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长调》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2章 阿茹(5)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长调》 作者:千夫长

第22章 阿茹(5)

  我知道在这样的场合,我已经输了,没了任何优势,但我不屈服,还在寻找机会。我没有机会和阿茹故意亲热,让张福洲看出我和阿茹的不一般关系,我也不敢太放肆去做,虽然很想。这个时候,尽管我的内心愤愤不平,面子上我还是很顾及我的尊严。当大家讨好取笑张福洲和阿茹时,我也勉强装模作样地跟着哄笑。我极力掩饰,不想露出我内心痛苦难受的破绽。但我知道,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还算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不可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秘密,随便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可能泄露天机。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拉西叔叔身上,我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拉西叔叔是我的唯一亲人。

  在酒桌上,拉西叔叔端起酒杯讲话了:在正月十五这个月圆日,很光荣和人民解放军一起欢度元宵节。感激解放军不怕流血牺牲,守卫祖国的北疆大门,感谢解放军对我们旗乌兰牧骑演出的热情支持,从张指导员对阿茹的关心上,我们感受到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的: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伟大意义。

  这叫什么话?简直是他妈的!拉西叔叔用一句毛主席语录,彻底幻灭了我的最后希望。我扭过头痛苦地闭上了,闭上了我那双可怜无助的,充满期待的双眼。

  张福州回敬讲话更具杀伤力,更是给我雪上加霜,伤口上洒盐。他端起酒杯动情地朗诵起来:

  十五月圆人有缘,

  情深不觉千里远。

  为了百姓享平安,

  骏马奔腾守边关。

  这种打油诗,肯定是他自己顺口溜出来的。十五月圆人有缘,情深不觉千里远。写得多好、多妙呵!这不就是说他和阿茹千里有缘来相会吗?到高潮了,大家都疯了似地鼓掌喝酒,我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了,我不鼓掌,也不喝酒,但是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就干脆假装喝醉了晕过去吧。只能如此了,我就脑袋沉重地趴在了桌子上。那一刻,我感觉到我当场被击毙了。

  晚上演出的时候,当兵的也上台和我们一起表演节目。张福洲顺其自然地和阿茹唱起了《敖包相会》。此时,正好十五的月亮升到天边。阿茹边唱边舞,出尽了风头。为他们马头琴伴奏的是我。尽管我极力掩饰,我的心情和马头琴的弓弦还是出卖了我。《敖包相会》那种欢情、愉快的气氛,被我拉得苍凉、悲愤。我违背了拉西叔叔告诫我的,拉马头琴一定要全身松弛,真情准确投入。我全身肌肉僵硬,手中的琴弓成了杀牛刀,结果拉出了牛被刀杀的吼叫声。张福洲也暴露出来了他的弱点,他更僵硬的军人肢体,在阿茹柔美的舞姿面前,显得笨拙不堪。好在,大家的酒都喝得太多了,笑声也太多了,场面过于混乱和热闹,我的琴和张福洲的舞都被当成了是酒后故意在捣蛋。不过,张福洲军人的意志最后还是战胜了我,他让我拿着马头琴下台,让战士给他拿来手风琴,他拉琴,让阿茹跳。这家伙手风琴一上手,就进入了极佳的状态,配合阿茹的飘飘柔柔的舞姿,我虽然不忍心说,但是公正一点说,简直就是珠联璧合。醉酒都让他们进入了忘我无为的自然状态。这一局,张福洲就这样轻松地扳了回来。

  演出结束,部队里有很多营房,我们演员两个人睡一间,每个房间都烧得热乎乎、暖洋洋,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进去就很舒服,马上就有睡意盎然的感觉。

