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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之神》 作者:吕铮

第十章 我是警察,不是疯子

第十章 我是警察,不是疯子

“某精神病院听说领导要来视察工作,就召集所有病人开了一个会,会上院长说:今天有很重要的领导来视察,咱们都要到门口迎接,要站整齐,当我咳嗽的时候,大家就一起鼓掌,越热烈越好;我跺脚的时候必须全部停止,不能有一个出错。只要大家都做好了,今天晚上就给大家吃肉包子,但只要有一个人弄砸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包子吃,记住了吗?台下病人一起喊道:记住了。”小霍讲故事的时候,大家都在专注地听着,这是每天午后不可缺少的项目。教授会用他的漱口杯沏上一杯茶,然后搬个凳子坐在正中间;猴子则依然会在一旁蹦跳着,或是绕着小霍的周围慢跑;武疯子这时总是显得很安静,他会托着腮饶有兴趣地听着,直至昏昏入睡;徐鹏飞会插嘴,但会被周警官立即制止;周警官是这里医生最喜欢的病人之一,因为他总是能主动来维护秩序。而赵顺,也已对此习以为常。

“这天下午,领导准时到来。”小霍讲得很顺,但能看出来,他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当领导步入大门的时候,欢迎的病人已在门口站好了,这时,随着院长一声咳嗽,所有的病人一起鼓掌欢迎,气氛十分热烈。来参观的领导受到热烈气氛的感染,面带笑容,和大家一起鼓掌步入医院。见领导已经走进了医院,院长一跺脚,所有的掌声都停止了,非常整齐。只有这位领导还在面带笑容一边鼓掌一前行,院长感到非常满意。忽然,从欢迎的人群里窜出来一个非常强壮的病人,大步冲到领导面前,抡圆了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气愤异常地吼道:你丫不想吃包子了?"

“哈哈哈哈……”赵顺第一个笑了起来,“这个好,这个好,比昨天说的好笑。”

教授也笑着鼓起掌来。武疯子和徐鹏飞见状,也摆出笑的表情,而周警官却还是一脸严肃。

“我不相信病人敢这样。”周警官严肃地说。

小霍抬头看了看周警官,一脸茫然,他和周警官一样没有笑,按常理,讲笑话的人是最不应该笑的,这点小霍总是能做到。

“哎,小霍,再给我们讲一个。”教授说。

小霍看了看大家,也没有回答,便自顾自地翻开了笑话书的下一页。

“嗯,精神病院里,有两个病人在一起看书,一个人说:你看我最近完成的这本小说怎么样?另一个人回答:写得很好,不过,就是人物多了点儿。这时,精神病院的护士跑进来大喊:你们把电话号码本给我放回去!”小霍一口气讲完,连逗号都没有,讲完后,他用力地合上书。“胡说,这里都是胡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小霍说着竟哭了起来,他涕泪横流,身体都抽搐起来。

“哎,别这样,这里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教授走过来扶住小霍的后背,“别当真,这只是个笑话。”

“我……我……我知道……”小霍悲伤地说,“但……他们,不该……不该拿精神病人当疯子……”

“我不相信病人敢这样。”周警官严肃地说,“病人绝不会偷拿护士的电话号码本。”

大家纷纷散开了,赵顺这才发现“猴子”一直没在旁边,他应该还在慢跑或蹦跳吧,在这里或者几十米之外。因为在这个地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跑丢的。

精神病人等于疯子吗?赵顺还不是很懂。是不是精神病人到了某种程度才能被称之为疯子,还是两者完全就是一回事。他想查查资料,没有条件。或者去问问谁,去问教授吗?赵顺不想。他太理智了,总是能把所有事情说出两面性,正也说了,反也说了,黑白是非都摆在那里,结果却总是悖论。赵顺有时会怀疑教授真实的身份,他真的如自己所说是个农民吗?一个农民能如此条理清晰地摆事实、讲道理吗?还是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个某大学的教授?赵顺弄不明白,其实也无需弄明白,在这里,有时越是想弄明白,就越弄不明白,赵顺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但他知道,必须要相信自己。因为他确定,自己不是个疯子。

