱农民有奔头了。可他无动于衷，说再等一两年看看。我骂道，你们野花心了不是，城市不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家在农村。

　　唐雄出狱两年了回来后，一边在家做农，一边在外打零工。我有心给他介绍对象，可他出狱那年已经25岁了，加上坐过牢，介绍对象有点难。可他覚得无所谓。

　　1999年，唐豪参加高考总分达到621分，田蛋要他填报武汉大学，可他偏要填报华中农业大学食品加工专业，他立志要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为广大农民服务。唐豪把这想法告诉我，我听了特别高兴。我对他说，农民是衣食父母，你这想法好，我大力支持。去年，唐豪分配到县科委工作。唐豪一直没忘记为家乡寻成致富门路，读大四的时候，他从《中国农业科技报》上看到了一篇题为《光荣薯业公司经理郑光荣的创业事迹》的报道，报道介绍了郑光荣以带动薯区农民脱贫致富为宗旨，形成了“农户—公司—市场”，“科研—培训—生产”的“双哑铃”产业化经营模式。“双哑铃” 发展模式就是以亿万薯农为原料生产者和十几亿人口为消费对象。把薯区作为第一生产车间，传播推广红薯高产栽培新技术，培训精白薯类淀粉加工专利技术，并优价提供成套设备，还与加工户签订淀粉回收合同，形成以科技为支撑，以服务和信息为纽带，以利益均沾、风险共担的利益机制为杠杆的薯类开发产业链。自1996年起，在全国建立薯类加工示范点近400个。为全国薯区新增产值2亿多元，创利税5000多万元，带动40万农户走上致富之路。唐豪还特地用红笔在这段话下面打上了红扛。然后就把这份报纸保留下来了。唐豪分配到县科委后，又想起这件事。他想白沙乡是山区，村民种的大多是红苕，吃的是红苕。何不去找郑光荣为家乡建立一个薯类加工示范点，逐步发展成为光荣薯业有限公司鄂南分公司呢！此后，唐豪与该公司的董事长郑光荣联系上了，他利用工作之便还去该公司考察，并与公司的董事长郑光荣进行了洽谈，表示愿意加盟该公司建立鄂南分公司。郑光荣高兴地答应了，说：“公司方只给示范点提供技术指导，承办方利用旧房作厂房，首次投资只要10万元添置设备生产淀粉就行了，生产出来的淀粉由我们统一收购到总公司加工成粉丝出口。”唐豪想这个示范点完全可以办起来，还想让二哥唐雄牵头搞，如果真的如郑光荣说的那样，咱一年上头靠吃红苕过日子的桂花坪就有了致富的希望。

　　国庆节唐豪回来了一趟，他把有关资料也带回来了。他把这个想法对唐雄一说，唐雄满口答应了。唐豪和唐雄商量好后，又把这事和我及金枝说了，我就感到这是一件大好事，要想办法办成，办成了那就是为蚌壳岭农民和桂花坪农民，乃至白沙乡山区农民办了一件大好事。当即一家人在一起商量这件大事。我问唐豪：“生产出来的苕粉总公司是不是包销？可不能像乡政府那样做出的苕线粉没人要啊！”唐豪拿出光荣薯业有限公司的资料说：“人家产品销住全国全世界。全国有近千个示范点。鄂西就有一家，我去看过，你生产多少，总公司就收多少，这个您可以放心。”我说：“反正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优良苕种和产品销路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二哥有什么法子？”唐豪说：“没问题。”说到厂址问题，唐雄有考虑。他说：“桂花坪小学早就空着，学生伢都集中到刘家桥小学去了，我们借来做厂房，那还是咱家臣盛大伯捐资做的呢！”我听了觉得不对劲，说：“借就借呗，扯到你臣盛大伯头上干嘛？”唐雄不说了。沉默了一阵唐雄又说：“那小学多年没人管了，上面十几处漏雨，再没人住进去怕是过些年就垮了。”我问：“援朝能同意吗？”唐雄说：“咱花钱租用，也不白用。”我说：“唐雄，厂房你自己去落实。”关于资金问题，唐豪自告奋勇出资3万。唐雄找他爸和哥凑6万，再找麦穗借6万。这事也定下来了。此后，唐雄找到王援朝谈租用学校的事，开始拖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唐雄就去找姑姑麦穗，麦穗瞅准王援朝进城的机会，接他到有一定档次的饭馆吃了一餐，饭后又塞一条好烟给他，这才答应下来，并以年租1000元拍定。