  花达玛和王珏一间,按照级别拉西叔叔自己一间。张福洲竟然也给阿茹自己安排了一间,可见他是没安好心。

  我和给我们赶马车的舍楞一间。我的房间就在阿茹的斜对门。我几乎一夜没睡,站在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看,给阿茹站岗放哨。好在舍楞白天赶马车太累了,喝了酒就睡得死狗一般。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可是我的肚子却开始闹事了,突然就肠胃扭动着往下顶着肛门疼。我明白必须要马上去屙大便。来到军马场就不停地为了争夺阿茹和张福洲进行战斗,我没有时间去大便,由于吃得太多了,肠胃装不下,一定要把这些废渣排泄出去。我身体上的各个部位,现在都是自己说的算,都不听大脑的。我的大脑本来命令肠胃要坚持住,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看护阿茹。可是肠胃就是坚持不住了,我痛得已经站不直身子了,弯腰蹲了下去,肛门出口我感觉都已经探头探脑了。我头上开始冒汗,去他妈的吧,我不管了,就哈着腰向外面一步一步挪去。

  部队的厕所离营房还很远,有两百多米。我初到外面寒冷的天气里,不感到冷,我的头顶还在冒汗。进了厕所还没蹲下,我就突然害怕起来,这军马场孤立在原始草原深处,经常有狼出没,可别进来狼把我给吃了。一害怕紧张,肚子有点不疼了,体内的器官又团结起来了。裤腰带解开了,我也没敢蹲下,就惊惶地往回跑。刚进门,肚子又疼起来了,这次更加严重。我不敢出去了,可是肚子又疼得厉害。我眼睛一亮,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营房的门很大,是往外面开的,我看中了门后是一个理想的好地方。一般情况下门口狼不敢来,就是来了,门里门外,三两步就跑进屋里了。我解开裤腰带,其实可能都没系上,脱下裤子,还没蹲下,满肚子的牛羊肉废渣就从肛门喷泻而出,多危险!多极时!我痛快地舒出了一口气。呵,暂时多么舒服!我很诧异,我的肚子里怎么存了这么多东西?我不太相信我会吃进这么多东西,站起来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腿都有些麻木了。借着十五的月光看,我感到自己真的很有成就感了,地上显然就是一个大牛粪盘,可容纳一百只以上的屎壳螂居住。

  回到房间,我还是惦记那泡屎,就侥幸地想,那个大牛盘很快就被闻味而来的狗吃掉,最好是两、三条狗合伙,都能饱餐一顿,要是一条狗肯定会撑死。明天早晨,我希望门后被狗柔软的舌头舔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当然也不要留下一条撑死的狗。可是我又后悔了,对呀,既然有狗,狼进营房狗肯定会叫,我当时在厕所里屙也没问题呀,看来我当时真被疼昏头了。

  回到房间,我还有一个侥幸,就是在我屙屎的时间,希望阿茹和张福洲现在还没接上头,还没搞到一起。我全身轻松地站在门后,目光敏锐地观察。可是过了好久,都没动静。就在我很失望地,也疲劳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我的眼睛兴奋了起来,阿茹的门打开了。阿茹一个人出来了。我想后面跟着就会出来张福洲。可是后面没人,我判定张福洲没在阿茹的房间里。我已经紧张得跳到了嗓子眼的心,似乎在我的嘴里咒骂:这个骚货,要自己送上门去。看到这个结果让我更加痛苦,还不如让张福洲来,我也好为她找一个被动的开脱借口。我应该马上夺门而出,进行拦截。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份勇气。我刚刚轻松的双腿,又已僵硬在门后,动弹不得了。

  这时,奇迹出现了,阿茹进花达玛和王珏的房间里去了。我有些放心了,张福洲总不该在她阿爸、阿妈房间里和阿茹搞点什么事情吧?但是我也更加警惕了,防止阿茹出来。我早就睡意全消,站在门后,盯着门缝,一刻也不敢松懈。同时,在内心里,学着我阿妈上香敬佛、虔诚祈祷的样子,请求佛爷保佑,不要让阿茹出来,也不要让张福洲进去。我又想到那个佛爷应该是我阿爸。阿爸,灵验的尼玛活佛,我是来到人世,第一次求你,帮帮你的儿子,我是你唯一的佛子,阻止对面105房间里的那个女孩阿茹出来,阻止那个当兵的指导员张福洲进去,有效期到明天早晨,过了今晚平安无事,那个美丽的女孩阿茹就是咱们家纯洁的女人了,就是你的儿媳妇了。