一天的时光是漫长的,尤其在这个地方。正如通道最后一个房间的那个新进来的病人说的那样。一天是24个小时,是1440分钟,是86400秒,我们要用这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之中的8小时,480分钟,28800秒去睡觉;用3小时,180分钟,10800秒去吃饭;用2小时,120分钟,7200秒花在路程上;用1小时,60分钟,3600秒上厕所;用1小时,60分钟,3600秒去洗澡;用1小时,60分钟,3600秒和那些讨厌的人说些没用的话,余下8小时,480分钟,28800秒都在工作。我们没有任何时间,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里挤压出属于我们的时间,哪怕只有1秒,都是你荷包里最大的资产,同时也最容易被你丢失。

听教授说,他进来前是一个保险公司的营销员,因为工作压力而精神失常。他痛苦,因为他没有时间,他失眠,将失眠的时间全部用在计算他流失的时间上,他的脸色铁青,半夜在厕所看到他时会认为是遇到了鬼。而他越是害怕时间的流失,就越是把握不住时间。他白天总在被焦虑和烦躁困扰,因为他害怕清醒地看着光阴虚度,而他所说的这一天24个小时,1440分钟,86400秒却注定都要在这里虚度。

其实每个人都在虚度,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外面。社会赋予了你身份和角色,让你做着你自以为有价值的工作,你是这个庞大社会机器的一部分,注定要在每天付出漫长的时间来换取所谓的进步。人们都感到缺乏时间,赵顺也是如此。他时刻能感到自己内心的躁动和焦急,他仍无法在每天的凌晨三点前睡去,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出去。出去是需要向医生证明的,所以赵顺要提供证据,他必须表现得正常,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脱离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咬人的狗不叫,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起了这句话。他在想,到底是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呢,还是狗为了咬人而故意不叫呢。赵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跟教授待多了。

与“猴子”不同的是,赵顺不会在厕所里呕吐,因为那里人太多。“猴子”呕吐所有的东西,粮食、水果、药物,而赵顺只呕吐药物。他会在护士的监督下,吃下那些淡粉色和白色的药片,将它们含在舌头下,用水送服。而在护士走后,他便会起身到洗手池旁,吐出药片。

“你也拿自己当杜丘了?”教授总会这么说。

“不吃药,你更无药可救。”教授也会这么说。在他看来,不吃药,等于在拒绝治疗,病当然好不了;而吃了药,则会被那些起镇静作用的药弄得呆傻,配合治疗无异于自寻死路。赵顺知道这又是个悖论,所以当是耳边风,不必花精力去琢磨。但教授说的一个道理他却认同:新来的病人往往会拒绝吃药,因为他们不相信自己有病,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相信别人,如此越是拒绝吃药,病情就越会加重,他们都是病人。而当这些病人能主动吃药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有病了,这时他们依旧不相信别人,同时也不再相信自己,他们便成了真正的病人。而医生和护士则会在你说话的时候都耐心地倾听,但我保证,他们没有相信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该去吃药的病人。

赵顺被教授弄晕了,因为自己总会按着他的思路走,而教授的思路总是天马行空,让人开始听着明白,后来却越来越糊涂。但赵顺坚持不去吃药,他不管那些道理,他在看到那些药片详细说明和副作用之前,是不会轻易服用的。他不会去相信医生和护士,就像他不会在办案中相信原告和被告一样,他只相信证据,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他知道自己曾在入院前的多个夜晚,超剂量服用过那些抗焦虑、抑郁的药物,但他相信这些都对自己有益。警察,有时就是这样自负和武断。

而就在赵顺打开水龙头冲走药片的时候,楼道里突然大乱。桌椅的碰撞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赵顺没有犹豫,冲了出去。

病人们正远远围着观看,通道的另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赵顺迅速跑了过去,正看见周警官被武疯子骑在身下。武疯子拼命地掐住周警官的脖子,似乎要将他置于死地。赵顺犹豫了一下,正要跑过去,被两名男护士一下拦在了后面。

“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护士说。大家都没回房,赵顺也一样。

两个护士没有再劝,一起向武疯子扑了过去。武疯子见状放开了周警官,从身后抄起了一把椅子,拼命挥去,一个护士躲闪不及被横着打了出去,另一个护士想去抢椅子,却被武疯子一把掐住了脖子,抵在墙上。护士大叫,拼命地拍打着,而武疯子却一动不动,双眼充满了血丝,护士感到窒息,一种无助和绝望占据了他的身体。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武疯子痛苦的叫声。

