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拿着登记簿翻阅查对，最后一个借阅人是小马，可小马用完还回了呀，上面有记录、签名。她也清楚记得，在还资料时小马还玩笑说，我们经常会借用这个资料，看把你麻烦的。她当时说：“不麻烦，这是我的工作。”小马也帮她寻找，但翻箱倒柜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心渐渐坠入一个无底深涧！小马见状安慰说：“不着急，再找找看，要么慢慢回忆一下，看看谁用完没有还回来？”她肯定地摇摇头。因为这份资料平时只有小马借阅，他是负责草原建设工作的干事，别人根本没有动过。见叶梅肯定地摇头，小马便把目光转向坐在那儿一声不响打毛衣的李小妹：“你见过那份资料吗？”

　　李小妹转过身子，望着小马，揶揄道：“你这就问得奇怪了，我是个打扫卫生的，又不是收发，又没掌管文件柜的钥匙，我咋会看见啥资料文件的，你问这话啥意思？是不是怀疑我偷了，是不是……”小马见李小妹这样说话，赶忙摆手：“没啥意思，没，没怀疑你……”然而李小妹却不依不饶了，啪地把手里的毛衣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嚷着说：“没那么便宜，你得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我不饶你！”小马见这个女人彻底把他缠上了，赶紧双手合十，连连作揖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姑奶奶，算我没说，行了吧？算我没说行了吧？”李小妹见小马连声道歉，姑奶奶都叫了一大摊，软了下来，指桑骂槐地说：“哪个烂货如果想在老娘头上找事儿，老娘撕烂她的嘴！哼！”拧着身子出去了。

　　叶梅忽然眼前金花飞闪，歪歪斜斜要栽倒。那份资料，她是真真切切锁在文件柜里了，钥匙就她拿着，怎么就不翼而飞了？简直出鬼了！是不是文件柜破了？或者锁子出了毛病？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仔细检查柜子，才发现文件柜门板闭合不怎么严实，使劲一拉就开了！“啊——”她愣在那儿。小马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柜子的门板早就松了，锁着锁，跟没有锁一模一样……”

　　一切都明白了。叶梅瘫坐在凳子上。小马也像雷打了，半天才说：“资料肯定叫别人捞走了。局长那里紧着催要草原建设安排意见，没有资料，我就没有办法做安排，这可咋办？”此刻他还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份资料上做文章，只是焦急地搓手。叶梅忽然叫喊：“天不容我啊！”眼泪就涌了出来。小马忙劝说：“叶大姐，不要着急，我们再找找，再找找。真要找不到，就给局长谈谈情况，让局长们想想办法。县档案馆肯定有存档的，我们借出来先用，再不就让局长给李小妹做做工作，让她帮着回忆回忆，帮着找找，看谁乱捞了资料，这个办公室就你们两个人……”

　　叶梅肯定地摇摇头说：“那份资料不会找到了。”

　　小马望着她低声说：“你的意思……”

　　叶梅眼睛里噙满泪水：“该我倒霉呀！”

　　小马似乎猜到了三分，悄声说：“不行，你去给局长汇报汇报这件事，看领导们怎么处理。”叶梅没动，泪水在眼眶里旋转，良久，起身去了张副局长办公室。他是主管草原建设的副局长，听了汇报吃惊地问：“真找不到了？真丢了？”叶梅难受地点点头。张副局长是个直性子，炮筒子，听此情况，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胡闹！你知道吗？这份资料是初稿，当时只打印了四份，四份啊！一份报送地区农牧处，一份报县政府，两份存在局里，其中一份让老局长给弄丢了，全局就靠存档的这一份，现在全县开始搞草原基本建设，你把它弄丢了，怎么搞？这就跟修楼房一样，没有图纸，咋修？这不是要人的命吗？你，你是干啥吃的？干啥吃的？”

　　叶梅知道问题严重，哭泣着说：“张局长，处分我吧，处分我吧！”

　　张副局长说：“处分你有啥用？现在重要的是规划资料，全县的秋季草原建设马上就要开始了，开始了！知道吗？”他边吼边啪啪拍着桌子。罢了，对小马说：“快去县政府，把那份资料借回来，先把基建项目安排意见搞出来，下发各公社，不能耽误工作！”

　　小马去了，过一阵回来说：“那份资料在县长们手里传阅，现在传到牛副县长那儿，可他外出考察，不在县里，一个月后才回来。”张副局长就软在椅子里。

　　叶梅心里彻底乱了，嘤嘤嘤地哭。这时邱生辉进来了，见她嘤嘤地哭，又见张副局长坐在那儿直叹气，问：“怎么了？”张副局长把叶梅丢失资料的情况告诉他。邱生辉听了，知道这事肯定是李小妹干的，心里暗喜，脸上却表现得很平静：“再找找，资料是你保管的，柜子钥匙是你拿着的，不会丢，可能放在啥地方忘了，再回忆回忆，再找找，或许能找到。”说完转身走了。张副局长也说：“快去找找，找不到看你怎么交待？我这主管全县草原建设的副局长，又怎么向局里向县里交代？尽是倒霉事！”

