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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逸事》 作者:凡一平

第9章

  和世人一样。黑暗:你不是只想得到一朵无花果吗?我:我像一个从山顶上滚下来的皮球,我收不住了。我想,他、他也许行,他是理智的。想不到,他早就在绝壁下等着了。我有点儿出乎意料,我是做好了等他的思想准备的。他把身子贴在绝壁上,和绝壁几乎变为一体。见了我,他一秒铺也没有迟延,便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上帝,你作证,私情从来都是男人主动。绝壁真可怕,它塌下来怎么办?邓肯和男人交往时,她是怎么样做的?《邓肯传》里没有说。我绵软如水,任凭他那灼热的舌头在我嘴里边拨弄,湿漉漉的右手伸向我最敏感的地方。红樱桃……红禝桃……鲜红的樱桃,怎么也会变成乌血一样呢?原来,成熟男人,成功男人的爱就是这样一刻也不和女人分离。

  这样的男人我是第一次接触,也许别人传着我不知道和多少有老婆的官儿睡了觉。那些大孩子似的男人我倒是有过几回的经验,他们倒是含蓄的,善良的,温柔的,淡如水的。我感觉得出来,他要直奔主题了。因为他愈来愈粗浊的喘气让我害怕起来。我耳畔响起了男人的要求:“给我……快……呼呼……一切。”

  莎士比亚有一句名言是怎么说来着?火药……一刹那……颤栗……的幸福……粉身碎骨……我反应的迟缓是因为经验的匮乏,却使他产生了错觉,他语无伦次地说:“没事的……你……我戴了那玩意……不会出事的。我哪能……呢?”

  我产生了一种联想。我的胃很奇怪,热水和生盐只要同时吞进去就会呕吐,突发而至。我奇怪地冷笑了,问:“你不怕伤害你的妻子了?”

  他苦笑着,说:“她不会知道的。”

  我冷酷地说:“我答应……可是你要先答应娶我。”

  他不认识似地看着我,说:“你很有心计呀。原来……”我说:“原来我是想用心计攀上你这个官儿,是不是?”

  他狂躁地说:“我是非常想娶你的,可是不大可能。”

  “为什么?”

  我问。“……”他回答不出来。“为什么”我又问。“灵,”他苦苦地叫着我,说,“你不要折磨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只知道,我要你。”

  我说:“我们的爱应该是圣洁的。”

  “不。”

  他叫,“你应该满足我。”

  他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那只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那个最软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那好,你离开她。”

  我突然被自己的这句话吓住了,我想,他如果真的答应我,我该如何是好呢?可是,他没有答应什么,而是跪下了一条男人的腿,说:“西灵,她父亲的老上级为他打抱不平,他最近就要升任市的副书记。那样,我就完了。灵,为了我的前程,做我的月亮吧,永远在黑暗里伴着我。”

  我的心从骨头里冷起来。我还不死心,说:“为了我,你难道就不敢让自己的前程出现一点点危险?”

  他几乎是哀求了:“做、做我的情、情妇有什么不好?”

  其实,我应该承认,我就是在自觉不自觉地走向这个目标的,一朝被他说破,我竟然呆了,感到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中国的女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啊,蛇。黑暗里,一条黄金表练子一样的蛇向他和我袭来。它的皮连在黑暗都是闪着金光。绝壁下的常年不见阳光的柔软的青草纷纷倒向两边,给蛇让路,蛇嗖嗖地穿行着。我和他同时惊叫着,分开了,跑离了绝壁。我拼命地跑着,还是觉得那金黄的蛇紧紧追着不放。他也在追着我,低声呼唤,“灵,别走,来来你。别怕,有我。”