“啊!”武疯子松开了手,身体仰了过去。是赵顺。

赵顺从后面用右手扳住了武疯子的左肩,同时用右脚猛地扫向他的双脚,武疯子一下失去重心,仰头倒下。护士摆脱了武疯子的双手,慌乱地逃开。武疯子却似乎不知疼痛,再次站了起来,猛地向赵顺扑去,赵顺一没注意,被武疯子揪住了头发。武疯子疯狂地叫嚷着,似乎要将赵顺撕碎,赵顺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腕,却无力解脱。那是一种求生的力量,近似于毁灭的程度,赵顺想起了自己和潘正的那次抓捕,那次一败涂地的抓捕。

情况和线人说的完全不一致,哪里是两个犯罪嫌疑人那么简单,他们误闯了贼窝。拳脚、木棍、桌椅,一切可以用来伤害他们的东西,都被用作武器,暴徒们肆意践踏着他们的身体,就像所信仰的传销一样疯狂。那是一个封闭的房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与此时的一模一样,赵顺在昏厥前,清晰地看到从潘正口耳中流出的鲜血,浓稠的鲜血。赵顺到底没能亲自报了潘正的仇,虽然他曾多次发誓。在他半年后出院的时候,那伙传销暴徒以故意伤害致死罪纷纷获刑。出庭那天,赵顺真想脱下那身制服,亲手为他报仇,但他不能,他是一个警察。赵顺痛哭流涕,却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之后赵顺离开了那个经侦支队,被调到了如今的省厅经侦总队,而潘正,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

“混蛋!”赵顺头部的疼痛似乎消失了,他知道,求生的力量是最具毁灭性的。他用力攥住了武疯子的手腕,猛地掰开。几缕头发连着头皮被撕了下来,赵顺也不顾,用尽全力蹬向他的肚子。武疯子一下就被踹了出去,倒在了几米外。而他挣扎了几下又爬了起来,再次扑向赵顺。赵顺没有躲闪,也迎着他扑了过去。他用双手抱在了武疯子的脖后,猛地用膝盖撞击他的腹部。一下,两下,力度越来越大。武疯子痛苦地呻吟,用力抓住赵顺的肩膀。

正在这时,赵顺从后面被人用力地扑倒。大批医护人员从外面赶来,制服这两个疯狂的病人。

“你们他妈瞎了眼了,是他疯了!”赵顺大叫。

“他是疯子,抓他!”武疯子也大叫。

赵顺被四个护士按在了地上,一个护士跑过来,准备给他注射安定。

“我他妈不是疯子,不是!我是警察!”赵顺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也是警察,我也是!”武疯子也喊。

针扎在赵顺的身体上,能感到一丝疼痛,赵顺被压迫到几乎窒息。“我……我是警察!不……不是……疯子……”赵顺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能清晰看到地面上纵横交错的缝隙,耳边无数杂乱的声音,呼喊声、脚步声、桌椅碰撞的声音,同时,那里掺杂周警官的狂笑和小霍的痛哭,似乎能听到教授在说着些什么,而杂乱声却逐渐被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所代替。视线开始模糊,一片无尽的惨白色向他袭来。“我……是……警……察……”赵顺向黑暗中坠去。

凌晨,静谧的街道再无车流游走,连排的路灯泛出冰冷的光晕,把这个城市映成灰白的颜色。时间仿佛凝固,粉紫色的天空看不到星光,偶尔两缕夜归的车灯,划破了这片寂静,而又转瞬即逝,似乎是一种错觉。