  我坚持着,突地,后脖根子一跳,以前在家乡牧场中学,被体育老师那森砸伤的颈椎又开始疼了。疼痛从颈椎处开始蔓延,向后脑、太阳穴、眼睛散布开来,先是有些麻麻痒痒地,接着脑血管一跳一跳地就疼了起来。我四肢也开始发软,胸口气闷、恶心。我烦躁不安地忘记了阿爸,现在最想念的是阿妈,最想见到阿妈,躺在木头桌子上,让阿妈给我放血止疼。

  军号嘹亮地吹响了。真的一夜平安无事,我瘫倒在了门后,感到极度地柔软、放松,马上就有一种昏睡的感觉,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了。这时,舍楞起来了,他看到我睡在门后,很惊慌,说你怎么睡在了这里?他想抱起我来,发现我的身体软成了一滩烂泥,脸色焦黄冒着黑气。他说,你没有酒味,这不是醉酒,你是生病了。他把我拖到炕上,就去喊人。我躺在炕上恍惚觉得拉西叔叔、白场长、张福洲、阿茹、花达玛好像一大群人都来了。我听外面有人在喊:是哪个醉鬼喝多了,往门后吐?是吐的还是屙的屎?快叫狗来吃。我们是军犬哪能吃屎?太臭了,赶快挖走,像一头公牛屙的牛盘。接着,大家进屋就纷纷呼唤我,问我怎么了?这么多人关心我,我有些感动了,我说,你们喊什么?我要睡觉,我没生病,就是一夜没睡觉,睡一会儿就好了。我还疑惑地问:军犬为什么就不能吃屎?

  大家几乎都说,看病得说胡话了,说自己一夜没睡觉。都醒不过来了,还要睡觉。门后的屎你就别操心了,也不是你屙的。

  天亮后,我们离开了军马场。二十年的人生,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赢的感觉。但我觉得这种胜利好像没有什么意思,让我兴奋不起来。我甚至怀疑自己这也算赢吗?

  我猜测阿茹已经和当兵的写情书、谈恋爱了。那个军马场的指导员张福洲,先写了第一封情书给阿茹,很巧被我接到了。歌舞团恢复了正常演出,拉西叔叔学着旗革委会的样子,也在大铁门的门房里,派了一个专职的看门收发员。收发员就是铁山的阿爸,已经退休的老师傅瘸腿巴根。老师傅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由于长期在食堂管理伙食,不但精通蒙汉文,还能写会算,也是属于能识字的人。由于他和我阿爸的历史关系,我和铁山的现在关系,他对我极其信任。

  那天,当我见到邮递员,送来一封写给阿茹收的信时,我说老师傅让我带给阿茹吧。他就把信给我了。这封信用的是部队的牛皮纸信封,寄信地址庄严地印着红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守备六团。没写军马场,却用钢笔写了两个字:张寄。这两个字钢筋铁骨,结构极有固力,笔划如刀似枪,充满杀气,比我写得威武。我一猜就是张福洲。我已经在心里默认败给了这个张福洲,他几乎哪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但我就是不服输,虽然只要争斗我就赢不了。

  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肯定是嫉妒、焦虑、心慌、恼怒。我虽然当时在老师傅面前,表现得很平静、很随意,就说老师傅我给阿茹把信送去吧,但是实际上,我的心已发抖,嘴也发抖,手脚都发抖。我只是强迫自己镇静。回到家里,我看着这封信,几乎灵魂都发抖了。信很厚,我用手捏,好像还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不能马上把信送给阿茹。写了这么厚的信,都写了什么?还送了东西,是什么东西?开始送爱情信物了?在她看到信之前,我一定要先看到信的内容,也一定要知道那是什么信物。根据形状,我能确定那不是子弹,也不是刀。可我怎么才能打开这封信呢?