  西灵岁月依旧太平。齐鲁大学的千部班还像往-样,人人都在读书,个个却又在做着明天的梦。人生如梦,梦有千奇百怪,不过主题只有三个,权力,金钱,女人(男人)。在我们这里,大部分人的明闩梦都是关于权力的。夏天的闩子愈来愈少了,这时候,我的披肩发里生出了几根白头发,一天早晨,我发现了它们,我偷偷地把它们拔掉了。我恨他,我想报复他。你还是报复你自己吧,是你,把人家勾引到绝壁前的。是的。可是,谁让他在我的面前,那么会男子汉,那么会英雄呢?他要是永远“会”下去该多好呀,那时候,那条蛇也许就不会来了。到了关键时候,他却又不“会”了,不“会”得让人想呕。一夭,丽丽来找我。她把几封信交给我,说:“灵姐,小曲叫我把这些信打一打。我有点害怕,这些信能惹祸吗?”

  我急忙去看信。两封信是写给方致远的,语言不一样,内容大致相同,告姚永道德败坏,告姚永善于拉帮结伙。落款是“郊县一群干部”。另有一封是写给于泽的,说“你要是提拔姚永当主任,你就会引起全县干部的坚决反对”。

  落款是“郊县十名干部”。还有几封是写给郊县常委的,内容和上边的大致相同,落款也大致相同。毕四海麻二场我在心里狞笑。你比我想的还坏,没想到你真是后台。可惜,你怎么会导演这种玩意儿?我尽量装得平静一些,说你打吧,没事。我为我的狡猾而吃惊,我要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过了几天,我适时地去了郊县县委。常委们正在开会,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封打字机打出来的匿名信,信一律都是告姚永的。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杨四光和另外一个人的脸色变了,很难看。其他几个人,气得不得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那个小曲当什么主任,简直是乱弹琴。”

  “有人力荐小曲,原来是计划好了的。”

  “老于,咱们要找方书记,有人也太不像话了。”

  “老于,东野光给你来信,肯定是力荐小曲,反对姚永。”

  那位于泽爽朗地笑了。他的那只空荡荡的袖子随着笑声在抖动。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怜他的念头,你这条胳膊丢得值吗?他等了一阵子,见人们平静下来,便说:“我啃过美国的未来学者叫托夫勒的一本书,什么《预测与前提》,看不大懂,不过,他有一段话我还是懂了。他这段话的大体意思是说,看一个人的脑袋瓜是不是好脑袋瓜,只要看他的脑袋瓜里能不能同时装下两种相反的思想,也就是能不能同时容下水与火,好与坏,黑与白,装下了,还能人五人六地行事处世。我觉得这段话是专门说东野光的。他是个人才,比我于泽有本事。他的脑袋瓜就很不简单。有人把他看做英雄,我不大同意;有人把他看作坏蛋,我更不同意。他在前线,应该是个英雄。

  来到官场上,他干一些杂七碎八的事也有两下子……找什么方书记,我找东野光去。他是能和我交心的,他对我不遮丑。一个人只要是对别人的真诚报以真诚,他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于泽具有男子汉的宽容,真诚。他的宽容,真诚不是“会”出来的,是真格的。他的面庞很黑,很粗糙,像庄户人。东野光一盘红樱桃。几瓶“北极洲”啤酒。于泽。西灵。我。嘴巴对着酒瓶子,咕冬咕冬就是半瓶。抓一把红樱桃,连核儿也咽进肚子里。我们似乎都回到战场上。于洋喝得眼珠子血红,像白兔的眼睛。我知道自己脸色苍白,像一块冰。连丙灵也被感染得喝了两瓶,看我的时候已是爱恨交加幽怨含情于泽说:“咱们在前线那段日子那才叫生活,心贴心肉贴肉。”

  西灵笑了:“你们在搞同性恋呀”。我没有说什么。我记起了自己的一场报告,在那场报告里,我对那段生活有发自内心的叙述……我说:“如今,人和人之间愈来愈难处了,不敢交心,互相提防,上面握手言欢,下面使绊子。尤其是在官场上。一、二把手之间。我们在战场上却是血肉相连……回想那一仗,打得非常残酷。我们连,那一仗中,犯了一个指挥上的错误,也立了一个指挥上的功劳。战斗结束后,营长来找我们,说实事求是,分清功过,有奖有罚。你们硬拼,谁下令硬拼的?我说当然是我。于泽说你糊涂了,你当时就反对,是我下令硬拼的。我说你胡扯,我不下令,你敢下令?于泽说你胡扯,什么事都是咱们俩人商量后我下令。营长笑了,说你们俩是老婆汉子,分不出来,各人打五十军棍。那么,那连环计是谁想出来的?我说于泽。于泽说我没有那个心计。营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真是老婆汉子,你中有他,他中有你呀。”