江浩还在加班,只要他不离开单位,就应该算是加班。烟缸中,埋入灰烬的烟蒂,像插入土地的剑戟,向上挺立着那毫无价值的自尊。江浩打开台灯,再次翻看桌面上的这份结案报告。这是刘权下班前递交的,写了整整十二张纸。报告行文严整,条理分明,从简述案情到举报事实,从侦办思路到查证过程,从犯罪嫌疑人、涉案公司情况到工商、税务证明,事无巨细。刘权是个老经侦,懂得如何掐头去尾、提纲挈领,此报告也正如其人,该说的说,该省的省,让人一目了然案件的所有情况,同时也一目了然此报告的用意指向。撤销案件,这是在立案侦查之后,发现不应对犯罪嫌疑人追究刑事责任的情况时,应作出的法律程序。刘权的报告结尾处写的很明白,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30条规定,鉴于此案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且被举报公司主动将全额税款及罚金向税务机关补足,特呈请对该案撤销案件。从字面上看,没有任何的问题和瑕疵,也可以说没有任何不批准的理由。但是江浩却没有立即批准,而是连同那盒中华烟,一起放回了抽屉里。

正毅公司的案子很简单,如果不是赵顺在办,大概早就结案了,甚至不会到立案这一步。一封举报正毅公司有偷漏税的匿名信,没原告,没批示,办成办不成都无所谓,这类案子在经侦部门多如牛毛。经过调查,正毅公司偷税数额不大,未达到《刑法》所规定的惩处标准,且该公司有主动补税和缴纳罚款的行为,该算是知错就改。这个案子干到这里,是该告一段落了。更何况大多数人接到类似案件,都早在立案之前就敷衍了事地 结了“件儿”。是啊,谁会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样一个不出“果儿”的案子上啊。世界很现实,警察也不能免俗,大家是该将有限的时间用到有价值的地方去。抓人、破案、加班加点,虽然是职责所在,也是该在此基础上积累经验、建立功绩的,所以经侦总队的干警大都愿意侦办那些有领导批示的大要案件,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案子是赵顺在办的,过程便不同了。赵顺工作不惜力,甚至可以称之为玩命。几年之中,江浩就没看过赵顺有过节假日,他似乎是一部不知疲惫的机器,根本没有停止的可能。江浩将这个案子交给赵顺的本意,是想让他暂时缓解几天工作压力,放松放松。没想到他却跟这个案子较上了劲儿,削尖了脑袋钻进去调查。税务、工商、银行,几天连轴转地调查。弄得罗洋、刘权怨声载道,一个劲地说赵顺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但说归说,外出调查还得保证双人工作制。他们俩找借口不去,赵顺就叫其他的民警帮忙,这样一来,案件的情况和进展就只有赵顺一个人掌握。刘权在一次吃饭时开玩笑,说赵顺像极了《双旗镇刀客》里的“沙里飞”,赵顺没看过那部电影,除了他大家都笑了。沙里飞的外号叫“大游侠”。

从这个案件易手给刘权后,办理速度加快了,取证条理清晰了,过程也是一步一汇报,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该是圆满的结果。但江浩却还在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作出批准。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份天衣无缝的报告,江浩有一种不安,他觉得哪里不对,而自己又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闭上眼,赵顺那张绝望疯狂的面孔似乎还在面前,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不绝:“我不是疯子,是警察……”

江浩挂上了那个越洋电话,儿子长大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就能感到。江浩感到欣慰,在经历过惨痛的教训后,儿子终于懂事了,如自己所说,跌倒了就该自己爬起。作为父亲,江浩是可以将自己的一切无条件地付出给儿子的,所以他仍会感到害怕,害怕儿子重蹈覆辙,会在自己无法掌握的距离外失控,害怕那个他惟一的希望和梦想,不再回到他的身边。江浩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空气,满眼都是儿子的身影。

刘权挂断了电话,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吮。他望着窗外粉紫色的天空,感到一阵寒冷。身旁熟睡的妻子鼾声轻轻,她应该正在做一个安全的梦。刘权却失眠了,一种焦急的催促搅乱着他的生活,让他不安。刘权捻灭烟蒂,他期待这片黑暗的离去,当清晨到来、阳光出现的时候,他才觉得真实。刘权办完了他该办的事,此后的一切该与他无关,交易就是一买一卖互不亏欠,这是规矩。他轻轻拉开抽屉,翻出一张和赵顺的合影,那是两年前一次庆功会,在照片里,他和赵顺都喝得满脸通红,他们是如此的畅快,如此的尽兴。刘权摇了摇头,把照片放回了抽屉。“赵顺啊,对不起了……”刘权像是在对自己说。