  我仔细端详信封的封口,虽然很结实,但封得并不齐整,尤其是被粘住的部分,显得高低不平,有几个地方像有米粒一样包在里面,鼓了起来。我就惊喜地断定:这个当兵的还是粗心,他是用饭粒封的信封口。

  我就用马鬃刷子,蘸上水,轻轻地在信封口,一遍一遍地润湿。虽然我很自信这个方法很聪明,也肯定能把信封打开,但我还是有些紧张,害怕一旦出现操作上的意外,弄坏了信封,就麻烦了。到时,老师傅告知阿茹我把她的信拿来了,我弄坏了又交不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担心成了多余。信封口被润湿之后,竟然自己就张开了。我果然看到了两颗没太碾碎的大米饭粒。

  我把信封打开了,有点失望,其实里面的信只有一张信纸,内容才写了半页。虽然还没仔细看,我的情绪已经有点稳定了。我现在想急于看到那个硬东西是什么信物?打开半张《解放军报》包着的纸包,里面是一枚红五星。

  那半张包着红五星的《解放军报》吸引住了我。那半张报纸上,是一整篇文章。题目是:骏马奔驰保北疆。文章还配着很大的一幅照片,一队解放军戴着皮帽子,穿着军大衣,骑在马上在冰天雪地里巡逻。领头的就是张福洲和白场长。除了在《花的原野》杂志上看到介绍阿爸的文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照片登在报纸上,而这张报纸,还是每天宣传的,当时最有名气的两报一刊中的《解放军报》。我心中的妒意,马上转化成了敬意。我想没准儿这个张福洲不是披着解放军外衣的色狼,可能真的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为祖国养军马,守北疆。

  我没时间读完报纸上的那篇文章,放下报纸,把红五星拿在手里就爱不释手。对红五星的喜爱,我从小学二年级就已经开始了。那时云龙他们家刚搬到我们牧村,他也刚刚从三年留级到我们班。本来这个刚来的留级生,进入我们班级,大家对他没有好感。可是第一节课刚下,他就在课间拿出来了一枚红五星。当五星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不敢相信,看到的这枚红五星竟然是真的。原来云龙的哥哥是当兵的,很了不起,他们家是军属,后来听说更了不起,他哥哥在珍宝岛保卫战中牺牲了,成了烈士,他们家也升格为革命烈属。当时全班的男生都羡慕不已,留级生云龙在班级马上就有了威信。

  我有一顶绿色的帽子,是阿爸托人从旗镇给我捎回来的。帽子比我的脑袋大,戴在头上,两个耳朵都被盖上了,就像电影《地雷战》里的日伪军。当然这并没有影响我对绿帽子的热爱,我就想办法,用写完的旧作业本,折叠好塞进了帽子里。这样帽子被撑起来,戴上就紧了,也露出了两个耳朵,可形状却有点像钢盔,戴在头上却像电影《上甘岭》里朝鲜战场的美军了。为了威风,也为了区别美国鬼子和日伪军,我常常用红纸剪一个五星,贴在帽子上,向中国人民解放军靠拢。为了这顶帽子,班级排练节目,老师总是要选我参加,而且我常常演的就是解放军。

  看到云龙的真五星,我动心了。那天,上语文课时我一节课都没听好,老是心不在焉。放学时,由于云龙有红五星,大家就都前呼后拥地和他一起走。我拉住云龙对他说:云龙,把你的红五星换给我吧。

  同学们听了都跟着起哄,觉得我太爱贪便宜、太奸了,连别人的什么好东西都想要,人家云龙这个真的红五星,怎么会换给你。

  云龙却有些满不在乎,很有兴趣地问我:换可以,你给我什么东西?

  我一下子想不出给他什么东西,有点怔住了。

  又有同学跟着哄:要他的帽子,他有一顶绿军帽。

  他那帽子不是真军帽,别换,不合算。

  我承认:我的帽子不是真军帽,但是绿色的,里面塞上纸,都有点像钢盔。

  云龙很爽快:那好,走,去你们家看看,合适,就换。

  大家都很兴奋,一路拥着就到了我们家。拿出帽子,我又舍不得换了。一下子我想明白了,如果换了,有了真五星,那我就没有绿帽子了。

  我犹豫了,我说别换了。

  大家跟着起哄:不换怎么行?说好了换,就得换,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面红耳赤,把帽子紧紧地攥在手里。我说:云龙,我再给你别的东西吧。

ww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千夫长作品集
红马中年英雄长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