　　叶梅踉踉跄跄走出张副局长办公室。再找找，去哪里找？这不明摆着有人坑害她？可她没有亲眼看见，又没拿到李小妹的什么证据，能把李小妹怎样？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她没再去寻找，跌跌撞撞回了家，进门就躺倒了，一整天连饭都没有吃。儿子天亮下午回来，见妈妈脸色苍白，病歪歪的，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再问，还是摇头。天亮不知妈妈怎么了，问又不回答，便赶紧做好饭，端到妈妈跟前。妈妈不吃，他就喂，妈妈只吃了两口，又躺下了。

　　她虽然躺倒了，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局里几次派小马来催问寻找情况。她说什么，只能说没有找到。这天局里通知她去单位，张副局长听她说还没找到，急得又拍桌子又跺脚。她见他直跳脚，发脾气，只是流泪。张副局长见事至如此，发火着急无用，便说：“你去给邱局长详细谈谈情况，看还有啥补救办法，如果没有补救办法，我，我就给局里县里作检讨，要求处分！”她愧疚地说：“张局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啊！”张副局长说：“不要说了，事到如今，说这些有啥用，快去邱局长那儿，好好谈谈，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下。”这话的意思她听懂了。她跑到邱生辉办公室，把资料丢失的情况，详细向邱生辉述说了一遍，又特意把文件柜门板松动、暗锁失去作用，一拉就开的情况重复了几次。

　　邱生辉问：“你是怀疑有人偷拿了那份资料？”她肯定地点点头。邱生辉忽然为李小妹暗暗担忧起来，又问：“你怀疑是谁干的？”她想说是李小妹，但没说出口。她清楚，这种事抓不住手腕，人家不但不会承认，还会反咬你一口。

　　邱生辉见她不说，想了想说：“不说也好。这种事不能胡乱怀疑，也不能乱猜测，否则会影响同志之间的团结和工作。对吧？”她僵直地点点头。邱生辉又说：“不着急，慢慢找嘛！不要把人急出毛病，看你才两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看，怪叫人心痛的！如果真找不到，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叶梅听着，心里有点宽慰了，擦擦脸上的泪水出门了。

　　她回家了。第二天小马又来了，漏风漏雨地说：“局里已经召开了会议，如果资料真丢了，可能要处分你。”她忙问：“邱局长什么意思？”小马说：“是他提议的，领导集体决定的。”她听着便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了，忽然想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几年里，她一直感觉东台县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巴丹图尔，果然这种感觉现在应验了，这次可能要彻底回去了。

　　她脸色青白，瘦得不成样子了。儿子天亮要送她去医院，她死活不去。天亮眼看妈妈病恹恹的，心里很着急。他才二十出头，毕竟还年轻，没有多少社会阅历，不知怎么办。忽然想起孟尚海叔叔，便去队里找他……

　　孟尚海刚从建筑工程队回来。

　　他临时在县城租了间房屋，把整个家从马蹄湾搬了过来。说是家，其实就是一间房屋。他的爸爸早去世了，罗曼兰离开后，他就孤身一人，不存在家不家的问题。这间房屋二十平方米左右，是五十年代修的，破旧不堪，又年久失修，房顶上大洞小眼，门窗破破烂烂。里面有盘土炕，占据了小半间屋，他搬来看看那炕还好着，就没有拆除，把毡毯行李往上一铺，把锅往原来灶上一搭，就算把“窝”安顿好了。这些年他经常在外面风风雨雨习惯了，住这样的房子感觉很不错。

　　房屋顶棚上有几个破洞，墙壁上有道裂缝，需要补修补修，他忙没顾上。这些天工程走顺了，昨天他提前半小时回来，把屋里的垃圾清理了出去，今天又早早回来，打算把房顶和墙上的裂缝泥好。他正干着，天亮急喘着跑来，叫喊着：“孟叔叔，我妈妈生病了，她不吃不喝，也不去医院，我咋劝她也不听，请孟叔叔去劝劝。”

　　“啊？你妈病了？”

　　孟尚海听天亮说他妈妈病了，扔下手里的泥抹子，跟着天亮就往外跑。

　　天已经黑尽了。天亮老远看见家里黑黑的，又悄无声息，紧张地叫喊：“妈妈，妈妈！”他跑进屋，拉亮电灯，见妈妈病恹恹躺着，脸上闪着青白的光。

　　孟尚海不由分说，扶她起来，背在自己背上，就往医院跑。他直接把她背到住院部，医生检查一下，吃惊道心脏病复发，马上住院治疗。同时埋怨孟尚海：“怎么现在才送来，再要耽误，问题就严重了！”

　　孟尚海头上便冒出冷汗，问天亮：“你妈这些天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天亮说：“我也不知道，她从单位回来，就躺倒了，我问咋了，妈妈不告诉我。”孟尚海知道她肯定在单位上受了啥刺激，准备等她病好点了再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