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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菩提烟魂》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1章 变声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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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烟魂》 作者:黄复彩

第31章 变声期(2)

  丁永亮正在用指甲钳咔嚓咔嚓地剪他的脚趾甲,窗子上晾着他的一双尼龙袜,风把一股恶臭肆无忌惮地弥漫在宿舍里。我装着不知道是谁干的,一把将那双臭袜子扔到地上。意外的是,丁永亮没有发作。世上专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总是愿意将自己所演的角色当作自己,丁永亮就属于这样的人,自从他演了少剑波以后,他总是摆出一副203首长的派头,这是我最最不能允忍的。但他偏在这时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狗终归改不了吃屎。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也许什么意思也没有,不过故弄玄虚罢了,丁永亮就是这么个人。

  丁永亮剪完他的脚趾甲就躺到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欣赏贴在他床里边的那幅舞剧白毛女的剧照。剧照中的白毛女手臂前伸金鸡独立,一条细长的大腿向后高高提起。丁永亮曾说,如果看了这张剧照而不动情,那他一定是个同性恋者。我看了这张剧照就丝毫也不动情,因此好长时间,我一直害怕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

  姚一民已经上床了,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疲劳,但不知他睡着了没有。其实姚一民根本没有睡着,他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什么书。我忽然想起刚看了一半的那本黄书《醒世恒言》,疑心他正在偷看的就是我的那本书。我掀开枕头,却发现那本黄书仍好好地压在我的枕头下面。于是我忙着脱衣上床,接着看乔太守将怎样乱点鸳鸯谱。他们还在逗弄那条可怜的小狗,但我却被那一对野鸳鸯弄得激动不已。我发觉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我怀疑我的高潮就要到来。我一边害怕那个高潮的到来,一边又禁不住往下看那一对狗男女的卿卿我我。我没有料到的是,正当我激动不已的时候,我的被子猛然被人掀开,我吃了一惊,面对着宿舍里恶作剧的土匪们,我连忙伸手捂住下身,一边去拽那床被他们掀开的被子。那本书终于掉到了地上。

  好哇,戴匪我们还以为你没有发育,原来你在偷偷看这样的黄书。阮小兵大声地叫着说。

  那本书被丁永亮抢了过去,意外的是,他却说了一句让我们都大吃一惊的话:这不能算黄书,毛主席也看的。他这样一说,我们都吓坏了,因为我们都不相信毛主席会看这样的黄书,丁永亮不要命了。见我们一时都愣在那里,丁永亮更是故作高深地说,毛主席说过,《醒世恒言》里有阶级斗争。他这样一说,大家立刻就相信了。我明明知道丁永亮是在卖弄学问,但我还是感激地朝丁永亮投去一瞥。丁永亮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感激,他正从阮小兵手中抢过那本书,飞快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阮小兵扑上来想抓那本书,丁永亮躲闪着,结果他们二人将那本书一扯两半。要在平时,我一定不会饶了他们,但是我今天晚上好象有些理屈词穷,所以我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那本书扯成了两半。好在这本书是我在上次抄家中从一个人家弄来的,扯了也不可惜。

  蔡匪一边用冷毛巾在他的硬栗子肌肉上擦着,一边去抢那本书,蔡匪说,奇文共欣赏,我读给大家听吧。大家都说好。我说,丁匪普通话说得好,让丁匪读吧。丁永亮很高兴,于是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他手中的那一半《醒世恒言》。

  大家都上了床,都拿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身子。但是,丁永亮正读的那一篇似乎并没能提起大家的什么兴趣,不一会儿,首先从阮小兵的床上传来轻轻的鼾声。我的眼睛好象也有些睁不开的意思。忽然,我发现睡在我下铺的姚一民有些不对劲,因为我分明听到从姚匪那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我悄悄地欠身看去,灯光下,只见姚一民的脸上滚动着泪水。我不知那是一本什么书竟然让姚匪这样大动感情,尽管我知道姚一民一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猛地下床,一把抢过姚匪的那本书,结果却是一本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小说集。

  好多年后姚一民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后现代派诗人,有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一本杂志有介绍姚一民的内容,姚一民在那本杂志上煞有介事地介绍他在“文革”时的一些经历,他说那时候他的同学们都在斗鸡玩鸟,无所事事,他却一头沉进了外国文学的海洋里。他还把他读屠格涅夫小说感动落泪的故事移花接木到他九岁的时候。姚一民就是这样,他总是要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天才,我想这就是所谓诗人。