  于泽大概也在回忆此事。沉默半天,他说:“东野,我们是战友不?可如今为什么人们叫我们政敌呢?我们为什么也觉得两人中间有了一道沟。我承认,我时时觉得有一双眼睛瞪着我,这双眼睛就是你的。你越不到任,我愈觉得这双眼睛太厉害。”

  面对于泽的真诚,回忆着往事,我的内心也似乎分离成甲我和乙我。甲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从政以后,我就自觉不自觉地摘起了一些名堂。乙我说,是的。我担心我这个没有到位的一把手的力量无法制约二三把手的力量。在团县委,这种担心便开始了。如今,这种担心急剧膨胀。我的担心难道没有理由吗?我向于泽摊开了自己的内心。我这个人面对真诚还是能够报以真诚的。我说老伙计,我怕姚永是你的人,你车、马、炮具全,我会变成你的傀儡。于泽激动得站起来了,说:“实话,好,说的是实话,我就知逍,咱们还是战友。你的担心我理解,可是伙计,我于泽是那种人吗?按照你的逻辑,我应该坚决不用姚永。你不知道,他的右派是我老爹打的呀。

  当然,后来老爹向人家贴了情,还说了媒。按照老兄的逻辑,我敢用町能会恨我老爹和我的人吗?我不信你那个逻辑,所以,我敢用人家,人家有才啦”在这一道防线上我承认被老于攻破了,我应该退一步,退到更深层的阵地上,在那个阵地上我还有更加坚固的防线。我说:“老于,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有私心,是,更多的还是公心。”

  老于不懂,问:“公心?”

  我说:“我是下定了狠心,要把郊县搞成全国,最起码也是全省第一流的县。”

  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头说,那样,你就有了梯子,有了资本,可以爬上更高的位子了。我在心里反驳那个声音,你为什么老是用手电筒映照我心灵的最深处?政治家的雄心和野心是一回事。老于说:“我从心里承认,你干什么,治一个连队,一个团县委,一个县委,甚至一个市,你都有信心把它治理成第一流的。”

  我拍案叫好,说:“这就需要一个前提,必须由我来进行组阁。只有这样,常委一班人才能以我为核心,同心同德领导毕四海一一郊县的四化。”

  老于说:“你这一套,在政府,在企业,也许是很时髦的,在党内,却行不通。”

  我说:“老于,咱们是战友呀。听我的。不那样干,党委一班人根本是无法团结的。为了郊县,老于,请你按照我的意见办吧。”

  我不能不得意。我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令人眼花缭乱。我有那么多法子固守自己的阵地,而于泽却只有一件武器―真诚。看看他的脸,真诚得叫人悲哀。于泽没话了。这时候,西灵出场了,开始帮助于泽。她说:“东野,我同意你的大胆没想。但是,政府、行政部门的个人组阁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却值得我们深思。团结是团结,结果却有两种。一种是同心同德干四化,一种是狠狈为奸谋私利。有的组阁,就全烂了。这里,根本的问题是组阁者的动机、方针、人品。如果组阁者人品很差,目的又是为了巩固个人的地位,方针是任人惟亲,这样的团结是很可怕的。”

  我的骨头里似乎吹进了一股冷风。世上,竟有这样的女人,如此美艳,又如引厉害。我说:“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尖刻。西灵,我一切可都是为了郊县。”

  西灵说:“我不敢评价。但是,我想问问你,放在郊县的天平上,这头放姚永,那头放小曲,哪头沉哪头轻呢?”

