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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逸事》 作者:凡一平

第10章

  回到办公室,大为颓然地一屁股坐下来,粗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个处长当得太窝囊。处里总共他、熊庆春、文沁、小江四个人,四十多岁的副处长熊庆春,以前是部领导小食堂的服务员,这个胖女人的特点是能够察言观色,特别善于为领导服务。后来,领导安排她学打宇、转干搞机要收发、再后来成为他的副手。这个走路都生风的副处长,是部里的“老干部”了,官场机巧烂熟于心,业务上却迟迟入不了门。文沁是个风韵犹存的少妇,三十多岁,学经济管理专业的,业务上比较在行。五年前她新婚燕尔的丈夫在国外遇车祸去世,对她打击不小。

  这个女人的文化修养、专业水平以及典雅的气质,都使熊庆春从内心深处不快,熊庆春老是防着她,暗地压着她。种种因素聚合起来,使小文精神有些抑郁,工作放不开手脚。倒是去年从省厅借调来的小江,人挺机灵,工作又利索,比较省心。但小江还没有正式调来,考虑个人问题客观上也多一点,这也使小江工作有些分心。就处里这个状况,大为感到人员摆布不开,力量不够齐整。处里又经常要往下跑,如果带着熊庆春出差,正副处长都出去不合适,带着小文出差,偶一为之尚可,久之就会有闲言碎语,他只好带着小江隔三岔五往省里跑,而他出去后,处里这摊子事,熊庆春又接不上手,上报材料粗糙一点,或者什么地方出点差错,曾局长又要批评他处里工作没抓好。他真是有口难辩!

  这种满负荷的工作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使他身心疲惫不堪。他一直指望局里能给处里增加一个业务骨干,没想到局里给增加个新手,又还是个有来头不好惹的千金小姐。失望之余,他又想:小张来后,局里近一两年不可能冉给处里增加人了,还得想点办法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不管怎样,毕竟增加一个人,又多了一份力量。每个人都渴望有个温馨温暖的家,大为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可是,这些日子,他感到家中温馨温暖的氛围渐渐有所淡化。他爱人小曼从电台调到电视台后,虽然还是干记者工作,但仿佛换了个人,工作忙了,应酬多了,脾气也大了。而自己两年前当上处长后,工作也是满负荷连轴转,顾家也不多,夫妻间的甜甜蜜蜜、温柔缱绻少了许多,也少了好多情调。

  有时夫妻干那事,都有点匆匆忙忙,急于完事。特别感到不安的是,他觉得陪儿子涛涛的时间太少。平常早出晚归,精神上的弦绷得紧紧的。一到节假日,最强烈的念头就是在家睡懒觉、看闲书。实在儿子提抗议了,就陪儿子到大院里踢踢球,很少带儿子去公园玩耍。好在家里置了电脑后,孩子有空就摆弄那玩艺,抗议也少了。回到家,菜已在桌上喷着香,小曼和儿子正准备吃饭。涛涛见爸爸回来了,很高兴,忙接过大为手中的文件包放进里屋。看见懂事的儿子,又看到小曼回家这么早,他回家就有现成的吃,大为感到心情很舒畅。一家人边吃边聊,小曼问:“大处长,今天又忙什么大事去了?”

  大为说了处里分来一个大学生的事,涛涛抢着说:“爸爸,太好了太好了,我的电脑再出故障,就有人免费修理了。”

  大为说:“想得美。”

  转过头问“今天怎么回来早些?”

  小曼说:“明天要去灾区报道,可能要个把星期,今天早点回家作些准备。”

  大为问:“不是已去了人吗,我看你们电视台天天报道。”

  小曼低着头,一边扒饭一边说:“我要去的是市领导把守的责任区,台里要加强报道分量,新闻部曲主任带队去。”

  大为神情顿了一下,掠过一丝不安,他往涛涛碗里夹了点青菜,平静地说:“儿子唉,咱们将就几天吧!”

