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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 作者:徐迅

第35章 熬日头(3)

  “晓得!”女人说,“哎哟!我晓得你家男人是牢禁的!你男人牢禁,那是我们看他个肺病鬼子,都照顾他,你还拿鸡毛当令箭!……再说,我上山扒柴,也不是扒他的鸡巴毛,你怪我么事?”

  “不怪你么事。你们照顾我家,我晓得。但封山育林你也晓得,晓得就要认罚!”辣子嫂说。

  “那你是来罚我的了?”女人的声音大起来。

  “嗯。”辣子嫂点点头,“谁叫我家的不争气,干了这事啊!”

  “罚我?那姑奶奶可没时间陪你!”女人说着,吆喝家人要出门。

  “那好吧!”辣子嫂不气不恼,说,“那,那明早我再来啊!金凤她娘,今天打扰你了!”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一开门,便见辣子嫂蹲在她家门口。

  女人说:“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碰见鬼了呢!”

  辣子嫂搭腔就来:“金凤她娘,心中没鬼,你怕么事鬼?”

  女人一阵语塞。

  辣子嫂不说话,一屁股还是坐在她家门槛上。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今天又来了?你要是骚得不行,去找野男人困觉!”女人找到了一发子弹,发泼了。

  “我就是来找野男人的。我来找你家男人困觉,照不?”辣子嫂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

  “嚼舌根!亏你说得出口,我家的不是那样的人!”

  “猫不吃鱼膻腥,你问问你家的!”

  ……

  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就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辣子嫂照样去锅里盛饭。女人这回急了,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碗,嚷道:“这饭就是喂猪,也不喂你!”辣子嫂呵呵一笑,不和她计较,却拿了另一个碗。女人就又来夺,两人一用劲,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八瓣。

  女人终于气急败坏了,骂道,“你这个活寡妇,你在老娘家闹事,你把老娘当么人了?”

  “活寡妇?对!你说对了一半,我不光是个活寡妇,家里还有个肺病鬼子呢!”辣子嫂说着,哧哧地笑。

  这一笑,倒把女人浑身笑起一层鸡皮疙瘩。女人翻了翻眼,发觉自己一下子狗咬刺猬,无处下牙,理屈词穷的。愣了愣,黑着脸,乖乖地拿出一袋米扔到辣子嫂面前。嘴巴却不饶人,说:“哼!我看你家有个肺病鬼子,怕传染。不然……”

  辣子嫂头抬也没抬,将米“咕咚”一下倒进女人家的锅里,捂脸哭着跑回了家。

  实行责任制,分田又分地。不久,上头又宣传“万元户”,鼓励多种经营,提倡发展养殖业,提供了许多优惠的条件——省里一所大学为此办了一个食用菌培训班。听说养蘑菇能赚钱,辣子嫂风风火火地去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平菇、香菇、木耳、银耳之类的栽培技术她全学会了。

  辣子嫂养蘑菇赚了钱,一下子高山打鼓,名声在外。县里为扶持养殖专业户,组织许多人到她家参观取经。辣子嫂很快成了样板。县银行还给她贷了一笔款,说是要扶持她发展养殖业——可辣子嫂取了那笔贷款,却和男人二愣子要挖屋场、盖房子。

  做屋是乡下人的大事。说干就干,她很快就把家里两间正屋拆了,只留下紫荆篱笆环绕的两间土坯房。残垣断壁,孤零零的像一座光秃秃的碉堡。那时她正怀孕,但怀孕了也要做屋。一有空闲,她就拽着二愣子上山挖屋场。

  腆个大肚子,辣子嫂弯不下腰,拄着锄子盯着二愣子。

  二愣子闷声闷气,抱着锄子狠命地挖。挖一下,偷偷地瞟一眼辣子嫂。

  辣子嫂锄子动一下,二愣子就拼命地挖一下。

  “你不巴望着住新屋吗?现在政策好,只要发狠,就能住红砖瓦房,你还偷懒?”辣子嫂数落他。

  “真要盖房子?”银行有人知道,出面打短。“你不是要建蘑菇养殖场吗?屋凑合住两年,先将蘑菇养起来……不照?”

  “蘑菇要养,屋也要做!左邻右舍都盖了红砖瓦房,我一家土砖破屋的,我觉得磕碜!”辣子嫂说。

  说着说着,辣子嫂真的盖起了一幢新房——一正五间的红砖到顶。水刷石磨的墙壁爽爽整整。门窗用了钢窗玻璃,墙壁又涂了浅浅的黄漆。堂厅还横了根画有“二龙戏珠”的紫色椿树梁。屋前用砖砌了一个墙垛,圈了一条几尺宽的花廊。进屋那天,请人吃了几十桌流水席。

  酒席一散,乡亲们一边走,一边说:

  “哼!靠二愣子那烂泥巴能做屋?还不是骚东西有本事!旁人借不到钱,她在银行张口就是几千,屋做得像花纸扎的……”

  “看那对子,红花香千里,没准‘野花香千里’喽……”

  隐隐地,就有人觉得她家要出事。果然,这种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印证——辣子嫂家里的底子薄,家里做房子,把养蘑菇的钱又掏空了。身怀六甲的她整天又腆着个肚子,身子行动不便,养殖的蘑菇由于照料不好,受了杂菌的感染,一下子就全霉烂了。偏偏这时,上头紧缩银根,银行便催她还贷款,二愣子屁主意也没有。辣子嫂叫他赶一头赚钱的种猪,他怕丑,死活不去。

  辣子嫂挺着大肚子,找了一家筷子厂上班。

  “二愣子,让女人外面逞能,肚子挺挺的,不嫌丢丑?”