任毅在奥迪Q7旁痛苦地呕吐,凌晨的冷风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对浓重的酒精味道更加敏感。他终于停顿了下来,一下坐在了原地,眩晕、压迫、胸口灼烧的感觉,任毅大口喘息着,像经历了一场磨难。石雷是自己打车走的,临走前反复嘱咐任毅不要再开车,这点不用多说,任毅不傻,他不会因小失大,更不会意气用事。在他的词典里,是没有所谓的侥幸和冲动的,他会按照自己的步骤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达到每一个目的。任毅出来谈事从不带司机,他不给任何人接近了解自己的机会,他是个独行侠,想到这里,他感到得意。

“呼……”任毅深深吐了一口气,晚上应酬的结果令他满意,银行的贷款审核顺利,石雷是个讲规矩的人。他喜欢结交讲规矩的人,付出、获得,一切按照规矩进行交易,一买一卖互不亏欠,生意才有的可做。任毅喜欢看到对手那种得意的表情,得意会让人放松警惕,会让人低估对手,这样自己便能更加安全,弱者取胜的奥妙正在于此。石雷的言谈举止无不流露着得意,任毅暗笑,龟兔赛跑的道理正如放长线钓大鱼,他断定在未来的某一天,石雷将追悔莫及。

在这个弱者取胜的年代里,莽撞的强者勇敢地冲锋倒地,他们被冠以英雄的名誉,而多思的弱者则踏着英雄的尸体占领阵地,最后掩埋那些被遗忘在路上的先驱。有时强弱不分先后,胜负不分强弱。任毅觉得好笑,石雷、刘权,这些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小丑,他们早已成了自己局中的棋子。他努力站起来,摇晃着走到路旁,伸手拦车。

照例的失眠,照例发生在这个夜晚。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对面漆黑的墙壁上,映出一条笔直的道路,赵顺仰躺在隔离区的病床上,手脚被绑上了约束带。酸痛和麻木让他愈加清醒,此时他的奢望竟是一个翻身。

赵顺习惯失眠,更有大块的时间可供失眠,也许作为一个警察应该习惯失眠。警察经常加班,在他人睡去的时候他们仍在工作,夜幕下的抓捕、凌晨后的审讯,在黑暗中他们必须要比对手清醒。为了获取证据、达到目的,他们需要靠烟草支撑动力,为了抓捕成功、审讯顺利,他们需要以失眠来战胜昏迷。有些人不适应,所以抓不到逃犯,审不下案件,不被领导器重。而赵顺的失眠就成了他的优势,从某个角度讲,他该感谢自己的失眠,失眠让他与众不同,失眠让他工作得力。他可以清醒地面对深邃的黑暗,可以理智地等待对手的倦怠,他有着一个好刑警的全部素质,同时,更具备了那些不负责任媒体所树立的警察抛家舍业的作派。而事有两面,失眠是把双刃剑,夜晚的清醒直接导致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恍惚和疲惫无力。

有时,他会感到紧张,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动着他的身体,按照医生的判断,这是他犯病的症状。但他确定自己没有疯,他一直坚信,如果真的疯了,是该能在心里听到“嘭”的一声的,或者,该有其他什么特殊的感觉出现。但是没有“嘭”的一声,他还是个正常人,一个失眠的正常人。他停不下手里的工作,这与所谓的爱岗敬业、无私奉献无关,他只是想快点完成手里的工作,好好地睡上一觉,但活儿总是接二连三地来,似乎总也干不完。所以他只能更加努力,为了能快点休息,而加快工作的速度和强度。这是个永无休止的循环,睡眠对于他来说越发变为奢望。这让赵顺感到害怕和不安,他去神经内科看过医生,也服用过镇静的药物,但那些药物却根本不奏效,凌晨的他依然清醒,所以赵顺开始加大剂量,从规定的一片到两片,甚至服用过四片。赵顺觉得只有加大药量,才能让自己更快地恢复正常。睡眠,有时会在服药之后获得,那是种满足。药是什么?对于无病者是毒,对于患病者是命,而对于赵顺,则是酒。

“我该怎么办?”赵顺问自己,“我必须要出去!”酸痛、麻木,让他焦躁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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