  饭后,大为系上围兜在厨房刷碗,小曼在冲澡,一室一厅的住房内回荡着哗哗啦啦的水声,涛涛在卧房门口探了个头,又轻轻掩上门做作业去了。大为涮完碗拿着一个盘子回到客厅,然后从茶几下摸出几个苹果,很熟练地削完皮,自己咬一个,其余两个准备给小曼和涛涛吃。这时,小曼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倚在客厅门槛上继续用毛巾搓她的长发,大为一边吃苹果,一一边欣赏他的妻子。小曼不是个大美人,但是个耐看的女人,鼻梁较高,眼睛不说很大,但有些丹凤眼的味道,一颦一蹙之间,往往流露出他人不具的情韵。她穿着混纱的休闲套衫,没穿内衣,两只丰乳在有节奏地闪动,套衫下露出的大腿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净。小曼并没在意大为一直在瞅着她,她走到茶几边拿起苹果咬了几口就洗衣去了。看着儿子扔在洗衣机上的脏衣,她忍不住推开卧房的门生气地说:“涛涛,你也是五年级的学生了,衣服刚穿一天就这么脏!”

  涛涛说:“今天上体育课踢球来着。”

  “你还有道理,有几天衣服干净的……”小曼上了火,开始数落涛涛。大为忙把小曼拉出来,重新关上门说:“涛涛在做作业,别影响他,男孩子都这样,咱们就别叫劲了。”

  小曼更不高兴了,呛了他一句:“哟,老让你洗,看你叫不叫。”

  大为没回她,心想:老婆明天要出差了,何苦闹别扭呢。这一晚,三人都上床较早。上床前大为本想跟小曼亲热一番的,但眼睛不听使唤,一会儿呼噜就起来了。小曼看着大为疲倦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她头紧靠在大为的背后,手搭在大为的手臂上,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顶,迟迟无法人睡。小曼的爸爸是一位军事院校的教官,小曼差不多算是在军营中长大的。这种家庭和环境的影响,使小曼形成了开朗、单纯的性格,她没有苦涩的往事需要咀嚼,只有品尝生活丰赐的本能要求。小曼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搞过一段文学期刊的编辑,也写了不少散文、文艺评论,她的文字除了清新流畅,还显示了较深的文化底蕴。这是她先被电台相中,又被电视台设法挖走的原因。她在电台是女记者中的佼佼者,调电视台半年后,就成为专职政治报道首席记者。市里几大家的重大活动她不参加的很少。她频频在电视里露面,在市里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市领导见到她,也很客气,有时还握握手,寒暄几句。社会上三教九流愿意结交她的也大有人在。小曼的精神世界非常富有,有时简直是精神上的贵族。但是一走进自己那挤挤巴巴的家,她就产生严重的失落感。在社会上受到的尊重和家中零乱的生活环境时常令她在希望和失望、自信和自悲、幸福与痛苦中徘徊。她和大为是在筒子楼一间单身汉宿舍结的婚,尽管那只是一小间房,倒下种幸福和甜蜜的感受无法形容。

  涛涛上一年级的时候,他们终于得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尽管条件有了改善,但她已找不到当初刚住筒子楼的满足感了。这套房子厅大住室小,为了涛涛的学习,他们把涛涛的床和书桌摆在卧室,她和大为的席梦思床放在客厅。这样,减轻了来客对涛涛做作业和休息的干扰,但是对他们的夫妻生活却不是个好的选择。有次干完那事,衣服还没来得及穿,突然儿子啪的一下,打开门去厕所撒尿,把她和大为吓得缩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当时涛涛也是睡意朦胧,从厕所出来头也没回就进里屋上床睡觉去了。从此,再干那事她总是提心吊胆像做贼一般,有时她躺在床上不无揶揄地说:“咱们这简直是偷情!”