  “你老婆和银行主任好!弄不好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哼!要不又和筷子厂厂长……”

  辣子嫂不在家,有人就撩话二愣子。言语越来越难听。

  二愣子一听到这话,就跑到筷子厂拽起辣子嫂。辣子嫂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一路走,一路泪水涟涟的,人家看了可怜。辣子嫂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上,就有一阵哄闹声夹杂着男子汉的粗犷的哭声响起——空旷旷的丘陵上,声音显得格外瘆人。乡亲们一惊,忽然听见有人惊叫:

  “辣子嫂钻水塘里去了!辣子嫂钻水塘里去了……”

  “嗡”的一下,乡亲们顿时头毛皮子都炸开了。丢下手中活计,都不要命地朝辣子嫂家跑。辣子嫂家门前,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辣子嫂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鼻子和耳朵塞满了泥沙,肚腹如鼓,煤油灯映着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二愣子一边号啕,一边给她擦着。

  第二天一早,丘陵上照例起了雾。雾从低低矮矮的松树丛中绕过,如一条游龙,与人家屋顶上的袅袅炊烟融在一起,立马成了浓浓的一股黑烟。黑烟里,又响起一阵粗哑的哭声。循那哭声走,乡亲们见二愣子趴在辣子嫂坟上,一边猴声猴气地哭着,一边举着锄头狠命地挖。

  “两条人命啊!”乡亲们抹着泪,望望隐湮在雾里的薄日头,直叹气。

  王银亮

  这里夏天有双抢……割稻、撒秧、犁田、插秧。盛夏的太阳晒上一天,地上流火生烟。傍晚天色暗下来,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晕乎乎的,回乡知青王银亮提着一盏马灯,拿着一个破脸盆。彩彩大古里怪气地找了一杆长筒猎枪,两人到田畈巡视了一遍,就放下枪,捻灭马灯,钻进了田埂上搭的一个草棚里。

  不知为什么,这一年到了撒秧季节,老鼠特别多。而且专门偷吃稻种。于是,家家户户晚上都差人看秧田,敲锣敲脸盆地吆喝驱赶。

  王银亮一个人害怕,彩彩大主动和他结了伴。

  王银亮大大在县文物馆工作。王银亮那年参加刚刚恢复的高考,不幸落了榜。原以为顶替大大,上头却又取消了顶替政策,只好回了家。幸好,乡村学校一位女教师生小孩找他代课。三代两代的就代成了民办教师。分责任田时,他家有四亩田,家里农活全靠他和妈妈。种田是技术活,犁田打耙、撒秧薅草之类的农事,他样样都是门外汉,农活多半请乡邻帮忙。经常雇请的就是彩彩的大大。彩彩大是一位道士,会些麻衣相面,还会些捉鬼的巫术。

  夜里起了点儿风,庄稼地里哗啦啦地响。

  突然,王银亮看见对面山坳里依稀闪着无数只小红灯笼,闪着幽幽的荧光,晃晃荡荡,一跃一跃地游过来,倏而钻进了秧田里。

  壮着胆子咳嗽了声,一溜光亮忽地腾飞而去,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狠命地揉,可眼前黑漆漆一团,什么也没有。他吓得就朝彩彩大怀里哆哆嗦嗦成一团。

  彩彩大被他弄醒,一听说有这事,一屁股慌慌张张坐在草上,双手乱颤地摸出猎枪,朝天“砰”地放了一枪。

  放完枪,彩彩大大将枪架在树枝上,朝着那黑黢黢的秧田望。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只小红灯笼样的光闪闪烁烁,从远处的小山脚下滑了过来。一蹦一蹿的,待要聚集成一团时,彩彩大忽然又扣动了枪机。

  “砰”地又一声,脆脆的枪声划破夜空,“鬼火”刷地不见了。

  “日鬼,怕是鬼火吧?”彩彩大说。

  他这么一说,王银亮心里更紧张。赖在草棚里眼睛不敢向外望,躺下身子,突然又觉得什么扫在脸上搔痒痒,抬头望望,没见什么动静。睡了一会儿,彩彩大同样也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枪,大吼了一声。王银亮定睛一看,四周寂寂的一片,就吓得在草棚里哐啷啷敲脸盆。

  忽然,一阵熟悉的锣鼓铜钹的声音时远时近地传来,王银亮发现自己站在了戏台上,满台的演员嘻嘻哈哈地朝他浪笑起来。转而,一个花脸贴了上来,露着一只惊恐的眼睛,他心中大骇,拔腿就跑,可怎么也跑不动,“哇”地大叫起来……