  我承认我当时的确斗过鸡玩过鸟的确无所事事,我所干的事情当然还不仅这些,但我同时也读过不少书,譬如《青春之歌》、《迎春花》等等,尽管那时候我还只有十三岁不到一点,但那里面的性描写还是弄得我相当难堪。还有一本巴金的《憩园》,写一个没落资本家的儿子怎样爱上了一个妓女的故事,我确实被它打动了。

  姚一民的书被我抢来以后,没有任何反抗,他仰躺在那里,眼里仍然滚动着一串串泪水。我好奇地摊开姚一民正看的那一页,原来是写一个哑巴正要把一条叫作“木木”的小狗送进大海。我想姚一民一定大脑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看一本书竟会痴成这样?

  我的睡意全无,这时,那条被土匪们遗弃的的小狗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拼命地朝我摇着尾巴。我轻轻地抱起那条小狗,将它悄悄地塞到阮小兵的被子里。没想那条小狗突然叫了起来,阮小兵想是刚刚睡着,突然受了这意外的惊吓,猛然掀开被子,夸张地大叫了一声。他这一叫,所有的土匪们全都醒来,有人高叫“天王盖地虎”,有人接着就叫“宝塔镇河妖”,于是所有的土匪就齐声怪里怪气地叫着:“么哈么哈”。隔壁的同学被我们全弄醒了,这时便拼命地敲着我们的墙壁以示抗议。

  阮小兵说,不睡了。大家都说,不睡了,睡觉有什么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们这些土匪下放到农村下去,那时候就什么快活也没有了。

  有人提议能不能到哪里弄点吃的,譬如到机关食堂偷几笼包子等等。这意见遭到丁永亮的反对。丁永亮说现在不同于去年了,军代表管得很严,弄不好,要送到专政大队就麻烦了。姚一民这时像又换了个人似的,一边穿衣,一边说,我刚才路过桃园,那里的桃子早熟了,我这就去摘一麻袋来。我知道姚一民又在吹牛,我说,阮匪,刚才我和姚匪路过桃园,差一点没被你大伯那狗日的吞了。阮小兵说,你狗日的讲话文明点。我赶紧解释说,我是说那条狗。丁永亮说,大家齐心协力,就看你阮匪配合不配合。阮小兵说,我有什么不配合的,你以为我不想摘那胜利果实?丁永亮说,关键是稳住那条狗。我抢着说,稳住老阮头就稳住了那狗日的。我赶紧又解释说,我是说那条狗。阮小兵说,好吧,我们去吧,不敢去的都是孬种。于是,大家进一步作了商议,由阮小兵设法稳住他的大伯以及那条不叫的狗,以转移老阮头的视线,我们趁机潜入他的桃园采取行动。

  我的心在扑扑地跳着,我不相信阮小兵能稳住他的大伯,那老头实质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家伙。这时,姚一民爬到了上铺,从天花的出气孔中取出那枝去年武斗时县机械厂生产的散弹手枪。我想姚一民真是不得了,他居然敢私藏了这枝手枪。虽是自制手枪,但我知道,它在十米之内,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我说姚匪你不要胡来。姚一民笑了笑,将那枝手枪扔到床上。

  果然,阮小兵一走进桃园就遭遇到那条不叫的狗。但是阮小兵同那条狗是很熟的,所以那条狗很快就被阮小兵的糖衣炮弹软化了。老阮头一定是听出了什么动静,远远地,我们听见他在窝棚里大声咳嗽的声音,我开始心里打鼓,我不知道今晚是凶是吉,万一吃了老阮头那一刀,就算是白被他劈了。

  老阮头已经走出了窝棚,大喝着说,什么人,找死啊!