  小曼由于几次调动工作,与分房失之交臂。但她不明白,大为在这个机关也干了十多年了,为何就弄不到一套像样的住房。毎次问他,大为总是说:别性急,总会有的,急了臼急,伤心伤肺。其实,大为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大为出生在南方的一个省份,他有着大多数同龄人不曾有过的凄苦遭遇。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是“右派”了。父亲那佝偻的背脊,那屈辱而坚毅的表情是他天天温习的功课。后来,他的父母被遣送回农村劳动改造,小小的他与姐姐相依为命,过早地感受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滋味,他忍耐了饥饿、忍耐了贫寒、忍耐了歧视、忍耐了欺凌。而在那人人自危的岁月中,善良人的一声问候、一丝怜悯,都使他五内俱热,刻骨铭心。生活,塑造了他那敏感多情、外柔内刚、温良而仗义的性情。他从未想过他能在北京这块红色的土地上找到自己的耕耘地,更没有想到过他会在国家部委机关坐上处长的交椅。即使在北京的住房很拥挤,但是怀拥小曼这样的温柔而不失理性的妻子,倾听儿子稚嫩的京腔京韵,那种幸福、那种满足、那种成就感,是旁人难毛定之春去春来以体味的。感恩,这种思维内核深处时时发射出的强劲冲击波,推动他去执着事业、珍惜生活。多年在生活底层的挣扎,也使他对普通人更具有同情心,更能理解他们的渴求和向往。同样,对社会的现状他也有切肤的感受,这也使他在工作中常常表现出平常心和紧迫感。

  他想通过自己的勤奋工作,与人为善的品行,达到稳步前进的目的。继续好好干,当上局级干部是有希望的,到了局级干部的位置上,房子就不愁了。随着父母年岁越高,他也产生了一种希望改变生活工作环境的强烈愿望。他憧憬着分上一套宽敞些的房子,将父母接来北京共享天伦之乐。按照他的条件,短期内是不可能分:好房子的,除非马上能够升职。机关的事情,他并非看不清楚,要想升职,就目前按部就班的做法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可像他这样身世的人,夤缘攀附损人利己的事是干不来的。他总是告诫自己要淡忘所有不快,凡事多往好处想,知足常乐。有次他无意中看到这样一句印度谚语一我没有鞋穿,我叫苦连天,直到看见没有脚的人。他如获至宝,赶紧把这句谚语工工整整抄下来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他想,自己有脚又有鞋穿,够幸福的了。至于升职住房这类事情那就只好尽人事以应天命了。

  翌日清早,曾局长亲自领着张菡来了。张菡身材不错,短袖紧身衫,迷你裙,使她的曲线恰到好处。她的手臂不是很粗,腰肢很细,但胸脯却尖挺,这很吸引人的目光。打小张进门起,小江就一直在盯着小张。小张也不是那种羞羞答答的女孩,她大大方方地与大家握手,同时白嫩的脸上放出灿烂的笑容,浑身透出挡不住的青春活力。大为觉得她的笑容很真诚,不似熊庆春的笑虚伪,也有别于小文那掩饰不住忧郁的笑。跟她握手时,他感觉她的手掌很小,但是很热乎。曾局长走后,大为主持开了个处务会,感谢局领导对处里工作的支持,欢迎小张来处里工作。大家纷纷表态欢迎小张,小张笑得更灿烂。处务会后,大为把小张叫进他的办公室。大为严肃地说:“这个处不是个好晃晃悠悠的地方,处里要的是能干事的。对你来,原先我有些想法,不太乐意,现在既然来了,咱们就合作好好干。”

  大为指着桌上一叠尺把厚的材料说:“这一段你抓紧熟悉情况,把这些材料好好看看,今后协助熊副处长在内务管理、资料收集整理方面做些工作。”

  听了这番话后小张木讷地点了点头,灿烂的笑容消失了。也在这天早上,小曼跟随电视台新闻部主任曲波赶往市领导的防洪责任区。曲波自己驾着三菱吉普车,他四十多岁,看上去比较精干。每次带小曼出来,他都觉得心情十分好。今天同样是这样的好心情,一路上他不断说些逗趣的话,而小曼闷闷不乐。曲波对小曼说:“小曼,有什么难事,跟我说说,我在台里时间长,法子可能多点。”

  小曼说:“有的难处,不是什么人都能解决的。”

