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时我想到了泥蛋，他也50多岁的人了，还在外面干啥呢！这屋里唐豪、唐雄办公司正缺人手呢，得叫他赶快带着媳妇和长孙唐英回来。我把这想法和金枝说了，金枝说：“我去年就有这想法，不知道他是咋想的？”我说：“是王援朝骗了他，组长没当成怄气走的。”金枝摇头说：“这孩子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一个破组长有啥当头。是该叫他回来了，房子不住都快烂坏了。”我立即去打电话。泥蛋接的电话，泥蛋说今年合同已经订了，回不成了。还说我不打电话他，他也只想干一年就回。

　　我拿着合同书找到苕坨，说明来意。苕坨为难了，问：“支书知不知道这事？”

　　我说：“这又不是村里的事要他知道做啥？我孙子说了，每份合同给你5角钱辛劳费。你开个会就行了。举手之劳的事，不得白不得。”苕坨摸了摸脑壳笑了，说：“那就今晚开吧！土地伯，那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一手交表，你一手交钱。”我兴奋地说：“老子说话剟地见坑，不信你去问问。”苕坨说：“那是，听老人说过。”我说：“今后我孙子公司少不了和你组长打交道，也少不了你组长的好处。”

　　当晚，苕坨召开村民会议，说是楚南淀粉有限责任公司与农户签订定购合同书的事。大家感到新鲜，家家户户都来了。兰花也来了，自从王有富回蚌壳岭后，她基本上不参加会议，涉及到她家的事组长只好上她家的门告知。会议是在水泥晒场上召开的。虽然是我家的事儿，我也参加，我还让金枝也参加了，凑个热闹也好。会还没开始会场就热闹起来了，都说唐豪这伢自小就聪明，会读书，将来有出息。也有人为他担心，说他不该丢了铁饭碗来办公司，办砸了咋办？我和金枝走进会场，桂花笑着说：“土地哥、金枝嫂，你孙子有能耐了，有出息了，我们这些老人、小伢不抽烟，你是不是买粒糖给我们甜甜嘴。”大伙附和着说：“那应该。”油嘴老五接着说：“土地哥大方着呢！他正准备掏钱呢！”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忙让金枝掏钱。金枝瞪了他一眼伸手到口袋去摸，摸了一阵还没模出来。油嘴老五笑着说：“金枝嫂，别把老人头摸出来了。”金枝终于摸出8个银壳币，一个1块，共8块钱，交给我。我接后就给身边一个叫瘌子的小孩子，我说：“瘌子，你去买糖，都买了。”叫瘌子的小孩接了钱就跑了。一眨眼功夫瘌子就来了，把一包糖塞给我。我说：“给你阿三爹分去。”瘌子就又把那包糖给了瘌痢头阿三。瘌痢头阿三按老人小孩一个人两粒分到大家手上，大家笑着吃着说着，从来开会都没这么开心。苕坨宣布会议开始，他说了两句后，就照本宣科地把合同书念了一遍，然后说：“楚南淀粉有限责任公司是咱蚌壳岭土地叔的孙子办的公司，咱蚌壳岭出人了。他关心咱的红苕销路，咱蚌壳岭的人也要支持他。当然全凭自愿。去年有几户种了优良苕种，好不好我也不消说，大家都看到了，觉得好你们就买，买多少把数字填上，好让唐豪去进货。唐豪对我说过，公司办起来后需要人优先在咱们组招人。到时候你们的儿孙媳妇都可回来打工，工资不见得比外边少，老人孩子也都能照应到。”老人们听了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说这下可好了，国家取消农业税，现在唐豪又办淀粉公司，地出财了，人回来有事做了，日子能过安稳了。瘌痢头阿三说：“合同书上说得好，咱这地里有望头了。这苕种买多少，插多少，咱做不了主啊！得打电话问问儿女媳妇咋打算！我拿回去填行不？”瘌痢头阿三这么一说，大家也跟着嚷起来了，要拿回去填。苕坨觉得有道理，便说：“好，都拿回去填，填好了明天一定要交来。春争日，夏争时。季节不等人，一晃就要趸苕种了。大家把合同书拿回去放好，千万别当废纸揩屁股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兰花也拿一份回去了。第二天晚上，苕坨就拿着一摞合同书交给我，我当即给了苕坨12块钱，苕坨乐滋滋地笑纳了。