  猛然惊醒,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转头看彩彩大,彩彩大呼噜大睡的,一只大腿压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王银亮回家便犯了病。妈妈问是什么病,王银亮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浑然无力,全身上下冒冷汗。彩彩大跑来摸摸他额头,见没发烧,就从家里提了一支桃木剑,点了鸡血,又拿来几张黄表纸,画了各式各样的符咒,把他家的床头、房门和窗上都贴满了。然后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东蹿西蹿忙了半天……

  彩彩大为王银亮“捉鬼”,乡亲们晓得了,联想到那年野郎中的死,都无师自通的说王银亮也被狐狸精缠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乡亲们走马灯一样一个个跑来看热闹。有的故作正经地摸摸他的头,怂恿他妈妈:“趁早找个姑娘给他冲冲喜……”

  张罗亲事的媒婆就像赶集一般纷至沓来,弄得妈妈一时哭笑不得。

  媒婆踩烂了门槛,王银亮也没动静。

  乡亲们越着急,王银亮越是没反应。渐渐的,就有人看出了名堂。彩彩大有一个女儿,叫彩彩。精明的彩彩大这么处心积虑地帮他,不就是这意思?话一挑明,乡亲们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妈妈不吭气了。彩彩大更无所顾忌,第二天就把彩彩带进了他家。王银亮和彩彩从小一块儿长大,不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也早有心。说来也怪,在彩彩的照顾下,王银亮很快就起床到校上了课。

  “我说吧!鬼病还要鬼来医!”

  “嘿嘿!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

  乡亲们笑得王银亮心里美滋滋的。

  但好景不长,这年县里突然发了一个文件,说1978年以后招收的民办教师一律辞退。王银亮回乡才教了一年多书,自然属于辞退的对象。学校很快就辞退了他。顶替不成,又遭辞退,王银亮闷闷不乐,一下子手足无措。

  晚上,彩彩一进门,屁股坐在床上,眼睛哭得像烂棉桃。王银亮笨嘴拙舌的,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彩,彩彩,你,你怎么啦?”

  泪水在彩彩的眼窝一旋,彩彩就猛然抱住王银亮,哽咽了起来:

  “王银亮,我再……再也不能来了,我大大说你被辞退……说你手不能拎,肩不能驮的……”

  王银亮好似一下子掉进了冷水河里。彩彩看那样子,扑进王银亮怀里,也嘤嘤地啜泣。

  王银亮语无伦次:“你,你大大……不同意?”

  彩彩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我大死脑筋,回不了头的!我怕他……”

  “怕他?……那我们干脆走吧!”王银亮说。

  “走?上哪儿去?他把我盯得紧紧的,我脱不了身……”

  “彩彩,我有办法!晚上树林里见!”王银亮说。

  彩彩愣了下儿,竟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晚上,彩彩家的一间茅屋突然“呼”地烧了起来。火哔哔剥剥的,一会儿借着风势竟蔓延了开来。火光映红了半个村子。

  “……救火喽!救火喽!”村里人吆喝着。

  这火,就是回乡知青王银亮的“杰作”——点完火,王银亮躲在离彩彩家不远的一片树林里,望着满村老老少少咋咋呼呼的拥出来救火的乱糟糟场面……看见彩彩一出现,赶紧冲上前,一把拉住她。说,“走!彩彩,赶快走……”

  “走?这就走?”彩彩瓷在那里了。

  “对!走!现在搞改革开放!到哪里都行……”王银亮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就把彩彩拖进了树林。

  “……”

  正僵持着,彩彩大大竟站在了他俩的面前。

  “妈的!你还敢放火?!”彩彩大跳过来一把就扭住了王银亮,嚷着:“早料你不是好东西!还回乡知青呢,跟我玩儿这把戏!”说着,就死死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救火的乡亲们面前。

  “嗡”地一下,王银亮只觉天旋地转,彩彩也像霜打的树叶,蔫了。

  但彩彩大大不罢休,第二天,居然将王银亮送进乡派出所。幸好烧的只是一个破茅房,他父亲又是县里大名鼎鼎的文物专家,嘴大脸大的。派出所教育了他一顿,就完事了。但在那以后的日子,彩彩就不理王银亮了,乡亲们见到他,神情也是怪怪的。

  戏班主

  西头有棵老树,东头有口吃水塘。旧时这儿东富西穷,西头人说东头占了他们的风水,都不服气。有一年,趁年三十晚上东头吃年夜饭的当儿,西头在东头偷偷葬下了一棺坟。第二天一早,遇上一个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大声“哎呀”了一声,说这棺坟葬可惜了,要是白天葬,没准出个当朝的宰相,可惜葬在晚上,怕只能出夜朝官了!——什么是“夜朝官”,乡亲们不懂,倒是晓得这里出了许多戏子,生旦净末丑,敲锣耍鼓,吹拉弹唱,就如衫袖笼里的画眉,拉出来个个都能叫。还出了一个“演包公不打脸”(不化妆)的,跑到京城为老佛爷唱戏。老佛爷一高兴,赏了他一个五品顶戴。

  乡亲们恍然大悟:“夜朝官”原来就是戏台上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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