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过了年，唐豪真的办了下海手续。正月半过后，唐豪就住到学校去了，他让我和碧桃也去了。我帮他看场，碧桃做饭、洗衣，她还把家里那只猪也赶去了。加工厂有了人烟也就有了生气。唐豪不知忙些啥，有时整天呆在屋里看书、写字。我喊他到橱房烤火，他说不冷，我就用火盆装满火屎给他端过去。他有时不停地用手机打电话，有时出去好几天不回来，不知道他干些什么！不久就看见他带来几伙人，有乡政府的，有工商所的，有税务所的，有派出所的，有变电站的，来了就吃饭、喝酒、派烟，次次都把王援朝喊来陪。半个月后，唐豪把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经营许可证办出来了，挂在公司办公室里，加工厂也改名叫“楚南淀粉有限责任公司”，经理是徐唐豪，生产经理是徐唐雄，业务经理是郝望梅。郝望梅是唐豪高中时的同学，高考差4分，去温州打工去了。是唐豪打电话请她过来的，人长得桃红花色。我问唐豪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唐豪说不是。鬼才信呢！

　　一天，王援朝带着村长吴定发，文书徐唐水来到学校，恰巧唐豪带唐雄和郝望梅去宜昌考察去了。我将他们引进办公室坐，一边给他们发烟，一边让碧桃给他们倒茶。办公室经唐豪一布置像个样子了，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放在房屋中间三分之一的地方，前面挨墙是一溜沙发，沙发前是长条茶几，左边墙上挂着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经营许可证，靠里边挂一幅鄂南地图，右边墙上是工作职责和各项规章制度。他们三个人在办公室看了一阵，王援朝说：“土地伯，你家出人物了，唐豪可不简单呢！”我说：“支书抬举他了，他现在搞得热闹，还不晓得这公司他办不办得好啊！还仰望村里多给他支持。”王援朝说：“我们真心希望他搞好，搞发。咱村干部也荣耀。”我说：“搞发了大家都好，村民都能赚钱。”王援朝说：“听说你们去年赚了上十万？这个数不小。”我说：“没那么多，把各项开支除开，只剩四五万了。”王援朝哈哈大笑，笑过后说：“土地伯，你蒙我，再多我也不要你一分钱。”我急了说：“真的没有那么多，要不我仔细算给你听。”王援朝摆了摆手说：“不必了，不必了。”忽然我想起村干部从来没这么齐来造访公司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来找唐豪一定有啥事。便问：“王支书，你们来找唐豪有啥事吧？”村长吴定发抢住说：“也没啥大事，就是这学校出租的事。一年快到期了，不知还租不租？”我说：“肯定要继续租。你们看这设备都放在这里，办公室都安排好了，还能搬到哪里去。”吴定发说：“我们过来问问，要继续租用，就叫唐豪到村里来把续订合同签了。”我忙说：“好，好，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今年租金多少？”文书徐唐水说：“1万块。”我吃惊不小，问：“咋一下涨到1万了呢？”徐唐水说：“今年是这个行情，租不租随你们的便。”说完他们就扬长而去。他们走后我心里骂道：“娘的，这不明摆着是在杀黑吗？”

　　一个星期后唐豪他们回来了，我把村干部来公司的事和他们说了。唐豪听了没吭声。唐雄听了把桌擂得山响，吼道：“王八蛋，杀黑杀到我们头上来了。去年我修捡房屋就花了2000多。”唐豪沉默了半天说：“村里想卡我们的脖子，我还不想租了呢！”唐雄问：“啥意思？”唐豪说：“这次考察大开眼界，去年我们搞，只是个小作坊。今年我们要大搞，到乡政府去搞，把全乡的红苕统起来，着眼全县乃至整个楚南地区。”唐雄睁大眼睛看着唐豪说：“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我也愣住了，可我没有吭声。我想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特别是唐豪他很有心计，他说这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唐豪问：“乡政府原来不是有个什么红苕加工厂吗。如果设备还在，争取乡政府支持，我们把房子设备一起租过来。”唐雄说：“听说厂房别人已租去做仓库了，咋办？”唐豪说：“我们出高于别人的租金，连设备一起租，乡政府一定会优先租给我们。”

　　第二天，唐豪要我和他一起到乡政府去，他说书记乡长他都不熟。孙子要我去我不得不去。到了乡政府正好碰上许琳琳在家。许琳琳在白沙乡干五六年了，还没有提拔的迹象，心里窝着一团火，可又无处发作。她是原县委书记吴广富提拔起来的，听说吴广富私下许愿调她去县政府办当主任，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吴广富调到南山县当书记了，市里下来一个副秘书长任书记。吴广富走后，许琳琳升迁之事就成泡影了。

　　走进许琳琳办公室，她正在看文件。我走进去向她打招呼：“许书记正忙着呢？”许琳琳见是我问：“老徐，找我有事吗？”我说：“有点小事。”许琳琳说：“听王支书说，你孙子办红苕加工厂赚了十几万？”我忙辟谣说：“毛利有十几万，纯收入只有四五万呢！”许琳琳说：“那也不少哇！叫你孙子好好干，今年再来一个大飞跃。红苕加工是个好项目，搞好了可致富一方百姓。”这时她才发现我身边有个年轻人，问：“他是你孙子吧？”我说：“是我小孙子，叫徐唐豪。华农大毕业，分在科什么委工作，今年下海了。厂就是他办的，咱就为这事找你许书记帮忙呢！”许琳琳忙说：“快坐，你好年轻呀！刚大学毕业？”我和唐豪坐在办公桌旁的木沙发椅上。唐豪说：“去年毕业，分在县科委工作。今年下海办公司。初来咋到，所以不认识许书记，就让我爹带我来了。”许琳琳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唐豪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打印好的项目报告书递给许琳琳，说：“这是我的项目报告书，送一本给家乡父母官看看，希望能得到您的大力支持。”许琳琳颇有兴致，认真地翻阅着，关键地方看得很慢，而且还用笔画上扛扛。大约半小时后她看完合上，一拍桌子兴奋地说：“这个项目好哇！确实是带动山区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好项目。项目书也写得好，不愧是农大高才生。你说，需要乡里怎么支持？”