　　订购合同签订后，蚌壳岭有几个中年人回来了，他们是被唐豪的订购合书吸引回来。他们按唐豪的订购合同所写的计算了一下，插上10亩优质红苕，就可赚1万块，和在外面打工差不多了。可在外打工住工棚，睡狗窝，遭人冷眼，不是个滋味，真的和讨饭差不多。人在外头，家顾不了，老人孩子没人照顾，误了孩子荒了地。“外头挣块板，家里丢扇门”，细算起来也划算不到哪去。现在农村没有税费了，种粮食还有补贴，只要勤快做，收入一分一厘都是自己的。说心里话，只要日子能过得去，谁愿意到外面去讨饭？其他的户也看着这几户，若下半年唐豪公司真能赚到钱，也都打算回来。

　　唐雄跑了7天，好不容易把合同都签回来了，共有2781户。唐豪想的那法子真管用，你一说每份合同书有5角钱的辛劳费，组长们就不吭声了。到时就开会，发合同书，收合同书。因为唐豪合同书对甲方订得硬，对乙方相对来说松了许多，不承担多大责任，村民有利可图，所以合同书签得很顺当。

　　唐豪根据合同书上需要优良苕种的数额，亲自去外面跑了一趟，把优良苕种买回来了，他还多买了一些。他知道在签订合同书时，有少数农民因没钱就没填。他把多买回来的这些优良苕种赊销给这些困难户，到收苕时再从中扣回。优良苕种买回来后，唐雄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按合同书上的数字一一送货上门，省去了村民许多麻烦，同时也赢得了民心。

　　时间一晃就到了春分，村里该走的走了，该留的留下了，留下来的与唐豪把红苕定购合同书也签了。村民们正像一条条蚯蚓般拱动着，开始春耕备播了。许多荒了的地一块一块被翻耕出来了，被收拾成一垅一垅的，明显是苕地。我牵上牛，扛上犁，向地里走去，在已经打算抛荒的地上犁了起来。我情特别的高兴，把牛鞭在空中甩得脆响，还开心地唱起了山歌：

　　蚌壳岭，好地方，

　　柴到旮旯水到缸，

　　前面有个好田畈，

　　屋后有个好山岗。

　　蚌壳岭，好地方，

　　土地肥沃六畜旺，

　　割完稻谷就挖苕，

　　日子过得油亮亮。

　　这一年虽然遇上了小旱，因为红苕面积大，还是获得丰收。我插了6亩红苕，卖了5千多块呢！而兑现回来的是新崭崭的百元大钞。有劳力的户投入多，比我家的收入还高。蚌壳岭要数友智叔家收入最高，友智叔已死两年了，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十多年前他被人暗算没被查出来，明眼人一了解，就晓得这背后绝对是支书在使绊。可派出所说没拿到证据，案就这样成了无头案。友智叔临终时对两个崽说：“我死了你们别去打工了，好好照顾你娘。”友智叔有两崽三女，大崽叫狗婆崽，细崽叫龌龊，龌龊还没成家，中间是三个闺女，都出阁(嫁)了。两个崽都听话，今年开春签订红苕合同时，一订就是30亩。兄弟俩把林地、坡地和滩滂田全都插上红苕，而且都是优良品种。春头有人说：“你兄弟俩若是唐豪兑现不了合同，哭都冇得眼泪。”可他兄弟俩就信唐豪，就信唐豪这一家子。秋收兄弟俩挖红苕一下卖了2万6千多块，成了桂花坪村的卖苕大王。人们的眼睛就瞪得卵子大。

　　加工红苕时唐雄回桂花坪请去二十多人帮忙，蚌壳岭去了6个人，每人每天40块工资，公司还包吃包住。唐雄让我去看大门，也给我40块工资。我不要。唐豪说：“这是您劳动所得。”我说：“自家人还讲那么多干嘛！”他说：“爹，您是在给公司看门，不是给您孙子看门，您不要钱我就不要您看门了。您拿了钱就有责任，出了事故我可是要罚您的。”我说：“两扇门还看不好，你小子是门缝里看人窄看你爹了。”最后我只好拿了。

　　收购红苕是按村的顺序来的，每个村1至3天不等，公司派车到村去收，避免了拥挤。自红苕开收之日起厂里的机器就没停过，三班倒，工人轮番上岗。这边把洗净的红苕倒进去，大约两个时辰白花花的淀粉就从那边出来了，装包上车运走了。

　　桂花坪村民插红苕发财的消息不径而走。这年春节在外打工的男男女女，拖儿带崽差不多都回来了。他们之中有不少外出打工十多年了，这些人回来摸清况后，除了一些没结婚的青年外，几乎都不愿再出去了，都报名参加了楚南薯业生产合作社，成了红苕生产专业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