  我知道我的面庞出现了少见的尴尬的白块。我觉得,我内心深处最后一道防线被这个女人推毁了,暴露出了最里边的东西一我的内心有许多个院落,每一个院落里都藏着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分别被一层一层的墙保护着。

  这些墙便是真诚。每当一些东西面临暴露的危险的时候,真诚便出来做卫士了。而卫士是很有保护作用的,它们会叫人感动、信服。这个女人摧毁了我心灵最深处的墙,暴露出了最里边的东西。我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的恼羞,我皱着眉头,对西灵说:“只有最坏的人,才把人看得很坏。”

  西灵于泽不得不承认我的说法是正确的,我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了信服。但是他眼睛中的迷惘又说明他不敢相信他的战友真像我剖析的这个样子。他更知道东野是个极其自信的人,他大概不想让东野太难堪。他说:“东野,你可能并不了解小曲……”我在心里说,于泽,善良、宽容超过限度就是无用了。将来,你的战友会把你吃掉的。人们呀,你们总是容易相信东野这样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才闹成这个样子。“于副书记,为了郊县,我要向你推荐一个更合适的办公室主任。因为我知道姚永这个人才华固然尚存,锋芒却没有了我“谁?”

  东野光问。“你认为最坏的人。”

  我说。毕四海第二官场“西灵,你说谁?”

  于泽问。“我。”

  我说。两位书记都愣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玩笑开得更大。我对于泽说:“我还要向你求婚,可以吗?”

  于泽看着我,问你爱我?我挑衅似地看着东野,又对于泽说:“我想做你的一条臂膀,这样你或许更有力量……帮助东野。”

  东野笑了,笑得有点干巴。说:“老于,答应吧,西灵是个好……女人。”

  他在骂我。可是我不在乎,我说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就比姑娘便宜吗?于泽却出奇地平静,说:“你是我很合适的办公室主任人选,我要在常委会上提出你来和姚永同志竞争一下……至于另外的事情吗……我却不能答应你。”

  “你……为什么?”

  我有点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应该受宠若惊才对,我在心里头说。于泽谈谈一笑,说:“我不喜欢太喜欢政治的女人。”

  这时候,夏天已经变成强弩之末,白茫茫的夜光透出~缕缕清凉。在清凉的风中我的心态慢慢好起来,我说我的话两位别当真,政治、爱情统统都是玩笑。郊县的棋盘目前还轮不到我来走棋。应该谁走就是谁走。东野光率先哈哈大笑,说,西灵说得对。老于,郊县的棋一毕西海盘目前该你走,你走好了,我的意见仅供参考。可是,后来的结果表明,郊县的棋盘那时候也并不属于于泽,出任办公室主任的是小曲,而不是姚永之快下班了,吕大为正在给女干事文沁交待一个材料的修改问题,吴副局长突然走了进来,熊庆春赶忙迎了过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吴局长亲自来了,有什么指示?”

  老吴点了下头,然后对吕大为说:“大为,你到老曾那里去一下。”

  老曾是这个局的一把手,平常不太吆喝大为。吕大为是一处处长,跟分管的吴副局长接触多点,大为为避“越位”之嫌也很少去找老曾。现在,老曾亲自召见,说不定有什么大事。吕大为诚惶诚恐地往曾局长办公室走去。曾局长正靠在办公桌后面的藤椅上,大为进门,他微微变动了一下姿势,说:“是这样,你们处里不是一直反映人手不够吗,局里决定分配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给你们,她是学电脑的,叫张菡。”

  大为一听就懵了,条件反射似的说:“您看,处里已有两个女同志了,最好给我们一个男同志。”

  曾局长拉长声调说:“这是刚退下的老部长的千金,看你业务不错才肯放你处里,让你好好带带她。”

  大为说:“可我这急需的是业务骨干,况且她的专业也对不上啊!”

  曾局长面带愠色说:“不合适以后还可调整嘛,就这么定了,张菡明早到处里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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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性人手记撒谎的村庄县长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