　　唐豪问：“乡政府原来办白沙薯业有限公司的设备还在吗？”许琳琳说：“设备还在，怕是生锈了，不知能不能用？你去看看，能用你拿去用，锈坏了也是丢了。”唐豪说：“那房子我也想租用，租金肯定不会低于别人。”许琳琳说：“房子你要用我们收回来给你用。唐豪兴奋地说：“那太感谢许书记了。”许琳琳说：“不用谢。我们也是在培植财源嘛。你把公司办好了，向我们多交税，乡政府日子也就好过了。你爹孙俩不走，中午我接你们吃饭。”唐豪说：“不行，我还有事呢！”许琳琳说：“那就以后再说吧！”

　　从乡政府回来后，兄弟俩作了分工，唐豪负责申报项目、资金、添置设备。唐雄负责与农户签订优良苕种销售和红苕生产定购合同。唐豪从总厂请来冯总工程师和几个师傅到白沙去看厂房，看设备，定方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冯总建议，根据楚南地区红苕资源情况，投资1500万元上一条粉丝生产线，效益就会大大提高。唐豪决定分两步走，先利用原设备迅速上马生产淀粉，这是关键的第一步，能激发农民发展红苕生产的积极性。他决定成立“楚南薯业生产合作社”与“楚南淀粉有限责任公司”，实行一套机构两块牌子，把淀粉生产和红苕生产统一管理起来，抓好红苕基地建设。红苕基地建设由唐雄负责抓起来。与此同时，着手争取资金上粉丝生产线。他一方面让许书记出面，找县委书记、县长，争取主要领导支持。找县发展改革局申报项目。另一方面回来和我与金枝商量，给台湾的表弟徐唐贤寄去《红薯加工项目意见书》，争取他参股投入资金。

　　村学校租房合同快到期了，唐豪请来三辆东风车把设备、办公用品全拖走了。王援朝、吴定发和徐唐水赶来了。王援朝惊诧地问我：“土地伯，咋啦，厂办得好好的不办了？”我说：“拖到白沙去，用乡政府原来的厂房办。这里大小了，伸不开手脚。再说这学校租期也到了，一年一万块咱也交不起啊！”王援朝听了脸上叠出许多种表情，有羡慕，有羞愧，有嫉妒，还有浓浓的失落感。

　　公司搬到白沙街后，唐雄把王援朝的女儿王丽丽弄来当办公室主任。我问唐雄这是咋回事？唐雄说丽丽和他一起在东莞打工时非常要好，有恋爱那层意思，只是没捅破。唐雄出事了，坐牢了，她就死了心。后来王援朝托人给丽丽介绍了一个在县电机厂工作的釆购员，谈了两年，那个釆购员就把她甩了。丽丽一气之下又到东莞打工去了。再后来丽丽知道唐雄和唐豪办起了薯业公司，就找到唐雄要和他们一起干。唐雄答应了。我问唐雄：“丽丽没说对象？”唐雄说：“没说对象，她答应嫁给我。”我又问：“别人不要的你也要？”唐雄说：“我不也是个劳改犯吗？爹，我和丽丽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听了还能说什么呢。

　　唐豪拟了一份合同，标题是“楚南淀粉有限责任公司定购合同书”，上面将预订优良品种、价格、数额，秋后收购品种、价格、数额标得一清二楚，条款里还载明甲方违约处以双倍罚款，而村民这一方则只有20％的罚款。唐雄说这有些不合理。唐豪说是不合理，但我们的目的是要村民种红苕卖给我们，20％的罚款只是起约束作用。甲方违约处双倍罚款，则显示我们的决心和自信心，让村民信任我们。唐豪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不得不让我佩服。唐雄负责与农户签订定购合同书，他问我：“爹，您身体还硬朗不？”我说：“还行。”他说：“我想把桂花坪4个自然村交给您帮我去签订合同。”我当即拒绝了，我说：“我走路干体力活还行，可老眼昏花看不清字咋行？”唐豪立即反对说：“爹75岁了，咋能做这事，摔了咋办？”唐雄说：“那这几个村有两千多户，我一家家跑，等我跑下来黄花菜都凉了。”唐雄显然有些畏难情绪。唐豪说：“你动动脑子想办法呀！”唐雄说：“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呀？”唐豪想了想说：“你这样，每到一个自然村你把组长找到，把这事交给他去做，每份合同给他5角钱的辛劳费，他会乐意接受的。另外你下去跑时身上带上烟，联络感情，算公司的。”唐雄笑了，说：“这法子好，可以指挥组长了，我变村长了。”我说：“唐雄，你多向你三弟学学，遇事多动脑筋。要不，咱组的合同书你交给我。”唐雄涎着脸冲我笑，笑后数给我20多份合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