  曲波赶忙说:“你说说看,是什么难处。”

  然而,小曼不再答理,闭上双眼,身子靠在椅子上,任凭车身颠簸。突然,一个急刹车把小曼惊醒,睁眼一看,只见浩浩荡荡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曲波紧锁眉头说:“不好,肯定是前面的鸭肚垸破堤了。咱们跑不出去了,只能往有房子的地方靠。”

  不远处,有个砖瓦结构的两层楼房,是个路边店。曲波刚把车退到店前,洪水已经挡住了车门。他和小曼同时把车门使劲推开,这时水已齐胸,一下子涌进车内,他把摄像机和行李包举过头放在车顶上,然后把小曼拉上了车顶。这时,楼上的人丢下根绳子,曲波赶紧用绳把摄像机和行李包系牢,让楼上的人提拉上去。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浪头冲击过来,车身摇晃了一下,小曼卟嗵一下,落入水中,眨眼间就被冲出好几米远。曲波纵身跃入水中。洪水浑浊,泥沙俱下,曲波马上就感觉口里吸进了沙子,他展开双臂拼命向前划。不幸的是他的睛镜也被洪水卷走,朦胧看见前面不远处一团红色的东西在浮动,他拼命游过去,一把抓住那红色的东西,果真扣住了小曼软绵绵的手臂。小曼已是体力不支了。曲波说:“小曼别怕,你趴在我背上吧!”

  小曼机械地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这时,他们想再回停车的地方已不可能,只能随着水流漂。小曼看到前面有棵大树,忙催促他说:“快,快看,那是棵大树,快游过去。”

  曲波费了番力气,终于划到了树边。他双手死死抱着树干,让小曼踩着他的肩膀爬上树枝。他歇了会,在小曼的配合下也爬上了树枝。他已经精疲力尽了,看到全身透湿了的小曼趴在树权上觳觫不止,他一手牢牢挽着树枝,一手把小曼紧紧拥人怀中。小曼全身瘫软,实在支撑不住了,此刻倒在他的怀中,确实有了种安全感。这是她第一次靠在丈夫以外的另一个男人怀里。这种感觉是新奇的、有些刺激的。曲波拥着小曼温软的身体却产生了一个成熟男人的强烈感情。他希望真正得到她。尽管这个念头深埋已久,但却从来没有今天来得这么果敢、坚决而又自然。楼房上的人,远远目睹了这边发生的一切,采取了几次营救行动都未成功。直到第二天早上,武警用冲锋舟才把他俩从树上救下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昼夜,他们相依相偎,预示着他们的生活轨迹,有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之后,他们用更真切的感受,报道了灾区发生的一切,也突出报道了市领导在抗洪第一线临危不惧,指挥有力,处置得当的先进事迹。这组新闻后来在全市新闻作品评比中得了个一等奖。一星期后,晒掉了一层皮的小曼回到家。小曼回家后,就张罗开来,打扫卫生,洗澡、冼衣,精心准备晚餐。已有两个多星期没和大为“那个”了,小曼还是有一种期待和企盼,一下午她都是边哼着小调边忙碌,脚步也很轻盈。傍晚时分,大为来电话说,他在京西宾馆开三天会,要小曼吃完饭后好好休息一下。小曼接完电话,一脸的失望和落寞,没精打采地跌坐在沙发上,低声说了句:“真没劲!”

  毛定之存去癀来大为从京西宾馆开完会回到家里,涛涛已经入睡,小曼正在伏案写稿。大为吱扭一声打开门,小曼高兴地迎上去,从门后拿出拖鞋放在地上让大为换,顺手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包。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不似他在家时凌乱,大为刚坐下,小曼就递过一杯热茶,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感觉立即笼罩了他。睡觉时,小曼斜靠在床头说:“台里好几个同事劝我去同仁医院眼科做一个小手术,摘掉眼镜后镜头效果会更好一些。”

  大为说:“你现在的镜头感挺棒的,典型的知识女性,有那个必要去做吗?万一不成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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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谎的村庄变性人手记县长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