　　次年春，唐豪帮唐雄引进优良红苕品种，有徐薯22号、豫薯12号、川薯34号等共三种。这些优良品种比当地品种产量和出粉率高出二至三成。在推广这些优良品种时，开始很少有人买。唐雄把优良红苕品种写成广告贴出去。桂花坪人见了广告也不以为然，不少人说乡政府搞红苕加工厂都搞砸了，你徐唐雄一家子能办得起来？因此，大多数人不相信，往年插多少苕，今年还插多少苕。只有二十几户半信半疑买了良种，扩大了一些面积。唐雄急了，打电话给唐豪。唐豪让他别急，说“这是市场规律，明年你还是这政策，你不叫他种他自已也会种。”唐雄说：“优良品种卖不出去咋办？”唐豪想了想说：“赊，赊给农户，到收苕的时候再扣回来。你就大胆对农户说，不增产不要钱。”唐雄拿不住把握，跑来问我。我听了感到唐豪这家伙聪明，这办法妙。就对唐雄说：“这法子好。”我就帮着唐雄处理剩下的优良红苕种，很快就赊出去了。

　　此后，唐豪帮唐雄把设备买回来了。房子也修缮好了，还挂上了一块牌子，取名“桂花红苕加工厂”。十月是挖苕的季节，这时总公司派来两名技术员帮助安装调试设备。设备安装好后“桂花红苕加工厂”开张了。为了收购红苕，唐雄以设备作抵，找信用社贷款3万元。桂花坪的村民争先恐后地把红苕挑来了。唐雄请了10个帮工，还让我去帮他照看场子。称秤的，兑钱的，洗苕的，碎苕的，滤粉的，烘干的，一条流水线下来，一担担红苕就变成了雪白的苕粉了。没半个月的功夫桂花坪的红苕就收光了。在收购红苕时按质论价，普通红苕22元／百斤，优良品种红苕35元／百斤。凡是春上购了和赊了优质红苕种的农户，红苕产量都比本地红苕增产六成以上，产量高的每亩收入达到了1000块左右。这时许多村民失悔了，说当初红苕插少了，又没有买优良品种。唐雄又派人到外村去贴告示：现金大量收购红苕，按质论价，普通红苕22元／百斤，优良品种红苕28元／百斤。有货者速送白沙乡桂花坪村“桂花红苕加工厂”，有多少收多少，来者不拒。第三天，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有用肩挑的，有用板车拖的，有用拖拉机、汽车运的，路上络绎不绝，一时“桂花红苕加工厂”好不热闹。

　　白花花的苕粉装成袋子，袋子是从总公司运过来的，上面印着“全薯淀粉” 四个字。装进袋子的“全薯淀粉” 整整齐齐码满教室。冬至前夕，总厂来了8辆货车，把码满教室的“全薯淀粉” 全运走了，唐雄也跟车去了。唐雄回来时内心的兴奋溢于言表，腰里也别上了手机。我问他：“钱兑回来了没有？”他高兴地说：“兑回来，全兑回来了。”我又问：“买手机了？”唐雄像大姑娘似的一笑，说：“买了。总厂厂长问我手机号码是多少，我说我没有手机。他说当经理要配手机啊！我好随时跟你联系，你也好与客户联系，没有手机可不行啊！这手机还是唐豪给我选的呢。”我想了想说：“头难，万事开头难。头开了，下一步咋走，你要好好思谋思谋。有事多和唐豪商量。你姑姑是做生意的，你这也是做生意，要多向她请教。”唐雄说；“唐豪说元旦回来开个家庭会，要不把姑姑也喊来参加。”我说：“那当然好。”