  大家静静地贴着树杆,谁也不敢发出声来,包括身负重任的阮小兵。一道雪亮的手电刷地扫了过来,我们立即将身子深埋在草丛里,就像朝鲜战场上的邱少云一样。终于,老阮头那边安静了下来,于是,土匪们立即行动,开始大摘老阮头的胜利果实。突然,那只狗狂吠不止,老阮头再一次冲出了窝棚,雪亮的手电乱扫了一通,然后那手电就定在我藏身的树上。我的心发一阵紧,身子紧贴着那棵树杆,伸出的手就定在那棵树杈上,一动也不敢动。我的这一着起了作用,老家伙一定以为我就是一截树杆,所以他在离我十来米远处停了下来,但仍在猫着眼犹豫着。我的心怦怦地跳着,这时,在我右侧的一棵树下,姚一民沉不住气了,我眼见他掏出那枝不知什么时候揣在身上的散弹手枪,开始瞄准老阮头。我急得喊了一声,姚匪不要胡来!我这样一喊,姚一民将平举的手枪猛然抬起,接着就朝空中开了一枪。虽然是散弹手枪,但在这清冷的夜空中,手枪的枪击声仍然十分清脆。老阮头和他的狗果然就被这“轰”的一声震慑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土匪们纷纷四下逃窜。老阮头大骂着,挥舞着那把战刀,和他的狗追着那些身影跑过去了,我趁机由一个相反的方向逃出了桃园。

  早上只有两节课,第一节是语文课,由一个新来的大学生老师给大家讲毛主席诗词《题庐山仙人洞》。大家本没有心思上课,但是,军代表一再强调复课闹革命的重要性,而且,瓦西里在大会上说了,不肯来校复课闹革命的,将来分配必定要分到山区,分到圩区,分到最坏的地方去。尽管这样,来学校复课闹革命的仍不足一半人,因此,几个班就合在一个教室里。我承认,今天的这个大学生老师课讲得特别生动。以致今天的课堂意外的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随意地走出走进。那个大学生老师一定看了不少的黄书,他在解释毛主席诗词时,竟然将这首毛主席最喜爱的诗词解释得十分流氓。他说毛主席是一个浪漫派诗人,这首《题庐山仙人洞》就是毛主席对妻子爱情的直接表露。他虽然没有明说毛主席在这首诗词里是怎样的一个浪漫法,但我发现大家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包括几个女同学,都涨红着脸,伏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这时候,大约离下课的时间已经不远,大学生让班长丁永亮带领大家齐声朗读这首诗词。丁永亮站起来,像往常一样清了清喉咙,忽然却涨红着脸离开座位。他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一直走出教室,过了一会儿,从走廊里传来一个很响的屁声。丁永亮的这一多事之举由不得不引起教室里一阵窃窃的笑声,姚一民突然叫了一声,好枪法,天灵盖都给打碎了。大家再也忍耐不住,全都放肆地大笑起来,有人甚至拼命地拍响桌子,教室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我想走到那个大学生的面前告诉他说,你他妈的太黄了,简直比黄天霸还要黄。但我没有说。我还想说,要是有哪个混蛋把你这节课告到军代表那里去,你他妈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我还是没说。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阶级斗争课,照例是请老阮头给大家做忆苦思甜报告。因为有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很害怕老家伙要利用这个机会报复我们,所以,不等上课铃响,所有的土匪们全都溜走了。我多了一个心眼,我知道要是大家全都遛掉,那结果将会更坏。于是我还是留下来耐心地听老阮头那老掉牙的忆苦思甜报告。但是,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看来老阮头并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因为闹大了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我们忘记了,接着在食堂帮厨的蔡光辉报告说,中午学校食堂里加餐,每人红烧肉一碗。阮小兵提议,既然有肉,何不打些酒来喝。于是大家凑钱,派阮小兵上街打酒。不等午饭的钟声响过,大家全拥到了食堂的门口。

  食堂的门口,瓦西里正指挥几个高年级的女同学在刷标语。那些标语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我们最大的忠心”等等。我们知道,已经传了很久的消息看来并非谣传。等待我们的最终结果,果然就是下放农村的命运。

  瓦西里仍然穿着那条西装短裤,上身是那件印着“星火”字样的汗衫,大声地指挥着那些开始像狗熊一样发胖的高中部的女生,那种慷慨激昂,就像他在批斗反动校长汪海洋的大会上一样。而在三年前,这个合同制工人还像只狗一样跟在反动校长汪海洋后头屁颠屁颠。

  从食堂里飘来阵阵肉香。我们很快扑进了饭厅里,大家急不可耐地排在厨房的窗口边,有人用手拍打着厨房窗口的那扇小门,叫喊着,时间早过了,为什么还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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