　　元旦的时候唐豪回来了，麦穗也回来了，他们在唐雄家商量事的时候把我也拉去参加了。唐雄把这一年红苕生产加工的情况说了，全薯淀粉全部销完，除去所有开支，纯收入8万余元，钱都存在折子上。

　　我听后大吃一惊，问：“有这么多吗？”唐雄说：“有，都存信用社了。”我说：“这生意做得。当年我屙血奔命想当万元户没当成的，没曾想到这才忙活两三个月，几万块钱就轻飘飘到手了。唐雄，你就把借来的钱赶快还掉。”唐豪抢着说：“爸，这钱先不能还，得留着做流动资金，明年买优良苕种还得要钱用呢！”然后他问唐雄：“二哥，信用社的钱还了没？”唐雄说：“还没还，等你来商量。”唐豪说：“那钱赶快还掉，背利息不划算。明年要用钱再找他们。”唐雄说：“那我立即去还。”唐豪问：“二哥，你说下一步咋办吧？”唐雄说：“我还没想，我们现在不正商量吗！你说下一步咋办吧？”麦穗说：“这加工厂主要是你在搞，你应该拿意见，咋能推给你弟弟呢！他有他的工作。”唐雄急黑了脸，说：“姑姑，你这么一说，这事我可就不敢承担了，我又不懂这行路，我只能认点騃事做。”唐雄这么一说可把一家人吓住了。我气愤不过了说：“唐雄，你！这事才刚开头，你咋就当缩头乌龟了？没出息。”唐雄一脸的愧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书读得少，我咋会办公司呢？公司办我还差不多。”我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俗语说得好啊？书到用时方恨少，船到江心补漏迟。”麦穗说：“你叫我们回来就是让我们听你辞职的？”唐雄一脸无奈说：“那你叫我怎么办？唐豪，你来当厂长，你咋说我咋干！我什么都听你的。”唐豪被这局面弄得手足无措，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求教麦穗：“现在已弄成这个样子了，姑姑，你说咋办？”麦穗说：“厂是你牵头办起来的，你拿主张吧！”唐豪推不出去，拍着脑袋想了半天后说：“这厂长的事，二哥和我提到过。经过实践，我觉得这个加工厂搞得，有钱赚，发展潜力大。全县就咱这一家，三五年内能把全县的红苕吞下来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决定辞去公职不干了，回来办这个厂，紧紧依托光荣薯业有限公司，争取办成鄂南分公司。时机成熟了，再创自己的品牌。姑姑。你看行吧？”麦穗听了说：“好，这打算好，我支持你。不过你自己可要想好啊！”我听了心里就急，说：“那书不是白读了？那干部的铁饭碗不是丢了？”唐豪说：“爸，我在县科委是学非所用，每天无所事事，都快憋出病来了。不如回来办自己想办的事。把年过了我就写辞职报告。县里正鼓励干部下海，保留干部身份，我何不下海干几年，不行了再回去。”唐雄听了转忧为喜，说：“好，好。”我疑惑地问：“麦穗，有这种事吗？”麦穗说：“有这种事，已经搞好几年了。”我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唐豪说：“这事容我认真考虑一下，拿出全盘方案来，再在一起讨论。姑姑，你是大老板，我聘你为顾问。”麦穗说：“不敢当。”唐豪激将地说：“瞧不起？到时候我给你开工资还不成吗？比你那人大代表强。”我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开什么工资！”唐豪说：“爹，您不懂，这叫劳者有其酬。”唐雄说：“唐豪，既是你牵头搞，那折子我就交给你了。”唐豪说：“钱是你的给我干吗？”唐雄说：“这钱也有你的份，没有你，我能赚这多钱？”唐豪说：“都是你的，我不要。”这时我就看见碧桃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唐豪一眼，又用手在他背上拧了一把，把他脸上的一点笑容全拧没了。唐豪没理睬娘，说：“好，要不你先给我，我认借，一年后连本带息还给你。息就按信用社的利率算，也包括姑姑的钱在内。”麦穗说：“我的钱不要息，你先用着，什么时候还都行。”最后我说：“唐豪，群众害怕把苕种出来了你们不收，要求搞什么订单农业。”唐豪说：“那叫定购合同，这个我一并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